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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点事 下——by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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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背上这人却只勾着他脖子,哎哟哎哟叫唤着,沈遥云哼了一声,手腕一转,反手一抓他肩膀,直接将人从背上掷了出去。

少年被丢出去之后,也不见他使甚轻功,而是任由身体直直坠下,眼见就要跌个头破血流,却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分别自小巷中窜出,其中一道身影率先一步稳稳接住了他。

沈遥云一拂袖子,将碧玉拂尘搁在臂弯里,挑了眉望向来人。“跟了一路,两位终于肯现身一见。”

月色下,宇文无极与李思函朝他走来。

李思函踏前一步,朝对方作揖道:“沈道长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为小生三生之幸!”

宇文无极却并不答话,只拿一双厉目一瞬不瞬盯着怀里的少年。

沈遥云细眼一斜,哂笑道:“我静坐山中,于尘世素无来往,浮名一事又何从谈起。”这书生莫不是读书读傻了,见了谁人都要酸上一酸。

李思函拱手道:“是小生唐突了。”遂即他自报家门道:“小生姓李名思函,字筠玄,系琼华道人门下弟子,入门较晚,还未有幸得见诸位师叔师伯,便由于一些原因离开了师门。”

沈遥云一听,讶异道:“原来是我那大师伯的弟子。”

他思索一瞬,继而道:“那倒是与我有些渊源,知我名讳,便不奇怪了。”

原来,这一阳道人与琼华道人本系出同门,均得道于蜀山凌廷仙府清心散人坐下,后清心散人仙逝,两人离了蜀山,一阳道人投入清新观,后继承掌门衣钵,而琼华道人则自开宗立派,两派时有往来。

沈遥云身为一阳道人门下大弟子,从小便聪慧过人,特别一身堪舆之术,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同道中人只要一听他名讳,自然便知。

李思函道:“沈道长风采,小生一直心驰神往。”

摸清了这一层关系,沈遥云态度稍缓,于李思函道:“既是一脉相承,那便算不得外人,你自可以称呼我一声师兄。”他遂即抿唇一笑,道:“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带你同行。”

宇文无极眉间一竖,道:“沈道长可是瞧不起我二人这点微末道行。”这道人救他性命,他心中予以感激,但若要阻他进府救人,那便万万不行。

李思函阻他不及,只得又朝那沈遥云拱了拱手,道:“我这兄弟心直口快,师兄多多包涵。”

沈遥云一扬拂尘,别过脸去。

杜迎风一个鹞子翻身轻轻巧巧落到地上,朝宇文无极投去意味不明的一眼,道:“宇文兄这是抱定了主意,要与我们一道去寻欢作乐?”

李思函正待开口,甫一听这话,愣了一愣,问道:“寻欢作乐?”

宇文无极知他又要拿胡说八道来搪塞自己,遂冷下脸来,厉声道:“去景王府寻欢作乐,就不知杜公子要寻何人之欢,作谁人之乐?”

杜迎风微微一笑,道:“传闻王府中美人如云,小爷今夜便就去见识一番,逗一逗她们的乐子。”

宇文无极目光一凝,道:“好,就算是如此,那为何你大师兄去得,我与八当家却去不得!?”

杜迎风直言道:“因为我大师兄即便偷香不成,也可全身而退。”

沈遥云狠狠瞪了他一眼。

宇文无极目光骤冷。“说到底,你就是瞧我不起。”

杜迎风背负双手,悠悠然道:“你非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办法。”

宇文无极突然面色一松,一字一顿道:“你这激将法,于我无用。”

杜迎风‘哈’了一声,揶揄道:“激将法?我为何要对你使激将法?你要去景王府,我拦你了还是赶你了?这景王府的大门就在那里,你们要有本事便自己去闯,何必赖上我。”

见对方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夷然道:“你还我揽月,我赠你逐影,此情已两清。”

“两清……”宇文无极怔怔重复着他的话,高大的身影晃了一晃,仿佛这一句话有着莫大的力量,击碎了他心里的某样东西。

李思函见气氛有些不对,张口欲言,但看了看两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宇文无极盯着少年变得有些陌生的眉眼,最后与他确认道:“此话之意,便是你我之间,再无牵缠?”

