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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点事 下——by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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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函愣愣看了半晌,一指这怪汉,道:“这人莫不是疯病犯了罢?”

话音未落,便听那舒九宫陡然发出狼嗥也似的惨叫,一把将拦在正路上的李思函推开,朝院外奔去。

李思函不料他突然发疯,措手不及被他推到了地上,盯着那人离去的方向道:“……真的疯了。”

杜迎风将手里把玩的骰盅随意抛在案上,口中连道可惜。

李思函站起身来,整了整衣冠,奇道:“这人都叫你赶跑了,还可惜甚么?”

杜迎风轻叹道:“可惜再没有机会,向堑天指讨教几招。”

他从石案上站起,继续道:“这院落那么多间屋子,搜寻起来也颇为费时。”他抬目往周围环视一圈,继续道:“秀才你负责东屋,我去南屋及西屋,分头搜寻,也便快上一些。”见对方应了一声,他又大致描述了一下供台的形状、大小,并嘱咐他寻到之后立即销毁。

李思函往东屋去了,杜迎风推开南首一间屋子的大门,先将耳房看过,再于外厅巡了一圈,然后一撩门帘子,欲往内室而去。

却一步还未踏入,便仰着脖子维持个奇怪的姿势退了回来,他连退两步才将身体站直,解下佩剑,使剑鞘挑开门帘,露出帘后一把寒光熠熠的铁刃。

这铁刃两头分别安扎在左右门框之上,横于成年人颈项的位置,刃身极薄极窄,再加上屋内光线昏暗以及布帘的掩盖,不留神绝难发现,疾步而行之下,便是脑袋搬家了还不知是怎么个情况。杜迎风拿手摸了摸脖子,暗骂一声疯子,沉着个脸矮身进去了。

内室里,桌椅歪斜,床榻凌乱,翻倒的食物搞得地上一片狼藉。

杜迎风取下墙头悬挂的一柄宽刃长剑,伸指拂了一道,喃喃道:“逐影在此,那他必定离此间不远。”他拿剑鞘挑开床帐,敲了敲床头与床尾,再往床下探了一探,试图找出机关暗簧,半晌后无果,他又提了剑在房中东敲西叩,搬橱挪柜,却也是徒劳无功,他坐到椅子上,捏了下巴暗暗思索道:难道不在这南屋之中?

他起身离开座椅,不料怀中坠下一物跌到地下,只听‘哐咚’一声,空洞而闷沉。

少年听这声响,嘴角一勾,俯身拾起玉佩,冲了它笑道:“阁主,你还真会指路。”

他小心翼翼收好玉佩,踢开桌椅,于地上摸索了一阵,少焉,他摸到一处轻微的凸起,用力向上一拔,一条铁链应声而出,再就见地面上一块石板向旁移去,露出个可供一人通过的入口。

杜迎风想也不想便纵身跳入,落地之后,他吹亮火折在暗道里约莫走了十余步,便就见一道铁门横在路上,那铁门半旧不新,上头落了好几道大锁,锁上赭红斑驳,不知是凝固的血迹,还是腐蚀的铁锈。

闻一阵腐臭之气自门缝中透出,他皱了皱眉,举剑砍断大锁,推门而入。

密室三丈见方,以枭砖铺砌而成,两壁各竖一排棺椁,共有二十二副,正中摆了一盘石磨,那股腐臭之气,正是自这磨中散出。杜迎风缓步向前,凑近石磨一看,便就转过头去,捏了鼻子骂道:“果然是疯子才能做出之事。”

他拿手扇了两道,试图挥去这股恶臭,再就走向左侧,一一移去棺盖,见十一副棺椁皆为空棺,并未装殓尸体,于是走向另一侧,复做方才之事,待揭至第六副棺椁,他哐一声将棺盖甩到地下,将一个人从棺中扶将出来,平放到地上。

这人剑眉长轩,脸庞刚毅,虽是一身紧沉利落的便行装束,却穿绸裹缎,细节之处都极尽讲究,不是岚山阁七当家宇文无极又是谁。

此时他面庞泛青,双目紧闭,不像是活人脸色,杜迎风拿手指探其鼻端,一丝生气也感觉不到。他心里一慌,又一翻手捏了对方的手腕来看。

脉息全无。

少年双膝一软,坐倒在地。

他缓缓抚过逐影暗沉的剑身,来来回回,似要在剑上刻下自己指尖的温度。

须臾,他跳将起来,一把揪起男人的前襟,狠狠一拳朝对方脸上砸去,叱道:“宇文无极,你这个窝囊废,小爷看错你了!”

