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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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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想帮他都无奈,看着他急促促进了病房。

遂跟了进去。

房子里一股呛人的药味,病床上的陶霄脸色雪白,安安静静地睡着,非常的削瘦,眼角有细细的纹,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都昭示着他个性的坚执与不愿屈服。迟衡好奇地问:“安错,他醒来过吗?”

“偶尔。”

迟衡哦了一声,看着安错给陶霄喂药。还别说,安错在别的地方都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唯独在医人这件事上,一丝不苟,极其耐心,连喂药都是一点儿没漏出来。看着十六岁就认识的安错,忆起往事,迟衡不由得微笑了,他想起那个把“聋子治成哑巴”的安错,他如今竟然成了无人能及的神医,还真是叫人咂舌。

安错回头道:“你在想什么?”

“想你把我医得吐血的事,说出来,别人一定不信。”

安错横了一眼:“现在还吃药吧?哈,别以为有了纪副使他们你就能轻狂,小心,哼,那一天,落回我手里。”

迟衡大笑:“他们是比你的药更管用的药!”

“……”

“你这个御医把别人救好就行。”

得意忘形当然是会的,看到安错气急败坏的样子更是高兴。安错把药罐往迟衡桌边一顿,气呼呼的说:“我不当什么御医,你爱救谁救谁去吧!”

305、

每次都这么说,但一定是去熬药了,迟衡早把安错摸得一清二楚。下次,该让麻行之或者谁再从西域等什么地方采些名草药来让安错高兴高兴,迟衡一边愉悦着,一边扶过晃悠悠的药罐,发现还有小半罐。

迟衡并没有给人喂药的喜好。

不过,如果是对敬佩的人,就不在此列了。陶霄这么一个难得的治臣,可惜是生在郑奕的阵营之中。四下没有别人,迟衡拿起药勺搅了一搅,舀了一勺,很自然地递到了陶霄的唇边。

药从陶霄的嘴角流出来。

怎么喂都喂不进去,迟衡疑惑地试探着,只见更多的药汁流过陶霄的腮边和脖子上。

迟衡心中一动,将药罐放在一边,拿起一本陶霄未写完的奏折看了起来。不多时感觉背后有轻微的动静,他不动声色地翻了一页,在难耐的等待中,忽然一阵疾风袭来。

迟衡头一偏,大手往后一抓一推。

砰!陶霄被扫在地上!

哪里是痴傻,分明是面露凶光的行凶者,挣扎着退到床边,一脸怒意地看着迟衡。

脸颊的药被抹得干净了,眼眸很深!

果然装傻装睡,迟衡轻轻松松地站在他眼前,笑了笑:“醒了?想杀我的人,至少要有这么粗的手臂才行,你,太弱了!”

陶霄脸色煞白但没有一丝丝畏惧。

迟衡叉着腰上下打量陶霄道:“哈,醒了就好!我乾元军死了那么多兄弟,一杀了之太便宜你了!”

陶霄冷冷地看着他。

“郑奕大势已去,我不需要跟你细说吧,啧啧,就这么走了,把你扔在京城不管不顾。”迟衡拍了拍手中的折子,跨步向前,“郑奕有雄心,很聪明,可惜他错在听不进别人的建议,陶霄,你跟了他十几年都被他抛弃了,这样的人,你还想着为他效最后的力吗?我要是他,就算背,也会把你背出京城的。”

陶霄的目光没有一丝涟漪。

回到府中,迟衡郁闷地对纪策说:“陶霄还真是固执,都说封一个大官了他竟然理都不理。”

“他的心死了,不会跟你也不会跟任何人。”

“可我还想让他为咱们效力,你看过他的上书吗?真是太精妙了,要复兴元奚国直接拿他的建议去用就行了!”迟衡遗憾地说,“不行,我明天还得去一趟,这人才太可惜了!”

纪策微顿一下幽幽地说:“只听说郑奕丰姿如玉树,没听说陶相也有绝色啊!”

迟衡哭笑不得:“我好德如好色,不行啊!”

