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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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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雁随瞟了一眼:“那人常年都在,百司最厉害的武者。”

“花君,你说我和他,谁厉害?”

瞥了一眼,花雁随悠悠地说:“人家可是要下生死状的,打死不管,听天由命。”

“花君要不要赌一个呢?”

“哦?条件随你。”

“我要是赢了,你就陪我下去看花灯,可以吗?”迟衡抱着手,自信地说,他在军营之中,不止舞刀,格斗也是翘楚。

“输了呢?”

“随花君处置!”

说罢,迟衡下了马车,走向人群,台下多是看客,见有人打擂,再看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都吹起口哨来。摆擂台的男子十分雄壮,袒着胸口露着双臂,腰上扎了一条黑腰带,形容凶神恶煞。两手往腰间一叉:“喂,小子,上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赵五的全拳头可不是面做的。”

迟衡抱手一笑,摆开打的架势。

赵五也就不客气了,一个飞鹰扑食扑了过来,迟衡虚幻一招,赵五扑了个空。

摆擂台的高手,赵五知道要先声夺人,所以出招又狠厉。

论个头论力气迟衡比不过他,但迟衡平素使刀使惯了,腿脚快,躲闪快,眼睛利,逮着空隙就飞脚踢过去。他的腿劲,踢出去就是嚯嚯生风,如此十几个来回,赵五已经被激得火冒三丈了。底下的人越围越多,看到激烈处都叫起好来,一时热闹。

迟衡丢了一个破绽。

赵五指头冲着迟衡的眼睛挖过去。

迟衡见状,双指并拢一个手刀下去。只听见一声闷叫,赵五连连退了好几步,一边甩着痛手。迟衡可不容他喘息,一个铁拳追过去,正中赵五的胸口,如同千钧一样重,赵五应声仰头倒地。

迟衡上前,道了一声:“得罪!”

输的如此的快,脸上挂不住,赵五咳了好几声,捂着胸口,脸色十分难看:“老子今天喝了几个酒,上头了,明天,明天我还在这里,等你来。”

“得罪,告辞。”迟衡也不拿桌上的吊钱,转身离开。

花雁随满面春风,下了马车,拍着巴掌说:“厉害,有两下子,本君最不会的就是舞刀耍枪,记不住,也不喜欢。”

迟衡擦着额头的汗,好奇地问:“小时候呢,花君也不喜欢吗?”

花雁随摇头:“本君自小只喜欢听人家说生意、摆弄珠宝、甄别古玩,也爱看看账本、猜猜明年货物的贵贱之类。刀枪一概不会,家父也请过练家子的来,练了几年什么也没学会,摔得鼻青脸肿也不济事,就不让学了。”

迟衡赞叹一声,果然各有天赋。

花雁随,确实不是别人能羡慕得来的,怨不得他能让珠玉把全身挂满。

走下马车来就顺利了,迟衡挨着花雁随,把他看得紧紧的,人多处还偷偷地牵住他的衣袖,生怕出错。人群见了花雁随,纷纷窃窃私语,但都让开道来。花雁随兴致盎然,指着一盏极高的灯说:“以前,这种铁灯甚多,现在少了,你知是为什么?”

“铁灯难做吧,也贵。”铁,自然比竹贵。

“以前也不见得容易啊。因为,铁越来越稀缺了,都拿去练兵器了。看这两年的形势,做兵器的生意是一本万利啊。”花雁随又指着一个窈窕女子说,“这种布料,这种花色,今年必然走俏……看清了没,果然就是大家闺秀……欸,个中道理也不是一下子能说清的。”

越说越起劲,那女子嫣然回头。

见端知未,预测生财,固然是好,现在却大煞风景,迟衡掩嘴咳了一声:“花君,街那边的花灯也不错。”

说罢,拉着他飞速离开,离开时花雁随的目光还留恋在女子的衣裳上,依依不舍:“这花色是本君三年前亲自调的,绸缎里掺了些秘料,不同一般,当时不甚受欢迎,本君就说多等两年,必然畅销……”

好容易躲开那女子的目光,迟衡喘了口大气:“花君,我们猜些灯谜吧?”

