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除了这个字，杜尚离也不知自己要说什么才好。
“好生的糊涂。”胡十八摇摇头“若是十八不在洛阳呢？岂不是白费功夫？”
不……一定是在的！杜尚离亲眼所见冷凝阁收到的来信中，不少是从洛阳发出的，又怎会……
“若是不在，孤也只是……探望亲友罢了！”杜尚离冷静下来，帝王的风范又重回他的身上。
“那倒是好。”胡十八轻轻的说了一句，终究还是离开了。
多么想拉住他！多么想！可不能够……不能够……自己已做过错事，怎么可能再错一次？杜尚离只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如此说来，还是回去罢。”杜尚别将双手背回身后，微微的叹息。
“哥你可是不知的，尽然十八说他不在洛阳，但孤料想，十八定是施些障眼法罢了。”杜尚离的眼睛又开始闪闪发光“到时在了洛阳，十八就是想离开，也是难上加难。自然，一切还是到了洛阳再说。”
洛阳……胡十八……这两者，怎么就如此巧妙的联系在一起？隐隐的，杜尚别似是有什么可想通了想明白了，但却也好像……什么都没懂什么都没明白。
【拾柒、心意】
入夜，杜尚离一行人找到一处旅店，在此打尖。自然杜尚离是金贵惯了的，住的即便是上房，也略有些不适。
何大人早就疲惫不堪，早早就回房歇息了。只是回房之前还特意叮咛杜尚别，自然还是因胡十八之事。此时也只有这个离多聚少的兄长所说的话，或许能够改变杜尚离的心意吧。
可现在的杜尚离还会听谁人的话么？怕是心魄都让胡十八勾走了才是。
站在杜尚离房前踌躇片刻，杜尚别才敲响他的房门：“语隆，睡下了么？”
“没有。”杜尚离身边的侍卫将门打开，杜尚别才走进去，杜尚离已迫不及待的抓着兄长的手来到桌前“哥，有些时日未见，今夜又不是在宫中，不如彻夜长谈？我……”
“语隆。”杜尚别淡淡的拂开杜尚离抓着自己的手“糊涂之事想是你也做够了，还是尽早回去的好，你又不是不知……”
杜尚离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又是彭泽那厮是么？孤早就有所安排，你等也不必费心，至于你说的糊涂事，孤倒是不觉得有何糊涂。”
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称自己为“我”，现在因自己一句“糊涂之事”把一切都是毁了，本是想好好的交谈，现在倒是好，这谈话就此终结了罢。
杜尚别微微叹口气：“那便是好，你也长大了，做事多多思虑些才好，早些休息，到了洛阳我自是会好好款待于你。”
听到杜尚别这话，杜尚离又有些不忍：“实际上也并不是找寻十八，我……我也是想看望看望哥哥你呀。兄弟二人自我登基那日起，就再无见面的可能，哥哥你竟也是再无思念之意？可惜语隆不能，还是时时常常的念想着兄长，说到底也还是语隆年幼。”
说到底……也还是年幼啊，可这天下，也只能由他担吧。杜尚别心中还是疼爱着自己的弟弟，伸手摸摸他的头顶：“可是苦了你了。”
“不苦。可是，我以为兄长是懂我的。”杜尚离眼露苦涩“哥你是不会体验到的，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不可否认我是被他的美貌迷了心智，但我并不是肤浅之人，我于他……”说到这，杜尚离竟是说不下去了。这天下之人，谁能理解这份感情？
“那么子嗣呢？你终究还是要被世俗绊下。”杜尚别摇摇头“说到底你还是年幼，此事暂且不谈，你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尽快到了洛阳才会安全。”
“子嗣我可以不要！江山……江山由哥哥你来坐也未尝不可！”杜尚离握紧拳头，声音虽是发着颤，可却是那么坚定。
杜尚别也并未评价，只是摇了摇头便关好门离开了，离去之前还叮嘱门外的侍卫，莫要因为夜的缘故，而大意了。
“是觉得荒唐了吧？”经过一扇窗，有人如是说道。
杜尚别偏头，坐在窗边的，可不是今日才见到的胡十八，他依然用轻纱蒙面，隐隐约约的，可见他的容颜。
“他只是年幼罢了，终有一日会认清的。”
听闻此言，胡十八反倒是冷冷的一笑：“可不是么，杜兄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呀！”
“听胡兄话中这意思，似是对杜某人有些见地？”杜尚别微微眯起眼来，看着胡十八从窗子上跳下来，来到自己身旁。他身上都不似一般男子，似有一阵清幽飘荡，他抬手，拍了拍杜尚别的肩膀：“瞧杜兄这紧张的模样！在下不过是开个小小的玩笑，何须在意？或是……在下一句无心之言，竟是说中了什么？”
果真是狐狸一般！竟如此的狡猾！杜尚别的脸色难看得很：“不敢当，还是杜某人多心了。”
