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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点事 下——by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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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冷睼着他,薄唇微微掀起,向他言道:“你要不要跟我走。”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遂即问道:“为什么救我。”

男人将他幼小的身躯抱起。“因为你对自己狠,对敌人狠,这样的人,他日必可成器。”

之后,他跟着男人回到岚山阁,苦练武,勤学艺。

十年光阴可以叫美人迟暮,也可以将个垂髫小儿抽拔成一名沉稳青年,这十年间,他武艺日趋高强,处事日渐圆滑,终成为那个男人的得力下属,稳稳坐上岚山阁第九把交椅。

再后来,他踏出岚山阁,于江湖中树名立信,为岚山阁广纳贤才,成为了扬名天下的‘玉溪公子’。

此时,望玉溪攀伏于一颗香樟树上,两眼发黑,面无血色,冷汗自他的额角蜿蜒而下,沾到唇上,便是一阵针刺般的疼。

赵钰手段毒辣狠绝,将他双唇缝起,就是为让他眼睁睁见了主子也不能言语,念及昨晚被施加的酷刑,望玉溪心下冷笑,继而一抬手,‘嗤’的一声扯下束缚,登时唇上便是一片湿濡,他毫不在意,伸舌舔去鲜血,继而瞪大双眼,一面警惕着树下动静,一面打量周边环境。

苍翠绿意连绵起伏,极远之处,遥遥可见三道高墙分矗于东南西三面,只剩北边依着汴河,未竖关卡,由此看来,今日若要脱身,唯有泅水一途。

他抱定主意,足下一点,施展轻功便朝着北面而去。

汴京城郊张家酒铺

张家酒铺的掌柜是个张姓的孤老头儿,虽年逾六十,身板倒还算硬朗。

因铺子地处偏郊,平日过客稀寥,生意清淡,张老头一个人便能忙活过来,是以并未再请人手,可近几日,他却有些应付不过来。

两层高的矮楼不算宽绰,楼下厅堂两丈见方,只置了四五张桌子,平日里连半数都坐不满,近几日,却是要多添两副桌凳方才能应付下,而人一多,这小小酒铺便更显拥挤,更甚至,这些携刀带剑的江湖人稍生间隙,便是大打出手,令张老头颇为头疼,只盼这些大爷办完了事儿赶紧离去,好还他一个清静。

这日申时,日头刚刚偏西,未及饭点,大门外便来了个眉目清秀的少年人。

他一身竹青色的窄袖长袍,配合他纤细的身材,如阳春三月里的新生嫩柳,往那里俏生生一站,立即便引了满屋子人的视线。

少年闻见屋里充斥着腥臊与汗臭,皱了皱鼻头,不情不愿越过门槛,踏了进来。

少年人进得堂子,见已无虚席,将细眉一皱,唤道:“掌柜的,给我单独支张桌子。”

张老头正忙的脚不沾地,连这少年人甚时候进来得也未瞧见,不过近日来来去去的皆是些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难得见到个长相斯文的,这张老头顿觉得眼前一亮,将汗巾往肩上一搭便就招呼了上去。

“这位客官,老头这地儿小,您看要不与哪个拼个桌子……”

少年人环视一周,见确实没有闲地儿新摆一桌,正拿捏不定主意,就听身旁传来一声招呼。“这位小哥,不嫌弃的话,我这儿有个位。”

少年侧身望去,就见个身着劲装的汉子手执酒杯,朝他友好的笑着。

这汉子瞧着年纪不过二十余岁,却生得异常高大,他一双手臂上的肌肉隆隆鼓起,几欲将衣物撑破。他一手执杯,一手搭着桌面,一柄云头刀横放于身前,离他手边不过咫尺。

少年侧目打量,发觉铺子里除了这张桌子,其余皆已满坐,于是朝这人抱了抱拳道:“多谢兄台。”继而移步走了过去。

少年方一坐定,周遭便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轻笑,他还未及深思,身旁的大汉便邪气的勾了笑,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俏娘子,你孤身出门是要去做甚,说来与我听听?”

