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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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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是初次出战,难得这么干净利落,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一场。”梁千烈说罢热情地招呼着上酒上菜。

他一放开来,这五人把拘束抛到脑后了。

都是十六七的少年,不懂那些个规矩,又饿得饥肠辘辘,甩开膀子吃了起来。吃得八层饱时梁千烈给每个人满上酒,劝酒令一套一套的,他性子豪放,最见不得谁扭扭捏捏推酒,个个都灌了个透。

钟序也没逃得了,最后找了个借口出去透风了。

坐在他身边的迟衡更逃不了,被悠了几句就心甘情愿地喝了几大碗。瞅着钟序离开,酒过三巡,迟衡带着三分醉意,他大着胆子问梁千烈:“校尉,你和朗将是旧相识吗?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朗将,他是颜王的亲弟弟吗?”

没等梁千烈回答,醉意薰薰的红眼虎蹦出一句:“娘的你还敢问,不怕小醋猫回去挠你!“

迟衡的脸颊憋得通红。

梁千烈逗得哈哈大笑,拍着迟衡的肩膀挤眉弄眼:“小醋猫是谁啊?”

迟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知道他经不起逗,梁千烈笑过之后也没含糊:“朗将——你问颜鸾啊?这个侯爷一点不叫人省心,当时吧,皇帝赐婚,他不愿意,非要跑边关来受苦,一直熬到那什么公主出嫁。颜鸾特别喜好挑衅他人,颜王怕他在边关惹是生非,让老子看着他。那时,我们也就你们这个岁数,天天跑马引弓,真是……好日子。”

慨叹一声,梁千烈自斟自饮了一碗。

“不知道他的暴脾气好了点儿没,这都多少次教训了。”梁千烈咧嘴笑了,“不过,颜鸾小子的箭法真是无人能及,百发百中,当年他一骑马一射箭,愣是叫人闪瞎了眼。”

迟衡咂舌,笑得那么好看,脾气会很暴躁?

“好看?他砸起人来更好看,能把你扎成一个黄蜂窝。”梁千烈笑得更欢,眉毛鼻子直跳,“是不是见他身手好想学几招?哈哈哈,本来想等元州收复之后,夷州的军队和颜鸾的军队合并,你们一起跟着老子南征北战呢。”

话里有话,岑破荆给他斟满一碗:“我们几个当然跟着您!”

“颜鸾小子都向老子伸手要人了,不给不行,谁叫老子欠他人情呢。”梁千烈摆手,一杯见底。

要人?要谁?大家心里咯噔一声。

梁千烈把迟衡的肩膀狠狠一拍:“迟衡啊,等元州安定下来,你跟着颜鸾吧。他这个人脾气暴是暴,冲锋作战是一把好手。论阵法论计谋,都比我强多了。”

迟衡失语,难道朗将竟将他的话上心?

不等剧烈的心跳平息,肩上被重重地捏住了,钟序的声音从后边传来:“迟衡早说了,他一辈子跟着校尉,谁叫也不答应。”

梁千烈斜眼瞅瞅迟衡:“真的?老子还以为你和颜鸾合计好了呢。”

迟衡疼得龇牙咧嘴,抽着嘴角回答:“没有没有,校尉,我和序子……跟着你和左副校尉……就行了。”

“哈哈哈,老子有理由回绝了,教出一个能领兵的兵容易么,翅膀都没长硬就都来抢了。”梁千烈往门外吼道,“小二,再来五坛酒,今天咱几个喝它个一醉方休。”

迟衡狠狠把一碗就灌进肚子,火辣辣的。

在桌子底下,迟衡偷偷地伸手握住钟序的手腕。钟序冷冷地甩了一甩,没甩掉,气呼呼地喝了一碗酒。迟衡把钟序的手心挠了一挠,钟序绷着脸,不理会。

梁千烈眼尖,凑过来打趣道:“序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干吗呢这是?给你左哥带的书呢?”

“早都放桌上了,左副校尉上哪去了?”

