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头发酸，冷冽的眼角也涨的发痛，萧临微微觉得落寞。将身子靠在高大的玉兰墙上，双眼闭着想歇歇。
偏在这时就响起了男子的声音，“煜郡王好闲情啊，大白天的倒是在宫道上养神。”
萧临回头，眼见是燕秦的身影，整个人立刻冷加三分。
“郡王殿下有礼！”燕秦带着身旁小厮向萧临行礼，态度倒也恭顺。
“燕将军。”随意的努努下巴当作回应，对于这个情敌，萧临的态度表现的很明显，他不喜欢！
“本王只是刚从皇叔宫里出来，与皇叔聊了大半会儿的天有些累着，休息休息而已。”毕竟还是个涉世不深的郡王，他忍不住就想着炫耀一番。
燕秦听了萧临的话没受什么影响，淡淡的笑着说：“微臣追随在皇上身边多年，皇上一向性子凉薄，怎么不知道今日皇上喜欢与人聊天了？”
萧临脸上一僵，泛起微红。
“呵呵~”轻笑一声，燕秦话说的更加风清云淡，“果然是煜郡王好福气，总是能让皇上格外对待，真是教微臣等羡慕啊。”
燕秦英俊的面孔望着萧临，目光太过真诚，反而显得有些假。
萧临心里不舒服，冷哼一声，将手素在身后，随口问道：“燕将军进宫来做什么？”
“是这样的。”燕秦眉开眼笑，眨眨眼说道：“微臣也是刚刚得皇上的召见，不知道皇上又是有什么事要吩咐微臣。”
一个“又”字，燕秦音咬的很重。
萧临闻之心中嫉妒不已，想起那日在乾明宫见到的景象，简直是噩梦。
“皇叔经常召见将军？”他就那么看重你吗？
“郡王这话怎么说？”
“没什么，本王只是随口问问。”萧临捏紧了拳头在衣袖中，强装淡定。
燕秦挺直了身子，“也算不上是经常召见吧。”
萧临明显的松了口气，只是接下来燕秦瞄了眼萧临，突然又轻飘飘的补充几句：“只是皇上看重用功之臣，特别是能为朝廷分忧解难之人。微臣虽不才，但也是两次平定西宇战乱的元帅。想来就是这样才会得皇上格外青睐吧。”
燕秦黑不见底的眼睛晃悠在萧临身上，向上扬起的嘴角似笑非笑，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正被他不屑的讥讽着什么。
萧临心一沉，凉意爬上整个身子，头不由得就低了几分。
燕秦说的没错，他是个在战场上屡建奇功的大元帅，而他呢，只是个如今尚寄养在皇宫的小郡王。
皇叔是那么盛气绝世之人，怎么会不选择燕秦，而选择他？
燕秦看着萧临顿时消沉的气焰，嘴角边的笑意才是真正的浓厚，眼底却透着人前不常见的冷厉狠悚。
在萧临抬起头是，他连忙弯弯身子说道：“时候不早了，皇上那里微臣也该去了，这就不耽搁郡王殿下。”
萧临点头，转身僵着身子走自己回去的路。咬紧牙关，心里真是黯淡一片，恍如十二月的寒冬正在飘着鹅毛大雪，真是冷啊。
宫道上，燕秦带着小厮还站在原处，并没有如他所说的赶忙离去。
燕秦手下的小厮突然疑惑的问：“将军，咱们不是正要出宫吗？您怎么跟郡王殿下说是要去见皇上呢？”
而且他们将军这次进宫就是要求见皇上，皇上不是已经拒绝召见了？
燕秦的脸色顿时一寒，低声怒斥道：“闭嘴！本将军做事何事还要尔来教？”
“是是是……”小厮的脸吓的发白，赶紧的抿住嘴，再不敢胡乱多说一句话。
“回去！”燕秦没好气的甩甩官袍，迈开步子就走，边走边吩咐说：“今日之事，尔不准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本将军饶不了你！”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燕秦满意的冷哼，想起萧临刚刚深受打击的脸，心里又无比舒坦。就连最近萧之翊避他不见的郁顿，都能在这一刻减退不少。
