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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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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的乱军、铁打的乱匪。

虽说夷州城来了好几拨人当头,可无论是谁,霍斥总会时不时地领人来袭城,将城里财物洗劫一空而去。说来也奇,霍斥很有些本事,招揽了那些走投无路的人,为他出生入死。被剿了好几次,他手底的人还越来越多了,之前仅仅是乌合之众的“匪”,现在少说也有几千上万人,他自封为“霍王”,他的属下都叫他“霍大王”。

梁千烈刚占领夷州以来,霍斥也袭过,被狠狠打了回去。据说霍斥本人还被梁千烈的流星锤砸到了腿骨,消停了五六个月,大约伤好了,前几天竟然又汹汹来袭了。

所以,梁千烈势必要拔了这根毒草,一除后患,二是杀鸡儆猴。

迟衡若有所悟:“全部剿灭吗?梁校尉怎么布置的?”

“兵分四路,一路扼守夷山的入口,三路杀进去。”岑破荆琢磨了一下,继续说,“红眼虎说他这一路是扼守夷山的东入口,其他三路由梁胡子亲自统领安排,怕事情泄露,梁胡子没细说。看得出来,为了威震四方,他这次是势在必得。其实,这消息挡也挡不住,百姓不是傻子,看不出风头?刚才出门去买了个块豆腐,那磨豆腐的都在说:这几天有大动静了,准备收摊子回家歇着,就怕把霍斥惹恼火了,又杀进城来。”

“普通人家管谁当头,打战就是祸害来了。梁胡子准备什么时候进攻?四五天后?”

岑破荆压低了声音:“我琢磨着不超过三天。”

迟衡凝眉,总觉得不太对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为了威震霍斥,梁校尉把这次的声势造得很大?”

“这倒没有,剿匪这事能沸沸扬扬?”

迟衡疑惑地说:“这就对了,风声走得这么厉害,霍斥能没有耳闻?再拖个两三天,只怕他早就做好应战的准备了吧?再者,梁校尉是奇兵出身,擅以少胜多,以奇取胜,出兵前都悄无声息。浩浩荡荡的出兵,可真不像他的风格。”

“不一样。以浩然正气出兵,对乱军来说就是一种撼动,那些投靠他的人,看到王朝之军的气势,说不定就自动投降了。”当然是说笑而已,岑破荆收了不正经的笑,“招安,当然是最好的。能人,能收则手,如果霍斥臣服于颜王军的威严之下,那是一举两得?左昭说,梁胡子曾经直面击败过霍斥,霍斥对夷州城的袭击更多是一种试探。良将择木,霍斥说不定也希望能成正军呢。”

这样也可以?

想想也是,霍斥是被逼上夷山的,不是生性暴虐。若能收为己用,梁胡子求之不得。

咕咕两声响打破沉思,迟衡不好意思地拍了拍肚子:“饿了,肠子都快黏一起了。还有,你也好意思把我扔床上什么都不管,饿死都不知道。”

岑破荆哈哈大笑:“睡得死猪一样,那小破孩还拦着不让我叫。走,吃豆腐汤去,左昭特地吩咐的。”

正说着,就不知辛阙从哪钻了出来,满头大汗眼睛亮亮的:“大哥你醒啦?怎么不叫我?”

迟衡摸着他的额头:“刀练得怎么样?”

“我会练第三式啦,练得跟破哥哥一样,大哥要不要看呐?”辛阙傻呵呵地举起刀,“大哥你离远一点,伤到就不好啦,刚才还差点把一个哥哥的脚砍了!”