“那便是好。”胡十八轻笑了几声，靠在走廊的廊柱上“在下的友人听闻是明日到达，在下可就不敢保证还能在此地滞留多久。”
“之后又是行踪不明。”杜尚别实在是不明胡十八，他的所作所为，杜尚别竟是一点也摸不透“若你不在洛阳，又何苦让语隆千里迢迢的去洛阳寻你？”
“草民真是有天大的本事啊，竟能让当今的天子为我倾心！是否应当扣一项魅惑君王的罪责于我？真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胡十八也不气恼，只是笑，那眉眼，越发的在杜尚别脑海之中熟悉。
“那还是杜某唐突了。”实际胡十八说的也不无道理，若不是杜尚离执意如此，现今也不会……唉！杜尚别心中满满的都是担忧，看这情形，是怎么也无法改变杜尚离的意愿了。
“今夜我会多加小心的，杜兄还是早些歇息吧。”胡十八看他低垂着眼眸，便提议道。反正横竖是今夜无眠了，不如找些事情来做，省的漫漫长夜，无以慰藉。
“不知胡兄可否与杜某人在屋顶喝些小酒来打发些时光？”杜尚别又怎能入眠？方才杜尚离说的那番话，虽说杜尚别不会轻信他就此放弃江山，但若是为了这胡十八，又有何不可？只是自己……是万万不能让杜尚离如此做啊！这江山，终究还是杜尚离一人的。
“你看看，我二人的称呼都已混乱，我看杜兄似是年岁比我大些，你唤我十八即可。”胡十八用身体做出了回应，掏出些赏钱叫来小二，银两自是少不了他的，换来两坛桂花酿，自己却先爬上屋顶，见杜尚别还未跟上，便伸手招呼“杜兄是需要十八帮忙么？”
还能让他人小看了？杜尚别轻松一跃，便也上了屋顶，坐到他的身侧，接过他递来的桂花酿，拍开封口，仰头就是一大口，直呼爽快。
“谁能想到，杜兄看着一副文人气派，本质还是江湖儿女呀。”胡十八即使是在饮酒，也并未取下面纱，好生的神秘。
“十八真真是在乎自己的容颜。”不知不觉，杜尚别竟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原以为胡十八会恼怒，不想对方只是哈哈大笑，伸手便摘了面纱：“杜兄若是想看十八容颜，直言便是，十八也并未不可以真面目示人啊。”
霎时间杜尚别就愣在原地，这是何等的容貌！
月光从上方清冷的洒下，映着胡十八的面容，越发的白皙似雪。那眉眼，微微上挑着，波光流转之间，似是情愫暗生，高挺的鼻子，下有一小口，粉嫩如那桂花，整张脸媚而不妖，加之身段修长，不似女子，却也比不上一般男子的魁梧健壮，真真是如那天上的仙子下凡，不可亵玩，只可远观。
“果然是令人着迷的容貌啊。”也难怪杜尚离会迷恋了他，若是他没有……思及此，杜尚别猛地一愣，这胡十八的眉眼怎的他就觉得眼熟呢？原是和胡扬极其的相似啊！一想到胡扬，杜尚别心中不禁烦闷，连连的灌了几大口。
“看样子，杜兄是有心事的了。”胡十八笑吟吟的注视着他。
“不过是些琐事罢了，不必因它而伤了气氛，你我二人痛饮便是。”
“若是冷香阁的人来了呢？”
“来一双便杀一双，借着酒兴，杀他个昏天黑地的岂不有趣？”
胡十八只道一声“好”，便不再与杜尚别提及其它，只是畅饮着美酒。
不多时，两人微微都有些醉了，胡十八那魅惑的气质让杜尚别有些恍惚，只是盯着他的双眼，竟像是看到了胡扬！
“杜大哥，你醉了吧？”他好像是听到胡扬的声音了，可这还不到洛阳，哪里来的胡扬？不，不，不，胡扬是回家乡看望他的恩人的了，就算是回了洛阳，也不一定能够见到他。
“扬弟……”明知眼前是虚幻，杜尚别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摸眼前胡扬的脸庞。
“杜兄果然是醉了。”胡十八并未推开杜尚别的手，只是冷淡的看着他“你再好好看看，我是谁人？”
夜风一吹过，杜尚别打了一个冷战，也清醒过来，慌忙缩回手来：“真是抱歉！”
“无碍，只是……”胡十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只是看来杜兄果然要做些荒唐事了。”
“怎能是荒唐？”杜尚别苦笑，终究还是在意了，那面容平凡，却偏偏有着一双令人难以忘怀的眉眼，那人的名字，胡扬。今夜，也算是明了自己的心意了吧。待回去之后，定是要与胡扬说明，自己算是被他迷惑去了。
“哦？”
“还要多谢十八的点醒。”杜尚别站起身来，虚虚的一抱拳“若是日后还可再见，还望能与十八结为生死之交。”
语罢，杜尚别便回房中歇息了，身后胡十八微不可闻的一句话，他竟是没有听到。
他说：“你我二人，定是可再相见的。”
【拾捌、告别】
第二日清晨，杜尚别总算是知晓胡十八说的友人是何许人也，竟然是伤了何翩翩的樱吹雪！他的身边自然不能少了他的妻子——慕容若。
杜尚别总归还是记得那次的事的，见到樱吹雪，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在意的。
