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一夜成名
梓秋站在明晃晃的摄制大棚门口，饶是堂堂死神大人也忍不住心有戚戚。宽阔的摄制大棚里，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都挂着急惊风的表情，风风火火热闹非凡，还有各种各样的器械工具，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除了好奇和紧张还有掩饰不住的兴奋。但转念一想，是不是应该给阿泽说一说，想着从包包里掏出手机，奇怪，怎么没电了？
萧允骐一直注视着梓秋的动作，猜测他是不是紧张了，软了软心情，轻声安慰道：“梓秋，别紧张，陈衡是个很有才华的导演，他会引导你拍好照片的。”
梓秋抬眼，在摄制大棚里扫了一圈，都没看到那个“花孔雀”，正纳闷，身后冷不丁的响起了娇嗔：“哟，这就来了啊。”
梓秋回头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但最终还是淡定的转过头，不发一言。
陈衡恶作剧的翘了翘嘴角，搭着萧允骐的肩膀，开启两只眼的雷达功能，灼热火热热辣辣的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梓秋，再次在心里确认这只是个“木头美人”。
转过头，悠悠的看着萧允骐：“允骐，你真觉得他适合？”
萧允骐翻了个白眼，甩掉陈衡的手：“开始吧，你不是一直嚷嚷你很忙吗？”
陈衡抿了抿嘴，没再说话，突然肃然了脸色盯着梓秋：“行了，先去定妆吧。”
“定妆？”梓秋疑惑的跟在萧允骐和“花孔雀”身后进了隔出来的一个里间，暗想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吧。
陈衡指着里面的一个年轻女孩儿：“小文，你来给他定妆。”
梓秋拧着眉看着红着脸凑过来的女孩儿，紧紧的攥着手掌，扭过头看萧允骐：“我需要像女子一般浓妆艳抹？”
萧允骐和陈衡都愣了，相看一眼，萧允骐干笑两声，试着解释：“呃，那个，梓秋，拍摄照片是需要一些装扮的。”
梓秋脸色一变，瞪视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女子，深吸一口气，甩手而去：“放肆！”
突然的变故让萧允骐始料未及，却让陈衡更觉得有意思，抱着手臂闲闲的斜一眼萧允骐：“真是好有性格哟，萧总。”
萧允骐莫名其妙也有些恼了，虽然自己挺喜欢这个梓秋的，但是被人当众甩脸子，自己也有些挂不住了。快步追了上去，勉强挂着笑，拦住梓秋，好言询问：“梓秋，这是怎么了？突然就生气了。”
梓秋深吸一口气，想到阿泽对自己提过的处世之道，不由的压住火气，轻声道：“我不是女子，不需涂涂抹抹。”
萧允骐对于这个答案哭笑不得，摸摸额头，轻声道：“梓秋，你听我说，你要拍摄照片，就需要化一个简单的妆容，我保证，不会大红大绿，只是很简单的妆。”
“哼，”梓秋冷着脸看一眼萧允骐以及他身后看好戏的陈衡，再次强调：“我不化妆，我要离开。”
说着提步就要走，却被陈衡拦住了：“哟，你以为你什么大牌啊，说走就走，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梓秋冷着眼任面前的“花孔雀”趾高气昂洋洋得意，还有他眼里的不屑一顾都让梓秋很是不舒服。
“我可以留下，但是我绝不接受化妆。”这是自己的底线，堂堂死神像女子一样涂红摸绿，传出去了，自己还有何脸面留在地府？
陈衡笑了，眼睛里却是满满的冷意，挑眉看看梓秋，后退一步，吹了一声口哨：“行，不化就不化，我倒要看看你是什么品种的天仙。服装，过来！”
萧允骐有些担心的看一眼陈衡又看看梓秋，陈衡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一旦工作起来就是要命的认真，是个典型的偏执狂。他有些担心，梓秋会扛不住陈衡折腾。