“他啊。”梁千烈抿了一口酒,笑了一笑,“忙着呢。”

听到这个贼贼的回答,钟序眼珠一转,没再追问。

迟衡心想一山不容二虎,这个太守就是很碍事的人,属于不会解忧只会添乱的那种,无论梁千烈还是左昭都不会让他在夷州作威作福。梁千烈性子烈,左昭的性格比较阴,肯定私底下有动作,无需太担心。

梁千烈提着酒又给大家轮了一圈。

连吃带喝,迟衡肚子发胀,如同有两条龙在吞火一样火烧火燎,他偷了个空跑出来。

偌大观星楼没几个人,迟衡溜达了一圈找不见茅房,见院里有棵大槐树枝繁叶茂,似乎可以遮蔽一下。他晃悠悠地过去,四处望了望,掀开衣服尿了起来。顺流而下,胀胀的地方慢慢小了,肚子舒舒服服的,小风一吹,心旷神爽,甚是惬意。

迟衡仰头吹起了小调。

就在这时,听见轻脆脆的一声:“吓!”

迟衡手底下一抖。哪里来的人声,还是女人的声音?赶紧把小鸟收了进去,衣服摆平,尴尬地退了好几步。槐树那边转出一个女子来,只见她生得柔弱,腰肢款摆,一袭翠衣,半隐半露。

迟衡尴尬了,欲要道歉。

那女子拭了拭眼角,反而款款下拜:“请恕奴家眼拙,惊扰了军爷。”说着说着就哽咽了,泪珠儿连成串坠如星雨。

怎么见自己就哭得这么惨?

迟衡手足无措,想劝也没词。所幸女子很快收了声,道了数声歉,低着头离开。

迟衡被这一哭扰了心思,他心软,最不忍心见人哭哭啼啼,那女子衣着轻薄,但面相极为清秀纯朴,不像风尘女子,应是观星楼里卖唱养家糊口的。可叹乱世,民不聊生,哪有空闲和闲钱来听曲儿?

胡乱想了几句,他走回酒楼。

观星楼建筑得极为繁复,隔得老远才有一盏暗灯,迟衡摸了好几间,见房间都锁着,才恍然走岔了。迟衡回头循着人声找过去,谁想楼外的树太过繁密,遮了月色,离喧闹声越近楼里反而越暗。

迟衡醉了五分,脚也发软,摸索着墙壁前行。

正颤巍巍时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军爷,您醉了,要奴家扶吗?”

是人是鬼?

迟衡一惊,前方一个暗灯前一个飘忽的影子立在前方,他差点要一手劈过去了。额头冷汗一出,恍惚觉得这声音似曾相似,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哭的翠衣女子。

迟衡摇了摇头。

女子却款款走过来,低着头径直将他搀住了。

脂香扑鼻,迟衡脚底一软,倚在墙边动弹不得,连连摆手:“姑娘,姑娘,不用了。”

那女子不松手,低低地说:“奴家名小怜,也不是风尘众人,军爷,若是不嫌弃……今夜,是良辰,不如……”断断续续的,似也羞不可抑,脸却低得要埋进迟衡胸口一般。

她腰肢又细,身子又软,往迟衡胸口一倚,迟衡惊得差点摔倒在地。

一个激灵酒醒大半,迟衡随手一推:“不用了。”

哪里能承受得了他的力气,小怜惊呼一声向后倒去,眼见脑袋就要磕在墙壁,迟衡一个健步上前,将她的腰端直揽住拽过来。小怜的脚在地上划了一个圈,稳稳地落在迟衡的怀中。

这一惊一定,小怜面色发白,抓住迟衡的手再不肯放。

推是不敢再推了,生怕一推又要出人命,迟衡咬着牙说:“小怜姑娘,你快起来,我要走了。”

听了这话小怜又泪如下雨,抽噎着反手抱住迟衡的腰,就是不放手。

这一招把迟衡拿住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怀里的姑娘,心想还真是水做的女子这眼泪说来就来,无冤无仇的怎么这么大的委屈呢?

他看了看周围,黑灯瞎火。

犹豫之际,忽然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三步并两步窜过来一样的快。陌生来人?迟衡急忙将扶住小怜的肩膀,将她轻轻一推推出了怀抱。

小怜啊的一声哭出声来。

“混蛋!敢欺负我姐姐!”一个声音凭空而来。

呼!