“小破孩,外边练,大哥要吃饭。”岑破荆横插一脚,就把他往外撵。

辛阙扒着迟衡,甜腻腻地说:“大哥,我也要吃。”

豆腐汤上来,辛阙就要举筷子,岑破荆敲了一下他的指头,辛阙狠狠瞪着他,岑破荆好笑地说:“豆腐是疗伤的,你大哥受伤了,再不吃点东西就挂了,你还抢。”

辛阙左右看了看,迅速放下筷子朗朗地说:“大哥吃。”迟衡不介意,夹给他。谁知辛阙傻呵呵的,还倔,死活不再吃一丁点儿了。

一旁的岑破荆一派心不在焉,蔫蔫的,耷拉着脑袋。

迟衡看出他的心思:“别纠结了,梁校尉会派红眼虎去领兵,并不代表他就是最好的啊。”两人心照不宣,曲央去刺杀元州王,没一个人有异议。但领数千精兵作战,却是迟衡、岑破荆、红眼虎三人都渴望胜任的。

“难道我领兵会不如红眼虎。”迟衡受伤不说,梁千烈挑了红眼虎去替补,岑破荆难免心里不爽。

“未必,校尉有别的安排。”

“要安排早安排了,我们就是守着这个什么也没有的衙门府,还能有什么别的安排?”岑破荆气结,“我上次破关也很厉害嘛,怎么就被红眼虎拔了头筹?”

迟衡搂了搂岑破荆的肩膀,笑道:“六十多个黑狼,以一敌百,都给你,还不好?再说我现在受伤,要你又不在身边,我得多慌啊。”

一旁辛阙傻傻地看着迟衡,自信满满地拍拍胸脯:“大哥别慌,有我在呢。”

岑破荆哈哈大笑:“你,添乱的吧?”

迟衡捏了捏辛阙的鼻子:“你呀,好好练刀,等你练到十五岁时,大哥就不慌了。”

辛阙欢呼一声抱住了迟衡的腰,天真地说:“那只要三年了。”

岑破荆忍不住又插话:“小破孩你都十二了,还这么死矮死矮傻蛋傻蛋的?以为你不到八岁呢,迟衡,别是个傻子吧。我十二的时候,呃,都走南闯北了。”

辛阙怒视他:“我才不傻!”

心里虽然不爽梁千烈的安排,岑破荆练起兵依旧一丝不苟,没有半点马虎。

迟衡的伤也很神奇,前两天痛不欲生,这次醒来后就活蹦乱跳了,又这么过了两天,他的屁股就一点儿事都没了,比以前还精神,任谁也猜不出被毒打过一顿。

转眼八月,渐凉,两人闷不作声地又练了两天兵,忽然就得了风声,梁校尉出兵了。

这天,天空万里无云,出城去时,观者如堵,纷纷传说这一次颜王军将如何拔除霍斥这根毒刺云云。

迟衡两人第一次见识了,原来夷州的兵也能如此声势浩大、肃整威严,原先以为只是破破烂烂的一支军队,全靠精神气撑着。不知几时,这刀剑兵器、头盔铠甲、弓弩旌旗都齐了,浩浩荡荡,肃然昂扬,一路上,盔甲银光照瞎了天上的白日,彩旗招招,王朝之师果然名声非虚。

只见大军的最前方,梁校尉手执缰绳,骑在黑马之上,意气奋发。

最后一路,由红眼虎带兵。只见红眼虎笼着一领暗红色的花袍,垂着黑色飞带,脚蹬黑色底靴。左带一张弓,右悬一把大刀,短发直立,高昂着头,英姿勃发,威风非凡。

见惯了他乱糟糟的样子,几时有这么凛凛之时?

二人悄然离开。

回到院子里,恹恹的也不想练兵,在角落里,你扶一把刀,我扶一把刀,面面相觑。院子里,只有辛阙一个人还在练刀,虽然迟钝,他偏有练刀的天赋,力气又大,一刀一刀劈下来,很是吓人。

月色渐暗,迟衡爬上树枕着双手,仰看星空。

不一会儿听见院门咯吱一声响,迟衡斜眼一瞅,只见来人一身青衣,正是左昭。迟衡精神一震,急忙跳下树来,一拱手:“左副校尉,你怎么来了?”

左昭长眼一挑,似笑非笑:“怎么还跟猴子一样上窜下跳,破荆说你伤全好了?”