花雁随欣然同往。

灯谜有些容易有些难,猜中了可换取小礼,比如小油罐、小剪刀、木勺子、小孩子耍的拨浪鼓等等。花雁随极聪明,字谜画谜成语谜诗词谜全不在话下,他猜得兴起了,竟然一个一个灯依次猜过去。

迟衡跟在背后,远离他四五步,看他一个人走在灯前,专心致志地思索,或凝眉或恍然,与斜卧在椅子上的慵懒截然不同。迟衡想,这样的一个人,朗将是想办法要拉拢的,朗将的诚心够了,不知道自己的诚心够没够呢?

又猜出一个,花雁随极高兴,自己挑着花灯去换。

卖花灯的老人递给他一个光光的不倒翁。花雁随爱不释手,握在手心,抚摩了半天,猛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回头四处看,竟然面露些许无措。

迟衡跑上去。

花雁随松了一口气:“这玩意儿,倒蛮有趣。”

51、

次日,天微微亮,迟衡早早起来,看院子里的树绿绿的,树上的灯也花枝招展。

昨天玩到很晚,浑身的骨头却更得劲了。

果然人还得动一动。

花雁随早早命人叫迟衡过去,也没寒暄,给了他一封密封的覆信,同时还有一颗泛着艳红光芒的宝石:“你们朗将啊,总说蓝色绿色太俗,这是上等的红琮玉,绝对不俗,还活血养心。”

迟衡接过信函和宝石,放在贴身的地方:“请问花君还有什么嘱托的?”

花雁随的手指拂过下巴,凝想了一下:“几天前,有人问本君借银子做生意。随便这么说罢,若我与他合作的话,借他五十万两即可;若不与他合作,需借他一百万两。但不管是哪一种,这生意是必然赔得血本无归的。你说本君会选哪一种?”

“五十万两,少损失一些。”

“错。本君宁愿给他一百万两,随便他怎么花,一是省事,二还大方,落个人情。”花雁随笑了起来,凤眼狭长,刹那闪现出极为罕见的精明。

果然出手阔气大方。

迟衡没多想,拱手告辞,飞身上马。

又值初春,洗净尘土,重山叠叠。这一次,迟衡没急匆匆赶路,而是放慢了步子,将一路风土人情都看过。溪水渐涨,山里也多了蒙蒙绿色,到达元州城时正是元月十五。这是他第一次进元州城里,城池格局大同小异,与夷州无二致。城内处处彩笼摇摇,喜气洋洋,遇上三两骑兵出来巡查。

迟衡很快见到颜鸾。

与分别时无异,依旧是那一袭红裘衣。看惯了闪瞎眼的宝蓝色,再看红色,倍觉亲切。

迟衡将信和宝石交予他,颜鸾捻着宝石说:“花雁随啊……就不能送点别的。”说罢,又当着迟衡的面拆开了信函,越看脸色越凝重。

看来事情不爽。

果然颜鸾将信一撇撇在桌子上:“狡猾老狐狸。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迟衡将花雁随最末说的五十万一百万两说了一遍。

颜鸾听完,笑了,反问迟衡:“假如你是那借钱的人,是要一百万,还是要五十万?”

“一百万。”

颜鸾哑然失笑:“笨蛋,这当然不会是钱多钱少的问题。选择五十万,是选择和花雁随一起。选择一个人,远比选择他的钱重要,何况是花雁随,他就是一个聚宝盆。”

“可,这是一个会赔本的生意……”

“不是赔。谁上赶着借钱做赔本的买卖?在花雁随而言,是嫌利益不够的托词而已。对于花雁随,晓之以情,他会出手大方不计回报;但想要活得他长久的合作,必然要动之以‘利’才行,因为‘趋利’已经刻入他的骨髓,你还是太……不过,他对你印象不错,说说,你怎么见的他,又做了些什么?”颜鸾饶有兴致地看着迟衡。

直把迟衡看得手足无措,言语凌乱地把如何从一堆珠宝中认出花雁随的窘事说了,并将花雁随如何花哨如何猎奇渲染一番。

颜鸾听完,笑着只说了一句:“还是,骚包子!”