“梓秋，那个，你……真决定留下来？”
梓秋睨一眼萧允骐：“大丈夫说话一言九鼎，既然答应帮助你，自然会帮到底。”
萧允骐一句话哽在喉头，却什么都不说出来，只能退后一步，示意陈衡继续。
陈衡轻笑一句，招呼来人推了一排服装过来：“这是‘Muses’这一季的宣传服饰，当然只是宣传服饰，不是正式服装。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宣传服饰拍摄出他们想要的宣传效果，中国民族风。明白吗？”
梓秋一边听着一边快速掠过这些衣服的，心里还是有抵触，这些所谓的国际大牌服饰在他眼里不值一文。曾经，天界赏赐了地府两匹天蚕丝织成的布料，殿下命人做了两件长袍，其中一件就是他自己穿过的那件紫色长衫，天蚕是天界独有的蚕子，天蚕吐出的丝极为珍贵，不仅数量稀少更难得的是水火不侵百毒不害，是极其珍贵的宝物。
梓秋微眯着眼扫了扫这些衣服，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就算没有那件天蚕丝的长衫，自己在地府随便穿过的一件衣服都不是凡品，又岂是这些俗物比的了。
陈衡看他扫了扫一直没动静的梓秋，冷笑道：“怎么？天仙，选好了没有？”
梓秋横一眼陈衡，随手拎了一套衣裳，抬抬眼皮道：“我需要更衣。”
陈衡愈发的看不上这个梓秋了，长得稍微不错了点就矫情就拿腔拿调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脸上的笑却更灿烂了：“行，小文，你带他去更衣。”
“好。”之前红着脸的姑娘凑了过来，羞羞答答的领着梓秋进了里间。
看着两人进去之后，陈衡抱着手臂转过眼冲着萧允骐冷哼一声，然后扭过头，大声嚷嚷：“你们动作快点，好好伺候着，好迎接我们的大神！”
引来众人一通哄笑，萧允骐无奈又尴尬的摇摇头，他自然看得出陈衡压抑的怒火，因为这个人是自己的推荐的，所以还留着一点点面子没有破口大骂。萧允骐望了一眼里间，在心里打起了算盘，老实说，看上梓秋纯粹是皮相，那个人的皮相太漂亮了，又带了那么一点古典气质，所以才一时冲动想让他来拍宣传照，但是如果因为这么个“木头美人”得罪了陈衡，好像也不太划算。萧允骐想一走了之眼不见为净，可又觉得不厚道，毕竟人是他带来的，就这么走了，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就陈衡那个毒舌，梓秋那么柔弱的美人儿扛得住？
想来想去，萧允骐还是决定留下，万一美人儿扛不住了，自己也好英雄救美（萧萧你真觉得自己能救得了美？）。
约莫十分钟过去了，大棚里一切就绪，只等大神了。就在陈衡耐心快用尽的时候，里间终于传来了动静，最先冲出来的却是脸色通红的小文，萧允骐正奇怪，却在看到随后而来的人时惊呆了。
泛着光泽的乌黑长发随意的披在脑后，身上一袭月白的长衫裙裾，金丝银线织就的仙鹤牡丹，仙风道骨和雍容繁华在这个人身上奇妙的融合着，没有一丝的违和。十分钟之前的那个只算得上美丽漂亮的人儿，却在十分钟之后，惊才艳绝，震惊全场。光华披肩，惊艳了岁月。这就是真正的梓秋吗？真正的谪仙，真正的贵族气度，真正的王者天下！
大棚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的黏在了这个仙人之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甚至没有任何人敢喘气，只怕惊了误坠凡间的精灵！包括挑剔毒舌的陈衡，包括再次被惊艳的萧允骐。
梓秋慢慢踱步，缓缓而行，气度沉稳大方，但是身上的衣衫让他有些不舒服，微微蹙眉扫了一眼满场的木头人，更觉不悦，沉声开口道：“何时工作？”
清润的声音如同山泉涤开了还在梦境中的众人，陈衡最先回过神来，干咳两声提醒了那些看傻眼的二货们，然后错开和梓秋对视的目光，内心里暗骂自己怎么这么不中用，不就是个稍微漂亮点的美人吗？谁还没看过啊！
