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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杀入命 下——by蒟蒻蒟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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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冲缓缓摇头:“我起先对你照顾不过是因为看你小小年纪身负血仇,与我一般罢了,并未料到你日后会变得这样出息,”他笑了笑,笑容十分复杂,“我起先拉拢的是骆罕,谁料他看似狠厉,实则窝囊,弄砸了我要剿灭天南堂的计划,害得我又苦忍了几年。”

“原来当初那件事也是你一手谋划!”离鸿恍然大悟,又觉得奇怪,“骆罕心高气傲,为何肯听你的吩咐?”

梁冲戏谑道:“因为我允诺他事成之后就把明月公子交给他,他痴心一片,自然愿同我合作。”

离鸿双眼简直要迸出火星来,手腕一动,已把离恨拔出了鞘。

梁冲向他手上刀刃看了一眼:“你真的要同我动手?离鸿,你虽修成焚心诀,但姜腾寄放在明月公子身上的内力已被我尽数夺来,你不是姜腾的对手,更不是我的对手。”

离鸿听他坦诚了夺取内力的事,更挂心狼主生死,脱口便道:“狼主现在人在何处?”

梁冲微微一笑:“人么,已烧成了灰,灰么,不知撒到哪里去了。”

离鸿浑身的血液霎时间好像冻成了冰,他从安平县得到消息再到云州,这一路上无非都是守着一点侥幸的念头,可此时心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火苗也被灭尽了,一股怨毒恨意从肺腑弥漫而上,笼罩得他周身都是杀气。

梁冲只见他满眼血光地盯了自己许久,忽然纵身而上,手中刀刃直逼自己面门,赶忙退后半步,转瞬间便从腰间拔出佩剑,那剑长约三尺,形色如同薄冰,寒气逼人,离鸿刚一靠近便“啊”地一声退了开去。

“忘了告诉你,你前些时候中的星罗水华针虽然无毒,却带着至阴寒气,创口极难愈合,再者,碰到我这柄寒冰剑时,更是寒气钻心,疼痛难忍,你这样也想和我动手?”

离鸿忍着痛沉声道:“那暗器是你给白煞的,你早想挑得我与他争斗,两败俱伤。”

梁冲笑意不减:“我给他时,可没让他对付你,不曾想到你在风狼中受多少人爱戴,就遭多少人嫉恨,”他压低声音道,“离鸿,我照样可以任你为蟾宫,只要你把焚心诀交给我,多少姿容绝色的人我也可以搜罗给你,何必独独惦记着那个姜腾的旧娈。”

“住口!”离鸿手中长刀猛然挥出,堪堪削去梁冲半边衣袖,他此时刀法和内力都已算绝顶之势,竟伤不到梁冲身体,不由得急怒交加,直起身又连使了三式刀法,刀影连绵,在空中渐渐不见踪影,如同消失一般。这便是逐影刀的精妙之处,梁冲对着这般匪夷所思的刀法,却只冷冷一笑,手中剑势加快,与那刀影缠斗到一起,简直不分上下。

“你别忘了,宗杨头一个逐影刀的传人,可是我。”他神色阴冷,将那从刀法上悟出的剑法使得如同鬼魅。

离鸿刀法虽精,但内力比他却要差了一截,又受那剑上寒气所制,不由得又被击得倒退两步,口中弥漫上呛人的血腥味。

梁冲似乎也讶异于体内真气的霸道,他向自己手心看了一眼,又对离鸿笑道:“你的焚心诀好像练得不到家啊,怎么还比不过一个死人留下的内力?”

离鸿明知道他这是想激怒自己乱了心神,可是听到这问话还是一阵恶潮涌动,周身真气愈发大乱,一道细细血线顺着他的嘴角留了下来,滴滴落在衣襟上。高台下风狼众人看得分明,愈发惊惧,他们自然明白,若是离鸿败了,眼下怕是再无人能打败梁冲。

梁冲见他站定在数尺外,眼神游移不定,不由得又是一笑:“怎么,想知难而退了么?”

