相较于米泽理，胡同口分局重案三组的队员们就没那么多闲心来多愁善感了。
程勇带着葛晓辉李铭等队员不分昼夜的加班查案，这次死的是城中大商，就算是自杀也会引来社会各界舆论纷纷，更别说狗仔八卦等报刊杂志，目光灼灼的紧盯着警局，无孔不入的想从中打探出一丝消息。因此，警局上层一边对外封锁消息，一边对程勇施压，要他们尽快破案，程勇愁的真恨不得一夜白头，每天阴沉着脸领着一群人东奔西走，忙碌不已。
现在，是领验尸报告的时候，程勇为了以示重要，带着葛晓辉亲自到梁海英办公室看报告。
梁海英还是那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表情，眼睛扫过对面坐的两个人，用平板无奇的声音解释着：“尸体的情况没有异样，从高楼摔下来，内脏破裂大出血造成死亡。从尸体上看，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换句话说，现场没有第二个人。判断，熊国平是死于自杀。”
“自杀？”葛晓辉看似随意的翻了翻手上的报告，嘴角翘了翘，泻出一丝笑意：“又是自杀，头儿，咱们区是犯什么忌讳了？这么多自杀。”
程勇有些不悦的瞪了眼葛晓辉：“胡说什么？”
葛晓辉轻笑着耸耸肩，没有说话。
梁海英扫了眼葛晓辉，又看向程勇：“老实说，我也有疑惑。”
程勇皱眉，心头一紧：“什么意思？”
“我刚才略查了查熊国平这个人，他刚刚才收够了林氏的产业，而且又正准备投入房地产，可以说正是无限风光的时候，怎么可能会选择自杀？”
葛晓辉抱了抱手臂，靠在椅背上，翘着椅腿，轻声道：“但没有第二个人在现场，证明也就不是自杀，难道是？”
葛晓辉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侧头看程勇，正好看到程勇也是一副惊讶的表情：“失足而死？”
办公室一下寂静了下来，梁海英冷着眼看着程勇，眉心蹙起，虽然觉得有些牵强，但恐怕这就是真相。
程勇和葛晓辉都是面色不善，想必也是想到了梁海英同样的问题。
“砰砰砰！”正在沉闷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李铭有些慌张的跑了进来：“老大，有发现！”
程勇和葛晓辉闻言一怔，看了看李铭，继而相望一眼，表情都有了一丝振奋。
物证室，穿着白大褂戴着手套的柳绍谦正在查看手里的衣物，那是一条熊国平死时穿着的裤子，看上去就是普通的西装裤，但是有柳绍谦在意的另一个疑点。
“绍谦！”程勇有些兴奋的冲进了物证室，身后紧跟着葛晓辉。
柳绍谦放下手里的裤子，回头看着程勇，有些讶异：“呀，老程，你来的挺快啊！”
“废话少说！”程勇喘着粗气，瞪着柳绍谦：“怎么？有什么发现？”
柳绍谦囧着眉毛干笑两声，这个老程看样子是被上面压得太紧了，收起了戏谑，正色道：“你们过来看这条裤子，能看出什么问题吗？”
程勇和葛晓辉凑过去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上下左右的看了个遍，最终还是齐齐的看向柳绍谦，眼睛里写满了不解。
柳绍谦嘴角抽了抽，扶着额头摇了摇，真不是做物证的料。随即伸手指了指裤子这条裤子的裆部：“你们看这里，是熊国平跨过栏杆时从栏杆上沾染上的灰迹。”
程勇和葛晓辉顺着手看过去，的确能看到裤子上有一些白色的灰迹。葛晓辉仔细看了看那些白色灰迹，摸着下巴说道：“恩，的确，从这些灰迹的分布来看，熊国平应该是自己跨过栏杆的。”
“没错，如果是被人推下楼，这些灰迹不应该出现在裤子的这个部位，而是臀部和腰部之间的位置。”柳绍谦继续指着裤子说道：“裆部左右两侧都分布有灰尘，只能说明是他自己跨过栏杆造成的。”
程勇抱着手臂，皱着眉说道：“这和我们刚刚从梁海英哪里得到的报告分析的一样，熊国平难道真是自杀？”
“这个，倒也未必。”柳绍谦忽然有了一丝得瑟，但在看到程勇和葛晓辉阴沉的脸色，就再也得瑟不起来了，赶紧干笑两声道：“额，是这样，虽然我从灰迹的分布形状能排除熊国平被他杀的可能，但是，我对这个灰迹的形状还是有所怀疑，所以我用电脑的模拟程式做了一个模拟。你们过来看。”
几个人走到电脑前，柳绍谦点开一个程序，解释道：“我代入了熊国平的身高体重，还有当时的楼高风速气温等参数，完全模拟熊国平坠楼那一夜的所有因素，然后让这个虚拟的熊国平以自然的方式跨过栏杆然后坠楼。最后，你们看这条裤子摩擦栏杆所产生的痕迹。”
柳绍谦放大了裤子裆部的图片，指给程勇和葛晓辉看，果然，两人在看到那图片上的图纹形状之后，又对比证物裤子上的形状，不由得一声低呼，程勇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手上的裤子，这条裤子上的灰迹分布和模拟出来的结果有不小的差距。
“为什么？为什么裤子裆部左侧的灰迹比右侧的要多了一些？而且，压痕似乎也不太一样。”
葛晓辉挠挠头，脑袋浆糊了。
柳绍谦忽然问道：“对了，你们是不是在栏杆上发现了抓痕？”
程勇愣了愣，点头道：“恩，是啊。不过，只发现了一侧有抓痕。”
“嗯，这就对了，”柳绍谦摸摸眉毛：“我刚发现裤子上的灰迹分布问题的时候也想不通，但是，我有一个猜测，能造成这样的灰迹分布以及栏杆只有一侧抓痕的可能性。”
“是什么？”程勇追问着，葛晓辉也是灼灼的瞪着柳绍谦。
