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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戈——by火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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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慢,也有吃完的时候。

石韦感慨:“好吃是好吃,就是剥起来太费劲了。”

254、

临睡前迟衡探望看纪策,纪策含笑道:“你把相扬弄到鹿回口了?咳,就是放在石韦边上有什么关系,照样该打战还打战该杀敌还杀敌,又不会当暖室的花养他。”

“鹿回口不好吗?相扬这种苗子就该放出去打战。”

“……”

“正好看看颜翦用人的套路。”

纪策一笑:“五哥用人向来不拘一格,只要是棵好苗子都会用得扎实。”

在前一段最为艰难的时刻,颜翦横空出现挑起重担,与石韦及所有将领一同击退了郑奕军一拨一拨的攻击,平心而论,他的运兵的确非常出众,出众到迟衡消去了心中的冰棱,冰释前嫌,所以,迟衡重用了他。

迟衡俯身双手撑在床沿,与纪策鼻尖对着鼻尖:“我知道你从小在颜府长大和他关系近,但是五哥五哥的也叫得太亲热了。你说得对,颜翦是个很不错的将领,我有个大胆的决定,将他留在安州一线,正好让季弦可以抽出身和我一起去曙州城。”

纪策一挑眉:“噢,为什么?”

“季弦适合统领全局部署军务,从大局出发调配军队所需,以及在战略拎起整个战事,笼络将心也是得心应手。若说阵前打战,不如颜翦,放在安州可惜了他的这些天赋。纪副使,你以为呢?”

“用人,我不如你,你安排就是,呵,亏我还以为你想……想拆散石韦和相扬呢。”

迟衡如五雷轰顶:“什么啊我又不是王母娘娘!”

“我就说嘛像石韦这样的人,仰慕者还是蜂一样涌过来,没有相扬也会有张扬李杨,怎么可能赶得完,是不是?”纪策悠悠地瞟了他一眼。

昭锦城是元奚首府,千里繁华数第一。

祥云笼紫,瑞气亭楼,大街平阔,石道笔直,大小铺链,诸坊街巷相通,繁华无端。水桥边,泊了一百九十九只船;船上,吹的是三百九十九只曲,管箫上,系的是九百九十九条红绫绡。山川明丽,人杰地灵,最是一曲醉昭锦,娇娃软语,惹人流连,若论欢游之处,昭锦城独占鳌头。

青石砖,琉璃瓦,万丈高楼倾月华。粉墙,朱户,丹楹刻桷,端的是京城也比不过的富丽。

虽入十月,却比别处的阳春三月还热闹。

从南端城门进去,是两三个酒坊,四五家柳巷,六七处珍食铺子,书坊布坊脂粉坊古董铺珠宝首饰铺子齐齐整整,门对门户对户井然有序。集市上的人摩肩擦踵,时时闻见不知名的花香脂粉香,才出荒蛮的安州,就入繁华的昭锦,简直叫人眼花缭乱看不过来。说到了晚上,另是一番景致,家家点着红灯笼,挂在屋檐下,更有那么一道花街,流苏半卷,花枝涟涟。

纪策笑着说:“在京城时,也有满楼红袖招的景致。”

迟衡扭头。

这一处阁楼很是瑰丽,上书三个大字:无香坊。无香坊雕栏玉砌,但一看就知是什么地方,恰与别处的青楼别无二致。透过圆形的镂空屏风,能看见一名男子斜坐着,含笑望着迟衡,以手支颐,眉目如画,长发垂下,一袭衣裳流光溢彩,手中捻着一支毛笔。迟衡忍不住说:“这个小倌,得是花魁中的花魁吧?要不是坐在这种地方谁能想得到啊,比书生还像书生,比正人君子还像正人君子,琴棋书画,说不定比纪副使还厉害呢。”

纪策瞥了他一眼。

连小倌也敢大大方方地笑脸迎人,且生得如此出挑不俗,昭锦的开放风气可见一斑。

昭锦依旧是昭锦,虽换了掌权的了。

百姓们惶恐一阵子,发现新来的掌权的没有大兴干戈,反而一团和气,于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了。昭锦城的县丞叫吴春酒,早早地安排了迟衡到来的事宜,迎接殷勤,因知他不饰张扬故而只几个要员来了。饶是不加张扬,奉上的也是美酒佳酿,伴着的是轻歌曼舞,无处不是暖香软玉,叫人看一眼都化成了水。