哼！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人不知那人不知，他还有必要管的了那么多什么！
而此时在乾明宫，文睿帝萧之翊与傅宰相的会话，还在继续着。
萧之翊不悦的扬扬眉头，问傅宰相道：“宰相以前从没对朕提起过煜郡王的事，如今冒然提起，可是对煜郡王有了什么不满？”
第58章：阴虑
其实这些事，萧之翊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从来不会去深想。可没想到他不愿意提起的事，身旁总有人惦记着。
就像现在，傅宰相对他说的，就是文睿帝纠结许久的事。
“皇上，按理说煜郡王是皇族之后，养在后宫本也无伤大碍。但是如今煜郡王年纪长大，有些事情于情理规矩上就得别论。后宫是天子常留之地，嫔妃生活之所。煜郡王堂堂一皇爵参杂其中，久而久之到底是不妥。”
萧之翊眼神未变，看着傅宰相静默不言，只管听傅宰相还要说什么。
傅宰相垂垂手，也不客气的继续说道：“老臣等并非是多管皇上家世，只是煜郡王身份特殊，不能单纯的当作皇家内事看待。”
“那么依宰相所言，煜郡王又当如何呢？”萧之翊眯了眯眼，突然问：“朕要知道，宰相今日所说关于煜郡王的事，是宰相你一人思虑，还是……？”
“回皇上的话，此言并非是老臣一人所想，实在是朝中文武百官们重心所向。”傅宰相高声打断萧之翊的话，“煜郡王是亲王之后，又是成年的郡王，再多遗留在后宫已是大大的不合理。”
“不合理？”萧之翊不以为然，轻悠悠的笑趣：“原来朕的臣子们，对朕与侄儿的私事前景倒是挺挂心。”
傅宰相后背一凉，连忙弯腰恭维：“臣等为人臣子，自当是要一心为君主分忧。”
“你们倒是如何想着为朕分忧的？”萧之翊笑的有讥讽讽刺。
“臣等一致认为，煜郡王已到了成家立业之年，理应在京城另辟郡王府居住，着煜郡王搬出宫去。”
傅宰相同样不是等闲之辈，迎着自家君主的目光，一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样子。
萧之翊的心在想到傅宰相的话时，猛然就是一颤。
那个臭小子……那个臭小子要搬出皇宫了？那怎么行！他可是他钦定的……
萧之翊抬眼，淡淡说道：“前朝秦亲王之子琪郡王，年幼为孤，高祖不也是将其接入后宫，直待琪郡王弱冠成家才赐其亲王之爵，出宫另辟亲王府生活？”
“高祖时却有此事发生，但是皇上，琪郡王与煜郡王的情况是有所不同的。琪郡王为孤入宫时，高祖怜悯其年纪幼小，特令温槐贵妃收在膝下为养子。如此一来，琪郡王仅管长大，日后在后宫中立足，顶的也是贵妃之子的名分。”
引据史证，有条有理，傅宰相这些话听起来似乎是谋虑许久的事嘛。
萧之翊神情并没有怎么变化，还好像十分赞同傅宰相的话，良久才淡淡的一摆手，摇了摇头。
“宰相年事已高，心智依旧健畅。你既然知道先前的琪郡王是依据贵妃养子的身份在后宫生活，难道宰相就忘了，如今的煜郡王当年进宫时，朕是怎样昭告天下的？”
“这……”傅宰相老眼皮一扯，话突然说的结巴了，“老臣糊涂，还请……还请皇上指示！”
“如果朕当年没记错的话，当年煜郡王七岁入宫时，朕曾经对着先皇的尊牌下过一道圣旨。”萧之翊的眼神暗了暗，高声说道：“煜郡王入宫，并非单单是以朕侄儿的身份，而是过继在朕名下，正名为朕的养子！”