杜迎风直视他:“既是已两清,那便是毫无瓜葛了。”

宇文无极听他此言,仰头惨笑一声,继而掉头便走,李思函看了看杜迎风与沈遥云,最终叹了一声,追了宇文无极而去。

待两人走后,沈杜二人互视一眼,便就加快了步伐朝着景王府的方向而去,途中,沈遥云蹙眉道:“其实多他二人,我们赢面也更大一些,你何苦偏要做那恶人,将人激走?”

杜迎风沉吟道:“那赵钰又是摆阵又是招僚,定是设好了陷阱坐等我去,现下这景王府说是龙潭虎穴也不为过,届时你我应付起来自顾不暇,哪有余力顾及他人,他们去岂不是白白送死,而且岚山阁内乱方平,人心未聚,幕后黑手又还未揪出,此时再折人手,实为不利。”

沈遥云促狭道:“你对这岚山阁,倒是上心。”

杜迎风眯了眼道:“那是自然。”

沈遥云道:“你不担心那两人贸贸然去闯王府?”

杜迎风摇了摇头,道:“宇文无极不是冲动之人。”

沈遥云轻叹一声,“小师弟,你太小看‘情’之一字。”

杜迎风微微一怔,沉默半晌之后,漠然道:“有些事当断则断,与谁都好。”

沈遥云默然不语。

第五十五章:一柄拂尘叩府门,三出妄言戏景王

子时,天寒地冻,月色惨淡。

街道上行人无迹,只有冷冽寒风卷携着枯枝残叶,绕在汴京城的大街小巷里不断奔走。

嘶啦一声,一枚枯叶被劲风扫在了一扇朱漆錾金大门的门环上,随后,一只莹白如玉,十指纤长的手掌缓缓伸出,将这枚枯叶自门环上轻轻拂去,拂去枯叶之后,这只手又向身后招了招。

一双青色云靴越过两名银甲都尉横倒于地的身体,踏到了汉白玉石阶上。

紧闭的景王府大门前,两名不速之客互相望了一眼,其中一名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人向前作了一个推的动作,另外一名道人长眉一蹙,接着略点了点头,手臂一抬,碧玉拂尘于门上轻轻抚过。

‘哐’一声巨响,厚重的大门便仿如被一只巨手重重一推,呈大大敞开之势,迎纳来人。

景王府占地千顷,前有三道殿堂,后有三重宫室,两侧各有跨院,配殿,每一处门楼附近,都设有来回巡逻的府卫,每一间大殿之外,都立有当班守夜的殿守,平日只要有一丝异动,这些府卫、殿守便会第一时间赶至现场,查探情形。

更何况此时已至深夜,除了门外呼啸的北风,整个王府静得针落有声,是以这大门被人轰开,动静大得半个王府都能听见。

整个王府顿时像被炸开了锅,一队府卫正巧提了灯笼巡到门口,闻到动静,整齐划一的抽出腰里佩刀,不多时,闻讯赶来不计其数的家将,侍卫,片刻间就将大门口围了起来。

那府卫提高灯笼,高喝道:“什么人吃得雄心豹胆,胆敢夜闯王府!”他喝声毕落,就见一名少年人一面踏入门槛,一面摇头晃脑的吟道:“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那府卫见进得门来的是个雪衣华冠的少年人,一时间怔了一怔,即便又高声叱道:“拿下他!”

