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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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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越兴致勃勃将紫星台诸事一说,也把庄期的各种本事说了,据说在十岁那年,他就预知了元奚某地将有大旱,后果然如此;后又预知了某地地震一事,亦一一验证;更别说天晴天阴天下雨这类的小事,无一不准。

温云白岑破荆将信将疑,迟衡见识过,立刻问:“庄期是怎么说的?哪个郡要倒霉了?”

“泞州在西,大水灌不过来,我就没留心。”

这就是典型的他若安好,一切就好,管别处洪水滔天呢,迟衡气结,啪的一声拍过去:“努力再想想,想不出来明天别吃了!”

容越绞尽脑汁。

“师兄怎么说的来着?东边诸郡?对,元奚东边诸郡均有洪水,其中以曙州、玢州最严重。”

曙州玢州相邻,曙州挨着泞州,玢州在夷州之东北方。

这两州均有势力盘踞,脱了皇帝管辖,若真有大水灾少不了折腾,难免有人乘虚而入,说不定格局又变呢。四人就着大水灾聊了起来,聊自己历经过的大天灾,聊当时是怎么咬牙爬过来的,聊当时是如何之辛苦,又如何之幸运才活了下来。

个个聊得唾沫横飞。

尤其是岑破荆,他是从小就漂泊过来的,说起来简直一箩筐的血泪故事,最终流落到了夷州当了梁千烈的兵,还算安宁下来。

听他一说,迟衡忽然想到现实,遂说:“如果真的是大水灾,可能是好事——好吧,这话不地道了。你们想想,那时必然有大量的流民,家毁了天又寒冷,流落到其他各地,假如我们……”

趁机招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温云白皱眉:“灾民真的流亡,肯定也是流向泞州和夷州这两个大州的。”

迟衡的手在地上划着,说道:“其实从玢州下来,到夷州近啊。先由夷州接纳,直接招募,再引至武知县,也能一气呵成——夷州的无水县,地利也适合接纳难民,我们跟红眼虎一说,不就是借夷州一点儿地方招兵嘛,他肯定不会为难。”

看上去可行。

岑破荆却摇头:“开玩笑呢,真有大量的流民过来,武知县能养得起?现在没灾没难都穷成这样子,一大群人来了,那时候才真愁呢。来得越多,死得越多——你们见过那情形没,一说有吃的,全涌上来,直接能踩死人啊。如果落空,人就只能干等,等着被救。这时候要救济不来,第二天即是成群的尸体——我是真真经历过,想起都害怕啊,人肉都吃啊。”

迟衡也经历过。

岑破荆使劲挠头:“我可算理解了梁胡子和左昭当时的难处了,夷州当时也苦,上头没拨款没给人。不过夷州城至少还有人啊,地皮也肥,能长东西。哪像武知县,连一处有钱人家都没有,人来了,武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就是白手起家的难处。

一个大胆的想法涌出,迟衡脱口而出:“说到钱,可以借,不过得快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发水,秋日没剩几天了。”

说罢,四个人凑一起都听他说。

迟衡的主意是什么?

他想到了花君花雁随,这可是不折不扣的大大财主,富可敌国。如能从他那里得到资助,还怕什么?其他人质疑:“是听说过这么个人,划地为王,与人无争,但他愿意借吗?”

不好说。

迟衡却大胆地肯定:“朗将和花雁随私交非常好,他肯定愿意和颜王军合作。”

本来都是开玩笑,越说越像那么回事。

都来劲了。

岑破荆说道:“钱,迟衡去借。我,去招募。可是怎么将玢州的人引过来呢?难不成我跑去玢州说:发水了,大家快来吧!”

一众都笑。

“玢州有割据势力,你倒是能进得去!你和红眼虎去谈,一起把难民往夷州引,并安置下来。与此同时,我将钱和粮一起运到,岂不是两全其美?”