一拳之后,第二拳紧跟着落下,伴随着少年的骂声,一拳重过一拳,直打到第七拳,少年的拳头倏尔落入一只大掌之中。

盯着那只将自己拳头包围的手掌,杜迎风双目蓦地睁大,他将视线缓缓下移,正瞧见被自己压在身下的男人,一双锐利的鹰目饱含笑意的望着自己。

“杜公子这是准备将我活活揍死,还是要把我从死里揍活?”

第六十二章:华宅馨香系冤魂,空殿鬼影遇故人

“杜公子这是准备将我活活揍死,还是要把我从死里揍活?”

宇文无极伸掌挡下朝自己眼窝直击而来的拳头,一睁眼,如同瑰梦中才有的一副画卷,缓缓于他面前展开。

少年白皙的两颊,微微染了些薄醉的风情,若胭脂淡施,桃李初熟,斜挑的剑眉下,一双凤目朝他瞠目而视,眸中三分错愕,七分愠色,见他盯着他,他狭目微微眯起,唇角一弯,牵起一抹似风流,也似揶揄的弧度。

遭这笑容蛊惑,男人心脏‘咚’地一声,如遭鼓捶。

杜迎风瞄准时机,伸指在他腕间一弹,趁着对方手臂一软,一拳狠狠砸下。

宇文无极捂着右眼,猛听得呼呼两道风声迎面而来,出手如电,一左一右裹住少年的两只拳头,翻身将人制于身下,苦笑道:“你怎么一上来就打人。”

杜迎风被他擒住双手,冷笑一声,将膝盖一曲,朝他大腿内侧踢去。

宇文无极不料他竟使出这等无赖招数,一时不查,下身遭蹂,侧蜷起身体,露出一脸痛苦之色。

杜迎风盘腿坐起,冷眼瞧着他疼得满头大汗,调侃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怎么死人也会怕痛?”

宇文无极双臂抱腹,咬牙道:“你还真不留情。”

杜迎风拍拍衣袍站起身,将揽云系在腰间,靴尖一勾逐影,挑至男人跟前。“我只是叫你知道,甚么样的玩笑能开,甚么样的玩笑开不得。”

宇文无极一个鹞子翻身,挺身跃起。他认真的看着少年,正色道:“我并非是同你开玩笑。”

杜迎风‘哦’了一声,一双凤目斜睇着对方。

宇文无极锐利的鹰眸微微眯起。“我只想确认,倘若我死了,你会如何。”

杜迎风双臂环胸,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道:“结果我非但不伤心,反而予你拳脚相向,这答案七当家可否满意?”

宇文无极遽然一怔,继而缓缓扬起嘴角。“满意之至。”

杜迎风失笑道:“原来七当家喜欢挨打?”他掳起袖子,朝男人扬了扬拳头,挑衅道:“那是否再要吃我几记拳头?”

宇文无极正待再要说些甚么,却听得李思函焦灼的喊声透过穹顶传来。

他一抿唇,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张冷酷严肃的脸。

二人毁去棺椁石磨,出了密室回到屋里。

李思函见他们相携而来,笑道:“两位能够冰释前嫌,小生也便放心了。”

宇文无极朝他稍点了点头。

李思函又道:“七当家,你的脸怎么了?”

宇文无极掀唇道:“不小心撞的。”

杜迎风抱着肚子闷笑。

三人出了屋子,向院门走去。行路中,李思函告知,他于东屋之中,已将代表杜门的供台销毁,杜迎风听了略一点头,沉声道:“赵钰摆这个阵法,恐有图谋之事,事不宜迟,我们尽快赶往下一处。”

行至天井,李思函脚步一顿,面露戚色,只听他喃喃吟道:“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他拢着袖子,唉声叹气道:“自此之后,再没人照料这些兰花了。”

杜迎风也叹气,学着对方那副酸腔迂调,摇头晃脑道:“虽如荼似锦,却冤魂缠身,实不堪闻。”

李思函回头,瞧见宇文无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不解道:“甚么冤魂?”

