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围温度出现变化，很快就可以计算出剩余湮灭时间了。结果出来了。还有7秒。7……6……5……4……3……2……1。湮灭时间结束，空间折叠完成度100%。”
沃伦不由瞪大眼睛死死盯住正在恢复正常的屏幕。一阵随之而来的猛烈震动令他的头狠狠撞在了椅背上。
“怎么回事？！”
“警告！飞船左舷受到攻击，隔离舱自动启动，分析程序启动。近距离范围内有53艘未识别飞船正在交战，其中中型飞船5艘，小型飞船48艘。48艘飞船势力识别完成。凯斯蒂商会，隶属联邦。华伦地方快递运输服务公司，隶属联邦。私人飞船R98774，隶属联邦。私人飞船K21561，隶属联邦……”
“计算霞光号目前所处位置，计算脱离战场航线，计算损失。交战的一方是地球人，那另一方呢？我们碰上宇宙海盗了？”沃伦死死握住扶手，霞光号在接连不断的炮轰中剧烈地震动着。
沃伦恨恨地瞪了一眼正在攻击他们的飞船。那艘飞船看起来有点像是地球上的乌龟，圆形甲壳的底端有一整圈炮口，黑色的圆弹正不断从炮口中被发射出来。
沃伦此刻的心情简直恶劣极了。空间折叠技术对于“安全区域”的判断并不包括人为制造出来的危险。也就是说，它仅仅能避免飞船在经过空间折叠后直接出现在星体的内部。像这样突然出现在战场上无疑是最恶劣的情况之一。
“我们目前距离目的地2.3光年。脱战航线计算完毕，预计1分42秒后脱离战场。磁性护盾受损度100%，左舷护甲受损度73%，左发动机脱离，左侧船舱全部受损，剩余动力31%。除联盟外另一方势力识别完成，是克拉克德星人。”
沃伦惊诧地瞪大眼睛：“我们碰到鳄鱼了？”
克拉克德星人的外形有些像是能直立行走的鳄鱼，他们以喜欢吃肉和口臭闻名于世，后者让他们被全体地球人厌恶。克拉克德星人的母星早已毁灭。他们居无定所，喜欢在宇宙中四处旅行，对于生活的要求极低，往往只要有鲜肉就可以得到满足。要是不考虑那惊人的口臭，几乎所有商人都乐意将未经加工的肉类卖给他们，因为他们用来交换食物的物品通常是一些稀罕物。
克拉克德星人极少占领星球。在地球人的老笑话中，就连他们母星的毁灭都没能引起他们一丝一毫丝毫的悲伤。这是一群对房地产毫无概念的食肉动物。不过虽然他们爱吃生肉，但却并不喜欢战争，或者说只有能够撕开生肉的战争才会引起他们的兴趣。
现在，一群鳄鱼竟然和地球人打起来了？难道说他们终于决定尝尝人肉的滋味？
沃伦为此感到十分惊讶。
“已经脱离战场，请确认下一步航向。”
沃伦想了想说：“去最近的补给星球。”
“好的。命令执行失败。沃伦，发生了一点意外。”蓝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起来，“飞船左侧的隔离舱失效，船体创口太大，已确认左侧9个船舱全部被击穿。我们正在损失空气和大量能量。”
他转过头看着沃伦说：“恐怕我们必须先进行一次飞船外部维修，才能继续航行。”
沃伦皱起眉头：“不能坚持到最近的可降落星球吗？我们的维修机器人并不适合外太空作业。”
“不能，我们无法坚持那么远。所以只能由我去。”蓝平静地说。
沃伦咬了咬牙：“抛弃货仓。”
“没有用的。隔离舱已经完全失效，预计20分钟内动力会下降到5%，到时候你幸存的概率不足30%。即使抛弃全部货物，我们也没有可能迫降。”蓝顿了顿，切换到一种非常柔和的语调，“别担心，我身体的灵活性足够胜任外太空作业。”
沃伦闭上眼睛。他知道当机器人自动进入安慰模式时，意味着达成任务的可能性很低，但是他没有其他选择。
“去吧！请务必小心。”
几分钟后，蓝的身影出现在沃伦正前方的大屏幕上。机器人的双手手臂上各安装了一台磁性喷射仪，这让他的手看起来就像是两尊小炮。磁性喷射仪会将一种粘合度极高的合成材料喷向飞船的创口，在数秒钟内将之堵住。这种材料可以在事后被轻易移除，这样在飞船降落之后，就可以很方便地进行真正的维修了。
蓝大约花了十五分钟来堵住创口。船体上最大的一处创口是直接被打到脱落的发动机留下的缺口。此外，半米厚的护甲板也基本上完全报废了，蓝不得不先把它卸下来再修理下面的破洞。沃伦看着屏幕下方不断跳动的数据微微松了口气。动力终于稳定下来了，舱内气压正在稳步回升，虽然会有些缓慢，但是他们的飞船应该能够到达最近的补给星球。
正在这个时候，沃伦看到蓝的身体突然轻轻一晃。他紧张地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双拳紧紧握起。
屏幕中，蓝的一只手臂，连同上面的喷射仪一起，全都消失不见了！从蓝的视角中，沃伦看到飞船表面上又多了一个小洞。刚才应该是一颗陨石击中了蓝，连带着击穿了失去护甲的飞船船体。许多白色液体在蓝的肩膀处滚动，那是机器人体内的电解液。有一小部分电解液已经脱离了蓝的身体，就像是一串大大小小的珍珠，向着宇宙深处飘去。
沃伦觉得他就快要失去呼吸的能力了。他看到蓝将另一只手上的喷射仪对准了飞船上的新破洞。他也许只用了几秒的时间来修补破洞，但沃伦觉得那就像是经历了几个世纪那么久。