戏谑,还有点宠溺,迟衡心口又涌上莫名不舒服,追问:“朗将,你和花君曾携手游京城?”

颜鸾哑然失笑:“他是这么说的?携手?明明是他拖着我的手不放,非说走丢就回不去夷州了,害得我一路都恨不能把脸蒙住跑回了将军府,他……他呀,不提生意,还是挺有趣一人的。”

迟衡噢了一声,顺势问起花雁随为何如此不愿出门。

“据说他儿时随父亲出过几次远门,均被歹人劫质,受了不少惊吓,所以不愿出门。加之他有天赋,不出门而知天下事,所以生意风生水起财源如水,别人都闻名拜访他,就更无需出门了。”颜鸾没再多说,话题一转,“这次不错,托你办事就是放心,虽然没出彩,至少不出错。千烈也来元州城了,你是跟他回去,还是,呆在我身边?”

刹那心跳消失,空白了好一阵,才想到走还是留的意思。留的话自然是心甘情愿的;只是对于夷州还有更多放不下的:一刹那,脑海飞闪而过的梁千烈、左昭、黑狼、兵士、军营;意气相投的岑破荆、曲央、红眼虎;以及,钟序和回忆,美好的、期待的、痛彻心扉的往事……迟衡不敢回头去看,忙碌虽然可以遗忘,心痛还在,那根刺还在,生疼。

“没事,跟着千烈,也是颜王军的人。”颜鸾拍了拍他的肩膀。

迟衡微仰头:“朗将,我跟着你,就是送信吗?”

“你认为这只是送信?”颜鸾反问道。

没来得及细问,后边就传出洪亮的一句:“臭小子,在元州呆得都不肯回夷州?”

回头一看,着黑色战袍的梁千烈满面红光。

“将军,我以为朗将和你说了。”迟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短发。

梁千烈狠狠拍了下他的后脑勺:“朗将说是朗将说,你说是你说,能一样么?一声不吭,谁知道你小子又想不开了不是。回头,看看谁来了?”

“破荆。”迟衡惊喜交加。

岑破荆更比以前不同,着暗红色战袍,身姿挺拔,胸膛横阔了许多,整个人英气十足,二话不说,一拳狠狠揍在迟衡的胸膛,依旧把迟衡疼得叫苦不迭。

“是兄弟太不够意思了,差点死在夷州东山也不见你来救一下。”

迟衡但笑不说话,见岑破荆的拳头又要飞过来,只一个劲求饶。迟衡也知道他是说笑的,真要是那么困窘他就不会说了。

“有正事,你们来出去叙旧。”梁千烈不客气地把二人撵出去。

且不说二人一见如故,岑破荆避开了所有关于钟序的话题,只给他说了许多战事,把迟衡听得心潮澎湃,仿佛那波澜壮阔的沙场浮现在眼前一般。说着说着岑破荆就抱怨开了:“这次,你说什么都得跟我去夷州东山,到时候战事一开,南下攻炻州,我们就是前锋了,你得和我在一起。”

迟衡笑了:“你一人不是好好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我一个人太单薄。再说,你不上战场多可惜,咱们练了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点兵点将?梁胡子都说了,只要你愿意,上哪里都成,那你必须和我一起啊。”岑破荆霸道地说。

“我想,和朗将在一起。”

岑破荆顿时噤声,无语了半天嘟囔道:“怪不得梁胡子说左昭出的馊点子,把你送出去就是错的,铁定回不来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朗将……朗将真的那么让你迷?我觉着,还远不至于让人神魂颠倒,你被下了迷魂汤吧……”

迟衡揍了他一拳,笑了:“说什么的,再说我不客气了。”

岑破荆怪怪地瞅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含义不明地说了一句:“这样,也好,总比那样好。”

“什么?”