宇文无极推了他一把,催促道:“没甚么,快走。”

杜迎风摸了摸下巴,径自往前走去,边走边吟道:“写得芝兰满幅春,傍添几笔乱荆榛。世间美恶俱容纳,想见温馨澹远人。”他冲宇文无极一笑。“有些事实总叫人伤心,还是不知晓为妙,宇文兄,你说是也不是?”

宇文无极抿了抿唇,并不作答。

杜门,已破。

三人行走间,一轮太阳正缓缓自天边坠下,几点残红将天幕染成丹霞赤砂,绮丽非常。李思函见此美景自是诗兴大发,还未及酸上几句,又见一轮太阳紧跟着坠下。

杜迎风双眸一亮,喜道:“一定是大师兄!”

开门,已破。

双日同坠,此奇景异象千百年来无人得见,纵是知悉缘由,几人也是瞧得目不转睛。两日完全坠下之后,忽地轰隆隆一声巨响,一道滚雷于云层中咆哮而过,震得众人耳际一阵嗡响,雷声过后,豆大的雨点顷刻间便砸了下来。

须臾的功夫,三人已被大雨浇透。

瓢泼大雨中,烈日仍旧高悬于空,积蕴的云层浮在日头下方,一道又一道电龙于其中腾跃起伏,环弋兜游。

三人为了避雨,奔进一间废弃的偏殿。

杜迎风踏进殿中,拧干湿哒哒的袖子,嘀咕道:“这景王府搞得神神鬼鬼,连这天气也阴不阴、阳不阳。”

宇文无极反手掩上门,沉思道:“定是与阵法被破有关。”

李思函闻言点了点头,道:“阵盘动荡,势必会引来异象,如今连破两门,这动静实属正常。”

三人于殿中寻了个空处围坐下来。

宇文无极见三人全身湿透,从空殿中折了些木凳木椅,丝帐棉褥,拢作一团,执火折点燃,升起一堆篝火。

李思函除下衣衫,摊于火前烘烤,他侧目瞧见杜迎风一身衣袍牢牢粘在身上,发梢脸庞俱在滴水,问道:“杜公子内功甚是深厚,怎么不见你用来趋避雨水?”

杜迎风将湿透的外袍褪下,抓了抓头,道:“光顾着瞧景致,将这事给忘了。”他又道了一声:“好冷。”往篝火旁靠了靠,伸手去解内衫。

宇文无极朝李思函盯了一眼,道:“秀才,你去那边。”抬起手臂往东首的柱子一指。

李思函困惑道:“小生在此处坐得好好得,为何要移步?”见宇文无极一双鹰目透出警告,他撇了撇嘴,不情不愿的抱起湿透的衣衫退居远处,挨着厅柱坐下来。

逐影出鞘,殿内一张幡帐‘嘶’一声裂成两片,一片凌空舞起,悬到了梁上,将大殿垂隔成了左右两室,另一片飘飘荡荡落下,搭在了少年肩头。

杜迎风拢了拢肩头上的青纱,笑道:“还是宇文兄设想周到。”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道:“宇文兄也将湿衣除下罢,若是着凉便不好了。”

宇文无极点了点头,利落的除下衣衫,放在火前烘烤。

李思函在另一头生起火堆烘烤衣物,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他一摸鼻子,将身体往篝火旁靠了一靠,忽地一阵凉风袭颈,他抖缩着肩膀,往两旁一看,见门窗皆是紧闭,当下不由疑虑。

他将半湿的衣物披于肩上,起身四处探望。

走到西首,发现有一道围屏后影影憧憧,似有甚么东西在不停晃荡,他绕过屏风,抬目向里一瞧,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向后大退一步。

脚跟撞到屏风的裙板上,‘哐啷’一声,屏风应声倒地。

杜迎风闻到动静,拿剑鞘撩起帘帐,见李思函僵立墙隅,一动不动,道:“李秀才,你搞甚么?”

