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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空余枝 上——by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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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伸出手想要兜住。一阵狂风突然吹过,这晶晶莹莹的像是碎片的白点,将脚下铺呈了一片,雪白的无边无际。一双手臂从腰后轻轻地将他搂着,他能感到身后人的体温和呼吸。那人似乎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却一句也听不清楚。他茫茫地撑开手臂要抓住这满天的飞雪,张开手掌,掌心里竟掬着一片花瓣。抬眼看去,这无边无际的白,哪里是雪,分明是梨花的花瓣。

身后的人不见了,却看见身前站立着两个人,卓昱臻拥着和自己面容十分相似的白衣人,无限温柔。片片飞花,将两人裹住,是那样让人羡艳。突然白衣人的身影化成了朵朵花瓣,飞散在空中,卓昱臻四处寻找,惊惶地大叫,那双怨恨的双眼遽然瞪向自己,双唇开合,愤恨地声音说着‘你喜欢我,我便会喜欢你吗?你配吗?……你配吗?……’

一双大手爆着青筋,扼住了他的脖子。他张嘴呼喊,发不出声,也吸不了气。他用尽全力的去掰脖子上的手腕,依然摆脱不了这窒息的痛苦。手里突然多出一把尖刀,他不来及多想,便朝卓昱臻的胸口扎去。尖刀没入胸膛,鲜红的血喷在他的手脸之上,温温的,粘粘的。卓昱臻倒退几步,鲜血喷溅同花瓣一起在空中纷飞。卓昱臻狂叫连连,那一片片的血渗透进衣服和皮肉里,将卓昱臻的身体灼得千疮百孔。卓昱臻抱头痛嚎,身体的肉块纷纷掉落,最后剩下一具白骨,寂然倒地。

惊慌、惧怕、心痛,心脏像盛了铁砣般,强烈地抽搐收缩。

“不……不要……不——”青枝猛地睁开眼,感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双眼疲惫地轻抬,章重关切的脸映入眼底。

“没事吧?”章重用手掌擦了擦青枝的脸。

青枝才感到脸上凉凉的,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用衣袖随便在脸上擦了两下。冷淡地推开章重。“没什么,做了个恶梦。”

白坤也醒了,支着肘撑着身体,远远的侧躺着,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青枝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他们,假装合眼睡去。但一阖上眼,梦里的画面就一遍一遍浮现,心底的害怕、疼痛如巨浪般袭来。不敢再睡,也不敢再阖着眼,便睁着眼直到天光拂晓。

三人又连着赶了几天路。白天就用干粮充饥,晚上便在野外露宿。因为凌穹教有规定,凡是出任务者,在途中一律不得进入客栈酒馆之类,即便是入了城,也只能找偏僻的农舍借住。只为防人探得风声而后逃遁。所以一路行来,多是在野外露宿居多。

青枝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一直心绪不宁,终日心神恍恍,总有不安的预感。白坤说,这次的任务是在梁州地区,一路跟着他跋山涉水,眼前的山水依稀熟悉,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终于有一日,白坤掏出密函,交给青枝和章重过目。

这张花笺上,赫然写着:悬月山庄,卓昱臻。

第十九章

青枝大震,纸笺在手里一抖。为何是他?为什么?是谁要杀他?这柔韧华贵的花笺,青枝见过,均是出自皇宫,他曾经按花笺上的姓名,杀死过几个朝中官宦。倒是卓昱臻又为何会遭到来自皇宫的暗杀密令?

“怎么了?”白坤察觉出青枝的异样问。

青枝强自镇定道:“这个人我认识。”

“什么?”白坤和章重齐声道,惊诧地看向青枝。

“多年前,我差点死在他的手里。所以我曾经发过誓,要亲手杀死他。”青枝冷声道。

“那刚巧这次便是你报仇的好机会,我们合三人之力定能将他杀死。”白坤笑道。

青枝眼冒寒光。“我说了,我要亲手杀死他,不需你们的帮助。”

“可是……”白坤还想说什么,被青枝打断。

“何况,他一人又何必我们三人一起动手。真正难对付的,是他身边的魏子勋,那个人身藏不露,才是真正的高手。魏子勋此人,总是伴在卓昱臻身边,想要杀卓昱臻,就得先杀了魏子勋。这就难怪,教主会派我们三人前来。”

“但是临行前,教主吩咐,卓昱臻这个人得由我亲自解决。”白坤道。

青枝眼帘轻抬,冷笑地道:“白护法不会是怕我,抢了你的功劳吧?你这般瞻前顾后的哪有大将之材,又哪顾僚友之义?”

