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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落空余枝 下+番外篇——by易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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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清秀男子便连拖带拽地拉出一人来,像扔一块破布般将那人丢在墙边的树下。院中站立两人,围了过去,不由分说,伸腿对地上的人狠踢。那清秀男子,正面对着卓昱臻的方向,月光下,隔着宽敞的院落,卓昱臻能清楚的看见,他满脸阴狠又得意的表情。其余二站一卧的人影,被树影罩着,倒是瞧不真切。

卓昱臻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在此耽搁。看这几人酒后泄愤一时不会离开。便寻思待他背对着自己之时,找了个机会翻出去。

清秀男子站在一边,怨恨的眼里又带着得意。“别使内力,当心别把他弄死了。”

一连串皮肉被坚硬东西撞击的沉闷声音。那两人踢了几脚,见伏在地上的人,没有丝毫动静,用脚挑了挑,有些担忧地道:“不会真死了吧。”

这话一出,那清秀男子紧张蹲下身,揪起地上的人,又立即怪叫道:“你竟然还在笑?”

那地上人不知受了什么痛,终是哼了哼,嘴里低声喃喃念着什么。清秀男子听闻,怒不可遏地大吼:“他被你害死了,看谁还能来救你。是你,都是你,你这个祸害,你害死了他!” 啪,啪,一阵掌掴的声音。

清秀男子似是不解恨,扇了十几个巴掌,仍不愿停手,地上的人早就没了声息。

胖男子晃了晃身子,拍拍清秀男子的肩膀,醉醉醺醺,呜呜哝哝地口齿不清的道:“别打了,梁尹。照他现在这样子,只怕经不起多打几下。”蹲下身,嘴里‘啧啧’作声。“他这样的人,连教主都为他着了迷,不做他的老本行,倒是可惜了。我倒真想知道,他好在哪里。干脆,今夜就伺候伺候老子得了。”说完就要脱外褂。

另一个男子,拉住胖男子的胳臂,低沉地道:“你不想活了,他是教主的人。”

胖男子顿然甩开拉拽,打了个酒嗝道:“怕,怕什么,教主都不要他了,不然也不会将他丢在这里。不如今晚我们三个上了他,尝尝他的滋味,如何?”说完,手一扬,只听‘嘶啦’一声,这胖男子氵壬笑连连。

卓昱臻听这三人的对话,隐约猜到什么又不太确定,正要起身出手阻止,朗月映衬的院墙上倏地掠下一道如风的黑影,直抵到那胖子的后心,胖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肥胖的身躯‘轰’地一声倒在地上。

院中的所有声响骤然沉寂下来,秋末的寒风刮过,阴冷透骨地可怕。

站立的两人一阵哆嗦,从惊愕中清醒过来,齐齐跪倒在地,惊恐地道:“教主!”

那立着的黑影,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指着清秀男子,不疾不徐地冷冷道:“梁尹,真以为我宠了你几次,便有资格动我的人了?”

“属下……属下,只是……”梁尹犹在想着辩词,脖子已被冷利的剑峰划开,张着嘴,睁着眼,倒地。

“不必解释。”黑影淡然地对尸体道。微微侧了侧身,对另一个跪在身前的人一扬手。“吃下去,然后,滚!”

那人抬手,隔空似是接住一物,身体晃了晃,将手里的东西送到嘴边,之后慢慢退了开去。

黑影踱出了树影下,清辉洒在他肩上,紫色的长袍,得体地附着在他修长的身线上,在月光的照映下,像沐浴了一身暗沉的血色。这人鼻悬眼长,唇角斜挑,总是若有似无地挂着一抹讽笑,既冷又邪。

卓昱臻见过他,在落红岭。

深夜时分,凌穹教的教主,突然出现在这破败的院子里,卓昱臻惊疑不对,身体绷紧,暗暗戒备。

“出来吧,卓庄主。”左贺凌微微抬起下颌,负手,眯着眼,盯着柴堆。

四周院墙之上,突然站立了十几人,个个手举火把,将这夜色笼罩下的院落,照得如同白昼。

第四十九章

卓昱臻一惊,立即明白,自己早便被左贺凌盯上。思及至此,站立起身,朗声大笑,一撩袍摆,跃出柴堆,蓝色的衣衫如流云般,直直地就要挺立在左贺凌面前,脚下却一个趔趄,脚脖用了暗劲才堪堪稳住,不至于出了丑,卓昱臻仍笑得从容,却让观者都看得出,他在掩饰慌乱和难堪。

左贺凌嘴角的弧度加深了,蔑视地道:“卓庄主,这番前来,是想在老虎嘴里拔牙?”