遂即,跟从少年人进来的另外一名道人抚了抚额,一副受不了他的模样。

众人甫一见到又来一人,顿时抽刀而上。

那道人‘哎’了一声,狠狠瞪了那少年一眼,道:“你说你走哪儿不好,偏要从正门进来。”他态度看似漫不经心,手上动作却一点不含糊,手腕一转,于前方一阵横扫。

府卫家将还未目击来人模样,便被一阵飞来的罡气扫倒在地,待一个个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才看清对方兵器乃是一柄拂尘。

方才那雷霆一击,已叫他们知道了这道人的厉害,是以只敢围在一旁,不敢贸然上去。

那领头的府卫见他们唯唯诺诺,当下怒斥道:“愣着做什么,拿下他们!”众人这才提着兵器一拥而上。

随着来人越来越多,渐渐掌起的灯火之中,来人的模样也被瞧了个仔细。

只见一名二十余岁的青袍道人,与一名未及弱冠的白袍少年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站在正中,那道人肤若凝脂,长眉细眼,美貌赛过女子,那少年身形修长,剑眉凤目,俊俏得不似真人。

那少年人方才吟罢了诗辞,仿佛还有些意犹未尽,他仰首望月,口气里满是酸楚,幽幽然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那青袍道人正挥着拂尘迎敌,听他此言,肩膀一抖,忍无可忍的轻叱道:“你够了没有!”

少年人舔了舔唇,嘻嘻笑道:“差不多了。”

青袍道人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已经走到了这里,你还急这一时半刻么?”

少年人抱剑而立,又悠悠然叹了一口气,道:“大师兄未尝过这相思之苦,自难以体会我心情之万一。”

青袍道人闻言,嘴角略微抽搐,道:“酸够了便赶紧干活。”之后再不理他,而是将拂尘一挥,挺身迎上了迎面奔来的五名紫衣青年。

少年人双臂一展,仰天高呼道:“天寒悲风生,夜久众星没,忧思不遑宁,夙夜心忡忡,好一个月黑杀人夜,好一个风高放火天。”吟完这一句,他精神一振,手中长剑唰的出鞘,一剑指向了一名紫衣青年。

缠斗了两招,这少年人眼睛一亮,拿剑指了这紫衣青年道:“我认得你,你便是当日来送药的那人。”

这紫衣青年当下面色一寒,咬牙道:“当日还要多谢杜公子将在下马匹掌毙,令在下多走了几十里路。”

少年人,也便是杜迎风嘿嘿一笑,口中念着不谢,手里的剑却毫不留情朝对方削去。

杜迎风一面应付着夜鹰,一面左顾右盼。只见原本漆黑一片的景王府,由于他们的到来渐渐灯火通明起来,侍卫家将如潮水般涌来,不消多时,四周便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他心想:那个人,也一定在附近。

于是他凝起目力,极力远眺。半晌之后,终于见到远处的高台之上,遥遥立了一个人。

杜迎风挥剑战于亭下,凤目微微抬起,见上面那人高冠束髻,蟒袍玉带,端站于那里,便自有一番俨然不可侵犯的皇者气韵,那一张脸如珠如玉,挑不出半分瑕疵,仿佛生来,便是为了颠倒众生。

赵钰背负双手站在亭上,秀目轻轻一瞥,见下面那人一身雪白袍服,一尘不染,黑发如丝如缎,随着他长剑舞起,于风中肆意飞扬,简简单单的黑与白,却令人看得呼吸一紧,仿佛天下间,再没有人能将这两个颜色演绎得如此出色。

两道眼神与空中相触,一方如鉴湖之水明如镜,水中悄然凝起万道冰铸的剑锋;一方若春雨润物细无声,雨里暗暗藏了无数如絮的细针。

两人遥遥相望,目光胶着,久久不移,令不知情形的众人,均误以为他们乃是惺惺相惜的故友,亦或是一对久别重逢的爱侣。可实则,两人之间已开始了第一场较量。

对于这个人,赵钰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是以他话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杜公子三更半夜不睡觉,偷偷摸摸贸入我景王府,意欲何为。”

杜迎风一剑架开对方长剑,伸手一抄,一剑扫向夜鹰下盘,待对方急跃开去,他正好乘此机会不慌不忙朝赵钰抱了抱拳,道:“王爷这话可冤枉我了,在下于月前曾托人给王爷捎上一句话,不知是王爷已经将之抛诸在了脑后,还是那人未将在下的口信带到?”