“多亏左副校尉的药。”

“普通的药罢了,好得这么快,你可真是第一人啊,天赋奇质?”左昭上下打量后,面露讶色,而后环顾左右,“破荆呢,有事要和你们说。”

27、

一灯如豆。

左昭将一副绢质地图打开,指着夷山说:“你们是不是以为夷州大军全部到了这个地方?实际上,到夷山剿灭霍氏乱军的只有红眼虎和两千兵士。”

迟衡疑惑不解。

“霍斥将攻击夷州郊边这个消息,我和千烈早已知道,却没有阻拦,为的就是期望有灵光的人来‘趁火打劫’。”左昭右手指向夷州和炻州交接的一带,“元州王的残部并不在少数,无论是进夷州还是炻州都够喝一壶的。假如元州王和炻州乱军联合,以后就更难打了;所以,我们必须引他来进攻夷州。”

迟衡恍然大悟:“引他来?趁我们最虚的时候?”

左昭点点头。

岑破荆却发问:“元州王会来吗?他一向谨慎,怎么可能贸然进驻陌生的夷州?而且,听说元州王和炻州王之前多有交集,他投奔炻州王的可能性更高啊。”

元州王和炻州王都是诸侯,均是元奚高祖的子孙,虽然隔了不知多少代,论起排行来也是同族兄弟。

左昭微笑回答:“破荆想得周到,的确,与其攻击一个陌生城池,不如投奔同姓王侯来得轻松。但他们一直没有联合,正是问题所在。元州王当然不会贸然踏进夷州的土,我们就设局,让他主动踏进来。”

二人疑惑看他。

“首先,夷州的实力如何。夷州一直向王朝申请援军和武器军粮,之前是,我和千烈也是,这足以证明夷州亏空已久,根基不稳;其次,夷州的近况如何。十日前,霍斥洗劫一事,我刻意夸张了这场浩劫,很快夷州各处都知道梁千烈与霍斥势不两立,战乱不断;再者,今早的气势你们也看到了,非常气派,梁千烈派出一万大军,全力剿灭霍斥,尽人皆知。主力调离主城,此时不趁火打劫,更待何时?”左昭笑了。

岑破荆眼睛一亮:“确实如此。”

迟衡侧头,沉思了一下,慢慢将所有的脉络联系起来:“我就说,怎么常有你和校尉不和的消息传出,原来是迷魂阵。曲央不是去刺杀,而是去刺探信息,是吗?”

“是的,元州王的守卫森严,哪能轻易被刺杀?”左昭拂过地图,“只有时刻掌控元州王军队的动向,才能确定我们行动的最佳时机。时候太早了,他还没到;太迟了,他可能心生怀疑跑掉——只有这种刚刚好的‘天时地利’,他才会落套。”

“你们对元州王很熟悉啊?”迟衡忍不住说。

“最初我们和颜鸾就想先攻击元州的,所以对元州王摸得滚瓜烂熟,要不是女干臣贼子从中作梗,早不是现在这种艰辛局面,说不定连炻州泞州这一大片疆土都拿下了。”左昭叹了一口气,“以后你们会知道,战场上的正面激战,对战局来说只占十分之一,战前,就已定下了胜负的十分之九。”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千烈早已部署好元州城,比铁桶都牢固,来了,必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左昭隐隐一笑,指着地图上夷州城以西的一条大河——亘河,“攻城失败,元州王肯定会率领亲信逃向这里。你们在这里埋伏。能不能活捉他,就看你们的了。”

迟衡问道:“我和破荆分开埋伏吗,可是,出夷州的路有很多条。”

“但元州王最有可能选这一条,东边有夷山相阻,他不会去凑热闹;其他的地方多山易迷,这一条水路,最为宽阔,亦适于逃向炻州。”左昭修长手指拂过嘴角,“而且,元州王命中缺水,他对此深信不疑。”

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迟衡有点发寒。果然,最了解你的人,是敌人。

亘河很长,跨越好几个州,流经泞州、元州、夷州、炻州等地。在夷州这一段,跌宕起伏一波三折,一段水流湍急险恶,一段风景绮丽如画,一段平静如练。

迟衡他们停驻的这一段,就很不平静。如果溯河而上,就是更为凶险的一段水势。

前边是两旁长满稻子的泥路,路的尽头,是河,迟衡和岑破荆埋伏在河边的渡口旁。对于识水性的人来说,游到对面去也要不了一盏茶的功夫。

渡口横着三两条船。

岑破荆扯了一根狗尾草放嘴边,戳了戳迟衡:“现在什么时辰了,启明星都亮了,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莫非元州王没来,别是搞错地方吧。”