在宇宙中遭遇陨石群的几率非常低，但是一旦遇到就很有可能不止一块。本来专门用于捕猎海狮的蓝身上并没有安装任何防护盾，要是被陨石击中关键部位，他很有可能从此报废。最糟糕的是，他现在正在太空里，一旦和船体分离，基本上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终于沃伦看到蓝补好了破洞。机器人最后检查了一遍船体，才把喷头对准自己。一阵雾气过后，他的伤口已经被一层银灰色的金属所覆盖。大概是由于失去了一条手臂，他爬下楼梯的动作有些怪异，差不多花了一分钟才重新进入飞船内部。
“抱歉，虽然我已经非常小心，但还是发生了一点意外。”重新出现在控制舱门口的机器人歉意地对沃伦笑了笑。在宇宙中陨石和飞船的相对速度可能非常快，就是机器人也没有足够的反应能力避开它们。
沃伦缓缓呼出一口气。他板起脸重新在回到椅子上坐好。
“继续导航，方向最近的补给星球。”他顿了顿，低下头，蠕动了一下嘴唇，“我觉得有必要为你升级一下系统。”
“升级系统？”机器人向他投去讶异的一瞥。
“这是为了更好更安全地工作。”沃伦解释。
“嗯，我会努力工作的。”蓝用剩下的一只手操作面前的小屏幕，“目标BX00025-DRRZE1248-1星球，航行时间十二小时五十分钟。航线调整完毕。沃伦，需要我为你冲一杯热巧克力吗？”他注意到沃伦特别苍白的脸色。
“不需要。我去跑步，两个小时后叫我。”沃伦将飞行模式调到自动，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控制舱。
6.蓝的改造
X00025-DRRZE1248-1星球，在附近的经营者口中通常被称为“老酒馆星”。这是一个位于地球人势力范围外围的相对热闹的补给星球，拥有上百条飞船跑道和近千个临时降落点。即使在天空中也能看由四十座帐篷组成的大型仓库。这里有适宜地球人居住的环境，以及一座小小的复古式城镇。城镇中央便是那家闻名遐迩的“老酒馆”。
沃伦将飞船停靠在一个临时降落点上。热情的接待机器人立即向他发出了连线请求。
“不，我不需要维修服务，我自己就有维修机器人。”沃伦对屏幕上的虚拟影像说。
“零件？零件也不需要。”
“抱歉，我的补给很充足，暂时还没有购买的打算。”
“需要的话……麻烦给我一份免费地图，我想要在老酒馆星上逛一逛。”
接待机器人脸上不禁露出失望的神情，不过沃伦的下一句话让他重燃希望。
“我还需要一份附近的供应商清单，特别是有关机器人制造的，我需要对我的机器人进行全面升级。”
在下线的时候，接待机器人最终只得到了飞船停留七天的预付款。不过沃伦可能会需要购买机器人零件，这一点让他高兴不已。这种推销成功带来的喜悦情绪自他被制造出来时就已经输入了他的核心程序，尽管沃伦多花点钱还是少花点钱跟他其实毫无关系。
“我们的维修机器人需要多久才能把飞船修好？”沃伦一面浏览附近的供应商名单，一面问蓝。
“考虑到所有的零件都很充足，修复船身需要48小时，重装护甲板和磁性护盾大约还需要48小时。”
沃伦叹了口气。也就是说他不得不因为这次无妄之灾在这里多逗留整整四天。“那就快点开始修理吧！”
沃伦飞速浏览着供应商清单的内容。
“宇宙大联盟机器人制造有限公司，这个名字可真大气！本公司提供机器人维修和升级服务，进行任何升级都附送全身保养一次。这看起来还行，虽然公司的规模不大，但是信用度却很高。唔……护卫型改造……战斗型改造……陪伴型改造……宠物型改造……哈！他们竟然还提供副官型改造！蓝，你怎么看？你喜欢什么发展方向？”
“也许我们可以找一下二手交易，挑出一种性价比最高的？”机器人在思考良久之后建议。
“不不不，我可等不了那么久。马上你就要有一个新任务，你总不能缺胳膊少腿地去工作吧？”沃伦显得有些兴奋。
最开始他只想给蓝升级一下防护装置，防止将来再出现令人心脏紧缩的情景。但是现在，他又有了新的打算。为什么不让蓝成为他的超级助手呢？最起码在他长大成人之前，蓝都可以替代他和成年人打交道，并接管一部分买卖以及霞光号的操作。
一提到工作，机器人果然闭口不谈二手交易了。“我认为你目前最需要的是一位领航员，而且飞行员改造基本不需要替换零件，它只涉及程序上的升级，价格也相对便宜。”
“领航员？”沃伦发出一声冷哼，“你现在就做得很好。我才不会为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算法改进被他们骗去一笔钱呢！”
“呃……那……”
“这几个吧！”沃伦在屏幕上勾选了十几个项目。
“远距离操作改造，格斗改造，身体机能强化III，身体机能强化IV，基本防护罩，防护罩强化I，防护罩强化II，防护罩强化III，讲故事模块（该项在选取其他收费项目后免费），唱歌模块（该项在选取其他收费项目后免费），自主美化环境模块（该项在选取其他收费项目后免费）……总收费467 000银河盾，附赠全身维修一次，全身保养八次，有效时间30地球年。沃伦，你不觉得这个价格有点贵吗？这样的改造在我们原来的区域只需要300 000银河盾左右。此外，我的造价只有35 000银河盾，与其进行这样的升级，还不如重新购买一个机器人。虽然量产型机器人不可能同时具备远距离操作能力和格斗技能，但无论是定制，还是买完之后再升级，都花不了那么多钱。”
