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弟弟？”司君奇怪的看向他，“你还有弟弟？”
“嗯。我弟弟小时候身体多病，父母又忙，就让他一直住在当医生的姑姑家里，定期给钱，让她帮忙照顾。后来……我就把他接了回来，由我照顾。”
司君怕他又想起不开心的事，便开玩笑道：“你弟弟叫什么？卓武？”
卓文愣了一下，轻轻笑道：“不是，是卓君。”
“我的君？”
卓文的手顿了下，又倒了些药酒在手上，帮他继续按揉，“不是，是卓文君的君。”
“老师他们很喜欢卓文君？”司君活动了下手腕，想要拿起笔记本电脑干活，卓文瞟了他一眼，却没有阻止，像是陷入了回忆，“是，他们很喜欢《凤求凰》。我父亲姓卓，母亲复姓司马，他们都说这是个挺美好的巧合。”
“嗯，确实很美。我们当时也说过。”
“凤兮凤兮归故乡，游遨四海求其凰……”卓文轻声喃了两句，又勾起那抹温和的笑容，那大概是他最美好的回忆了。“他们，一直很爱彼此，”卓文垂下头，手依然无意识的揉按着青紫，“就连最后，也是一起离开的。”
声音渐渐减弱下去，卓文的笑容有些僵硬，最后有些撑不住了。
“对不起。”沉沉的声音带着懊悔，司君放下电脑，侧过头去，他依然垂着头，让人看不到表情。司君犹豫了一下，郑重说道，“你可以依赖我的。而且……”暗示性的话语，司君带着隐隐的期待，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冲动，不顾后果。不明原因。
卓文收回了手，起身，向他微微弯身，打断他，“老师，谢谢您。”说完，转身开门离开。
“卓文！”司君大步走过去，按住他已经搭在门把上的手，“你要干嘛去？”
卓文深吸了一口气，头低着，看着地面，“老师，我去找萧秦。我想，我们不适合住在一个房间里。”
被冰冻的感觉瞬间流窜全身，司君的手颤了下，缓缓收回，漆黑深邃的眸子在灯光下反射着复杂的光芒，声音和缓低沉，“不用，这是我的问题，你回去睡觉，熄灯之后乱跑会被惩罚的。我去找隔壁睡一晚上。”说完，拨开他搭在门把上的手，推门离开了。离开的背影坚定而决绝。
“……老师。”对不起。
清冷的夜风刮开窗帘，从窗子穿灌而入，让卓文浑身冰凉。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承认的朋友，老师人很好，对他也很好。可是，这种变质了的好他不敢要。
关上门，关上灯，瞬间的黑暗笼罩着他，司君床上的电脑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他走过去帮他把电脑关好，然后摸索着回到床边钻到被子里，床边的香气还在，幽然浮荡，一次次的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
“老师……”卓文小声咕哝了一句，“对不起。”
合上眼睛，眼前无边的黑暗让他觉得冷，这几日的相处，让他明白自己被司君身上散发出得温暖的像阳光一样无声无息的气息包裹了，而刚才，他才知道原来他也有那么受伤的时候。即使是小的时候，他都是那么阳光，带着温暖的气息。
而伤他的，却是他一直无微不至照顾的自己。
很害怕这样的自己，因为自己的任性伤害了对自己好的人，可是他没办法接受老师的好，他是老师，会被他拖累的。
09.老师专宠
浅浅淡淡的明金色光芒穿过窗帘透入宿舍中，眼睛缓缓张开，卓文的手背搭在额头上，安静的看着屋顶。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看了看腕表，六点整。
睡意完全消散，卓文从床上爬起来，换了衣服。有些恍惚的拿了洗漱用品打开门，走到对面的水房。
“老师好。”厉天唐和苏杭一人一边，左手牙刷杯，右手牙刷，动作一致，卓文只是愣了下，便笑着问了声好。
两人转头，很默契的同时点了点头。
呃……
为什么卓文觉得自己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他是……出幻觉了吗？
卓文恍惚的走到水台前，接水刷牙。
“卓文，你的老师呢？”厉天唐漱了漱口，优雅的把唇角的牙膏抹去，在水龙头下细细的洗着手。
“啊？”卓文拿出牙刷，愣住了。
厉天唐回过头去，没再问什么，但是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诶？对啊。怎么没看到司君？”苏杭关上水龙头，用毛巾擦干脸，左右探头看了看，没有在卓文后面看到司君，也好奇的问了句。
“……我，不知道。”卓文吐掉嘴里的泡沫，快速的漱了漱口，努力想要客气礼貌，但是却蕴含着慌张与愧疚。
“司君不会大晚上的跑出去吹风吧。”苏杭笑了笑开玩笑道，“真有兴致。”
厉天唐的表情平静，用毛巾擦着手，提醒道：“小杭，该走了。”
