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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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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哈哈大笑,扬起头搂住了石韦的脖子。

微凉的脸颊蹭上去,贪婪地呼吸着,汲取着他身上源源不断的清秋的温暖。

以孤独一人非常寂寞的理由将石韦留在了乾元殿,一直到八月十五,后来所幸撺掇石韦将一些军务也挪在了乾元殿的书阁里处置,二人退朝后,同在一个屋里,迟衡才觉得不那么寂寞。十五那天,曙州上贡了桂花美酒月饼,月饼中包着佳酿,入口酥软口齿留香。

迟衡将月饼赏给了纪策和骆惊寒。

十五,月圆。

月下石韦款步而来,今天他终于褪下戎装,一袭简单的暗红长袍,罩一件月白宽袖对襟杉,露出的袖口绣着精致的米色忍冬草花纹。若是别人,也就是寻常的锦服。石韦不同,他一向极简,极素朴。

因为要和自己过中秋而格外收拾了吗?

他本极俊美,如此装束更加清朗。明月微泉,光华流照,偶尔清风吹动重帘,迟衡看着石韦微微泛起的笑,月光在他的鼻尖、嘴唇洒落最温柔的光辉,天地万物,所有的美好尽为他而生一样。

迟衡目不转睛。

石韦坐下,微微讶异:“纪策和惊寒没有来么?”

迟衡切了一块月饼放在他的盘中,平静地说:“纪副使一直和我闹别扭,惊寒一直忙着给皇宫拨税之事,都叫了,说没空,我就没有强求。还是季弦心疼我。”说罢,微微一笑。

废寝忘食,无非托辞而已。

石韦食之无味地嚼了一块桂花月饼,饮了一杯清酒,正色道:“早晨,你和纪策在朝廷上的争吵,的确太过专断。我知道,贤才征辟固然迫在眉睫,但这是选官,选了就得用,不是一句罢黜那么简单,一旦太急,只会更加延误以后的事,而且一旦不慎,就可能出现任人唯亲、营私舞弊,后患无穷。纪策做事有条不紊,所以,你的一道道命令会让他很为难。”

迟衡苦笑:“我又何尝不知。”

“全国才统一,各地赋税及财政事宜未必能如此迅疾,户部事务繁杂。而刑部更糟,刑罚政令紊乱,大案件多而杂,军中,挑不出一个官员能挑起刑部的大任。而这些杂事全都压在端宁侯一人身上,手头能用的人都分成七八个来用了。今天上朝,你训斥他一问三不知,他肯定……也是有苦衷的。”

“……也没有训斥啊。”

“把整个朝堂震得鸦雀无声还不叫训斥?纪策会当堂与你争执,端宁侯却不惯与人争执,他一直是端宁侯,别人都听他的令,现在你这么严厉的训斥,他肯定很不舒服。”

迟衡郁闷地往躺椅上一靠:“头疼死我了!”

“我一直也很困惑,你为什么要这么早收回兵权。现在,边疆不稳,陵阳州、遥任州、连州都没有完全收复,而且地方上也还有乱军出没,西疆、南疆周国伺机作祟,仓促地解散大部分乾元军,不是自掘长城吗?”

迟衡笑了:“原来季弦是问罪来了。”

“收回兵权容易,可一旦边疆犯乱就麻烦了。”

“我留有足够的军队来对付边疆之乱,而收劝也不是绝对收权,岑破荆和你都是我的主将,而平定各地乱军的担子,我将交付给霍斥。元奚国自前朝内乱以来已经有近五十年动荡不安了,百姓颠沛流离,当下最要紧的是复兴民生,否则乱臣贼子一旦挑事就会有大乱,光靠军/队/镇/压是镇不住的。我做出这个决定,并不是为了收权,要知道,当下岑破荆和容越还都紧握三军大权,一旦激愤之下犯乱,我是绝对控制不了的——真要夺权,我再愚蠢,也知道要一步步削弱。”迟衡苦笑,握着酒杯连饮三杯。

石韦按住他的手:“别喝太多。”

