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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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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衡忍不住问:“朗将,你怎么会在纪副使的床上?”

颜鸾一愣,觉着这话有点怪:“纪策上哪了?”

沉默。

难挨的沉默静静横亘眼前。

“还能去哪儿?我就一直坐在这里!”一个声音划破沉默,纪策手执一卷书,正端坐在青玉案旁,无奈支手,“自从床边那位进来、自从床上那位醒来,我动都没动过。”可就是被无视了。

迟衡松了一口气,脸颊发烫,因为莫名其妙的猜测,赶紧跑过去:“纪副使,我……我想……”

“想走后门?不如直接和朗将说吧。”纪策答的顺溜。

迟衡都不敢再看颜鸾的脸。

好在颜鸾没多想,理了理长发,戏谑道:“纪策,你还徇私舞弊?把难题都推给我了?这可不行,虽然你在矽州立了大功,也不能坏了规矩。既然放出了话,势必要公公正正挑选一番的。”

义正严词,却是带笑,迟衡知道颜鸾对刚才的冒犯没放心上,舒了一口气问:“朗将,你要怎么挑选呢?”

语气竟然还带撒娇,颜鸾怪异地瞅了他一眼,对纪策说:“跟你出去一趟,这小子活络多了,原先只知道耍刀弄枪,现在还会撒娇了。纪策,你可是把梁千烈的得意门生言周教得有点吓人。”

纪策嗤的笑了:“喔?反正在我面前他没撒娇过。”

站一旁的迟衡也没不好意思,事实上,颜鸾在他面前说这种话,正是不见外,他挺开心的。再说,向朗将撒娇也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谁让朗将不止是将领,更是救命恩人呢。

“挑选的方法:左右将军——梁千烈与段敌各出候选人选,诸位将领都来评判。挑上的当都统和副都统;没挑上的,统领后面的数万兵士跟上。前锋征一处,后面的平一处,今年七月前,务必使炻州全插上颜王军的青旗。”颜鸾狡黠一笑,“所以你无需担心,就是当不上都统,当大后方的统领也挺好的。”

迟衡挠了挠头:“我要打前锋!”

颜鸾赞许似的点头:“好!各凭真本事了!纪策,还是你这里安静,睡得舒服,我先回了,明天再来。”

颜鸾一出,迟衡跟上去,问道:“朗将,睡不好觉吗,我知道安睡的药草。”

颜鸾苦恼地答道:“总会弄到很晚,白天又有人来汇报这汇报那,所以躲纪策这里来。现在就睡够了,不是什么大事。”

迟衡紧随左右。

颜鸾停下来,迟衡紧张地看他,生怕他叫自己别跟着。

两人对视了一下,颜鸾终于还是笑了一笑:“倒也没变多少。迟衡,晚上要没什么事就跟在我旁边,处理些杂事也好,我欠一个跑腿的。”

迟衡克制不住的激动,笑颜逐开。

颜鸾的内寝很大。床在南床下,西边是红漆柜子,东边搁了一张大大的青玉案子,案子摆了案卷无数,有些还堆在凳子上。

确实是杂事,大部分还与领军作战无关,无非就是炻州城初定,诸事都要处理。别的犹可,在安排人员上特别费斟酌,诸如:安排人招降俘虏、有些重要将领还得颜鸾亲自去;安排人修复、守卫炻州城,以防万一;安排人广造船只,以供以后征战;安排人掌管军粮和财物;安排人招兵买马;安排人监制衣物;以及安排此次选拔都统等等的诸多事宜。

一个萝卜一个坑,更别说安排后,还有陆续来汇报的。

虽然不是亲力亲为,也得颜鸾一一吩咐下去。房间到子时,烛火都是通明的,颜鸾忙得不亦乐乎。而迟衡奔波数日,难免疲乏,在灯前钓鱼一样瞌睡。

颜鸾得空拍了拍:“床上睡去。”