可惜,迟衡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无论他怎么示好,陶霄都没有一丝动摇,身体倒是被安错调养得慢慢恢复过来。

原来在入牢之后,郑奕去看过陶霄,述说了莫问参等人的连连大胜,结果陶霄一听之下大为惊讶,连连说这是迟衡的阴谋,可惜郑奕听不进去,在激怒和悲愤之下,他撞壁明志,血污牢狱。只是头部被撞伤了,并没有死,但他懒得清醒。后来,在听闻乾元军攻过来、郑奕北逃的消息后,越加绝望,索性躺在床上等死。

当然迟衡找到了他,死的愿望没能如愿以偿。

见迟衡的第一面就是被喂药。

宿敌的药,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吃下去。袭击是意料中的失败,那又如何,但可惜的是迟衡并没有将他赐死,反而看上去诚意十足地让他投诚乾元军——可笑吗?可笑啊!所有的上位者都是极顶的伪善,郑奕也会礼遇每一个投诚他的人,但仅仅是开始而已。只是人非草木,人是会被一点一点浸润而改变初衷的,在迟衡最后一次找上门时,陶霄开口了:“迟衡,我不可能投靠乾元军,因为,当年是我出计诱使颜鸾回京的,他的死,也是我的主意。”

迟衡的脸色顿时变了。

变得那么可怕。

陶霄想,对了,就是这个人,为此屠了一个城,这才是他本来的阎罗一般的面目。

想不到迟衡将拳头攥紧缓缓地说:“你想让我杀了你?怎么可能是你!在郑奕的书房里我找到了你给他的所有信函,你还让他千万不要和颜王军决裂,千万不要对颜鸾下手,最好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因为,颜王愚忠至极。在哥哥的钳制之下,颜鸾一定就会束手就擒——呵,可惜郑奕又没有听从你的意见。”

陶霄沉默了,郑奕,太心急了。

迟衡说:“人迟早都会死的,你,何必急着去死呢?”

迟衡的脸色无比的寥落,那是一种陶霄从没有见过的寥落,迟衡就那么寥落而安静地望着窗外艳红的蔷薇花,不再说一句关于投诚的话,不再说一句话。

两个人静静地坐着。

凝视这张年轻的流溢出哀伤的脸,谁能描幕出这种哀伤?谁能不被这种哀伤所打动?所有关于他们的战报原来都是真的,但远远不够,战报写不出刻骨铭心,战报也写不出这种镌刻着过往并将带到未来的绵延的哀伤。陶霄想,假如颜鸾还活着,皇帝或许就是郑奕了吧。

在迟衡离开时说:“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劝,愿不愿意,我不勉强。”

陶霄开口:“成王败寇,败了就是败了,但我永远不会投诚乾元军的,至于你期望的那些经济大略的上书,或许紫凰宫还有一些,但是郑奕写的——郑奕在治国之上远比我厉害,只是生不逢时。”

正如纪策所说,他的心已死,不可能因为一点点赏识或者恳求就活过来。但生又是如此美妙,入牢之时大雪漫天,而如今满庭绿荫,即使是囚禁在陶府,那勃勃的生气肆无忌惮地生长。陶霄知道,死一次就够了,在树下看看书,自己与自己下棋,听一听邻府的小孩的哭闹声,看麻雀儿一群群飞过陶府的天空,这样,也可聊以度日。是啊,为什么急着去死呢,如果以死酬知己的话,那一次,已经死过了。

陶霄抽出一本野趣志史,慢慢地打开了。

数天后,迟衡在忙忙碌碌中忘得一干二净,每天有无数的事要处理,连和纪策的缠绵都变得仓促。直到四月,骆惊寒终于来到京城,死活将他从繁冗的事务拉出来,兴致勃勃非要看京城看皇宫。

非要上最高的紫凰宫,一览天下。

迟衡无可奈何,放下手边的活陪他爬上了紫凰宫,骆惊寒是好奇的心性,见什么都高兴,待到了紫凰宫,俯视苍翠的风景,反而变得沉默了,双手交叉一言不发。迟衡笑问:“怎么?比想象中差多了?”

“风景怪好的,你怎么就不爱上来?”