依了老习惯,迟衡挑的还是将军府。

将军府位于昭锦城的西南角,旁边是几处大户人家的宅院,走几条道是集市,应有尽有。要说昭锦的将军府是迟衡见过的最不像将军府的地方,深院大宅,侯门深如海,但却连放兵器的架子都没有。

迟衡纳闷。

询问后才知,十数年前封振苍请了风水先生一算,此处风水与他相克,所以将宅院给予了一宋姓家族,谁知宋氏家道中落,这院子也就荒了,空挂着将军府的头衔。吴春酒问要不要舞个龙给将军府里闹一闹。迟衡皱眉,连连摆手:“我们连夜赶路,累了,那些有的没的明天再说。”

果然是荒过的院子,门外繁华如斯,门里庭院深深,青砖绿瓦处处渗着凉气儿。

衣被簇新也暖不过来。

迟衡进纪策的房间就笑了:“纪副使,为什么给你的房间总是闺房呢?”可不是,窗幔枕巾被罩无一不透着粉气。走几步又见床头挂了一块旧木笺,念道:“僧归,燕归。咦?纪副使,深闺里没事念叨僧归做什么,这算不算红杏出墙?”

纪策挑眉:“高山流水遇知音,就你歪想。”

迟衡捏了捏鼻翼:“去去去,枕边人就不是知音了?说到知音必然是别人家的情人、长在别人家里,假惺惺的谁信啊!刚才路过的城东那个大寺就好些个僧人,莫非知音在那里头?罢了,陈年旧事谁管。这个将军府适合你,又安静又清雅,再点一根檀香你就可以入定了。”

奔波累了,檀香的薰薰染染中,纪策卸下疲惫昏昏欲睡,但他没有睡得太沉。

随着一阵笑声他醒了过来,疑惑哪里来的陌生人。

窗子望去,了然。

那曾倚靠在屏风里头的男子,在院子里,红灯笼下,捏着袖子为迟衡磨墨,笑语连连,似是什么事也不懂,挑着眼问些战事。做小倌的难免眉眼中都带着媚气,这个男子端端大方,正如迟衡说的,比君子更像君子。

站着笔直,只是磨墨。迟衡大笔写完,满意地看了看,对那男子说:“给纪副使的门上贴着。”

红纸黑字:诸邪退散。

男子由衷赞道:“将军好笔力!”

迟衡又接了一句:“轻点声,别吵醒他,贴完到我房去。”说罢转身离开。

男子踮起脚尖才将“诛邪退散”贴到房门上,就听见咯吱一声门开了,出来一个白玉色的人。男子是风月场里的老手,眼皮底下过的人成千上万,察言观色,最是娴熟,岂能斟酌不来眼前的人,男子立刻谨慎退身,施礼:“小人灵楼见过纪副使。”

是夜,纪策再没睡着,将军府又静,又是两隔壁,那床不停摇晃几乎压垮的声音纪策听得一清二楚。

床下是君子,床上可就原形毕露,两人的声音将将军府积了几年的灰尘都给闹活了,怕是把地洞里的老鼠都惊得乱窜,不堪入耳的交欢声激荡不绝。

只是不多时就听见灵楼哭着哀求的声音。

伴随着迟衡像喝醉了一样,粗鲁得像市井中的争吵打骂,一句比一句难听,一声声的贱人令人心惊肉跳,灵楼的惨叫声越来越响,最后一声惨叫划破夜际,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挣了两下径直坠落在地。

纪策起身,坐了一夜。

次日,秋空明艳,迟衡神清气爽,更比往日更精神,笑着给纪策斟茶,推上一个热气腾腾的蒸笼:“纪副使,这是昭锦城最好吃的笼包,尝尝——你的气色怎么这么差?”

“石韦什么时候来?”