白坤被青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枝又道:“你放心,只要让我手刃了他,功劳还是你的。”

青枝面若寒霜,白坤嗫嗫嚅嚅,最终没有说出话来。

章重道:“那明日白天,我们先探清地势格局,晚上再由我和白护法引开魏子勋,青枝你便趁机杀了你的仇人,可好?”

青枝看了看章重,又看了看白坤,点点头。他虽嘴里说得强硬,心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杀了他?还是……只是他明确的知道不能让卓昱臻落在别人的手里。

第二日,青枝三人潜进了悬月山庄。

景物依旧,仿佛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里时,胸腔里像是塞了一只欢快的小鹿,兴奋又憧憬。可是雕栏仍在,朱颜未改,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今日,卓昱臻将死在自己手里。

东院的东冠园便是卓昱臻的住所,青枝从未来过这里。东冠园靠着山壁所建,前方水塘里荷叶绿意盎然,层层叠叠,缝隙里水波涟涟,红花朵朵,游鱼嬉戏。水塘后边一东一西建着二座一样的屋子,屋子贴壁而立,东首稍大那间便住着卓昱臻,西首这间住着魏子勋。两屋相隔不到百米,任何一人屋中如发出异响,都会招来另一人。

打探了清楚,三人退出山庄,商决了一番,便等着夜暮之时动手。

当晚子时,山庄灯火已大多熄灭,只剩零星几点犹然亮着,像伏在辽辽群山之间的数只魑魅,瞪着眼睛窥视着这晦暗的天地。

三条人影换上一身玄装,纵跃入了悬月山庄,避开了守更看值人员,翻身潜入东冠园中。东冠园的两座屋子,竟然都亮着灯,倒影印在池水里随风晃荡。

由事先商议的那样,青枝去东首的屋里刺杀卓昱臻,而白坤和章重则守在西首的屋外,以防魏子勋前去扰事。

青枝几个起落,消无声息地落在东首屋子的前面,向白坤和章重打了个手势,便轻声推开屋门,隐身而入。

进入的是一间正堂,堂里点着一支烛灯,昏昏暗暗,四下无人,却听到隐隐有哭泣之声。转过堂后的墙壁,是一进狭窄的院落,哭声就是从院落之后的内屋里传出的。

青枝轻声伏在屋门外,只听屋内人咽咽呜呜哭得好不伤心,断断续续地在喊:“昱臻大哥……昱臻大哥……”

屋内另一个细弱的声音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又听那哭泣之人道:“不,不要……如果你死了,我也就不活了,昱臻大哥,你别死啊。”

看来是卓昱臻的毒发作了。

青枝一把推开屋门。屋里的幽暗的烛火不如屋外的皓月明亮,清辉披在青枝肩上,将他的身影长长地拖进室内铺着金丝银线编织的锦纹地毯上。

正对着屋门的卧床边,跪着一个白衣人,听见推门声,转过脸来,见到屋门前站着一个黑衣人,看不清面容,满面泪痕地惊问道:“你是何人?”

这黑衣人不答,一步步逼近,身下的影子更早一步地覆盖在了白衣人的身上。黑衣人周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白衣人睁大了眼睛,终于看清了那阴影之下的容颜。惊呼道:“你……你,……是你。”

青枝从腰侧拿出竹笛,抽出短剑,见闵皓华跪在那儿一脸惶恐,睡在床上之人也未起身维护。想是欢极殇的毒让他已病入膏肓,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短剑上晃着的寒光,闵皓华瞬间明白了,抖着身体,颤声道:“求……求你,别杀他。”