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的陈衡鼓起勇气抬头直视梓秋：“呃，准备一下，马上就开始了。”
梓秋自然没有在意“花孔雀”语气里的变化，淡淡的点点头，然后朝高台上的布景板走去，这是人工画的竹林山水，一向淡定的他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难道拍照片指的就是这个？疑惑的回头看陈衡：“我需要怎么做？”
陈衡笑着抱着手臂：“很简单，你只需要盘膝坐在这羊角方案前，摆出抚琴的样子就行了。”
“还需要抚琴？”梓秋有些惊讶反问。
陈衡以为他紧张，赶紧安慰道：“别紧张，只是装装样子即可。”
岂料，梓秋一听这话，顿时拧了眉，大声喝道：“荒唐！抚琴岂可能装装样子！”
正准备把道具古琴搬上来的场务愣住了，呆在原地看看美人又看看陈衡，有些不明所以。陈衡也愣了，但是随即而来的是呼之欲出的怒火，他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被眼前这个人折腾没了，就算再漂亮怎么样？气质再出众又如何？敢三番四次挑战自己的权威，一律不能留！
萧允骐眼看着陈衡脸色变了又变，原本装样子的笑容也没了，心道不好，陈衡真是生气了。为了不让梓秋吃亏，萧允骐赶紧跳出来打圆场：“那个，梓秋，只是拍照片，不一定真要抚琴。”
梓秋睨了一眼萧允骐，忽然有些后悔答应来拍这个什么照片了，堂下这些人真真俗不可耐，忽然想到了阿泽，又是一番懊恼，也不知道他吃过午饭没有。
“琴者，情也。凡抚琴之人，必焚香沐浴，虔诚祝祷，方能操琴之音。琴音低沉悠远，只有德行高尚之人才能体会。你们此时，不焚香沐浴便罢，但竟要用此俗物代替琴者，实在是可恶至极！”梓秋略显激动的指着那具道具琴，这也不能怪他，追溯起来，他记忆里的美好是从死后开始的，成为鬼童，被那人悉心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每一样都没有落下，每一样都是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念想。而其中，琴，是他的最爱。
地府处在幽冥之中，常年不见光明，但唯独在三月时节，地府会有十来天的明媚。那时候，自己就会的抱着绿绮坐在彼岸花丛中，慢慢的抚弄操琴，琴音悠远而绵长，所有的动荡和黑暗都随着琴音渐渐远去，只留下美好和安详。
而此刻，在人间，也许不合时宜，也许过于执拗，但梓秋不能允许他人践踏内心柔软的存在，那怕只是无意。
陈衡冷笑一声，咬牙道：“好好，你是德行高尚的圣人！那么，我们这些俗人伺候不了你这个圣人，请你挪步移驾，不要在这里碍事！”开玩笑，为了这个人已经耽误这么多进度了，自己可是按分钟赚钱的导演！
梓秋寒了脸色，凝视着陈衡片刻，生生的压抑着内心波动的情绪，自己是尊贵的死神，不必和这些俗人一般见识。
“陈衡，冷静点！”萧允骐一看火药味渐浓，赶紧道：“古琴的事交给我，最多十分钟，等一等。”说着，转过身掏出电话：“老黎，是我。你把我哥那张古琴拿到公司来，……对，我有用。快，有急用。”
另一边，看不惯的两个人还在互瞪，当然也可以说是陈衡单方面的瞪眼，梓秋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冷艳脱俗。气氛陷入尴尬的时候，摄制棚的门忽然开了，进来的正是许洁和打扮一新的春妮。
“陈导，抱歉，我们来晚了。”许洁在这行也有些年头了，很熟悉陈衡的脾气，赔笑做小是错不了的。
陈衡正在气头上，看什么都不顺眼，听许洁的话，回头一看春妮穿着一袭水绿色的汉宫襦裙，繁复的长裙随着步履飘逸灵动，陪着她略显大气的面容，真有几分古典美女的感觉。不过，见过了惊为天人，再看这个，也就不过如此了。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春妮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许洁也有些挂不住，笑的很勉强：“萧总说，让春妮参与这次拍摄。”