想的是很美。

温云白冷静地说:“但假如你弄不到钱和粮,或者没及时运到。夷州若接纳不了那么多难民,到时可就是尸横遍野了,说不定难民还会在夷州引发暴乱,更难处理。”人饿死冻死,也就那么几天功夫,耗不起。

静默了好大一会儿。

迟衡说:“不去做怎么知道!”

好像,这就确定下来了?众人同时想到了最严肃也最基本的那件事。岑破荆转向容越:“容越,这个发大水,靠谱不靠谱。迟衡,你别跟着容越瞎胡搅啊,这事要是没有,可就不得了,直接一场闹剧,收不了场的!”

容越拍着胸脯:“我师兄从没失算过!”

岑破荆和温云白一起看迟衡。

迟衡点头:“我信!”

又是一阵极为严肃的静默,岑破荆开口:“我信了。我信你们说的那庄期的话。死马全当活马医,你去跟花雁随交涉;我和温云白去夷州,与红眼虎商谈;容越留守武知县,以防万一。”

一齐点头。

“我和温云白会先在夷州边界散布大水的流言,并做好接纳的准备。如果没有大水,就当作白忙一场,也损失不了什么。”岑破荆格外严肃,“但是,如果真有大水,难民大量涌过来,夷州百废初兴,能力有限,你的粮可一定要及时到。都一条条活的人命,别被咱们引到夷州反而害死了,就作孽大了。”

迟衡冷静地说:“我再考虑一下。”

迟衡并不能保证花雁随会借。

他和花雁随没有深交,而且他也没有什么能和花雁随交易的。别说什么都没有,就算承诺把武知县白给花雁随,那也不一定顶用啊,且不说迟衡有没有这权力,就算给,花雁随还不一定要呢。迟衡忽然后悔,为什么当时没有和朗将多交流,不知道朗将和花雁随是如何商谈的。

但是,若不创造机会,手头又没人,能攻谁?

别说攻打垒州,现在垒州稍微反扑一下武知县立刻溃如蚁堤。

各种想法打架,迟衡脑海中浮现出临行前和朗将的戏语——那时不知这么艰辛,只是当作和朗将撒娇发腻亲近的话题而已。

……“朗将,如果特别难特别苦的话,我能回来求助你吗?”

……“自己解决。”

……“啊?”

……“除非把所有办法都想尽了,才能求救,但我不希望看到你一筹莫展、只会求救的样子。没有谁是容易的,你向别人求救的同时,他有多难,你不知道。世上的困难都大同小异,别人能过,你为什么不能过?”记得当时颜鸾嘴角含笑,眼神却是难得的认真。

四人都琢磨了一晚上。

第二天见了,都眼里泛着血丝,好像昨天的热烈讨论全然没有发生一样。

早晨,吃饭都静悄悄的。

一个兵士吃完了,再去舀饭,一看饭桶见底了,火了:“又不够吃,厨子就不能多做一点儿,就算没有米面干馍馍,整点糠也行,好歹把肚子哄饱,哪有光干活不给饭的道理。”

干瘦的厨子出来了,为难:“实在是,断粮了,今儿个再去买点。”

“昨断,今又断,谁家的粮能天天断呀?”兵士怒。

迟衡放下碗筷,平静地和岑破荆说:“就这么决定了,我现在就去夷州百司镇,花雁随这人脾气有点怪,得顺着来,磨时间。”

“不去和朗将商讨吗?”