“拔牙不敢,”卓昱臻清朗地笑了笑。“我这次前来,不过是效仿左教主而已。”

“明知我凌穹教对你有诛除之心,却也敢这般闯入。卓庄主,好胆色啊。难道你便是为这么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而甘冒奇险?”左贺凌嘲讥地,指着地上方才被人踢踹的人。

卓昱臻听了这话,如遭重锤,顺着左贺凌所指看去,那人躺在树影下,一动不动,看不清面孔。卓昱臻激动地迈前两步,要将那人瞧个清楚,却被左贺凌横身挡住。

“哼,似你这般的俊秀人物,也会为一个女支子颠倒心性?卓庄主,今晚只怕你为了这么个人,再难出了我们凌穹教。”左贺凌挥剑疾刺卓昱臻。

卓昱臻没料到,他说动手就动手,一愣之下,剑已指向面门,当即急提真力,脚下用劲,肩头一晃,连退数步,却仍逃不开左贺凌手中抄出的剑圈,卓昱臻运掌与剑气抗衡,仅区区几招,便被左贺凌手中的长剑,伤了身上五、六处。

左贺凌步步紧逼,招招至卓昱臻死地。一道耀眼的剑光,神妙莫测,一时之间寒芒进射,丝丝的剑气眼看就要透体。卓昱臻大惊,运足内力,向那剑端打出一掌,将那剑峰拍偏半寸,自己猛力旋身一转,堪堪避过,肩头还是被剑气割开,鲜血淋漓。

卓昱臻站立不稳,几乎是放弃了抵抗,捂着肩伤,单膝着地,无视再次挥来的剑气,竟然仰头大笑道:“左教主,好剑法,既然我今日难逃一死,便最后请左教主成全一事。”

左贺凌顿住手里的剑势,睇着眼,用剑指着卓昱臻,冷声道:“你既是必死,我又何必再让你模生枝节。”说完提剑就要挥下。

卓昱臻哈哈狂笑。“今夜,我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不过是让我多活一刻,难道左教主在一帮教众面前,竟连这点胆量都没有?”

卓昱臻的话语一出,左贺凌的招式硬生生地停了下来,瞪着细长的双目,眼里的霜寒重了一层,却并未再作声。

见左贺凌已然默许,卓昱臻站起身,向那树影下躺着的人走去,步履虚浮,心却一点点沉痛。方才的自己,居然没有认出他来,看他被人那样欺凌,就可以想像出,这一个多月里,他过着怎样的日子。有那么一刻,他甚至希望地上的人,不要是那个会扬着狡黠笑容的青色人儿。他害怕,紧紧揪着衣襟的手都压不下胸口的阵阵钝痛。

一步一步,终是看清了地上的那个人。墨瀑般的长发散乱地遮着侧着的面孔,被扯得破烂不堪的青色布片,兜着形销骨立的身体。原本如白玉般丰盈的皮肤,现在只剩一层灰白,包裹着突出的骨架。

那个人静静地躺着,丝毫不介意地上的寒冷,任由寒风撩动着他铺散一地的长发和破碎的衣衫,显得那样凄凉。仿佛那已经不是一个人,仅仅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卓昱臻俯下身,颤着手,拔开覆在那人面上的发,苍白的脸色和深陷的颧骨,嘴角高肿着,衘着唯一艳色的血水。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没有了往日的灵秀,只有一片死朽。他不再耀眼夺目,几乎让卓昱臻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一滴清泪,终是载不动啮心的绞痛,在空中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银光,便落在泥土里。卓昱臻脱下长袍,裹住地上的人,将他揽起,紧紧地抱在怀里。怀里的人近乎没有温度,却不知为什么,将他抱进怀里开始,居然生出了前所未来的强烈满足,似潮水般涌了上来,就如自己早便期待着这一刻。

“卓庄主,真是个多情的人啊。可惜你已是待死之身,有多么不舍和痛愧,都留待到地府里和阎王爷说去吧。”眼里闪着妒恨,左贺凌挚剑飞身朝卓昱臻刺去。

“哈哈哈哈,左教主,在下奉劝你一句话,”卓昱臻背对着左贺凌,抱起没有份量的青枝,声音冷怒。“善待你的,部下。”