一个重器飞了过来,迟衡头一偏。那东西直直打在窗子上,砰的一声破窗而出。

迟衡惊魂未定。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气呼呼的小孩,十来岁模样,破烂烂的衣裳盖不住全身,露出灰不留丢一截小腿,脸蛋鼓鼓的,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迟衡。

17、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气呼呼的小孩,十来岁模样,衣裳破烂烂,盖不住身子,露出灰不留丢一截小腿,脸蛋鼓鼓的,甚是蛮横,叉着腰恶狠狠地瞪着迟衡。

“呸!混蛋!”那小孩大声地呸着,骂完直愣愣地冲过来——竟是用头来撞迟衡。

谁混蛋?谁倒是做了什么?迟衡好笑地想拦住他。

嗵——

哎呦一声,迟衡应声跌倒,懵懵地坐在地上,想不到竟被一个小孩给撞倒了,喝酒喝多了么两腿发软的缘故么?撑着额头无辜地辩解道:“我没欺负!”

“骗人!我都看见了!”小孩气愤地指着他鼻子。

迟衡无语,摸了摸肋骨,剧烈的抽疼,吸一口气都渗渗的疼。不会给撞断了吧,这小子的脑袋是铁打的吧?

“姐姐的衣服都被撕破了,你赔!”小孩大声喊道。

哪、哪有啊?这是赤裸裸的血口喷人!迟衡给骂得差点噎死,目光移向小怜姑娘,只见她捂着胸口——想来是怕被弟弟看见太过袒露的风光,却被弟弟误会了。迟衡赶紧求救地示意她赶紧解释解释。

谁想小怜姑娘只是低头,不说话。

小孩依旧叫嚣着“赔!你赔!不赔别想走!”

赔?敲诈的?迟衡心啪哒一声落下,反而笑了,大大方方地把袖子甩了两甩:“我没银子,我也没欺负你姐。不信,你问她。”

小孩看向姐姐。

小怜噗的一声笑了,执一方手绢掩饰心口:“小阙,这位军爷喝多了,姐姐给他指路呢。”

名叫小阙的小男孩愤愤不平,嘟囔着:“我看见了,他刚才推你。”

最初是推了一把,最后明明是扶而已,再说黑咕隆咚的这小孩怎么就看见了呢?迟衡一手摸着肋骨,一手扶着墙慢慢站起来,两腿还因微醉而发抖。

小阙打量着力不从心的迟衡,再看看姐姐,不甘不愿地说:“怎么不欺负一下,我的冰糖葫芦又没了。”

小怜脸色一僵。

迟衡醒悟,看小怜的衣着和模样,应是常被人轻薄,被看见后便给小阙零食。小阙年纪小天真无邪,哪里懂得姐姐的辛苦,直道有好吃的。不由同情地看了看小怜,怜悯顿起,从腰间摸出仅有的碎银,往小阙手里一塞:“拿去买宵夜。”

小阙喜上眉梢,高高兴兴拿着碎银给了姐姐。

小怜从碎银中捻出一颗,递回他。

看着弟弟兴高采烈蹦出去,小怜低低道了一声谢,额前长发飘落一缕,迟衡总感觉她又落了一些眼泪,心中难受起来。小怜还要来扶他,他立刻义正言辞:“我能走,多谢!”

小怜没有勉强,跟在他背后慢慢走着。

走一走,肋骨反倒不那么疼了。走了好大一段路,回头就不见了小怜。不见这个麻烦,他心里还惦记上了。

想了想还是不太放心,一个弱女子,又是哭又是投怀送抱,总是怪异。

他照了原路返回。观星楼没多少客人,有一个阁楼听上去很是热闹。迟衡轻轻地走到那个阁楼旁,听见悠扬的琵琶古琴声,有女子浅吟低唱,恰似春分初晴,黄莺晓歌,分外动听。

那女子停下,叫好声哄然满堂,还有一人道:“此曲甚妙。不知太守意下如何?”

迟衡一惊,这声音分明是左昭,他怎么在这里?