“啊……？哦。”苏杭不解的瞥了他一眼，注意到他在用眼神示意自己听话，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不甘心的先走了。
“你们……”厉天唐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是我的错。”卓文深吸了一口气，把洗漱用品收拾好，走过厉天唐身边，离开了水房。
是他的错，他不该任性，老师对他那么好，自己昨晚却表现得连和他在一个房间里都不愿意，还同意他代替自己离开。
是他的错。
收拾好东西，整理完内务，卓文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自己的水杯，正在着急时下面就响起了集合哨。卓文快步走到门口，转头看到地上放着已经装满了水的水瓶。
又是老师……
拿起水瓶着急的下楼，各个楼口接连不断的跑出学生，卓文归队，旁边的萧秦上下扫了他一眼，笑着调侃道：“大班长你还真是厉害，昨天站了那么久还能跑能跳的。”
“嗯？”卓文有些不解。
萧秦笑了笑说道：“臻子啊。昨天回屋就跟我嚎腿酸，非要让我帮他捏。结果捏了半天，今天还是没爬起来。丹薇也是，向老师请了假。”
“老师？”难道他们看到他了？
“对啊。老师起得太早了。”萧秦发现卓文居然没有吼他让他闭嘴，便兴致勃勃的跟他说，“一大早的就跑来敲我们的门，然后收了我们的军训日记。”
“哦……”卓文有些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了。萧秦也很有眼色的自觉静音，乖乖的站在一边。
男生的队伍整理好便向食堂走去，食堂里每张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卓文第一次过来，不免有些好奇，被萧秦拉过去找了个位子坐下后，他拿着筷子打量了一番眼前的饭菜，又默默的放下了筷子。
“怎么不吃？”萧秦不解。
“没有。”卓文摇了摇头，重新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果然，差别待遇差别待遇……为毛老师的伙食就要比他们好，他们也是花了钱的啊！
萧秦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他是对这个伙食感到不满，只能无奈安慰一下，“能吃就不错了，虽然这个‘小米汤’只有汤，虽然这个芹菜炒肉只有芹菜，虽然……呃。”
“虽然它可能还有头发……”卓文挑出一根头发来，黑线的扔到一边，突然没了胃口。
“这个……你要理解……”萧秦对此也只有无奈，他们应该庆幸没有吃到更加富有蛋白质的东西。
“对了，萧秦。”卓文突然想起自己找身边这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人还有正经事，便放下筷子，反正他也不打算吃了，“我准备收拾行李这几天跟你挤挤行吗？”
萧秦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恍然大悟的一副了然同情的表情，拍了拍卓文的肩膀说道：“兄弟，当然没问题。我睡觉可是很老实的，绝对不抢你被子。怎么了，跟老师一个房间很不习惯吧。”
“不。这是我的问题。”卓文漫不经心的回答。
“嗯？什么意思？”很明显，萧秦的直脑筋单核处理器对于这么隐晦的话，实在是无法运算处理得出真正的潜台词来。
卓文笑了笑，含糊道：“字面意思。”
“不过宿舍是可以随便换的吗？”
卓文愣了下，他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不过如果他提出要换宿舍，他应该是同意的吧。“我去说应该没问题。”
“嗯，那就行。不过也是，班主任把你看得也太严了，又不是金屋藏娇，除了训练我都看不到你。”萧秦笑嘻嘻的开着玩笑，躲开卓文敲来的筷子，争辩，“哎哎哎……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大实话！你不信问问班里的人，谁不知道班主任对你专宠啊！”
卓文睨着他，用眼刀狠狠地削了他一眼，讽刺道，“继续吃你的泔水，人类的事是你能评论的吗？”
萧秦用可怜的小眼神瞥了他一眼，哼哼着小声委屈说道：“想说我是猪就直说，拐那么大的弯干嘛……我说的本来就是实话。”
“嘿！”肩膀突然被拍了一下，萧秦刚喝进嘴里的米汤一下子喷了出来，凶手立刻一脸深恶痛绝的收回了手，痛心疾首的说道：“萧秦你太没有素质了！中国人的人口素质就是被你拉下来的。”
“我呸！”萧秦接过卓文递给他的手帕纸，擦干净嘴角，又蹭了蹭衣服，瞪着那个凶手吼道：“曲丹薇你能不能像个女生，一点都不温柔。你不是腿疼吗？这不是挺活蹦乱跳的吗？”
“呦呦呦……炸毛了啊。”丹薇阴险邪恶的笑着，顺势坐到旁边，“姑奶奶我饿了，觅食不行吗？”