话音方落,左贺凌只觉得一个庞然的黑影向自己袭来,挥手一劈,那物体顿成两半,剑刃划过的感觉和飞溅出的鲜血,才发觉出那是一个人的身体,瞥了一眼,正是刚刚被自己一剑刺死胖男子的尸身。再定眼看卓昱臻的位置,人影已然不见,只听墙头上站立的一人,一声惨呼,跌出院墙外,树影下梁尹的尸体也已不在,可想他必定是用了同一招对待了墙头上的属下,趁其不备将其打落。

看卓昱臻的身形闪得极快,完全不似最初那般不堪一击的模样,而他选择击倒的人,也是院墙上的人墙,站立最为稀疏的位置。可见他从一早便在观察,也一早便在盘算。左贺凌嘴形咧开,发出尖长啸声,墙头上站立的人影,纷纷跃起向卓昱臻逃离的方向追去。左贺凌手中长剑虚空一挥,眼里冒着腾腾怒火,杀伐之气笼罩全身,腾身追去。

整个凌穹教的杀手几乎倾巢出动,数十条身影紧紧随着卓昱臻,凌穹教已是灯火通明一片。卓昱臻感到身后森森寒气,紧紧抱着怀中没有知觉的青枝,脚下运着,平时从不轻易展露的轻功‘渡云踏星’,在屋顶上起落。

他和魏子勋,之所以能在弱冠之年,凭两人之力就建立一座庄院。不仅是因为自小学习的文韬武略,防身术也总能让他们出奇不意,全身而退。当年师傅元正子深知青城派武功讲求内修,却不重外招,灵活机巧不够,便是请了挚交,传授了这武林一绝。卓昱臻自信凭自己的轻功,可以摆脱掉这一干教众,但左贺凌功力高深,只怕要摆脱他却不易。

早便判断了逃离的方向,眼见再几个起落便能跃出凌穹教的庄院,进入黝黑的山林中。背后一道凌利蚀骨的剑寒,直朝他后心刺来,以他当前的速度势难避开。卓昱臻只得脚下一顿,肩膀一矮,让那剑气从耳边擦过,方要庆幸躲过一招,肩膀上受了猛烈一掌。强压下心口顿然翻腾的血气,定住身形,只是瞬间的功夫,前路便已被凌空而过的左贺凌阻去,四周被一群教众团团围住。

左贺凌不愿给卓昱臻喘息的机会,再次发出尖锐的怪啸,瞬间四周暴起如幕的剑光,如从九天之上坠落一片森寒的罩网,卓昱臻银牙暗咬,蓄足十分内劲,掌风匝起,一时潮涌的劲风,排山倒海之威将凌空在身边一侧的数人纷纷击落。正当众人以为他要趁此空隙逃出,他却双脚一蹬,站立的屋面上出现一个大窟窿,欣长的身影顿然隐没在屋下。

凌穹教教徒,见识了卓昱臻的掌力,知他并非华而不实,谁都不敢冒进。纷纷跃下,将那屋子围住。

左贺凌立在屋顶未动,瞪着黝深的双目,像一只静待老鼠出洞的黑猫。

“失火了,失火了!”负责巡逻的守卫急切的大喊。

左贺凌抬眼看去,西边和北边的各一处偏院冒起了浓浓黑烟,焦糊的味道顺着风,钻进了鼻腔。站在屋顶上,火光倒只是见着零星半点,看情形不像是意外失火。

一条极快的身影从脚下的屋里窜了出来,击倒了拦路的几名教众。

肯出来了?以为你的同伙耍弄些小伎俩,我便会分心不顾?左贺凌嘴角又露出讽笑,腾身而上。

第五十章

火势趁着风向,烧得极快,片刻工夫熊熊火光便燃亮了黑暗的天空。那身影似是完全失去了方向,竟朝着北面燃火的偏院奔去。

左贺凌运起剑诀,一溜匹练般的精芒在他手中绽射,如拖着他的身体,直向地面上腾腾落落的人疾射而去。眼见剑尖已对准那人的后心,这时却不知从哪儿冒出个人来,竟瞬间撞到剑刃上,成了替死鬼。

这人穿着守卫服的衣服,睁着大眼,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左贺凌愤恨地甩开尸身。这么一耽搁,那身影又跃开数丈开去。左贺凌这才惊觉,那人向着火势奔来,原来是想借着火场边惊慌的人群,为自己做掩仗。