床虽然大,但极简朴,只铺设一张大席而已,被子也只有一个,迟衡爬到床上很快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迟衡一个激灵醒了,却没睁眼,听着颜鸾上床,将被子顺了一顺,而后靠近自己睡下了。迟衡的心蓦然砰砰直跳,倦意一扫而光。

颜鸾很快睡着了,鼾声微起。

迟衡偷眼看他,淡淡的月光下,脸颊有着最让自己痴迷的弧线。

再看窗外天色微亮,莫非颜鸾一夜都在忙?颜鸾的头发散落枕间,有一缕散在迟衡眼前。迟衡伸出手,捉住了这调皮的一缕,一下一下捻着,一根一根像棉麻丝一样,既硬直,也柔顺。

安静极了。

窗下许是种有花,阵阵花香飘进来,馥郁芬芳,真是最美好的春日。迟衡将头发放在鼻子边,痴恋地抚摩着。

这种宁馨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天亮了,不一会儿喧嚣声起。迟衡悄然起床,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合上门时,终于明白为何上午极少见到颜鸾,原来都是在睡觉啊。

迟衡跑回住的小房子,容越早已起床,在院子里挥着青龙戟与岑破荆比武。见了迟衡,两人才停下。

“你昨晚去哪了?”容越挥汗如雨。

“昨天朗将……和纪副使有些事,我替他们跑腿来着,就没回去。”倒也不掩饰他追随朗将的决心和努力,反正大家都知道他对朗将很是仰慕。

岑破荆啧的一声笑了:“手脚还快。我看你当朗将的护卫得了,又贴身又保护,反正都是征战南北。”

今晨,可不正是差点贴身么。

迟衡心情大悦,抱着手臂,由他打趣。

午饭后,迟衡又跑去颜鸾那里,颜鸾已经醒来,神采奕奕,正在给纪策交接事项。自从纪策回来,可分出一半事情出去,一个主外战,一个主内务,以后就轻松许多了。

见他了,颜鸾顺便就拿出一些重要的文书、信件及任职通函,让迟衡交到各将领手中。

等他出去后,纪策若有所思:“颜鸾,你对迟衡很放心?”

“这小子靠得住,办事利索不含糊,身手也好,他出去我放心。”颜鸾不掩对迟衡的赞赏,“你这次出去,应该也见识了吧?”

“是听话,交代一样是一样,不过他更适合去领兵打战吧?”

68、

“那是迟早的事,我能把迟衡栓在身边?也是因为救过他的命,就特喜欢围着我。赶吧,于心不忍;物尽其用,总得找点事给他做吧,再说现在他也闲,跑一跑好。”颜鸾将梁千烈和段敌的推荐册打开,笑了,“我就知道,梁千烈要将他列在第一位,出类拔萃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颜鸾,还是把迟衡放远一点儿好。”

“为什么?”

“因为他……对你……”纪策欲言又止,末了阴阳怪气地说,“迟衡心眼实在,你要是没什么心思让他……咳,当你的贴身小二,就打发远一点。万一用得顺手了,哪天用不上了你才难受。”

“哪那么多事!再顺手我也得把他弄到沙场去,跟我身边算什么事。”颜鸾用毛笔在花名册上勾了几个,“一个一个定下来,事情就算结了。这几个人,渊源太深,是不能放到前锋的。其他的人,你觉得哪几个好?”

纪策思量了一下:“还是梁千烈的人比较踏实。”

“那是自然。千烈最烦勾心斗角,他挑的人全是没有任何家世的,见识虽少,胜在上进。前面栽培得吃力,后面就省心了。”颜鸾笑了,“千烈最烦的就是我这种,世家出身爱出风头又爱指手画脚的。”

“谁说我烦了?”梁千烈大踏步进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迟衡拿着信函一路送过去,认识了不少新面孔。他并不急于只送出信函,而是像纪策那样观察起来,谁管辖什么,谁掌控什么,样貌性情做事风格等等都暗自记下,心里有了底。