“可他不是你！”沃伦气冲冲地说。在蓝说到价格的时候他就开始有一种怒气上涌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一课啊！原来机器人还会拒绝进行升级！
“为什么你只需要我？”蓝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他的主脑正在以超高速运转，但那还是无法解答他心中的疑难。“我和新机器人之间的区别到底是？”
“这是地球人特有的浪漫主义，你不会懂的！”沃伦用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机器人想要继续深入思考的念头。所有机器人在被设计出来之初，核心程序中就包括一条，不允许抽象并模仿地球人特有品质的设定。这是为了防止机器人错误地识别自己的身份，将自己当成地球人。
“但我们的存款不足以支付这笔钱。”蓝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劝说沃伦。
“那就兑换两块深空晶体。这是命令，立即执行。”
“是。”蓝立即在小屏幕上点了几下。
在交易完成之后，他抬起头对沃伦笑了笑：“好消息是，这里的深空晶体兑换比例比我们从前待的地方高，两块深空晶体的兑换价是604500银河盾。”
沃伦恼怒地避开蓝的视线：“联络宇宙大联盟的人，让他们尽快派工程师来对你进行改造。我去休息舱，我的睡觉时间到了。”
他一面走出控制舱一面说：“你瞧，其实他们的价格还算公道。我们得考虑到这个地方比我们原来的地方更加偏远，况且还有附赠的项目。最起码，以后你可以为我讲故事、唱歌、打扫卫生了。记得告诉他们，不需要改变你的声音。”
“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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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伦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是查看时间。他睡了6小时43分钟，比以往要稍微长一些。考虑到空间折叠对人体造成的影响，这个时间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他脱掉睡衣，打开抽屉，取出一套看起来比较正式的服装换上去，然后走出休息舱。
“霞光号，报告蓝的位置。”
“蓝在外甲板上，斯利姆先生。”
外甲板？他到那里去做什么？
“报告舱外气候。”
“气压0.95个标准大气压，空气成分安全，辐射量低于警戒线，气温28摄氏度，重力12倍，需要反重力装置才能出行。”
“准备反重力设备，我要从03号出口出去。”
“好的，斯利姆先生。”
沃伦打开一间隔离舱的大门，站到中央的圆台上，等待机械臂为他穿上反重力装置。这套设备由18个直径2厘米的金属圆盘组成，被固定在人体上后，可以将一万倍以内的重力自动调整到标准重力。感觉到最后一个圆盘被贴在脖子后方，沃伦活动了一下身体，按下出口按钮。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赤黄色的沙漠，其中很小一部分沙粒在三个太阳的照耀下反射着金属光泽。沃伦知道这是“老酒馆星”上的资源矿之一。在沙漠的表面上，许多小股的龙卷风正在肆虐，但是风的力量仅限于人类活动范围之外。就像所有的补给点一样，这个地方的上方也有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磁性护盾，被龙卷风卷起的沙粒时不时地撞在护盾上，摩擦发出阵阵红光。
沃伦顺着向上的扶梯朝外甲板走去。他看到蓝正在调试一台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机械，蓝的手臂已经恢复如初。
“蓝！”
“沃伦，你醒了。”
蓝的表情比以往要生动一些，沃伦猜测那很可能是加载了讲故事模块的缘故。既然蓝的手臂已经被修复了，那改造应该也已经完成了吧？
“你在做什么？这是什么机器？”沃伦好奇地绕到那台机械的另一边，“IPO型全能维修机器人，由宇宙大联盟机器人制造有限公司制造。我们买过这个吗？”
“这是一台最新型的维修机器人，具备独立护盾，可以进行外太空作业。不，沃伦，我们没有买过它。我说服了它的制造商将它送给我们。另外还有两台清洁机器人，也被作为赠品免费赠送给我们了。”蓝一脸兴奋地说，“它们很棒。只需要20小时就能把所有的船舱打扫一遍。我让它们去收拾那些被击中的船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