离鸿不答言,从衣襟里拿出一个青瓷小瓶,飞快地拔了瓶塞,将里面仅存的一枚药丸倒入口中。他这个动作十分迅速,几乎没人看见他吞了什么,然而不过片刻之后,只见他一张俊秀面孔涨得通红,太阳穴都鼓了出来,手臂上青筋直跳,像是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血液中飞速流窜。

梁冲隐约猜到他吞了什么,又觉得难以置信,沉声道:“你不要命了么?”

离鸿扯动着嘴角露出个艰难的笑意:“我只要你的命。”

第八十四章

他猛地擦去嘴角血迹,猱身而上,一柄长刀使得飞轮一般,带着炙热烈焰,把梁冲逼得步步后退,最后只能勉强伸出左手,想去点离鸿肋下的破绽,离鸿竟然不躲,冒着腰间要穴被制的风险伸手拿住了他的脉门。梁冲一惊,要抽手已是不能,他原本就苦练半生武功,又得了那股强大内力,整个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只是未料到这少年极怒之下竟如此拼命,明知天运丸与焚心诀相克还是以药助力,那第七层焚心诀如火如荼,在天运丸作用下骤涨了十倍有余,这一番内力较量便是大罗金仙也敌不过了。

离鸿体内真气排山倒海一般吐了出去,只见梁冲骨软筋麻,脸色如同金纸,而他自己也不好过,这股被药力催动出的力量几乎无法驾驭,肺腑内早被强大罡气烧得滚热,那寒冰剑无法承受这样两股力量的冲击,最先折断,而离恨也紧接着断落到地上。台下诸人只见他二人脸色一个蜡黄一个血红,渐渐地都要断了气似的,最后是离鸿用那半截断刃逼上梁冲颈间,嘶声问道:“你做这些,最后却落得身死,后不后悔?”

梁冲笑得狂傲又凄然,咳着血道:“你怎不问宗杨,当年害得我家破人亡,悔是不悔!”

离鸿已无力摇头:“我离开封霞岭时,师父交代我一定要找到一个叫梁冲的人,他要我带句话给他。”他对着梁冲骤然狠戾的目光,低声道,“他希望你……原谅他。”

梁冲面色有一瞬间的愕然,而后变作铁青,喉咙里“咯咯”地响了一会,最后仿佛用了一生最大的力量嘶吼出声:“我不会原谅他,死也……不会!”

离鸿怔怔地看着他,直到风狼众人上前把他的手从梁冲尸身边移开都没有回过神来,只觉得疲倦至极,胸口有暖洋洋的东西溢了出来,捧着他似乎要飘到天上去了。

一群人把他抬到高台的大椅上坐下,而后毕恭毕敬地跪了一地:“恭贺新狼主。”

而这位新狼主脸上血迹未干,双眼发直地看着远方,胸口的脉动仍然跳的厉害,好像再狂跳一阵就会停止一般,田老夫子最先发觉不对,上前拉住离鸿手腕一握便白了脸色:“狼主体内焰气太过,叫平东堂剩下的那几位药师过来,再去把风狼宝库里的冰蟾至宝取出来替狼主吸去热毒。”

几个人慌忙领命下去办了,离鸿仍然陷在恍惚中,他自己都不想再清醒过来似的,直到受了伤的苦娘被人搀扶着趴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明月公子没有死,火刚点着时,有高人来救走了他。”

这句话如同一剂灵丹,灌入离鸿焦灼的心脉,他恍恍惚惚地移回了视线,看了苦娘一眼,仿佛不认识她一般:“你说真的么?”