“要说高处,我宁愿去爬高山,看得更干脆更高远。一个破宫殿,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建这么孤零零的一个地方,谁来都得累得喘不过气来,我能喜欢来?”迟衡百无聊赖,他更喜欢看骆惊寒兴致勃勃的脸。

可惜,那张脸变得忧郁了。

迟衡将他拽到怀里,点了点他的嘴唇:“谁把你惹了?看你这小嘴,撅得都能挂起一个云梯了。”

骆惊寒一下子抱紧了迟衡,带着浓浓的鼻音:“你说我怎么了,早晨来到京城,你就一直忙一直忙忙到现在,到对置我于何地。”

从早晨到现在无非两个时辰而已。

迟衡哑然失笑:“你一来我就想和你大战一场,是你嫌御书房没劲。”

骆惊寒怒:“你脑子里就只有这事!”

迟衡讨好地亲了亲他的嘴唇:“惊寒,我一直想你一直想你,从昭锦出征的那天就想得不行,来,让我亲一亲。”说罢一扯,骆惊寒翠绿的罗衫褪到了肩膀上。

骆惊寒一踩他的脚:“敷衍!”

迟衡叫苦不迭。

好在骆惊寒就是骆惊寒,哄起来也不费劲,一箩筐甜言蜜语下去,骆惊寒终于噗嗤一声笑了笑得花容灿烂:“知道就好,别一天到晚尽黑忙,那些事儿,能分给别人分别人,不然,迟早把你累死。”

“哪里有别人?也就你让我放心!”迟衡蹭蹭骆惊寒的颈弯。

二人耳鬓厮磨了半天。

迟衡要将骆惊寒抱进床上去缠绵,骆惊寒一挑眉:“这里风景挺好的。”

迟衡哈哈大笑,明白了为什么他非要将护卫留在半路上的原因,即使骆惊寒如此雅兴,迟衡也就不客气了,压在骆惊寒席天幕地狠狠地贯穿,直将骆惊寒由兴致高昂操弄到几欲抽泣不已才雨散云收。

骆惊寒的坦率总是让人喜欢。

花雕床上,迟衡抚着骆惊寒被弄坏的头发,无比惬意。

骆惊寒虽然累得不行,眼睛却晶晶发亮,湿漉漉着前额伏在他膝上撒娇:“迟衡,纪策说你要给我封相?我可不想被叫什么丞相之类的,俗气,还是端宁侯就好。”

迟衡宠溺:“你想封什么都行。”

骆惊寒咂了咂舌:“你当了皇帝,要不了两年就该被逼着封后生皇子了,哼,我跟纪策可生不了,你会不会娶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回来镇后宫?”

迟衡笑得不行:“不行,我那里起不来。”

骆惊寒斜睨他一眼。

“在十六岁那年就知道,再貌美如花的女子也不行。”

骆惊寒哼了一声:“吃一点合欢散,是头母猪你都能上,有什么不行的!真不爽,我来京城时,曙州的州牧还假正经地跟我说:迟将军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纳妾,有失人伦,端宁侯你要劝一劝——呐,我刚才劝过了,你自己说不行的。”

迟衡笑吟吟:“你的心思啊……不会有别人的。”

说罢抱着骆惊寒的肩亲了又亲。

两人不知出了多少汗,很快就干渴得不行,迟衡起来给骆惊寒倒水,看到一旁的一端砚台,忽然想起陶霄说的紫凰宫或许有自己要的东西。那之后他让侍卫把所有的书卷都搜罗下来,可侍卫说上面别说书卷,连纸都找不着一张。

陶霄莫名其妙说这样的话是为什么?

306、

紫凰宫号称宫,因地势所限,并不大,一间正殿,两间旁室,外饰奢丽,内里简洁整齐,一眼望过去并没有什么纸张之类。迟衡越好奇,心说郑奕一向勤勉,怎么这里反而什么都没有。看他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原本躺在床上休息的骆惊寒也耐不住了,问清原因,索性跟他一起找了起来。

两人越玩兴致越高。

骆惊寒从各个角落找出了许多东西,比如落灰的戴着草帽的泥人,比如雕刻着精致花纹的痒痒挠,甚至还找到一个极为逼真的玉势,骆惊寒乐得浑身直颤:“这是郑奕留下的?还是前朝什么皇帝的?这玉势可比你的那玩意儿小多了。”

迟衡自傲地说:“我是天赋异禀。”

“混小子!”