迟衡握紧他的手指放在额头:“当皇帝烦啊!我想快快弄些人来为惊寒和纪副使分忧,谁知道选拔人是个更烦的事。他们不理解,你理解我就好!临走前,我跟破荆把道理都说明白了,相信,过三两个月就能回来,其实这一趟也是让他巡查全国各地怎么样了。唯独容越,好的时候什么都好,不好的时候油盐不进,我不知道他想通了没有。”

迟衡说着苦闷的心情,给石韦斟酒。

你一杯我一杯,不知不觉,石韦也喝了许多杯,他酒量浅,说着说着,竟然覆在桌子上睡着了。迟衡过去将他拥了一会儿,柔软的衣裳,温热的身体,让迟衡渐渐的暖了过来。他把石韦抱起,放在龙床之上,亲了亲那柔软的嘴唇说:“好好睡,我出去一下,唉,一定是前辈子欠情太多,一个一个都难伺候,季弦,你别学他们,要不我就活活累死了。”

迟衡披了一件纯白色长袍出门去。

纪策的惠文殿离得不远,清辉之下宫殿伸出的枝桠依旧缀满叶子。见是迟衡,护卫都很惶惑,迟衡连连摆手让他们别惊动了,兀自进了宫殿,才走了十数步就停下了,纪策的宫殿是最清雅的,兰亭,曲水,青竹,秋菊,在月下别致动人。听见声响,一人急急忙忙地出来,是管事的张化,他看顾着灶房收拾过节的东西,又率人巡视了宫殿,所以这么晚了还没睡。

张化要去叫醒纪策,纪策连续数日勤理政务,今日没怎么吃就早早睡了。

迟衡摆手道:“让他睡吧。”

说着不要惊动他的话,自己却流连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若是以前,他就直接进去了,可今天,心绪烦乱,他不想见了面就争吵。

纪策的性格是柔中带刚,与其他人不同,他不会轻易屈服。岑破荆会退让,因为他信服自己,就算不理解也会跟着自己走;容越会退让,因为他很洒脱,而且讲义气;石韦会退让,因为他的性格就隐忍,在无关对错的时候,会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但纪策绝不会轻易退让。

只要他认定是对的东西就会坚持下去。他能言善辩,迟衡从来说不过他,反而会一个不小心就被他说服了。在争执中,迟衡每每被气得不像话,以前是大将军、现在是以皇帝的名义去压他,但这法子也不能天天用,所以天天上朝都免不了要争论一番。

想想多日的不快,心里还沉甸甸的,不如,先缓一缓,冷静冷静。

骆惊寒的宫殿在东边。

比纪策和迟衡的都热闹。灯笼高悬,院墙里侍者的喧哗声依然不减,原来都在欢欢喜喜吃月饼吃中秋宴,伴的是歌声舞曲,好不热闹。迟衡令护卫不要惊动,但这么些人总有看见的,大管事喜气洋洋地过来,侍者立刻跑去向告诉骆惊寒。

拦也拦不住,很快一袭简裳的骆惊寒就出来了。

315、

原本都高高兴兴的侍人们纷纷噤声,歌者也不歌了,舞者也不舞了,各自飞快地吃完就散了,迟衡很觉得没意思。谁知骆惊寒敛了敛衣裳说:“你一向不喜歌舞升平,也屡下禁令,严禁官员奢宴,我还是带着垒州的习性,该罚。”

“明知故犯,怎么罚?”

骆惊寒正色道:“轻者降职一等,重者革职查办。率家仆违抗圣命,惊寒难辞其咎,请陛下随意处置。”

这还认真了,真是受不了一个一个变成这样,迟衡头疼地揉了揉惊他的脸颊:“怎么处置?我要舍得下心,就把你罚得精/尽人亡了!你要实在喜欢热闹,摆摆宴席也可以,别太过奢侈,惹得别人参一本就不好了。”

骆惊寒在脸都要揉碎的力道中,挑起了笑。

迟衡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被拥住的骆惊寒立刻紧紧抱住迟衡的腰,以更大的力道抱着,脸像猫一样蹭着迟衡的下巴和颈弯,手指饥渴似的抚摸迟衡的脸颊,胸膛加快悸动,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迟衡微低下头,攫取着薄薄嘴唇中的甜蜜。