在这样关注的目光下，就算是刚刚还自觉很自信的柳绍谦也忍不住冷汗涔涔：“呃，这个，我猜测是熊国平是想跨过栏杆去捡某样东西，所以一只手才紧抓着栏杆，而因为用力向前，所以才会在裤裆处留下这样的灰迹分布。”
一时寂静，许久，程勇才捶了捶手掌，恍然道：“的确，是有这样的可能。但是很可惜，熊国平没有抓紧栏杆，然后才失足掉下去了。”
相较于程勇的失态，葛晓辉依旧保持着冷静，摸着下巴道：“那么，他是要去捡什么东西呢？又是什么东西，能让他不顾一切的去捡呢？很重要吗？”
一句话，又彻底浇灭了程勇的热情，陷入了沉思。
柳绍谦有些尴尬的看着忽然不说话的两个人，刚想出声，却见程勇和葛晓辉眼眸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异口同声道：“名片？！”
夜幕低垂，天空又开始飘洒着点点雪花，温度骤降，夜晚的幕布已经拉开了，等待着剧目中的各色人物粉墨登场。
胡同口分局重案组的会议室，连夜加班的队员们满心委屈的继续演绎跑龙套的剧情。
侯晴舒扫了扫上面端坐的老大程勇以及面色阴沉的葛晓辉，然后又环视一圈灰头土脸的同事们，终于还是按耐不住的开口了：“老大，不是已经证实了熊国平是死于自杀吗？还有什么好查的？”
程勇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看一眼葛晓辉，示意他解释，而自己则需要更多时间来理清一团乱麻的思绪。
葛晓辉微微叹口气，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名片放在桌上：“虽然我们已经基本确定熊国平死于自杀，但是准确说来只是死于没有他人作案下的一个意外。不过，其中还是有很多疑点。第一、死亡时间。熊国平死于十二点到十二点半之间，也就是说，他坠落即死亡。问题就在于，这么晚了，他为什么要去天台？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那他一个人去天台做什么？”
侯晴舒一愣，表情有些僵硬：“也许，也许他去天台吹吹风呢。”
“嗯，这也说的过去。”葛晓辉摸摸下巴，面色不改继续道：“就当他去天台吹风，那么，就有第二个疑问了。”
葛晓辉点了点桌上的名片：“就是这个东西，这是我在天台找到唯一和熊国平有关的线索。从柳绍谦那里得来的报告，熊国平不是普通的自杀，而是跨在栏杆上想要去捡某样东西，然后失足掉下去的。那么他捡的是什么呢？”
葛晓辉用食指和中指捻起这张名片，面色阴沉：“我们推测，就是这张名片。”
“咦？”队员们一片哗然，侯晴舒和李铭更是不敢相信，李铭眨眨眼，问道：“晓辉哥，你不是说真的吧？为了这么一张名片，会不要命？”
程勇出声了，沉沉道：“不，他应该很惜命，但是，这张名片对他而言可能有更重大的意义。”
李铭皱着眉想了又想，忽然道：“不对啊，虽然这张名片是在天台上发现的，但是我们不是在栏杆外发现的，而是在栏杆里面发现的，离熊国平坠落的地方还有段距离的。这又是为什么呢？”
葛晓辉叹口气，微微摇摇头：“李铭，我提醒你，那天晚上有风。”
“风？”李铭不明白，挠挠头，一脸很二的表情。
葛晓辉无奈，只能解释：“因为有风，像这么轻巧的名片就很容易被风吹开了。所以，其实熊国平不是去捡这张名片，而是一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伸向半空中去抓这张名片。这也就更增加了他坠楼的危险性。”
“哦，原来如此！”李铭一拍桌子，恍然道。
葛晓辉转过眼，看向程勇，神情异常肃然：“老大，我现在很怀疑这个叫‘章风水’的人，而且听米律师说，熊国平是听了这个人的意见才开始转运的。但是，这种所谓的风水玄学，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程勇撑着下巴，皱着眉头，点头道：“的确，不管怎样，我们也应该去看看这个人。”
目光落在那张名片上，白底黑字，清晰的衬出那几个字“章风水”，泛着幽冷的光。
与此同时，米泽理却沉浸在难得的温情中，这两日都没有去上班，而是和梓秋在一起窝在家里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居家生活。
这样的温暖生活，让他暂时从死亡的阴影中摆脱了出来，心境也趋于平和，如果没有这天夜晚里的一个来电的话，米泽理也许会很快的从好友的噩耗中平复过来，但是程勇打来的这个电话，彻底把他从童话中拉回了现实了。
“老程，什么事？咦？什么？”米泽理瞪大了眼睛，大喊出声：“我也要去，我要去看看那个混蛋，到底是谁？！”
一旁的梓秋，依旧面色平静的看着电视里那个大脑袋的男孩儿，装帅耍酷的大喊，真相只有一个！
电视屏幕的光反射到梓秋的脸上，忽明忽暗。
19.神秘人
每个城市都有代表自己地方特色的城区，而员外街的扬花胡同应该就属于B城的地方特色之一。程勇领着葛晓辉和米泽理穿梭在狭小拥挤的巷子里，大冬天的，臃肿的身躯在这样的街巷中愈发显得举步维艰，很难相信，那位出了名的“章风水”章大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葛晓辉忽然嗤笑一声：“难不成这就叫‘中隐隐于市’？”