“这不是杜掌柜么？”慕容若先上来主动和杜尚别打招呼，杜尚别淡淡一笑，微微颌首：“许久不见，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慕容若的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微微有些隆起。似是想起什么事情，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么……不知上次误伤的那个小兄弟，他可还好？”
“他也还好，无需挂念。”杜尚别的目光向下，凝视着慕容若的小腹“已有身孕的女儿家，何必再东奔西跑？”
“那倒也是好，我与小若也不必再来此地，只需留在洛阳城内待着圣驾便可，这般费力，真是不讨喜啊。”樱吹雪如往常一般，戴着古怪的面具，从面具下发出的声音冰冷极了，仿佛能够融化这块寒冰的，只有慕容若一人方可做到。
“樱哥……”慕容若埋怨的瞪了樱吹雪一眼，复又对着杜尚别温婉一笑“樱哥就是那脾性，杜掌柜准是望仙楼还有旁的事情，这里有我和樱哥，杜掌柜要是放心，就交给我二人吧。”
先不说对于医术极其精通的慕容若，就说杜尚别最为了解的樱吹雪，在冷凝阁排名第六，绝学幽冥鬼爪也不可小看，尽管冷香阁不乏有能人巧士，但独独有这樱吹雪一人，便可以一敌十。再回想昨日，冷香阁派出的，尽然只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那些真正有些手段的，例如笑面狐等人，却是都在洛阳，想是来一招瓮中捉鳖吧！
“那就有劳二位了。”杜尚别也不再多言，和二人道过谢后，便径直向杜尚离房中走去。
“你昨日可是就见过他了？”樱吹雪靠在窗边，窗外忽的有一人影倒挂下来，长长的头发都垂在地面：“小樱你真是的……”
这倒挂着的人，可不是别人，就是那迷惑人心的胡十八，他嘻嘻的一笑，勾着房梁的腿一放松，便轻巧的落到地面。
“杜掌柜竟然未认出十八。”慕容若走过去细细察看着胡十八的容颜“我竟能做到隐藏这……”
“多谢嫂嫂！”胡十八拉住慕容若的手“往后几日还是靠你二人多多照顾那人了，否则因十八一人搅得这天下不安，倒是让十八成了天下的罪人！”
“这你是应当放心的。”慕容若还当他是孩童一般，摸着他的发鬓“你也是，多多照顾好自己才是。想起那日我就……”
“过去的也就别再提了。”胡十八拍拍她的肩膀，复又看向樱吹雪“那么我就此告别了，珍重。”
语罢，胡十八就翻过窗子，正要离开，被樱吹雪叫住：“十八。”
“恩？”胡十八偏过头去。
樱吹雪戴着面具，也看不清他的面容，更加不知道他说这话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樱吹雪向来是不喜爱玩笑话的，所以他那话语，很是认真：“十八你真要如此么？”
“如此？”胡十八一开始还未听懂，后来才明白他所指何事“对啊，小樱你不会懂得，爱情真是来之不易，若是珍惜，便是会有一日如你和嫂嫂一般，修成正果的吧。”
“但你不同，你要面对的……”
胡十八平静地打断他：“我都已思考过了，小樱不必为我担心，若是……若是真真的想要念着我，还不如悉心照料着嫂嫂好平安诞下侄子，早日认我这叔叔！”
慕容若的脸庞“唰”的一下全都红了，樱吹雪虽是带着面具看不见面容，但也可知晓，他是脸面极其薄的人，想必也是脸红了吧。
胡十八笑笑，再次告别，便离去了。
“樱哥，十八不会有事的吧？”慕容若脸上的红潮好不容易褪去，心内却依旧还是担心这胡十八。唉，这小子，总是那么随性，完全不顾念旁人亦或是世人的目光，这也是好，但也是坏，如此不被人伤了，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纵然有事，你认为此时此刻十八还会听你我二人的么？”樱吹雪微微叹口气“随他去吧。”
再说杜尚别，去见了杜尚离，彼时杜尚离坐在桌前，待着出发，心内莫名的兴奋，光是想想要到距离胡十八更为亲近的地方，他就如同孩童一般，整夜的都无法安心入眠，又何况昨日还看到胡十八，真真是让他……无法释怀了。
“语隆。”杜尚别的进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我想我或许是该先离去了。”
“为什么？哥你是不陪着我和舅舅了么？”私底下只有他二人之时，他还是习惯性的称呼自己为我，不再用那高高在上的姿态俯视众人了。
杜尚别苦笑，这哪里是他的舅舅？何大人只是何大人，与他杜尚别，早就没了关系。自那日自己离开皇宫，就深深的明白，终究也不过是如此，身在皇家，许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
“不了。”杜尚别摸摸他的头，像儿时一般“语隆自是要好好照看自己，此外樱吹雪也来了，有他在，我多多少少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