少年人面上一臊,遂即双目一瞠。

这人见他一双美目含掺着怒意望定自己,只觉浑身骨头一酥,放下酒杯,嘴上更是不老实:“小模样还真不赖,哥今个正缺个暖床的伴儿,小娘子孤身一人也是寂寞,倒不如咱两凑成一双,哈哈。”正说着,他伸手欲揽少年肩膀,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也并不安分,悄悄朝少年胯间探去。

这混账竟将他认作女子!少年眉梢间俱是怒意,腾的起身,端起酒杯便将酒水泼了过去,口中叱道:“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本公子哪个地方像女人!”

这汉子拿袖子抹了脸上酒水,凶相毕露,骂道:“臭婊子,给脸不要脸。”伸手便去抓少年的手腕。

少年微微侧身,伸手一扬,便就给了他一个耳光,冷笑道:“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

汉子一下青了脸,抽出云头刀朝着少年当头落下,少年向旁窜开,抽出腰间折扇,两指一错,唰一声展开,那汉子就觉眼前白光闪闪,一道罡风随着少年的兵器刮来,还未及看清楚,脸上便多了三道血痕。

这酒铺子本就狭隘,这两人一来一往,登时几张桌子就被掀倒在地,周边几人未免被殃及池鱼,早早退居到了大门之外,张老头抱着脑袋缩在柜台后瑟瑟发抖,只盼别有甚刀剑暗器砸到自己头上。

这时,少年手中的折扇方一展开,门外众人皆瞿然而惊,当下便有人惊呼:“风火扇!?”

少年俏脸一扬,道:“算你有点见识。”

这少年,自然便是岚山阁十二当家沐亭之。

那汉子拭去脸上血迹,道:“原来真是个小子,我雷豹今日算看走了眼!”

云头刀呼的一声砍下,沐亭之俯身一躲,五指一张,欲要挺扇而上。

此时只听一声痞笑,紧接着,众人闻见这雷豹一声惨呼,手中持着的刀刃已被人挟手夺去,再是一道残影闪过,这雷豹一身玄黑的劲装上,便多了数十道口子,还未及张口,嗤的一声,他头顶发髻便被人削断。

片刻之间,他不仅兵刃被人夺去,一身衣衫也变得破破烂烂,杂乱黑发披散下来,样子好不狼狈,他捏着又麻又痛的手腕,呼斥道:“什么人暗算我!?”

门外众人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瞧着这一幕。

沐亭之唰一声收了扇子,嘴角不可抑制的弯了起来,他轻轻斥道:“你这呆子,怎这么晚才到?还叫本少爷等你。”他此言虽作斥责,却又存了一丝撒娇的味道,直叫门外一群血气方刚的汉子听得喉咙发干。

继而,众人只见一道人影毫无预兆的出现到少年身后,他伸手一搭少年织细的肩膀,同时抬起头来痞痞一笑,道:“这破地方忒得难找,老子腿都跑断了,才堪堪找着。”

沐亭之呸了一声,转过身推了这人一把,再又伸出食指在男人胸膛上戳着,道:“这天下还有能将你那双狗腿跑断的地方?怕不是窝在哪个姐儿身上,早把正事忘了罢?”

这人抓着一头乱糟糟的枯发讪笑道:“哪能呢,哈哈……”

看对方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打着哈哈,沐亭之便气不打一处来,一跺脚,侧过身去再不理他。

这人见少年生着闷气,当即讨好道:“小十二……”

“你这妖人,到底是谁!?”雷豹见这两人兀自打情骂俏,将自己置之不理,心中气极,遂吼了一嗓子试图挽回面子,他这一喊,那身法诡异的男子倒是转过头来拿了正眼瞧他。

只见这男子一身粗布衣裳,长脸深目,瘦骨棱棱,本是个清矍样貌,一张口却老不正经:“也是,先来算算你这头瘟豹调戏我家娘子的账。”

沐亭之听他这话,顿时横眉竖目道:“你再不正经本公子就撕了你的嘴!”

男子嘿嘿笑道:“小十二,我随便一说,你偏要来对号入座,生怕别人不晓得我家娘子是你啊?”