青枝来到床边,俯视着身下的两人。闵皓华跪在地上,死死抱住床上之人,用身体护着,不住苦声哀求,声声哀痛。而卧在床上之人,面如金纸,露在外面的皮肤起了块块红斑,原来烁烁生辉的双眼,现在却半垂着眼帘黯淡无神的睇望着自己。

那夜的梦境不由再次想起,花瓣、鲜血、腐朽……难道卓昱臻真的便要死在自己手里,或是死在欢极殇的剧毒之下?再看那双眼睛,没有了往日的冷傲清贵,却还是坦坦然然,毫无畏惧。卓昱臻伤自己,辱自己,自己又用欢极殇毒害他,他毒发之苦和自己那天所受之痛,便就……算是抵消了吧。心里一软,有什么便淡淡地化开了,变得荡然无存。

耳边听到远远有人厉喝:“什么人?”之后便是刀刃交接的声音,应该是魏子勋发现了屋外的两人,正在交手。

青枝心里一急,伸指疾点,点住了闵皓华的穴道,闵皓华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卓昱臻的身上,惊惧地嘶声叫道:“不,不要——你不能……求你……别杀昱臻大哥。”

手腕一带,将闵皓华拉到一边,青枝低头逼近卧在床上之人。

卓昱臻知道在劫难逃,闭上眼,蠕动着灰白干裂的嘴唇,声若游丝地道:“你……要杀……便杀吧。”

等了许久,也没有待到剧痛加身。而是两片温软的嘴唇贴了上来,一条倔强的舌头,欺入了他无力防御的口腔里,带入了一颗清凉的药丸,泛着冷冽的清香,由口腔滑进了喉里。这清凉的感觉从喉头一路凉进腹中,原本已经混浊的意识,顿时清明了几分。待那舌缓缓退出,身前这清丽的人扬起一个明艳的笑容。

青枝揶揄地说:“庄主,滋味如何?”简单的一句,包含了多重意味。

“这是……何物?”卓昱臻不知自己吞下的是什么。清清凉凉,不像是毒药。如若他要杀了自己,又何必下毒如此麻烦?心里满腹狐疑,惊疑不定。

青枝笑得狡黠,却不回答。

远处喝斥之声渐近,突然屋外的院落里有人飞身进了来。向屋里奔来,嘴里急迫地喊道:“三子,可还顺利?”

三子,是白坤、章重和青枝三人商量好的代称,以防被识破身份。白坤称为阿大,章重为二子,青枝为三子。方便行动之时,相互招应。

青枝听出这是白坤的声音,心里一紧,知道他就要进了来。抬手举起短剑,向卓昱臻垂直刺下。

第二十章

闵皓华吓得一声尖声惨呼,再没了声息。这突变,让卓昱臻都来不及闭目受死,但也看得明白,那短剑分明插在了他身侧拱起的被褥里,远处的人会误以为剑已刺入身体。青枝乍起一声痛呼,脑袋低垂,看不到面容,身体颤抖地伏在床沿边,像是很痛苦。

“你怎么了?”白坤急得跃了过来,一手搭上青枝肩膀。

“我……我……”青枝低颤着声,却突然身形暴起,拔出被褥上的短剑,反手疾刺。

白坤猝不及防,眼睁睁地看着那柄短刃贯入自己胸膛,难以置信地瞪眼看向青枝。

青枝灌注内力,将那短剑送入几分,又决然地抽出。鲜血飙射而出,白坤剧痛地捂着胸口摇晃地倒退数步,伸手指向青枝,嘴马翕动,喉咙里却发出破碎的声音,语不成调。

青枝扬起脸,对着白坤鄙夷森冷道:“想不到吧,我最想杀的,是你。”

震惊、不信、迷念、心痛,眼里闪过种种情绪,最后白坤张着未吐出一字的嘴,睁着一双怨恨的眼倒了下去。

屋外的打斗声突然没了声息,就听到章重大声喊着自己和白坤,难道魏子勋受伤了?青枝来不及多想,转头对卓昱臻道:“庄主,这屋里可有藏身之处?”