说到‘那人’两字之时,还特意朝仗剑挑来的夜鹰瞟了一眼。

夜鹰被他看的一愣,当即喝道:“自然是带到了!”

杜迎风长剑递出,同时仰首朝着赵钰一摊手,道:“既然话已带到,那王爷便就是早知我要来,又怎能说是贸入?”

赵钰看着少年的目光,渐渐犀利起来。“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杜公子,原来你所谓的拜访,便就是趁夜将我景王府闹得鸡犬不宁?”他居高临下,背负着双手,皇族气魄浑然天成。“杜公子,是欺我景王府无人么。”

杜迎风一招‘金阳追春’逼退了对手,道:“景王府高手如云,在下怎敢轻看。”他佯装无奈道:“在下实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行如此下策。”

赵钰‘哦’了一声,眉峰轻挑,泠然道:“什么苦衷?”

杜迎风一边闪着对方长剑,一边反问道:“若是我白日里正大光明递上拜帖,王爷是否会见我?”

赵钰冷笑一声,答道:“自然不会。”

杜迎风于空中纵身一跃,轻巧落地之后一剑挑开夜鹰长剑,继而言道:“非但不会,而且还会将我轰出十里远。”他顿了一顿,嘴角一勾,笑道:“那我何必多此一举,自讨没趣。”

赵钰听他这歪理,脸色一寒,道:“你认为夜里来闯,便能全身而退了?杜公子未免高估了自己。”

杜迎风轻轻哎了一声,道:“在下夜里来访,其实也是为王爷着想。”

赵钰一甩衣袖,冷笑道:“与本王有何干系。”

杜迎风剑锋突起,将对方逼退之后,才一本正经道:“在下心想,王爷政务繁忙,白日里一定在为国事劳身伤神,那时来拜见,王爷一定抽不得空,是以我思前想后,决定等王爷安寝之后,再来探望。”

赵钰暗闻之一愣,暗道:本王安寝之后,你还来探望甚么。

杜迎风抽剑回挡,不紧不慢道:“在下本不想惊动王爷万金之躯,将事办了便走,可万未料及王爷这个时辰还未就寝,王爷为了国家社稷如此通宵达旦,旰衣宵食,实叫人敬佩不已。”

赵钰听他一通似是而非的马屁,一瞬间也怔了一怔。

趁着他这一怔的功夫,杜迎风再又侃侃道:“如此看来,王爷定是一个深明大义,爱民如子之人,而我既然事先支会过,那此行也不算是冒犯,顶多算是不请自来,王爷大人大量,也不屑与区区在下一介草民计较罢?”

见他将罪责推得一干二净,赵钰顿时有些啼笑皆非,他实未料到,这人脸皮如此之厚,简直堪比那汴梁城头高高垒砌的城墙。他装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问道:“你绕来绕去,到底是为何事而来,且说来听听,若是能将本王说动,放你随意离去又有何难。”

杜迎风又遥遥向他抱了抱拳,笑道:“那我便先行谢过王爷。”

赵钰一摆手,道:“先不忙谢,你若是说得好,自可安然离去,若是说得不好……”他冷哼一声,道:“那本王也不为难你,只要将你那颗头颅留下来便成。”

杜迎风闻言,一缩脑袋,道:“我颜兄受王爷邀约,于府中已住了整一月光景,能得王爷如此照拂,实乃他的福气,不过王府之中诸多女眷,他一个大男人常驻于此恐有不便,况且他离家多日未返,家中诸位亲眷俱是惦念不已,前几日还为这事哭闹不休,将家里搞得乌烟瘴气,令人好不心烦,所谓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此次上京,区区不才在下正是受这几位亲眷所托,务必要将人带回家中主持大局,王爷深明大义,定能满足在下这一个小小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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