见对方执扇打来,男子哈哈一笑,人影一闪,又无踪迹。

门外有人喝道:“好快的身法!”

雷豹忽闻一阵凉风拂过耳际,心下一惊,急忙伏下身子,就地一滚,但那男子出手之快也非他所能预料,他方滚了一圈,屁股上就遭人踢了一脚,这一脚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却叫他一头栽向墙壁,撞了个灰头土脸。

他狼狈的自地上爬起,厉声道:“有种的就现身出来与我打一场,躲在暗中偷袭算甚么英雄好汉!”

男子于空中慢慢现身,倒挂在房梁上朝他龇牙道:“有种没种,只有老子的娘子知道,你算老几,你管老子有种没种?”言毕,他身形再次消失,他身法极快,快到令人看不清,待到出现,已轻轻悄悄摸到了雷豹身后。

雷豹刚吃了个大亏,察觉异动的第一反应便是用双手捂住屁股,男子哈哈大笑,提身纵起,双腿一错夹了他的脖子,再又施力一掼,雷豹只觉被一股大力甩了出去,在空中接连翻了几个跟头才跌到地上,顿时间眼冒金星,分不清东南西北,而且他手脚俱折,几乎连爬都爬不起来。

男子轻巧落地之后,抱着手臂讥笑道:“没折着脖子,倒算你这瘟豹命大。”

雷豹趴在地上,望着男子的眼中满是惊惧,颤着声音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男子挑了挑眉,不屑道:“老子的名讳,干甚告诉你这登徒子。”

他暗暗瞅了沐亭之一眼,见其脸色还是不大好看,于是虎下脸来,朝雷豹喝道:“没见这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貌若潘安的公子不待见你么,还不赶紧滚!”

那雷豹浑身一颤,这身法诡异的男子刚才那一下已要去了自己半条命,若再来一下……他不敢再往下想,拾起男子扔给自己的云头佩刀就连滚带爬的出了客栈。

男子见沐亭之脸色终于回转,涎笑着靠近过去,轻声道:“小十二,这登徒子已经叫我赶跑了,现耳根子也清净,我给你叫几个爱吃的小菜?”接着,他一转头,朝柜台后头瑟瑟发抖的张老头喊道:“掌柜的,给咱上几个拿手好菜,再拿一坛子好酒!”

沐亭之早就便消气了,此时瞧见他一副讨好模样,登时扑哧一声笑出,嗔道:“谁稀罕你叫的。”迈步走到一张桌前坐下来。

男子乐颠颠走过去,也不知在少年耳边说了甚笑话,少年忍俊不住,一边朝那男子捶打,一边笑倒在桌子上。

大门外的一干人等见风波过去,纷纷回到铺子里,一边扶正歪倒的桌椅,一边管掌柜的要酒要菜。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酒铺子里便恢复了热闹,仿佛刚才之事并不曾发生,只是众人在吃食之余,免不得心想:这轻功高绝的男子倒地是何许人也?

陪伴在沐亭之身侧的男子,当然便是‘无常盗’悠子期。

原来,那一晚悠子期吃下的‘化功丹’,最终也只是叫他软了几天手脚,事后不单武功未被废除,反而更有精进之势。

十日之后,两人收到一封飞鸽传书,颜少青于信中道明原委,称将他逐出岚山阁只是权宜之计,目的是要他于暗中行事,防人耳目,至于是防何人耳目,也并未细说,只是交待他带着十二当家沐亭之暂时远离。

于此之后,他受命潜入皇宫盗取七玄草,不过,自那一夜他将东西交付给对方之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颜少青的任何传令了。

沐亭之心挂义父安危,暗中打探,发现岚山阁各分舵均于防守之上增派了人手,而极木堂门外更是挂起了白幡,这一变故,更叫他心中惶惶,直觉岚山阁肯定是出事了。

悠子期伏梁而探,却只得到‘阁主……汴京……景王’的只言片语,本欲捉个人询问,但又怕暴露身份,两人最终尾随着一队极木堂的兄弟来到汴梁。

悠子期先他一步赴开封附近的分舵打探消息,沐亭之则继续留意极木堂那几个人的动向。两人相约申时在郊外一家铺子碰面,这也是他们为何会一先一后出现在老张酒铺的原因。

“十二,你跟着极木堂的兄弟,有何收获没有?”悠子期待沐亭之吃饱喝足之后,才向他询问道。

谈及正事,沐亭之立即敛去了笑意,蹙眉道:“他们进城之后便找了家客栈歇下,并未采取什么行动。”

悠子期点了点头,道:“果然如此。”

沐亭之疑惑道:“什么果然如此?”