迟衡侧身进去,屋里挑着暗红色的灯,绮丽昏晦。他躲在深色屏风后边,又隔着些藤条椅子还有柜子,十分隐蔽。

这阁楼大,桌子上只坐着六个人,太守在正中,左昭在一侧,旁边还有四个男子陪同。桌子外弹琴弹筝唱曲儿的也有四个,皆是女子,着得桃红杏白。翠衣小怜正在最外面,低头抱着琵琶。

太守捻了捻胡须,矜持颔首:“不错。”

左昭冲着小怜招了招手,笑意吟吟:“要我说,唱得好,还是不如弹得好。夷州最妙的琵琶莫过于小怜姑娘的《霜林醉》,清秋遗风,声声动人。”

小怜知趣上前,双眸剪剪秋水:“校尉谬赞了,山野小曲,何足挂齿,太守不弃,请容奴家为太守奏一曲,见笑了。”

说罢,顿了一顿,一双玉手轻拢慢捻抹,琵琶声起,声声透冷,冷透寒秋。

所有的人侧耳倾听。

太守越听越专注,偶尔在小怜脸上悠一曲,似赞赏。小怜亦含情脉脉,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微微一转如含秋波,嘴角含笑,全然不似刚才的凄苦。

琵琶之后,又是觥筹交错。

如此这般,几个曲子之后,太守说次日诸事烦扰,还需早日回去,又说今日之筵太过奢侈,今后不可再有。

左昭连连称是,笑说:“太守教训的是,左昭谨记在心。”

叫四位女子下去,小怜走在最后。

左昭又似漫不经心地说:“小怜姑娘府上与衙门府一路之隔,太守若是听得惯夷州的野曲,随时叫来就是,就不像今天这样隆重了。”

太守点了点头。

小怜微笑,回身款款下拜:“小怜荣幸之至。”

与左昭交代几句之后,太守与那四名陪行男子起身离去了。人去阁空,左昭右手支颐,望着桌面静静地沉思,脸上的笑渐渐冷了,变得肃穆且凝重。

越安静,越不安,迟衡局促地等了半天,不见左昭动弹,遂转身出来。

听见声响,左昭讶然回头,往椅子上一指,长舒一口气,“迟衡?坐着吧,为太守接风洗尘的宴席,面子里子都要顾上,可真累人。不是和千烈喝酒吗?你怎么在这里?”

“刚才路上,遇见小怜姑娘,就进来了。”

“小怜?我就说她怎么出去那么长时间,你们是旧相识?”

“不,今天第一次见。”迟衡挨过去坐下,皱着眉,吭哧了半天:“小怜是青楼女子吗?”

左昭一愣:“不是,酒楼卖唱的。”

“那你怎么、怎么让她和太守……”迟衡咬了咬嘴唇,似恨又挑不出合适的话,“她又不是青楼女子,你这样,她的清白……”

难怪小怜刚才会哭得那么伤心,莫非是因为被强迫服侍太守?

虽语无伦次,左昭转眼一想,就明白了怎么回事,细眼一眯,笑了:“你大可放心,我可没有逼良为娼,事先可都跟她们说明白怎么回事的。”

迟衡无可反驳:“她是个好女子!”

左昭的手在酒杯沿转了一圈,慢悠悠地说:“她当然是好女子,刚才的都是好女子。这么说,你怕是不懂。我且问你,假如你陷入敌阵之中,恰在这时有一个人横扫千军来救你,其他三个头领,你觉得来者会是谁?”

不明白左昭怎么突然转了话题,迟衡想了一想:“岑破荆。”

“为什么?是因为破荆与你关系好吗?曲央和红眼虎与你关系疏远吗?”

迟衡摇摇头:“不是,他们都会来救我,但采取的方式不同。曲央会选择偷袭,红眼虎会选择循规蹈矩地率队攻击敌人。而破荆,是那种会以一人之力横扫千军的人。”

左昭笑了:“所以,不是你决定了他们。而是他们自己选择了结果,你只是等待而已。”

迟衡云里雾里,点了点头。

“我问你,小怜的琵琶是弹得最好的吗——算了,这个我替你回答,她的技艺只能算是中等以上。这么说吧,她长得倾国倾城吗?是夷州城里最美的吗?”

只算是中等以上姿色吧,要倾国倾城,恐怕得回炉重来,迟衡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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