李思函转头望了他一眼,缓缓移开身体,露出身后的一具衣架。

杜迎风离得远,故而也瞧不清楚,他将烘至半干的衣衫披在身上,挑了帘子走近去看。

但见倒塌的屏风后,一具透雕螭纹的龙首衣架极尽奢华,但是在龙头搭脑之上,有一道刺目的鲜红蜿蜒流下,沁进架子的各部榫卯、棂板。他伸手蘸了血迹,于指尖一碾,继而讶异道:“尚有余温。”

宇文无极一皱眉,道:“秀才,你好端端坐着,跑这边角处做甚么?”

李思函讪讪扯了个苦笑,将适才的所见所闻讲述了一遍。

二人听了,眉间显露凝重之色,相继问他:“那摇晃之物呢,在何处?”

李思函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见了。”他心中也甚感奇怪,从屏风前端绕至背后,顶多一个呼吸的间隔,绝没有道理漏看甚么,思及此,他骤感一阵寒意攀上背脊,嗓子一阵干涩。“也许……也许是小生看花了眼。”

杜迎风盯了那衣架子几眼,疑惑道:“难道被风吹跑了?”可是此间门户紧闭,又哪里来的风?

三人于周边展开了一番搜索,均无任何收货,只得复坐到篝火旁。

杜迎风一面烘着袍子,一面喃喃道:“难道真是秀才看走了眼?”

宇文无极目不斜视地望着火堆,答道:“练武之人,秋毫可辩,岂可能看错。”

杜迎风颔首道:“也对。”他将长袍翻来覆去烤干透了,接着便伸手去解裤子。

宇文无极倏尔转过头,道:“你做甚么?”

杜迎风双手顿在裤腰上,眨了眨眼,一脸无辜。“自然是烘裤子。”

宇文无极皱起眉,道:“你便不知道避嫌么?”

杜迎风奇道:“这儿又没有大姑娘,我为何要避嫌?”

宇文无极一时语塞,盯了他半晌,挫败的叹了口气,起身撩起帘子走了出去。他沉着张脸往李思函对面盘腿一坐,不言不语。

李思函戏谑道:“七当家,小生也要烘烤衣裤,烦请移驾。”

宇文无极一双鹰目危险得眯了起来。“这外面日头正好,八当家莫不是想出去晒一晒?”

李思函往后挪了稍许,小声抱怨道:“厚此薄彼。”

两人正干瞪着眼,突闻帘后一声轻叱,紧接着一道剑气横贯于空,扫塌了半边厅柱。

宇文无极心下一紧,飞身投入帘中,便见杜迎风手执长剑,一剑扫向大梁。

‘咔’一声,房梁斜了半边。

宇文无极见少年赤着上身,下身也仅兜了半片薄透的幡帐,呼吸一窒,长臂一揽将人带入怀里,无奈道:“你又做甚么!”

李思函撩开帘子,瞧见两人抱在一块,倏地一愣。“你们做甚么?”

宇文无极侧过脸朝他道:“秀才,你先出去。”

李思函悻悻然退到了帘后。

杜迎风微微一挣,那双铁臂却坚如磐石,丝毫不动,他将肩膀一缩,手臂向外逆翻,如一尾游鱼自他双臂中滑了出去,他打趣道:“七当家这是怕我着凉?”

宇文无极手里一空,心中也茫然若失,他背过身去,朝少年道:“你先穿衣。”顿了一顿,他又问道:“你为何突然出剑?”

杜迎风不紧不慢地拾起散落于地的衣衫,一边穿上一边向梁上瞧去。“刚才莫名其妙刮起一阵阴风,我还道是有人偷袭。”

李思函于帘后插言道:“小生适才也是被一阵凉风惊扰。”

宇文无极思索道:“阴风,难不成见鬼了?”

李思函突然发出一道惊呼。“人……有人!”

二人掀帘望去,便见倒塌的屏风之后,赫然多出了一人。

却是一个死人。

这人的头颅被衣架搭脑两端伸出的龙须穿透,肩膀被扎于中牌的横枨,四肢软软下垂,浑身鲜血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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