苦娘用力点了点头:“千真万确。”

他猛地大叫了一声,险些从大椅上弹了起来,几个人慌忙按住他,苦娘忍着伤急声道:“你现在已是风狼狼主,只要一声令下,大可倾风狼之力去寻他,总比你拖着重伤之躯乱跑,还没寻着他自己就送了命的好。”

她这话大有道理,由不得离鸿不听,风狼眼下虽然元气大伤,但寻人这等小事还是绰绰有余,他在迷离间想着,阿笙既然活着,那么就算把武林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找出来。

一月之后,太虚宫和天机门的信使同时来到副都,一个是来询问掌门何时回道宫主持下月大典,另一个是来传达天机门主的谢意。天机门的信使是个老实弟子,身边的副使年纪很小,却口舌伶俐地道:“贵派狼主送还门主令一事,我天机门上下感激不尽,还有武林各派收到贵派归还的各门武学典籍,大都感激不尽,想要在下月武林盟大典上好好向贵派狼主致谢。”他眨了眨眼睛,向火燎卫的新统领赵元道,“所以离鸿大哥究竟什么时候出来见我们?”

赵元知道他与离鸿是旧识,十分有耐心地解释道:“并非狼主不见客,只是他如今不在副都。”

洪天赐眉毛一皱:“他不好好在这待着,又跑到哪去了?”

赵元唇角微微上翘:“狼主他……前些天刚得到一个重要的消息,急急忙忙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他究竟去了哪里,诸位都是客人,不如在此歇息几日,说不定狼主很快就回来了。”

此时的离鸿已踏上了东海的船只,他之前从未搭过海船,不曾想开船之后舱内便天旋地转似的,根本就站不稳。他在船上这半日里吐得昏天黑地,等到双脚踏到地面时,那身豪侠气息早就没了踪影,直如同当年仓皇出逃的小乞丐一般,跌跌撞撞地沿着石阶爬到了寺门前。

前来开门的小和尚十足愣了会神,小声道:“施主来普陀寺是要进香么?”

离鸿尴尬地扶着石栏挺起腰:“在下前来是为了求见净德禅师。”

小和尚更是诧异:“不知施主尊姓大名,找我们方丈有何要事?”

“在下离鸿,有一些私事要询问大师。”

“离……离鸿?”小和尚张大嘴巴,呆呆看着他。

离鸿赶忙从怀中掏出太虚宫掌门铜牌递了过去:“在下所言非虚,烦请小师父通告。”

小和尚忙不迭回身去通报的时候,离鸿才靠在栏上慢慢缓过劲来,他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古刹,心内暗自焦灼,也不知那语焉不详的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他……真的会栖身在这寺庙里么?

片刻之后,只听一阵杂乱脚步,古刹大门被大大打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率先走了出来,合掌向离鸿行了一礼:“阿弥陀佛,贵客降临,老衲有失远迎。”

离鸿赶忙还礼:“大师说哪里话,晚辈贸然前来才是失礼之举。”

老和尚和善一笑:“老衲虽久居方外之地,对中原武林之事却也有所耳闻,少侠年纪轻轻就担当太虚宫掌门重任,着实不简单,而后又灭除贼子,夺下风狼。这般伟业,可称得上是当今武林第一人了。”

离鸿结结巴巴道:“大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这些名号不过是侥幸得来,日后总要归还的。”

老和尚向他微一打量,莞尔道:“少侠风尘仆仆,且随老衲进寺内休息片刻,饮些粗茶,再说来意不迟。”

他既如此说,离鸿只好忍下嘴边的问话,低头随他走进了寺门,只见里间古木参天,禅院整洁,错落有致,确是个恬淡的方外之地。

净德禅师把他让进一间偏殿,一旁小和尚奉了盅碧绿的野茶,还有盘新鲜山果,稍一休息后离鸿便精神大振,低头向禅师作了一揖,轻声道:“实不相瞒,晚辈此番前来实有一件私人要务。”

净德微微一笑:“少侠有何事但说无妨。”

“请问普陀寺一个多月前可曾新纳了一名弟子?”

净德闭目想了想:“鄙寺虽地处偏远,但每年所纳弟子也为数不少,上个月么……似乎确实有位新弟子,收在真元师侄门下,法号叫做如晦。”

离鸿胸腔一紧,站起身道:“不知可否请这位……这位如晦师父与我见一面?”