卓昱臻明白青枝的意思,费力地说:“墙后……有密道。”食指在床榻边一按,床后的墙壁裂开一条缝隙。

青枝不敢迟疑,赶紧将卓昱臻和闵皓华抱进密道口内,再快速回身关上机关。这时已听章重的声音就在屋前,青枝利落地一个翻身,滚到白坤尸体前,毫不犹豫地反手握住短剑,刺入自己左肩,再咬牙拔出。突至的剧痛,让青枝双腿支撑不住,倒在白坤旁边。

章重和白坤原本两人夹攻魏子勋,魏子勋力敌,却也三拳难敌四手,加之白坤武功颇高,伤了魏子勋几处。白坤见青枝进了卓昱臻的屋就没了动静,怕生变故,便让章重单独对付,自己去找青枝。魏子勋内力雄厚,却招式不足,身上又受了伤。章重避开魏子勋的掌风,凭借灵巧的步法,精妙的剑招,又给魏子勋添了几道伤处。久久不见白坤和青枝出来,章重心下焦急,不愿纠缠,便也往卓昱臻的屋里奔来。

进了屋,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白坤仰面躺在血泊里,已睁眼死去。而青枝伏在一边不住喘息,肩上伤处鲜血长流。

“你受伤了?”章重抱住青枝。

青枝半开半阖的双眼像是忍着痛苦,不住抖动睫毛,低低呻吟,惹人怜惜。“没,没事,卓昱臻……给他跑了。”

章重果真不忍放手,将青枝抱起,安慰道:“没关系,忍着点。”抬眼在屋里一圈扫视,见床上被褥凌乱,走了过去,伸手一抚,竟还有温度,面上不禁现出疑容。

青枝暗暗紧张。这个傻子,看来不仅不傻还精明得很。要是被他看出破绽,自己的血岂不白流,催动真力,硬生生震断了自己一处筋脉,逼出一口血来,青色的襟口湿了一片。

章重惊道:“你还受了内伤?”注意力果然被吸引开了。

为求逼真,青枝又吐了两口血来,才白着脸说:“他打了我……一掌,从院子里……逃走了。”

“庄主,庄主。”屋外响起魏子勋的嘶吼。

青枝心里阵阵发急,再不走,待魏子勋那个莽人来,说不定会横生事端。“快……走,不然……就迟了。”面上装出虚弱快要昏厥的样子。

“好。”章重再不犹豫,紧紧抱着青枝,奔出屋子,飞上墙头。

密道的墙上,有一处暗孔,能将墙外的一切看个一清二楚。卓昱臻看得真切。见青枝举剑将自己刺伤,血流如注。见他明明没受内伤,却无故吐出血来,练武之人又岂能不知其中玄机。而他被人抱出屋子最后的回眸一眼里,澹然宽慰的笑意。无不让他惊心动魄。

卓昱臻惊疑重重,惊他亲眼见青枝为救他不惜伤了自己,疑青枝喂自己吃了什么?为何来杀他,却又会救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想起见到青枝的几次,自己只是对他荒氵壬无道又草菅人命感到厌恶,却从未细想这些年他的武功从何处而来,他杀人放荡又为难般?

他此番救自己,难道是因为他……想到这里心里一颤,这一刻有一种辩不清的情绪渐渐在心底里蔓延开了。

******

章重抱着青枝出了山庄,奔出很远。青枝软软地靠在他怀里,装作昏厥,听着两耳的风声,伴着他的心跳,暖暖的体温,结实的臂膀,心里的烦燥慢慢平静了。最后真的觉得痛了、累了、倦了,便任自己被一点点地拉进黑暗。

再醒来,自己仍被抱在怀里,肩上的伤已被包扎了。仰起头,便对上一张大脸,见着青枝醒了粗眉大眼瞬间弯垂地憨笑,轻柔地问。“醒了?”

“嗯。”青枝淡淡地推开他,就想自己站起来。

“唉,别乱动,会掉下去的。”章重收紧了臂肘。

青枝这才发现,自己和章重并非在平地之上。章重跨坐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另一手将自己横搂在怀里。

既然已离开了悬月山庄,也没必要再对他太过亲热。断然推开束缚,手臂一撑,身体一转,便稳当当地跨在马背上。手腕方一用劲时,牵动了伤口,手臂轻轻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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