“这这……”傅宰相一张老脸刷时铁青，低着头无话可说。
“傅爱卿，想起来了吗？”
“是……老臣想起来了。”
“如此甚好！”萧之翊冷冷一笑，“朕竟不知道，皇帝养子的身份竟比不过贵妃的养子？琪郡王当年可以在宫中养到弱冠，如今煜郡王不过十五岁，竟是已经留不得后宫的人吗？”
说到后头，萧之翊的眼神已经暗得不能再暗，冷冽之气尽显无疑，傅宰相纵使再跋扈骄傲，如今天子发威也不得不臣服。
傅宰相额前滴下冷汗，赶紧的为自己辩解：“皇上所言严重了，煜郡王当然可以继续留在宫中，臣等也只是为了皇家的体面着想，哪敢有别的意思。”
嘴里是这么说，傅宰相心里却暗自心惊。看文睿帝这字字句句袒护着煜郡王，看来那人瞧瞧派人来传的话是真的了！
皇上当真已经决定要……要……
傅宰相心中一惊，神经紧绷，多年的谋划哪能就这么甘心毁灭，连忙跪下来。
“皇上，您所说琪郡王之事的确是如此，可是煜郡王焉能比之琪郡王？”
萧之翊闻之觉得自家侄儿受人轻视，心里不太高兴，冷冰冰的问道：“煜郡王怎么的就比不得琪郡王？”
“琪郡王是大盛皇朝出了名的贤王，堪为亲王皇爵中的榜样，有这等皇族后裔养在后宫，自然是大盛皇家的福气。”
“怎么，难道煜郡王就算不得皇家之福？”声音有些咬牙的味道：“煜郡王是诚亲王遗留下的唯一血脉，诚亲王是先皇和太后名正言顺的嫡长子，这样的身份足够荣耀了吧。”
萧之翊怒气渐起，他敢保证，若是傅宰相再敢在他面前说些贬低萧临的话，他一定会当场变脸。
他的侄儿，放肆也好，混账也好，那也只能由他这个皇叔来管教，何时轮到朝廷上这帮迂腐的老东西插手议论？
傅宰相眼见萧之翊气色变化，却不害怕了，拱拱手，十分淡定的向上头行礼。
“皇上，煜郡王身份的确是尊贵无比，但是皇家后人，自世祖开国以来，重视的一直都是皇裔的品性端正。煜郡王文武双全，聪慧过人，但是老臣等近日多有耳闻煜郡王不堪之事，皇上圣德明君，还请皇上明察！”
……
萧之翊心中一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只得开口问：“煜郡王有什么不堪之事？傅爱卿仅管禀上。”
“是，老臣遵旨！”傅宰相瞬间动力十足，声音洪亮非常，还刻意对萧之翊跪下道：“老臣等知道皇上一直对煜郡王寄予厚望，可是正因为皇上对煜郡王寄予厚望，老臣才非得冒死直谏。”
萧之翊心里很是不耐烦，心想他也没说什么啊，老宰相你用得着用“冒死直谏”这么个正义凛然的词来标杆自己吗？
“说！”挥挥手，萧之翊很是不爽。
傅宰相这才欢快的说：“臣等听闻煜郡王近日有不堪行为，是明目张胆的出入京城第一女支院——藏香楼！”
萧之翊身子一震，手中的御笔啪的掉在御桌上。果然，他就猜到傅宰相要说的是这个……
那个混账小子也真是的，好巧不巧的偏要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那等污秽之地！
这下好了，被傅宰相一帮女干臣抓住把柄，他们还不得拿辞世大做文章。
萧之翊没有担心错，傅宰相今日之所以急匆匆的在夜里时分进宫面圣，为的就是能抓住萧临这个少之又少的污点，好好的利用利用。
否则，也不枉费他与那人谋和许久的事，他们可是花费了好一番心思，怎能在半路就被打断计划呢！
“煜郡王正当少年，心性不定难免会血气方刚了些。”萧之翊垂下眼帘，尽量保持音调清平，“况且煜郡王也没有做什么，姑且可以说是风流倜傥。”
去他的风流倜傥！这个借口萧之翊自己想着都是一肚子火！
傅宰相焉能罢休？