陈衡扫了一眼春妮，立刻反驳：“不行！”
许洁装出来的笑也彻底没了，冷冷的看着陈衡：“陈导，你这是怎么说的话？凭什么我们春妮就不行？”
陈衡还没说话，打完电话的萧允骐回来看了看两人道：“这又怎么了？”
陈衡真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不宜开工，怎么一个个都跟自己作对过不去，瞪着萧允骐，没好气道：“萧总，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加个女主角了？”
萧允骐看了看春妮和许洁，拉着陈衡走到一边：“陈衡，你别忘了，‘Muses’主打的可是女性服饰，如果在宣传的时候不能突出女性角色，效果是要减半的。”
陈衡瞪了一眼萧允骐，没好气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啊，可是你看看你找来的‘天仙’，春妮要真是跟他站在一起，那可就真成一坨泥了，完全不搭啊。”
萧允骐一愣，看看负手站在堂上的梓秋，又看看大咧咧立在一旁的春妮，顿时黑线了，叹口气：“那你说怎么办？光凭梓秋，可不会让米歇尔满意。”
陈衡沉默了，摸着下巴想了想，抬头看萧允骐：“分开拍。”
“分开？”萧允骐不明白了：“分开怎么拍？”
“反正不能让他们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太违和。”陈衡说道：“分别拍了之后，再后期处理一下，应该能达到想要的效果。”
萧允骐想了想，叹口气道：“那就试试吧。”
两个人正埋头嘀咕的时候，大门再次响起来，进来一位文质彬彬的老者，径直在萧允骐身后站住：“二少爷。”
萧允骐回头，笑道：“哟，黎伯，这么快就到了。”
黎伯是萧家的管家，而且是世袭制的，他的父辈祖辈都曾在萧家工作过，到了自己这一辈已经是整个萧家极有分量的管家。
“二少爷，您要的东西已经带来了，”黎伯不温不火的说着，示意身后的人将古琴抬上来：“不过，这把古琴是大少爷最喜欢的收藏，您确定真的要用吗？”
萧允骐正指挥着把古琴抬到台上的方案上，听刘伯这么问，笑道：“不用担心，只是借来摆个样子，不会弄坏的。”
黎伯闻言没再说话，垂首退到一旁。
至于春妮和许洁在听到了陈衡的安排之后，两人面色不一，春妮当然是掩饰不住的不甘心，一脸忿恨的瞪了瞪台上星光四射男人，许洁倒是不动声色的在心里打着算盘，那个男人确实太耀眼了，如果真的在一个镜头里，凭春妮的气质恐怕真是压不住，倒不如就像陈衡提出来的分开处理，还能稍微平衡一点。
“就这么办，那就多靠陈导提携了。”许洁淡淡笑着，说着得体的话。
春妮却是满心满眼的不甘心，被许洁扯到角落就嚷嚷开了：“凭什么啊？凭什么我要单独拍？我就那么上不了台面？”
许洁无奈，正想着怎么安慰春妮，却被一声悠远而绵长的琴音打断了，嘈杂的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众人齐齐的看向琴音发出的方向。
高台上，谪仙一般的男子随手抚琴，悠悠的琴音从指尖飘落，铮铮脆响。梓秋旁若无人的试试琴，眉眼带了一丝笑意，盈盈光芒泛出瞳孔，熠熠生辉。
“虽不是‘绿绮’、‘焦尾’，但也算是把好琴了。”梓秋轻声自语，声音不大，下面的人却听得清楚。
黎伯略略惊讶，这个男子年纪轻轻居然就知道“绿绮”“焦尾”，而且那语气稀疏平常，仿佛是见惯不怪，这个男子到底是谁？真真奇怪。
梓秋撩了衣衫正襟危坐盘膝于羊角方案前，神情肃然而圣洁，修长手指拨动琴弦，动人琴音便如流水潺潺而出。梓秋抚的是自己学会的第一首曲子《阳春白雪》，曲调稍显欢快明媚，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三月春阳里，垂柳迢迢，溪水潺潺，美好的风景里，还有初初遇到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