骆惊寒的回应出奇的狂热,他灵巧的舌头诱惑着挑逗着。在迟衡的手探进衣裳时,骆惊寒已先将迟衡的衣裳解开,火热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等拥吻着踉踉跄跄倒在床上时,身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连骆惊寒头上的发簪都被扔得远远的。

在迟衡蛮力肆意妄为的冲击下,反反复复的索取之后,两人都累得了。雨散云收,迟衡抱着骆惊寒纤细的腰肢亲了又亲,骆惊寒的头发都是湿漉漉的,身体无力地横着,唯有十个手指扣在一起,汗渍渍的。

秋风凉,迟衡拉过了薄被。

骆惊寒紧紧偎依在迟衡胸口,半嗔道:“还以为你喜新厌旧再也想不起我了呢!”

“怎么会,明明是你不愿去我殿里。”

骆惊寒不说话。

“还在怪我早晨说你了吗?我不是训斥,只是说话太大声了点,我知道,惊寒,若没有你,这朝廷就彻底乱了!我只会打仗,除了打仗别的一窍不通,脾气也急,你要慢慢地教我,我要是太固执,你也别生气。”迟衡说话软了下来。

“我能教你什么?”

“除了打仗之外的所有的东西,我都得仰仗你。”迟衡软软地说,一边说,一边揉着骆惊寒的腰和腹。

骆惊寒被揉得笑了:“你,还用别人教?”

迟衡抱着他滚了两滚:“什么都有第一次啊,我也才学会当皇帝,礼数不懂,管这么一摊子弯弯绕绕聪明又女干诈的人,更是不懂!你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我脚踩西瓜皮,滑到哪里算哪里。”嬉笑着,蹭了蹭骆惊寒最怕痒的地方。

骆惊寒一边躲,一边笑得开怀。

三逗两逗,终于逗得开颜,骆惊寒半是撒娇地说:“哼!假惺惺的请教我!你天天和石韦腻在一起,还不是请教他去了!说说,请教什么,是不是请教他哪里软了、哪里滑了、哪里紧得舒服呢?!”

“哈哈,不如惊寒又软又嫩,吃起来酥滑爽口。”

亲昵之下,无非打情骂俏,说出的话难免不堪入耳,此情此景迟衡也不需要说正事了,在骆惊寒的耳边挑着情,二人相拥着入睡,几乎睡着时,听见骆惊寒覆在他耳边说:“我就是心太软,明明知道,还是放不下。一会儿把我扔在炻州,一会儿把我扔在泞州,一会儿撇在曙州,不闻不问不管。哼,我可不是舍不得端宁侯的名号,我也不在乎你给的俸禄。我那么给你卖力,你竟然还在朝廷上骂我!我爹都没那么大声跟我说过话,也就只有你,我才忍了。这也就罢了,口口声声惊寒最好,惊寒那里最舒服,哼,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这种话!”

迟衡暗暗吐舌。

“好几次恨不能把玉板扔到你脸上,解气地大吼一声:我不干了!但想一想,再等一等算了。哼,刚才护卫跟我说,路上遇见了石韦去你那里,我就恨得不行,心说反正皇宫呆不了多久,享乐一时算一时,你们热闹,我这里更热闹——还好,你来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骆惊寒舔舔迟衡的嘴唇,“这几天,我每天都很难受,很难受,想干脆跑去乾元殿找你算了,可再一想,凭什么白天给你做牛做马,晚上还倒找着被你欺负,就火大得不行。”

迟衡笑了:“欺负?你难道不舒服吗?”

“不是一回事啊,反正啊,你就会欺负我!纪策能说会道,你欺负不了他;石韦啊,又长得那么好,你舍不得欺负他!哼,所以就会训我!”

“明明是你们都欺负我!”

“……”

“让我一个人跌跌撞撞,做对了还好,做错了就是昏君、暴君,知道我一介武夫,写不能写,说不会说,你们逮着我的错就得理不饶人。我天天说乾元殿里,又大又空,让你们过来陪陪我,你们都不肯,就石韦心软,愿意过来陪陪我——你不知道,一个人,有多凄惨!我这个皇帝,当得还不如大将军时自在。”迟衡郁闷用鼻尖蹭着骆惊寒的茱萸,吻了两下,“多陪陪我!别总是猜来猜去的!你要是气不过,那就欺负我吧,说吧,想怎么欺负?是想把我的小迟衡揪一揪呢,还是把想我身上咬得青红皂白?都随你!”