净德睁开双眼,向他看了一眼道:“此事老衲不能定夺,还要问如晦的意思才是,”他向门外的小和尚道,“如方,去告诉你如晦师弟,有位叫做离鸿的客人请他出来相见,问他愿意与否。”

那如方小和尚立刻答应着去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返回身来,离鸿一双眼睛都要把他盯穿了,才听他道:“如晦师弟说不认识什么叫做离鸿的人,又说他如今皈依佛门,对凡尘琐事都已忘怀,不愿会客,还请方丈体谅。”

净德点了点头,向离鸿道:“施主可都听见了吧。”

离鸿怔怔地应道:“是,我……明白了,”他再坐下时,手臂颤得几乎端不住茶碗,愣了半日神才道,“大师,我归途路遥,今晚可否暂时在此借宿。”

净德又是微笑,道:“阿弥陀佛,欢迎之至。”

安排给离鸿居住的精舍离和尚们的住所相距甚远,他在偌大的古寺里徘徊了许久才寻到如字辈僧人的卧房,虽然那如晦口称与他不相识,但他千里迢迢来此,不亲眼见过此人自不会善罢甘休。此时正是和尚们做晚课的时候,出家人没什么贵重物事,每间僧房都随意敞着门,唯有最角落里的那间房门紧闭。离鸿潜行过去,正想寻些蛛丝马迹,忽然听得一声极轻的叹息,只是这么一声,落在离鸿的耳中却像响了个炸雷一般,是他,这声音一定是他!

他抑制不住自己狂跳的心脏几乎就要跳起来闯进去,却听一个沉重脚步由远及近缓慢而来,来人是个粗壮和尚,肩上担着两桶水,直着嗓门对屋内道:“如晦师弟,我替你把水挑来了。”

屋内传来低低的回应声道:“多谢师兄。”

壮和尚哈哈一笑:“自家师兄弟何必言谢,”他手脚麻利地把水倒入屋前缸中,口中道,“对了,今天寺里来了位了不起的客人,说是你的故人,你怎么不去相见?”

屋内静了静,才听里间的人道:“我在尘世中早没有什么故人,那位客人大约是认错了吧。”

壮和尚抓了抓头,似乎显得十分不解,而后也不好多言,只道:“那我回去做晚课了。”

那低而悦耳的声音缓缓道:“师兄慢走。”

听见他的话,离鸿心中一阵钝痛,暗道他怕是还在生自己的气,所以避而不见,当初一番误会之后鲁莽离去,确实是自己不对,这次见了面索性任他打骂,定要他消了气才好。

等到那粗重脚步远去之后,离鸿便直起身,心情忐忑地推开了僧房的木门,这间僧房十分狭小,离鸿几乎是一踏进去就看见榻上盘腿打坐的那个人影。里间那人也正睁开眼睛看他,一双妙目还是往日那般波光流转,眼神却十分平静,不紧不慢地向离鸿道:“施主可是走错了门?”

离鸿怔怔看着这人,虽然裹在宽大僧袍里的身形瘦削得可怜,原先那头黑缎子般的长发也不见踪影,但这瘦弱的年轻僧人确实是凤笙无疑,只是……这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为何这般陌生,他有些无措,试探着道:“阿笙,我是来寻你的,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贫僧法号如晦,施主想必错认了人。”如晦面容沉静地答道。

离鸿真的呆住了,他向前两步扑到这人面前,声音发颤地道:“阿笙,”他心中酸楚,低头喃喃道,“我寻你寻得好苦,塞外沙漠,东海诸岛,凡是有蛛丝马迹的地方我都去了,可总是没有结果。我怕你遭遇不测,怕得彻夜难眠,幸好……幸好你在这里,我从前错怪了你,害你受了许多苦,你若怨我也是应该的……”

如晦一张面孔如古井无波,悲悯地看了离鸿一眼:“施主所说的贫僧不甚明白,遁入空门前的红尘种种贫僧早已忘却,只知红尘坎坷,施主何必执念太深,早些回去吧。”

“你说你把往事都忘了,你不记得我了么?”离鸿红着眼睛看向他,却只看见一双平静的瞳孔,他听说过一种病症叫做失忆之症,莫非凤笙经过这番惊天波折,竟失去了往日记忆么?离鸿心中着实不信,可看他神色已于往日全然不同,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心里又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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