“十月中旬,将安州的事交完就来,这么快就想他了?”迟衡给纪策夹了一个包子蘸了调料放入盘中,自从宇长缨这事后他没有这么笑意吟吟过。

纪策点了点头:“早点来。”

“我今天去巡兵,纪副使你可去昭锦城四处走走,看看这些官员们都做些什么,别是一天浑水摸鱼欺压百姓。”

上午,官员们列队来迎,纪策巡视了一圈,将那不合宜的地方都挑了出来,责令改正;将做的好的加以褒奖,再接再厉。下午,纪策把过往卷宗阅了一阅,约莫了解个大概。临傍晚,纪策顺路去药房买了些疗伤药,路过无香坊时,不见灵楼在那里坐着,而是换成了一个玉骨冰肌的少年,一对猫眼儿泛着水光。

当晚少年入了将军府,眸如叶下春露。

开始的声音也娇也柔也脆生生,只可惜不多久就惨叫声起,就像受伤的乌鸦一样扑棱棱飞不起在地上扑腾,惨不忍听。而迟衡的打骂声像无情的鞭子一样,抽打着那早已滚落地的乌鸦,惊得参天大树里的飞鸟震得扑簌簌乱窜。

纪策听得心像被利爪爪得稀巴烂,窒息不已。

晚上太过暴虐的事儿纪策略提过,迟衡不以为意:“纪副使,这事你就别管了!”

确实没有大事,恰恰相反,迟衡一天比一天气色好,精力十分充沛,杀伐果断,部署事务雷厉风行说一不二。虽然容貌不曾变化多少,但那眉宇间的杀气和霸气已展露无遗,面容峻刻,往那里一坐只消一皱眉,底下一片静寂都屏着呼吸等他发话。

由俭入奢易。

乾元军占了昭锦城,留下来的将士日日无事,难免染上懒散劲,酒色财气都有。迟衡一来就给将士们一个下马威,见到那喝酒的一顿毒打,从花楼里捉出几个当即撤职军纪处罚,还有那骄纵滋事的,侵扰百姓的,一律从严处置。不出几日,乾元军军风重肃。

255、

迟衡亲手鞭了一个违纪的副统领后,对纪策说:“真是一点点都松懈不得。以前李敬目也是挺不错一人,军纪一顶一的严苛,怎么到昭锦城后就成了蠹虫了!繁华地,毁军气,这里剩下巡视的兵卒就行了,我得把军营从昭锦城里挪出去,不然还能打得了战?”

迟衡任人唯能,看人也准,手腕也强硬,力压众议,被他看中的人一旦被提拔上来必然委以重任,并得以充分施展才能。

波澜不惊,但暗地里父母官已经换了一批,昭锦城繁华更盛,百姓更安乐。

迟衡对他人严厉,对纪策却如春风。

吴春酒见了悄然对纪策说:“迟将军真跟传闻中没两样啊,又严厉又生猛,我见过的人中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说来可笑,前两天有个小吏犯了个错,迟将军正巧看见,皱一下眉头,那小吏裤子都尿湿了。哈,卑职每次听训都战战兢兢。但迟将军对纪副使您另一番相待,真叫人羡慕。”

纪策含笑:“你要是治州有方,他对你也会另眼相待。”

只是,迟衡的暴虐在晚上越加明显。

每晚进来的人不一样,但那惨叫声和辱骂声一模一样,那泄愤一样的声音令纪策无法辗转反侧入眠。有一天,纪策见宫平一人抱着酒,喝一口叹一气,便问:“宫平,怎么了?”

宫平挠了挠头,苦恼的说:“副使,唉,让我怎么说呢。算算算,副使别嫌我说话难听。以前我给将军找小倌,那都是来一回,人家倒找第二回的,见了我拼命给塞银子。现在吧,每天都折腾得不像人样,今天老鸨见了我就诉苦,说给再多银子也不要……咳,哪一个不是伤痕累累被我抱出来的。昨晚的那个,手骨都给折断了,淌血淌得连我看了都发毛。”

纪策无言。

“我知道将军是恨以前的那个谁谁谁,把气都撒在这些人身上,但是吧,都是人子,人家干这事儿也是生计所迫。”宫平叹了一口气,“咱们将军的名声现在在花街青楼里那叫一个……反正跟阎罗王没差。无香坊的小倌见了我就躲,今天我一气之下把银两加到五千两,才有个小倌说,他就当拿赎身费来了,只要能活一口气回去就算赚了。听听这话,唉,我实在是,没招了。”

纪策似笑非笑:“将军要知道你拿五千两来干这事,信不信把你削成泥?”