“没什么。不过你得想清楚,跟着梁胡子你很快就能当校尉,攻下炻州还得升;跟着朗将,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朗将旁边全是旧部,要在其中崭露头角可不那么轻易。你为何不选择迂回战术:先跟我一起打前锋,到时一起攻下炻州,两军合并,你顶着战功的话就一样了,他旁边的将领没话可说了,你还是能和他一起。”

迟衡摇摇头:“不,不想,变数太多,告别之后会怎么样谁都拿不准。”

岑破荆压低了声音:“你心里拿定主意了?”

“对。”

岑破荆拍了拍迟衡的肩膀:“虽然挺舍不得你。不过,你喜欢就好,山水轮流转,指不定我们就转到一起去了。哎呀,我什么时候能遇上喜欢到神魂颠倒的人啊……”说着自己都乐了。

二人就在门外坐着聊,聊着聊着蓦然听到桌子哐当一声响,激愤的声音破门而出:“京城京城什么狗屁京城,老子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听那么狗屁诏书了,炻州,大好时机,难道就因为狗皇帝一句话,咱们就停了?就因为那些女干臣贼子的谗言和威吓,咱们就怂了?你们都留在元州,老子一个人打炻州,三个月拿不下,人头落地。”

正是梁千烈吼出来的声音。

又是一声桌子响,一个武将同样怒不可遏:“光杆一个,当然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在京城全是拖家带口,脖子上都拴着脖子,你说不怂就不怂?再说,咱们是王朝之师,你梁千烈想叛了不是?”

梁千烈狠狠呸了一声:“王朝给过什么好处,除了一个绊子又一个绊子,还有什么?刀是自己打的,粮是自己种的,见过这么坑的王朝之师没?王朝是往死里坑咱们啊,朗将,上次打夷州老子就不爽,拉拉扯扯多长时间,还‘收复河山’?黄花菜都凉了!”

这时又有人反驳了。

总之吵吵闹闹,比激水都嘈杂,听那一声比一声高,眼看都要打起来,迟衡和岑破荆都侧耳听着。

“都给我坐下!”

52、

“都给我坐下!”颜鸾一声怒斥。

顷时,一片静寂。“梁千烈,滚过来!段敌,坐回去!吵吵闹闹像什么,一个一个就不能坐着说话,就这德行,指望灭谁,就能把自家的墙毁了!”

看不到颜鸾的脸,能想象出那气得够呛的样子。

将领们终于安静下来,开始各抒己见,都不扯喉咙喊,声音低了。迟衡和岑破荆倾耳听着,却听不真切,一着急,贴到门边,可没听两句,一个朗朗的声音响起:“岑破荆,你在此处做什么?”

岑破荆跳将起来:“啊,纪文书啊,我和迟衡在等右将军。”

迟衡也迅速站直了。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十足的书生打扮,一袭半旧的浅蓝衣裳,面容明净、气质隽雅。

他就是颜鸾的谋士纪策。

纪策手执书卷,漾起笑:“这次相商非同小可,朗将和将军们得到晚上才完,你们可先去元州城转悠转悠,今天是十五元宵,难得一见的万人空巷。”

“好!回见!”岑破荆一边回答一边拉起迟衡就溜。

市集上果然人多,沿路摆满了花灯,天色未晚,已有好些锦衣女子出来赏灯。二人还真老老实实地穿街走巷,四处溜达。

赏过了百司镇的花灯,再看元州城的,顿时黯然失色,迟衡兴趣寥寥。岑破荆不是好新奇之人,走着就乏了,夜色也笼了一半,二人寻了一个少人的角落坐下。旁边有一老头,正喜滋滋挂花灯,他的花灯皆古老。

蓦然安静下来。

岑破荆性子直率,说话不含糊,脸上的抱怨一览无遗:“你刚才也听到了,跟梁胡子对着拍桌子的叫段敌,是左将军。段敌是跟着颜王的,比朗将资格还老。军功很大,爱瞧不起人,尤其是对咱们夷州总是很鄙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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