有的人在城内,有的人还在城外。

比如其中一位就在炻州城外的大片山地里。送的一封任职通函,名字也有趣,叫官千亩。

见了人就更有意思了。

官千亩二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面相憨憨厚厚,脚踩泥田里,手把手地教一群农夫们如何将苗种下去,如何种,水如何灌,日后有什么需注意的,说得十分详细。

教完后,又亲自将一个木车推过来,一筐一筐的种子给大家发下去。末了指着大片山地说:“明天,颜王军的兵士就会来,把这一大片山地都开垦了。你们可都记住了:跟咱们说的那样,年成不好,不收税;收成好了,三七分,颜王军三,你们七,种得越多,得的越多。”

一个农夫杵着锄头:“官千亩,咱也不贪,但可别像以前那样,说一套,做一套,年成不好的时候,收税还变本加厉了。”

有一农夫则说:“就是,我们都冲着你来的,别最后把大家都带坑里去了。”

官千亩大手一挥:“你们尽管信我!我跟着颜王军两年,他们最说话算话,夷州就是这么弄的!去年年底,家家都人畜兴旺,粮食种一年能吃两年多!再说了,种子和苗都白送,田地也白耕。怕什么!这种粮食是我们从元州带来的,咱们就种上一季三个月,是个什么就能看出来!”

众人听了呵呵的笑。

“你们回去,都和门前屋后的人说一说,谁要是愿意来,就分种子、分地种。”官千亩拍着胸膛,“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看着我从小长到大,我能骗你们?”

虽然将信将疑,众人都把种子领了去。

待农夫们都走了,官千亩才带一身泥水出来了。迟衡迎上去说明来意,官千亩抹了一把脸,憨厚的笑了笑:“朗将和我说了,说让我当个‘乡佐’,把这大片的田地管好。我是个粗人,不识字,这是当‘乡佐’的文书吗?”

确实是个劝农屯田的官职,叫“乡佐”。

迟衡将任职文书与他一字一字讲解了,官千亩听得认真,在衣服上擦干净手,接过文书:“尽管放心,我准叫这大片荒地都成良田!打战是打战,务农是务农,我绝不含糊。”

一看就是踏实的人。

迟衡好奇地问:“明天把地开垦之后,就等七月收成吗?”

“这哪成!肯定得天天看着,这里的土地贫瘠,我们炻州的人还不知道这种粮食的好处,过了这一季,看到真金白银才算能放心。”官千亩小心地把文书放好,“替我多谢朗将,耍刀耍枪是不如别人,但种地我就是一把好手!”

原来占下炻州之后,朗将就一面继续甄选头领,另一面休养生息、劝课农桑。

原先当职的那些小官员,愿意服从颜王军的,依旧当职。朗将又将炻州各个分管职位都划分得细了,比如农业、兵器、经商等等。其中,光农事这一处,就分出来了:监农的,水利的,赈济的、仓储的等等。

当然,架子虽然搭得细,实际没有安排那么多人,一人可兼顾多个职位。

官千亩原是在甄选头领的比试中败了。

在交谈之中,朗将见他对农事颇有独到见解,便问他有何建议。官千亩将平素的想法都说了。如颜王军的军粮一向很受限制,上边拨下的军饷又极少。若能兴农,引入新植种、新的耕作方式、以及新的赋税方式,必能岁丰年稔,一则炻州可保民生太平,二则颜王军不至于处处受制,后方供应稳固。

朗将听了很感兴趣,问得详细,问他可愿意弃戎从农,管千亩拍着胸脯说,只要是在颜王军之下,做什么都乐意。

次日,朗将就给官千亩调职,让他专门负责劝农屯田一事。而相较与沙场厮杀,官千亩也更乐意与农田农夫一起,自得其乐:“我天生就是种田的。出生那年,我娘梦见我家有良田千亩,就给我取了这名。”

一天下来,迟衡涨了不少见识。

暮春风暖快马加鞭,等这一圈转悠完了,已经是花灯初上。

街道上无一行人。

只有不知名的鲜花暗香盈盈。迟衡兴冲冲地跑回颜鸾处,果然又在挑灯处理事务。见他回来,颜鸾舒展了一下身子,反手把肩膀揉了两下:“回来啦?都送完了?”