“时间不够。我现在写一封信给朗将,说明情况,令人快马捎给他。届时的回信让人直接送百司镇,给我,省些时间,不然大水来了,咱们还没到呢。”非常时期,先斩后奏,朗将会同意的,而且朗将也说了,胆子要大点,果断一些,做什么都勇往直前。

“那行,依昨天说的,我和云白也准备,下午启程。最主要的是:要是得了给粮的准信,一定要快报先告诉我,有了准话,扛也能扛过去。”

88、

迟衡纵马快奔,风餐露宿。

开始是心急如焚,越跑越镇定,思想着各种说服法子,不知哪一个能打动花雁随。原先琢磨的,都太过理想。冷静下来才意识到艰难所在,花雁随这人,除了能记住他挂一身珠宝灼灼、器宇轩昂之外,他的脾性喜好竟是一点儿也想不出来。

最主要的是,与他有交情的,是朗将,不是自己。

先前,朗将没透露多少。

饶是雪青大马脚力好,日夜兼程,到达百司镇已是人困马乏,都累得快断气了。百司镇依然是乱世的一片净土,百业兴盛,百姓安安然然的,太平盛世也不过如此逍遥。

迟衡轻车熟路,叩开了花府的门。

花府景色依旧璀璨。

暮秋的红叶李下,花雁随着一袭木槿花花纹的锦服,灼灼流光。斜卧木榻之上,凤目修长。半年多不见,他没有丝毫变化,风华盖世无双。

迟衡恭恭敬敬问候。

“本君甚是思念你们朗将,怎么也不见他出炻州?一年一年又一年,岁月蹉跎,莫非,非要等到冬日攻打泞州时,才捎带来看看本君么?”花雁随用茶盖将茶叶拂了一拂,抿了一口,甚是悠闲。

简单的抱怨,机关处处。

似乎颜王军的动向都在花雁随的情报之中,迟衡少不了又是客套了一番。

寒暄得差不多。

花雁随漫不经心地道:“本君尽在花府之内,孤陋寡闻,不知现在世事如何,有没有什么逸闻趣事,说与本君听听,长长见识?”

于是,迟衡手舞足蹈将这大半年所见所闻的趣事,一骨碌都倒了出来。

花雁随饶有兴致。

一问一答。

闲谈慢聊中,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眼见又快到晚饭时间,半点儿没谈到武知县的事,引得花雁随开心的同时,迟衡自己不由得忧心忡忡。反观花雁随,至始至终都极为从容的,跟只听说书的一样,根本不问迟衡来花府所为何事,总之,不急不躁,好像一个老练的猎人看着所狩的猎物一样——怪不得朗将说他是狐狸。

到底是求人,沉不住气。

迟衡径直说道:“迟衡此次前来,是请花君助一臂之力的。”

“喔?”花雁随挑眉。

迟衡当即将武知县的近况一说,如何之穷困,如何之举步维艰,说得诚恳,半点儿没含糊。听着听着,花君若有所思,王顾左右而言他:“你当副都统了,怪不得比以前看着大方了。”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

“难怪不见颜鸾的信函,原来你是擅自来的。”花雁随凤眼上挑,促狭地笑。

这也不是重点,迟衡血都快吐了。

直视花雁随。

花雁随终于切入正题:“再富的人,举一人之力,顶多能救一家、一族、一个小镇,怎么可能救得起一个县呢?何况还是准备穷兵黩武的县,投进去,可连个水花都见不着。请恕本君势单力薄,实在无能为力。”

拒绝得这么彻底?

虽然早预料到。

可花雁随想都不带想的就直接拒绝了——也对,花雁随是无女干不商的商人,只让他出钱,看不到利益,他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当然,迟衡也没天真到认为花雁随只听困难就会答应。于是,这才将夜观天象,曙州玢州将有大水的事情一说。

人皆好奇,花雁随讶然:“有这等事?岂不是到时又生灵涂炭?”