“煜郡王是皇族后裔，一言一行都代表着皇家的颜面。如今煜郡王还住在宫中就往女支院之地跑，此事若是传出宫外，在百姓眼中的煜郡王又该是什么形象呢？”
“……”
萧之翊呼吸一窒，心中思想转动，赶紧的想着堂而皇之的话来堵傅宰相的嘴。
他心想：萧临的事昨日才发生，除了今日一早燕秦来报，大概无几个人知晓。现在傅宰相倒说是会传入百姓之耳。
就算真会如此，恐怕其间也少不了傅宰相你的功劳吧？
“就算煜郡王的形象无关紧要，那么皇家的形象呢？皇上难道也能不顾吗？”傅宰相还在说，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
……
萧之翊怒：“朕早已教训过煜郡王，煜郡王也已经向朕保证只此一次，绝无下犯！宰相本是关心皇室颜面，无可厚非，可是也得适可而止！”
萧临，你这个杀千刀的混账小子！文睿帝在心里破口大骂不争气的侄儿：有事没事在这时候给他添堵，他非得揍死你不可！
“皇上，老臣不得不忠言逆耳，煜郡王这次不端品行已成事实，如果还留其养在后宫，宫中皇嗣居留，嫔妃养身，受此影响若是长久，恐怕会令大臣们于心不得不担忧啊！”
傅宰相跪着，丝毫不做让步，“还请皇上三思，煜郡王实在是不宜再留居深宫！”
萧之翊被逼红了脸，妩扬的眼角勾出寒冷的气息，一字一顿的问：“傅宰相这是在逼朕？”
“老臣一片赤诚忠心俱是为了皇上着想，求皇上明察！”傅宰相脸上表情还真是赤诚，“老臣万万不敢逼皇上什么。”
“那宰相就暂且退下，朕累了。”
傅宰相这老头子，仗着自己是三朝元老就敢压他，简直不可原谅！
“皇上！”没有得到确切的答复，傅宰相哪甘心就这么离开。
萧之翊冷眼一眯，不容任何推拒的高声唤道：“张公公，送傅宰相出宫！”
傅宰相：“……”
心再有不甘，在萧之翊如此明显的不耐烦态度下，他也只得叩首跟着张公公出去。
傅宰相想破了头也想不通的是，皇上为什么就是不让煜郡王搬出皇宫呢？
……
当然，这件事傅宰相想不通，就连兵部尚书燕秦也是想不通啊。
“宰相大人，您真的看出皇上十分不愿让煜郡王出宫？”燕秦紧缩着眉头，在皇宫外一角望着眼前刚出宫的傅宰相，脸色铁青。
第59章：大逆
煜郡王已经十五岁，按道理早就是出宫自立门户的日子，而皇上竟然不允许，这是为什么？
难道真如他们所想的，煜郡王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其实已经超重了？
燕秦捏紧拳头，不甘心的追问：“大人，您仔细的跟皇上道明了煜郡王不堪之事，皇上任然不许煜郡王搬出宫？”
傅宰相越想心里就越不爽，气鼓鼓的说：“可不是嘛！看来你说的是真的了，皇上果然想……”
竟真是这样！
燕秦点点头，冷笑：“那事是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宰相大人怎么以前还不相信？”
“老夫岂是不信你！谁能想到皇上会有那样的想法！”越想越急，傅宰相左右暴走，“不成，不成！咱们得想尽办法将煜郡王弄出宫！”
如果再不将煜郡王弄出宫，待皇上与煜郡王之间的叔侄感情再亲厚些，那时他们就更加没有半点机会。
可是，改用个什么法子改变皇上的心意呢？傅宰相在苦思冥想，燕秦也不例外。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前日萧临对自己功成名就的那种羡慕眼神，眉头一皱就有一计跃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