“朗将,我帮你揉揉。”手搭在朗将的肩膀,骨骼长得正,肌肉匀称,暗赞一声,迟衡用力一揉一捏。

颜鸾龇牙:“轻点,这是肩膀,不是你的大刀。”

迟衡一吐舌,赶紧放轻力道,一边兴致勃勃说起送信时遇到的诸事诸人,尤其是官千亩,以及他那信心十足的言谈举止,都说得详细。

颜鸾笑了:“把对的人,用在对的地方,就对了。”

迟衡点了点头,看向案边,案卷只留下几卷,地上也干干净净:“朗将,你把所有事情都弄完了?”

“纪策都回来了,我还能让他闲着?该是他的,都搬他那里去了。”颜鸾打趣。

看来,以后颜鸾只负责征战。

“这是最后一天了,都因为纪策在外,这些活全压给我了。每天呆在房子里,忙活这忙活那,骨头都长霉了,什么时候我也没肩膀这么酸过啊。内务诸事果然还得纪策来,一则捉襟见肘,二天赋所致,我实在是对那些乱麻一团,烦得不行。如今颜王军领地越来越多,文职越来越缺人,得想法子招点人来。可又不能来一次科举考试吧,看不出水准,真是愁人啊。”

颜鸾的肩膀放松下来。

“可怜我那血蹄宝马,好些天没出去望风了。”

正是绝佳时机,迟衡低头,欢喜地说:“朗将,明天大晴可以出城去。听说城之南有座山,全是杜鹃花,红艳艳的一大片,十分好看。”

“是么?”

“听说还有许多奇异飞禽,最适合狩猎了。”迟衡轻摇他的肩膀:“明天出去,说不定大有进展呢。”

颜鸾乐了:“好了,你赶紧回去睡觉吧。”

那怎么行,迟衡继续说:“朗将,今天还是弄到天亮吗?我陪着你,万一有事,我还能帮着跑腿,说说话也行,研研磨也成,我都喜欢。”

“跑腿的事都完了。”

迟衡半是撒娇半是耍赖,说什么都不走,非要陪着,又是递笔又是磨墨又是揉肩,十分殷勤。颜鸾也没多说,继续收拾那些文件,查缺补漏。昨日案上的书卷如今去了十之七八,估计过了今晚就能清空了。

不多时,依旧是迟衡先困,颜鸾让他先睡。

一回生二回熟,迟衡没把自己当外人,迫不及待扑在床上,脸埋在被子里,呼吸着颜鸾熟悉的味道,怀着悸动的心情睡去。约莫过了子时,被子动了一动,迟衡醒了,揉了揉眼睛:“朗将,好啦?”

仰躺着,颜鸾愉悦地说了一句:“终于都完了,这些事,我真是一辈子都不想再碰!”

睡意全无,迟衡大胆地凑前,撑起左手俯视颜鸾的脸,兴致勃勃地说:“朗将,明天一起出去吧,咱们可以骑骑马,你也别总关在将军府,看看炻州大好形势,说不定还能看出个豁然开朗。”

“说得跟我想不开了一样。”

“再说,你多久没有骑马射箭了?这可是一点都荒废不得的,万一那天两军对垒,你一跑马就散架了,我们可还怎么开打?”迟衡说得搞笑。

颜鸾嗤的笑了:“你们朗将没这么没用!”

“我知道朗将厉害,听说百步穿杨轻而易举,以前一箭射过去,老远的旗杆都被你射断,把敌人胆都吓破了。还有千里之外取敌将首级的……”

“千里?除非我的箭能拐弯。”颜鸾哈哈大笑,“不过在阵前一箭将敌将射杀的,倒有过。”

69、

迟衡更来劲了,滔滔不绝:“我还没见识过朗将的箭法呢,明天出去,练练手也让我见识见识,要不容越他们问我,我一个字说不出来,还让矽州泞州的人看轻了。好不好?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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