来的小倌正是灵楼,灵楼来时迟衡还没回。

月上树梢,灵楼一袭绛色直襟长袍垂垂,丝绦束发,衣裳华丽,身上却是没有一丁点儿饰品,连玉簪都没有。纪策沉吟,只半个月灵楼就敢来第二次,难怪说留一口气就赚了。

灵楼果然非寻常小倌,也不怯,见纪策将晒书搬回去,撷起袖子来帮忙,从容有度,言谈举止也清雅。纪策知道,像灵楼这种人,见了书生,就能谈得了四书,见了赌徒,就能掷了骰子,八面玲珑长袖善舞。

只是言谈中,纪策能感觉到很明显的不安和忧惧,每有动静灵楼就会惊一下。

二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忙开了。

不多时,迟衡回来。

纪策正在门口摆弄收拾,迟衡喜上眉梢:“纪副使,看我给你弄了个什么?”扁扁圆圆的,笼着白绒绒的皮毛,看上去暖和至极。

暖炉,罩着一层柔软的狐狸毛。

迟衡塞进纪策手里:“冬天冷,可以暖手,可以暖脚,可以暖心,我还不知道有这种好玩意。”眉毛一挑很是得意,发现大宝贝似得。这玩意儿只有富贵人家弄得这么精致。平常百姓手里能抱着一个黑乎乎黄澄澄的铜炉就算不错了。

纪策笑着收了。

迟衡才看见屋里站的灵楼。

灵楼彬彬有礼,头发一垂,手下没停。

迟衡点了一点头,没太在意,大手一抱把书籍全都捧回案子上,翻了一翻,嘀咕说:“纪副使,怎么连妖魔鬼怪志你都看?”

纪策拿出一本:“将军府以前的藏书,看出端倪没?”

迟衡凑前,批注字体清秀:“女子看过的?”

纪策道:“这女子的批注极有情致,比看原书还有意思。我将书都收拢来慢慢看,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就是没有战策兵书。”

纪策笑着翻了一页,讲述了一个药房的故事,说一个少年长得清妙,被一个药房的郎中的妻子看上,诱他入店,数度调戏,邀之交欢。少年惊慌拒之,以刀相抗,郎中妻依旧不放他走,笑着说:为你一欢,死也甘心。

纪策捂住书的后半截问:“你猜那少年怎么办?”

迟衡挑眉笑:“欲拒还迎?慨然从之?鱼水之欢?欲仙欲死一夜?”

“少年举剑,斩妇之手,逃之。”

迟衡顿觉索然寡味:“这故事结局不好,我还是喜欢书生和狐妖搅到一起过一辈子的故事。这书肯定是老朽的夫子写的,没有一丁点儿人情味。”

门上挂着灯笼。

纪策倚在门扉继续翻阅着,迟衡紧紧靠着他,二人逐一阅过,指点着,笑着,浑然不觉夜已渐深。直到风一吹,纪策一个寒战,迟衡握住他的手,冰凉凉:“纪副使,早歇着,明天再看,这书,有点意思。”

直起身,才想起还有一个灵楼在屋里。

是夜,纪策还在整理旧书,就听见隔壁床椅地动山摇,咯咯吱吱乱响,未几,灵楼就开始惨叫开来,更比前几次还悲惨,而似乎搏斗一般哐当数声响,砰的一声响,什么东西碎了。

纪策一愣。

还没等回醒过来,他的门哐当一声开了,一个人影跌跌撞撞进来。

是灵楼。灵楼披头散发,身子光溜溜的,脖子结着一根腰带,浑身是伤,黏液流了一腿:“副使……咳咳……救我……”说罢跌倒在地,一下子拽住纪策的衣裳,一手抠向脖子,剧咳了数声,腰带太紧一时也解不开。

正这时,迟衡气急败坏进来,灵楼直向前爬,越发抱住了纪策的腿。迟衡大步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往旁边一甩,砰的一声灵楼撞在了床脚,当即瘫在地上动不得。

迟衡两眼发红还要踹过去。

纪策一把将他抱住了,呵斥道:“迟衡,你干什么!你给我住手!这人今晚是我的,马上让宫平给你换一个——你赶紧去洗个澡,脏成什么样子了!”一身都是污秽,玩得也实在是太过了。纪策皱眉,再看迟衡的脸色,真如活阎罗一样,望一眼就人心惊肉跳,难怪灵楼要吓成那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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