“行行行，您老人家最大，您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萧秦聪明的不跟她继续吵，他又吵不过，更没兴趣自取其辱。
“对嘛……这多乖。”丹薇满意地点了点头，对自己的言周教成果很得意。
“呸。”萧秦只能再还给她这个字。
丹薇不跟他计较，扫了一眼桌上的吃的，拿了个馒头啃起来。
“你怎么不吃菜？”萧秦见她只啃馒头，忍不住的问了句。
“因为其他玩意儿我吃不下去。”丹薇表情可怕地说道。
“哦……”萧秦发现，好像只有他最老实，什么都不挑，能吃就行。
哨声再次响起，丹薇咬着馒头冲他们摆了摆手，潇洒的转身离开，看样子是准备回宿舍了。卓文跟她说了声“再见”然后又加了句谢谢她给的精油。丹薇兴奋了下又压抑住，故意笑得不在意，“没关系没关系，你们好就行。”
看着丹薇的背影，卓文突然觉得背脊发毛。
“知道她的可怕了吧。”萧秦吃完最后一口馒头，看着卓文心有余悸的表情，立刻同情的向同胞表示了一下自己最近被折磨的痛苦。
卓文看了一眼萧秦满脸吃瘪的郁卒，“哈哈”的笑了起来。果然啊果然，他突然有点理解丹薇和司君的恶趣味了。
萧秦迷茫不解的看着卓文不顾形象的笑，只好跟着干笑两声，拉着他出去站队了。
吃完饭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卓文在楼道口跟萧秦道别，上楼回到宿舍。他觉得他需要尽快找到司君解释一下自己并不讨厌他，如果宿舍没有人他就只能去隔壁问另外两个老师了。
打开门，司君在，只是——他在收拾行李。听到声音，司君抬头看向他，笑着说道：“我找教官又腾出了间房，我搬过去。”说完，抬起收拾好了的行李，准备离开。
“老师——”卓文觉得自己现在应该做些什么，该走的不是司君，而是他，可是他站在原地，却什么也做不到。
“嗯？还有什么事吗？”司君停住脚步，问道。
“对不起。”明明已经打好了腹稿，很多道歉的话要说，但是现在却说不出口，“您不用走，我已经和萧秦说好，我去和他挤一挤。”
司君不发一语的看着他，认真严肃的问道：“卓文，你想好了吗？”
“是。”卓文觉得认真起来的司君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太过强烈的气息让他无所遁逃。
“那好，你收拾行李去吧。”司君把行李放到门边，转身离开了。
为什么会觉得这么累……卓文失力的靠在门框上，觉得好像一切都在向不可遏制的方向发展去，他不但没有向他解释清楚，反而加深了他的误会。
“老师！”卓文觉得自己必须要解释清楚，他跑出去在楼梯口追上他，司君停住下楼的脚步，回头看他，目光平淡。
“老师……”卓文努力的平息着自己的心绪，用认真诚恳的语气解释，“老师，我不讨厌您。相反，我觉得您很好，真的。但是，我觉得，您是我的老师，我无法逾越我们之间的那层师生关系。您是我的朋友，但是，我想您也明白，我们并不能像真正的朋友那样肆无忌惮，无话不谈。”他顿了顿，大力喘息了一下，“老师，您别走，我……”他迟疑了一下，坚定道，“我也不会搬走。我相信，我们可以像朋友那样相处。老师，您可以的对吗？”
他语气中的期待让司君觉得呼吸困难，他多么想大声告诉他，他不能！可是，这是卓文给他的信任，他在小心翼翼的给他一份信任。他一直封闭着自己的内心，如今他把自己的信任敞开给他，充满期待的希望他可以做到，而他，不想让卓文失望。
“……好。”艰涩的声音，让卓文放心的松了口气，他冲他大力点了点头，坦诚微笑，“谢谢您。”
“嗯。”多么鲜活的声音，多么沉重的信任，他无法让他失望。
“咕……咕噜……”奇怪的声音响起，卓文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捂住了很不给面子的胃。
司君无奈的笑了笑，说道：“没吃饭吧。我带了点熟食，先垫垫肚子，不然上午的训练你会撑不住的。”
“嗯，好！”卓文本想对他说声谢谢，但是想到他会不高兴，便闭住了嘴。
跟着司君回到宿舍，并且帮忙把行李重新拿出来，他只是匆匆吃了几口牛肉干，便被集合哨叫了下去。
上午的训练推迟了一些，因为被罚又跑了好几圈的女生们结束惩罚后已经没有了饭，本来教官想让她们饿着肚子训练的，是司君帮她们说情才得以换了些时间回屋吃点自己带的零食。
练了会儿基本项目，教官下令休息十分钟，司君向卓文招了招手，他摸着肚子走过去，发现桌子上放着个袋子，司君拿出个真空包装的散装卤蛋扔给他，说道：“吃吧。
“啊？哦。”卓文坐到他旁边，撕开包装开始吃起来，司君又从袋子里拿出盒奶来给他打开插上管，“别噎着，喝点奶。”
“……”卓文沉默着接过那盒奶，专心致志的吃着手里的东西，司君对他越好，他只能越愧疚。他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复杂了。他一方面不想司君难过，可另一方面却不敢接受他的好。“老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