循序渐进才能诱花雁随入巷。迟衡一喜,将他们的计划详细一说,如何借此次大水,一则赈济灾民,二则征兵,即是百姓之福,也解了自己的匮兵之急——现在欠的就是粮和钱,尤其是粮,得先能把人养活,才谈得上别的。

花雁随肃然。

兀自琢磨了一会儿,自言自语:“若真是有水灾,赈灾引民,可比救助一个穷县来得叫人欣慰。”

迟衡大喜,以为有戏。

花雁随却放下茶杯,笑意隐隐:“每年各种流言不知要传多少,莫说一个小小的水灾,就是瘟神战神各种神祗降临人间什么的都数不胜数,若全当真了,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摆明了不信。

迟衡呆了,开始叙说庄期那些灵验的旧事,力图证明这绝非流言。

花雁随听得津津有味。

可稍微提及赈灾,立刻又笑而不语。

迟衡急得抓狂,万万没想到花雁随这么油盐不进的,到底他是什么条件才会答应啊——这么想着,迟衡还真脱口而出,问了。

花雁随莞尔:“本君哪还有什么条件啊,明哲保身而已。你是将领,不知道我们商人的难:商最怕与官斗、与军斗。你们怎么战是你们的事,本君是绝对不会去趟浑水的。再者,看这天气晴好,与往年的暮秋有什么不同?大水要发,早发了。”

迟衡急了:“如果朗将来说呢?”

自己说他不信,朗将呢?

“颜鸾来了,也是一样。你说的那些本君都爱听,但也只能听听而已。”花雁随挑眉,“要真的发大水,本君更担心的是玢州曙州的生意会不会泡成一锅粥。”

迟衡稳了稳心情,决定抛出最末一项:进攻垒州。

兵在武知县,意在垒州。

花雁随叹:“垒州?垒州也将遭铁蹄践踏?真叫人惋惜!垒州骆家与我们花家,也算是极有渊源的了,虽然近年较少来往。”

“不知什么渊源?”

“垒州人好丝,花家的丝织十之有二是去往垒州的。垒州产盐,花家的盐业多出自垒州。这要是打起战来,买卖铁定是做不成了。”花雁随扼腕长叹,“这世道,真叫做生意的人没法活啊!”

全元奚就你最自在,还喊没法活?

迟衡侧目。

另一边迅速挖掘长毛了的记忆,朗将与他说过的那些,千丝万缕,少,但杂,其中一项是花雁随产砂石制铁器兵器,迟衡顿时一亮。垒州不产铁,必须要买。莫非花雁随和骆惊寒也有兵器上的买卖,这在当下乱世,可比什么都值当啊。

这算是要拆他的生意,难怪花雁随断然拒绝。

又转念一想,不对,花雁随刚才说过,与骆家近年没有生意,可知不知什么原因,生意脉络是断了的,利益如此之大,听花雁随的口气应该很想进入垒州的。

精神为之一震。

迟衡多了一分把握:“颜王军气势如虹,连连攻占了三个州。垒州是一个孤州,拿下是迟早的事。花君与朗将是好友,他日的丝盐生意,只会更无往不利!”

花雁随但笑不语。

“倘若花君愿意出一份力,卖些兵器给我们,生意也好尽早续上。”

“卖?”花雁随笑,“这是你们朗将说的?”

不是。

可迟衡很坚定的点了点头:“我们朗将早有这个意思。今天我来是借武知县一事,与花君挑明的,等我攻下垒州,一定与花君一并还了。”

花雁随目光如炬:“还?这也是你们朗将说的。”

“有借有还,自古之理。”

花雁随低头沉吟,手指划过嘴唇,半笑不笑:“颜鸾会说这样的话么?再者,花家的砂铁虽有不少人光顾,你们朗将可一向是不屑的。颜王军进攻夷州时,本君就有意向,他可是断然拒绝,宁愿赤手空拳去打也绝不买本君的。”

迟衡守不住了。

朗将和花雁随到底是有多深的交情?

不是看上去很好吗?

感觉明明渊源很深的样子,为什么说到交易就像了无牵挂呢?再者,朗将不是也想和花雁随合作吗,怎么会不屑和拒绝呢?迟衡梳理记忆中的点滴,确定,朗将是很有意向的,只是,貌似条件未谈妥而已。

纵然如此,迟衡还是沉稳笑道:“招兵买马一事,朗将已全权交给了我。就是不说,也是默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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