在两人摩挲得满手灰时,迟衡忽然停下来,看着一块石墙说:“这个地方跟别人不一样。”

花纹很相似,但没有落多少灰,像经常触摸一样。

骆惊寒大抚掌:“早听说皇宫里暗道可多了,这里一定是机关,迟衡,你让开,我来。”说罢啪的一声按下去。

两人静静等候着。

没有声音,什么也没有发生,骆惊寒慢慢挺直腰:“什么啊,空欢喜一场。”

好像回应他的话一样,忽然轰隆的一声,迟衡一下子将骆惊寒抓住了,往后猛然退了几步。还好没什么地动山摇,只是靠着案子的那个架子忽然往两边开了,露出了从没有见过的一个洞,洞中是一个个台阶深入了幽暗的底下。

“真的被你说中了。”

但可不能贸然下去,谁知道底下有什么呢,迟衡点了一盏灯要下去,骆惊寒紧紧抓住他的手:“让侍卫们下去吧,里面还不知道有什么怪物呢!”

迟衡反手握住:“侍卫多没意思,放心,陶霄不像给咱们挖坑的样子。”

“那我跟你一起下去!”

握紧的双手泌出了细细的汗水,虽然紧张,但出奇的甜蜜,骆惊寒微踮脚尖倾身在迟衡嘴角点了一下。黑黝黝的地道里,地道很精致,地砖铺得很好,雕着龙凤花纹,墙壁上也有画,看上去生动极了。让迟衡想不到的是,这里面竟然隔几步就点着灯。

完全不需要照明。

迟衡心情变得愉悦,因而更好奇这里面藏着什么,莫非真的是陶霄说的全部的关于民生的上书,那也不需要如此神秘吧。地道转了两道弯,就到了一间房子里,迟衡刚刚踏入,就惊呆了。

这是一间卧室一般的装饰得花团锦簇的房子,纸墨笔砚一应俱全,这都不重要了。

最里面的花床上,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三十七八岁模样,面目清朗,长发披散在肩头,定定地看着迟衡和骆惊寒,没有惊讶,而是带着好奇和期许已久的微笑。四目相对,迟衡没有说话,反而是骆惊寒惊呼一声:“你,你,你莫非是……颜王?”

颜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有着相似的特征。

比如眼前的颜王,那峻刻的严肃的面容与颜翦十分相似,不需要血脉验证。这个年龄,又被藏在曾经的郑奕的处所之中,当然非颜王莫属。

床边一个装着木轮的椅子,昭示着它的主人双腿的不灵便。

“你们是……迟衡?”他打量着迟衡,笑容越加灿烂,“郑奕被你们干掉了?这个王八蛋终于死了?”

紫凰宫里藏的竟是传闻已被赐死的颜王。

颜王生性豪迈,好容易见了太阳,拍着他的木轮椅感慨道:“还是上面的风景好,底下把我快憋死了!转眼之间,这皇宫都换了三个主了!哈,人算不如天算!阿策,五弟九弟什么时候回京?”

纪策与颜王熟知,陪他在京城四处逛逛。

颜王府早就被毁了,据说是郑奕临走时特地下令捣毁的,颜王府的南角甚至被烧了好几间房屋,颜王摇摇头慨叹:“当年,我要是没把那白眼狼领回颜王府就好了,颜家不会遭此大难,元奚王朝也不会覆亡,罢了,盛衰天定,改朝换代是谁也挡不住的。纪策,当年,你和六弟一直劝我,可我没听……罢了罢了,推我去金叶河看一看。”无论谁坐江山,江还是那江山还是那山。

颜王在金叶河一呆就呆一天。

迟衡对颜王心怀尘芥,救出来后他,就都不太管了,什么都由纪策做主,见纪策回来得晚,问他都干什么了,纪策笑着说陪颜王看金叶河,河水好啊,又清澈又宜人。

迟衡一撇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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