迟衡耳朵贴在地上:“耐心等等,好像有声音了。”

岑破荆立刻趴下,果然有隐隐的声音传来,如同很远很远的雷声一样,他吹了一记轻哨,河边如风吹过一般一阵簌簌声,而后悄然无声。

迟衡的心噗通噗通的,丝毫没有放松,耳朵贴得紧紧的。

远雷声近了、近了,能分清依稀是马蹄声,但速度却明显放缓了,因为马蹄声出现了清晰的节奏,不似跑,而变成了走。迟衡纳闷地了,一边告诉岑破荆:“马蹄慢了,他们可能正在择路,让我们的人不要出现声响。”

岑破荆吹了一记轻哨,寂静,如死,只有一钩弯月,映照水天一色。

可是,走着的马蹄声却停下了。

迟衡皱紧眉,吃力地听着,那马蹄声像是逗他一样,忽而走走,忽而停停,甚至还有向后撤的远离。迟衡的心跟着忽前忽后的紧张,好不容易,近了,近到能数清那不过百余匹马匹,近到不需要贴耳倾听,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黑影向这边策马奔来。宛如天边忽然压过来的乌云一样,月色下,一览无遗。

等待着,等待着,等待那一群鱼儿一个一个跳入网中一样,岑破荆忽然一记口哨,划破夜色。

收!

噗通,吁——一匹马应声倒地,两匹马,三匹马……因为飞快而陷入落马阵的数十匹马猝不及防,人仰马翻摔倒在地。迟衡从埋伏中冲出,大喝一声:“杀!”

六十余只黑狼和黑马忽然从草丛中跃起,如从天降,大刀挥过去,人头落地。

迟衡与岑破荆更是所向无敌,杀得痛快。

这本就是仓惶逃窜的军队,一遇到这个阵势越加仓惶,顿时乱了,为首的将领一面高呼:“不要怕,向前冲!”说罢,一把长矛向迟衡挑来,迟衡骑着马大刀一劈,将那首领的咄咄攻势劈下。

乘着月色,二人眼光交汇,顿时都惊了。

这将领正是大破元州北关时,曾被迟衡一刀砍断长矛的那位。他见了迟衡,咬牙切齿,举起长矛大喊:“原来是你,且吃我一丈!”

岑破荆要迎上去。

迟衡高喊:“破荆,我来和他战!”一夹马肚飞奔上去。岑破荆见状,回马专心斩杀其他败兵。

迟衡与那将领互战了十数下,不分胜负,那将领恨得眼睛直冒烟。就在这时有一人高呼:“左护军、左护军,不可恋战,元州王要紧。”

听了这话,那名左护军即刻缰绳一扯,向后奔去。迟衡哪里能放过他,鞭马上前,有元州兵士来拦,迟衡看也不看,一刀抡过去,人来砍头,马来斩腿,顷刻之间人头如韭一样纷纷落地。迟衡自然是心急,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却叫旁边的兵士魂飞魄散,纷纷后退,再没勇者敢拦。

迟衡心无旁骛,追着左护军而去。

不知不觉,混战一团的元州兵士和黑狼兵士均抛在了后头。

那左护军骑的是千里好马,跑得飞快。迟衡的是普通马,任凭迟衡鞭子抽得啪啪响,它也就只能撒开蹄子跑,跑再快也追不上。迟衡急了,一边抽马一边大喊:“贼将!有本事别跑!跑的是杂种!”

左护军也就二十多岁模样,年轻气盛,听见迟衡的挑衅,气不过,竟然果真回马向迟衡奔来,夜下快马如风:“你他妈才是狗杂种,上次要不是你逃得快,老子早把你的腿剁了!”

迟衡哈哈大笑:“手下败将,也好意思说大话!”

说罢,飞马上前,一记挥刀快如流星,左护军仗着矛长,向左一闪,躲过一刀,就朝迟衡刺来。

两人又交战十数下,那左护军渐渐落了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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