骆惊寒用力揪了一把,心满意足地听到一声惨叫。

九月十六,迟衡搂着骆惊寒不愿意起床,浓重的鼻音嘟囔说:“以前当将军时,想睡到几时睡到几时,现在当了皇帝,连多睡一会会儿都不行——我为什么要当这个皇帝啊!”

骆惊寒抚摸他光\裸的背说:“快起来吧,我可不想被人骂。”

迟衡磨蹭着懒洋洋地撑起身大大地叹了一口气:“一想到上朝第一件事就是和固执的纪副使争吵,心里就发憷,没完没了的政务没完没了的奏折,心情糟糕透顶。”

“到底是谁固执?明明就是你,专断得像个暴君一样!”

暴君?明明广开言路,广纳谏言。

骆惊寒笑得开怀:“有的时候你说一不二,确实专断、霸道,当然为皇者必须有此气魄才行。我也很佩服纪策,你就像刀,他就像水,你是永远砍不断他的,但他迟早有一天把你磨得锈了咔擦断掉!”

迟衡揪着他的嘴角说:“还打趣我!哼!他磨我,你也磨我,活活把我的铁棒磨成绣花针!”

次日,上朝,纪策身披暗红色的官服,不卑不亢,将昨日之事就阐述了一遍。

这一次,迟衡没有反驳,只一句就依丞相所言。

连纪策都难以置信。

下了朝后,御书房里,纪策端坐着,满脸肃穆地呈上这几日吏部所做的大事,迟衡略微翻阅了一下,合上折子说道:“纪副使,每天有这么多事要处理,我看不过来。”

纪策疑惑地看着他。

迟衡继续说:“纪副使也一样。像布置皇宫这种小事都要操心的话,非要累死在皇宫里不可。当然,我知道,是人手不够。人手不够有人手不够的用法。纪副使将别的事务先搁一搁,想想,怎么让我能清闲一点,让你和惊寒都能清闲一点,然后,让翰林院、还有什么闲的发霉的工部都忙活起来。”

“你觉得累?”

“每天忙到子夜,累得脖子都是硬的,但迟早会灯枯油尽的。我们忙,不是什么好事。”

“……”

“咱们在累,但有些官吏可闲得不行,得好好想想,是不是咱们把活儿给抢过来干了?还有百姓,过了十月就是天寒,千万别闲着,一闲就出乱子,你和底下的人好好商量怎么让他们都忙活起来——让臣子们、百姓们都忙起来,才是好法子。”迟衡侧头,端详着纪策,“纪副使,你瘦了。比在炻州的时候还瘦。”

纪策的脸色变得更严肃了。

啪的一声,一本奏折落在地上。纪策伸手去捡,一个阴影笼上来,不等他推开,迟衡强有力的双手已将他紧紧拥抱住了,密雨一样的吻纷纷落下来,纪策躲无可躲,嘴角、鼻尖、耳垂都被亲吻了,呼出的温热的气息让脖子都变得发烫。

不知不觉抗拒变得了退缩最终成了屈服。

迟衡拥抱着怀里的人,万千感慨涌上心头:“我以前,总觉着最可怕的就是战场上的暗箭,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夺走性命,所以睁大眼睛提防。纪副使,你手无缚鸡之力,我尤为恐惧,不管叮咛多少次都忍不住担心护卫们会疏忽。但现在,我忽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不需要什么暗箭,而是为国尽忠、为朝廷尽忠这样的漂亮话,就会促使你们鞠躬尽瘁、殚精竭虑——我不想这样!纪副使,这不是我要的!我辛辛苦苦打下一个江山、不是为了让你为了它呕心沥血死而后已!我要你跟我一起享受大好的江山、大好的岁月!我们争成这样,你又瘦成这样,我简直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纪策的脸庞侧过:“说什么胡话呢。”

“纪副使,我是要成为一个开国明君,但我也要你和我一起,享人世的欢愉,岁月苦短,别再为那么事烦恼——这事上哪有能完得了的事?奏折,我批;政事,我理;但我们的日子,不许再这么苦兮兮的。”迟衡抬起纪策的脸颊,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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