换来程勇和米泽理的沉默，葛晓辉尴尬的挠挠头，继续慵懒的跟在后面。
“到了，”米泽理看著名片上的地址和门牌号，有些激动的指着大门，喊道：“就是这里。”
“章氏命理易经研究所，”葛晓辉轻轻的念着挂在门外的招牌，露出一丝不屑的轻笑：“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米泽紧盯着泛着铁锈的大门，暗暗攥紧了拳头，那个让熊国平走上不归路的人就在这扇门后面，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如大熊说的如仙人下凡，还是披着仙人外衣的恶魔！？
程勇观察着米泽理的脸色，禁不住叹口气，拍着米泽理的肩膀说道：“老米，之前说好的，你只能跟在我们后面，不能问话和发表意见。”本来只是出于私人交情支会一声米泽理，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死皮赖脸的跟着要来，实在没办法，只好瞒着其他人只带了葛晓辉过来调查。
米泽理也知道程勇这么做已经是违规了，所以就算心有不甘，也只好保持沉默，捏着拳头垂了眼退到了程勇身后。
程勇抿着嘴看一眼米泽理又抬头看了看葛晓辉，示意他准备好，然后徐徐的敲响了铁门。
门内传来了响动，米泽理绷紧了身体，紧张的瞪大了眼睛看着铁门，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外的人脸色愈发的肃然，在这个阴暗的走廊上，凝成了无法言说的沉重气氛。
“哐当！”铁门开了，所有人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看向门内，光束缓缓透出大门，然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鬓发苍苍的老者。
米泽理心里“咯噔”一下，哐当落地，怎么会是老人？
“请问，你们找谁？”老者微笑询问。
程勇先回过来神来，赶紧道：“你好，老人家，我们是来找章大师的，请问他在家吗？”
老者闻言呵呵一笑，打开门，侧身让开：“进来吧，我就是。”
“诶？”米泽理彻底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位无论从各个方面看都极其普通的老人，忍不住脱口而出：“不可能！你怎么可能是章风水呢？”
门内的老人和已经踏进房门的程勇和葛晓辉都顿住了，对米泽理的反应很是不解。葛晓辉摸摸下巴，难道说，米泽理见过所谓的风水师？不，从之前看他的反应来看，米泽理应该没有说谎。那么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葛晓辉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对了，应该是这样，熊国平对米泽理提起过的那位风水师和眼前的这个有区别。
而这位章风水却是对米泽理的话很是不满，笑容也消失了，横眉立目的瞪着米泽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章风水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你出去打听打听，有谁不认识我！”
米泽理彻底懵了，他想起熊国平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怎么也不相信，熊国平会失心疯到把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儿介绍给自己！
“这，怎么可能？明明，明明是……”
“老米！”程勇已经从米泽理的表情态度和话语中也猜到了几分，心下也有了深深地疑惑，但还是勉强控制着理智拉着米泽理进屋：“先进来再说。”
勉强坐在一起的众人，因为刚才的插曲，气氛变得尴尬了起来。章风水脸色不善，沉沉的扫了扫对面而坐的三个人，连一丝笑容也欠奉，冷声道：“各位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程勇一头黑线，因为米泽理的搅局，之前定好的策略现在完全没用了，只好开门见山直接道：“章先生，那我就直说了，其实我们是胡同口分局的警察。今天拜访先生，是有一件凶案需要你协助调查。”
“凶案？”章风水一听这话，脸色又是一变，有些惊讶和不安：“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帮人看风水不算违法乱纪吧。”
“呵，如果真的只是看风水，那就没什么问题。”葛晓辉闲闲的说道。
“警官，你这是什么意思？”章风水有些慌了，急急道：“我当然只是看风水，不过，先说好，我可没有随便忽悠人，我都是有证书的，我拿给你看。”
葛晓辉闻言嘴角抽了抽，心想，世道真是变了，神棍也要持证上岗了！
程勇见那章风水真要起身去拿证件，赶紧拦住：“不，不用了。章先生，我们只是需要你的协助。”
章风水一脸惶惶，擦擦汗，问道：“需要我怎么协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