凌穹教里并非所有人都是杀手,也有相当多的是仆役,这火一起,势必引起人的恐慌之心。其他教徒在经过火场之时,纷纷被惊恐的人众阻隔,远远与卓昱臻拉开了距离。

左贺凌盛怒,不愿再玩这猫鼠游戏。身形暴涨,陡然升高三、四丈,捷逾奔电,手里剑光更是如长虹贯日,威不可当。

卓昱臻也感受到身后凌利的剑气,速度又快了些,虽是险险避开了要害,却没法避开这惊涛骇浪,蕴着内劲的剑风,被势不可挡的劲风一卷,只得矮身顺势一滚。勉力起身后,再也压不下错乱翻涌的血气,一股逆血从口中涌了出来。卓昱臻不敢有丝毫停滞,拼尽全力,朝着教外疾驰。

左贺凌不想这卓昱臻的实力,远比自己想像的要强很多。他们虽曾在落红岭对过一战,却未真正交过手。原来他不仅轻功不凡,连内力修为竟也不弱,生生受了自己一掌,又被剑气震伤,身体数处还受了剑伤,脚下速度竟然不减,反而越奔越急。初时自己所见的慌乱惊措,不胜一战,原来都是他故意放出的虚雾。这人能在危急之时,当机立断,绝境寻生,这其中不乏些许运气,却也说明这人行思敏捷,临危不惧,确是将良之材。

可左贺凌越是将卓昱臻看得透彻,越是恨不得将他除之后快。这样出色的人物,无怪青枝那般中意于他。手里剑光再起。左贺凌不信凭自己卓绝的修为和剑法的精妙,杀不了未逾而立的卓昱臻。

正在此时,前方的卓昱臻双手一抬,抛出一物。那东西直向左贺凌面门袭来,左贺凌正待恼怒卓昱臻屡次耍弄这种伎俩,挥剑要劈之时,赫然看见那东西被卓昱臻宝蓝色长袍紧紧裹着。

青枝?!

手中剑势硬生生彻回,伸臂接住,心里犯疑,扯开蓝色长袍,里面竟然只是一床卷曲的棉褥。左贺凌愤恨地丢开再追,卓昱臻已奔出了凌穹教,跃进了黑暗的山道。

左贺凌可不愿这等杀他的绝好机会,白白丢弃,紧追着前方身影一点点接近。他相信凭卓昱臻身上的伤,苦撑不了多久,而他却担心卓昱臻这般有方向,有目的奔跑,前面是否会有人接应?

果不其然,山道前方,影影绰绰地站着几个青衣道袍的道人。左贺凌一惊,想那几个青城派牛鼻子道士,个个身手不凡,自己现在势单力孤,必定讨不到便宜,可又不愿这么轻易放过卓昱臻。百般计较在脑中闪过,最后还是顿住身形,正待转身,那几人却不去顾及受了伤的卓昱臻,向自己奔来。

看来即便现在自己不追,那些牛鼻子也不会放过他,今晚和青城派这一战在所难免,左贺凌挺剑迎战。不甘心地凝着卓昱臻的背影,咄咄逼人的眼里,寒意更重。在心里咒念三个字,卓、昱、臻!!!

******

得到元正子等人的顺利接应,卓昱臻并未放下心头的焦灼,直至见到魏子勋抱着青枝出现,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从一开始,两人便商议,由他引开敌人,而魏子勋才是真正负责救人之人,多年的默契,让他们总能配合无间。

接过青枝,将他紧紧收在怀里,心里溃塌的缺口,被这一拥之势给填满。卓昱臻不知道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但从魏子勋惊诧的眼中,他感觉那一定异乎寻常,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像是拥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般。见到魏子勋那样的眼神后,不仅没能压制下心里的激动,反而如同一件喜悦之事被人惊扰的燥乱。

“子勋,你去协助师傅师叔,我带青枝先走。在我们原先的客栈会合吧。”说完也不等魏子勋接话,抱着青枝便飞身而去。

夜风习习,秋夜寒凉。借着莹弱的月光,穿梭在林中。抱着怀中轻若无物的人儿,卓昱臻的手却在颤着。经过方才一战,身体毕竟受了伤,疼痛又虚弱。他却不停地发足狂奔,似是自虐的宣泄,忍着所有的不适,完全失去了方向。但,就是不愿停下。胸中涌动着强烈澎湃地狂潮,想抱着怀中的人,去寻找一方静土,逃离尘世的纷乱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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