悠子期沉吟道:“我去汴京分舵打探过,那里周围全是暗哨,极木堂的兄弟来了汴京不去当地分舵下榻,而是找了间客栈呆着,想是早料到了这个情况。”

沐亭之一惊,随即咬牙道:“到底何人敢打我岚山阁的主意,活得不耐烦了!”

悠子期伸手在他手背上按了一按,道:“我们已到了此处,查明真相只是早晚之事,晚些我去景王府打探一番,看事情是否与那赵钰有关。”

沐亭之念及当日被困景王府之事,担忧道:“那赵钰诡计多端,若真是他捣鬼……你可得小心些,莫叫他捉了去。”

悠子期伸手在他鼻头上一刮,宠溺道:“怎么,你相公还没去呢,娘子就舍不得了?”

沐亭之细眉一扬,猛地拍掉伸过来的大手,斥道:“活该你被景王府的人打断腿!”

他们之前皆是压低了声音交谈,可这一声却是沐亭之抬高了声音喊的,是以周围的人都转过眼来瞧他。

沐亭之坐正了身子,清了清嗓子道:“看甚么看,吃你们的酒!”

那些人知道两人厉害,也不敢回嘴,只得闷闷的转回了头去。其中一人想是受了好奇心趋势,大着胆子打听道:“两位也是去应征景王府的客卿?”

沐亭之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什么景王府的客卿?”

那人答道:“景王张贴榜文,招募天下能人异士至他府中担任客卿,传景王为人随和,礼贤下士,但凡有点本事的,都想去挣那笔银子,我方才听这位小公子提到景王府,还道你二人也是为此事而来。”

沐亭之听罢,一拍桌子,怒道:“竟然去当朝廷走狗,简直丢尽了江湖人的脸!”

那人脸色一白,回嘴道:“你不去就不去呗,何必讲得这般难听。”

沐亭之正待发作,却叫悠子期按了下来。

他没好气的的瞪了男子一眼,不悦道:“那赵钰装腔作势,口蜜腹剑,我瞧他就不是个好人,这回又不知搞甚么花样。”

悠子期与他想的却不是一个事情,他摸着下巴道:“怪不得这一路上,来来往往这么些江湖人士……不知与我们此趟调查的事情有无干系。”沐亭之经他提醒,急道:“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进城。”

两人吃罢酒食,出了酒铺子正待离去,忽闻一声尖利啼鸣自上空传来,那叫声由远及近,且重复着一长两短的节奏。沐亭之双瞳一缩,失口道:“青鹰令!”

悠子期面色也是凝重,两人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里的凝重。

沐亭之将食指一曲凑到唇边,一声清哨婉转而出,紧接着,那云中黑点一抖羽翅,朝两人俯冲而下,沐亭之伸展手臂,一只尖尾红喙的隼鹰便落到了他的袖上。

他解下缚于鹰腿上的一小节竹管,展开卷藏于其中的一截布帛,一行潦草却不失遒劲之力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围场,九,亟。

寥寥几字,不说语焉不详,连落款都未注,可两人看后,却不约而同地脱口道:“九当家有难!”

这片布帛料子极好,却裁得不方不正,像是书写之人随便撕来匆匆落笔,沐亭之沉思一瞬,遂将布帛重塞于竹管之中,再系于鹰腿,那隼鹰似通人性,待他做完这一切,‘哔’一声腾飞而起,跃上天际。

青鹰令为岚山阁众当家互递急讯之用,非到了紧急时刻,绝无人敢滥用,一旦发出,收到消息的人势必要倾尽全力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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