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听上去真是令人讨厌啊！”奥丁皱了皱眉，“那还是从左边的路走吧！我连靠近都不想靠近这种东西。沃伦？”
“抱歉，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你们先顺着左边的路走，我想过去看一下，我们在圣光教派的展厅汇合好吗？”
“什么样的熟人？不需要我们一起去打个招呼吗？”奥丁问道。
“我要先去确认一下，你们先走。”
“好吧……”
奥丁看着沃伦的身影消失在右边的路上。
“蓝。”
“怎么？”
“我总觉得有些不放心，我去看一眼沃伦，你带着奥伽罗先往前好吗？”
“可是沃伦说……”
“野兽的直觉告诉我那里绝对有我认识的人。”奥丁笑了笑，“别担心，我没有感觉到危险。我一会儿就回来跟你汇合！”
“好的。”
116.一生的劲敌
通往寄生星人展馆的路灯光明显比其他地方昏暗，寥寥无几的行人和周围熙熙融融的夜市形成鲜明反差。沃伦觉得自己并没有看错，刚刚出现在这条路上的绝对是海因里希和他的半人副官阿尔弗雷德。
银盾家族的家主会出现在中立星球并不是什么令人惊讶的事，银盾家族和不少外星人有生意往来。不过由于沃伦一直关注着海因里希的行止，最近的报道里明明说银盾家主正在另一个地方视察生意，这件事就变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应该是和外星人有关的秘密出访吧？
不过海因里希会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银河博览会的夜市中，难道只是个巧合？
沃伦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选择跟上去。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他却一眼就认出了海因里希。他和海因里希已经有两年没有真正会面，不过对彼此的消息倒是了如指掌。
两年中，沃伦率领斯利姆商会的护卫队成功剿灭了整个贝瑟尔商业圈中的全部海盗。在贝瑟尔，他的威望几乎无人能及。由他建立起的自由商会联盟正在渐渐步入正轨，而弗蕾亚丰富资源的发现更是让自由商会联盟被无数人看好着！可以说，只要星际远征队成功开发弗蕾亚，联盟总资产的成倍增长已经是可以被预料的事实。即使在原核区内，也已经有人知道了沃伦·斯利姆的名字，以及他敢于向银盾宣战的魄力。
当然，海因里希也没有停步不前。银盾的资产在他手中再次进入了快速增长阶段，这在过去六十年中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海因里希对银盾的内部管理体制进行了改革，使得管理变得更加透明。他在两年中最大的成就是成功解体了另一家一直和银盾关系紧张的商业巨头。
在人类世界中，资产总值超过5兆深空晶体的商业巨头数量已经有上百年时间没有改变过了。海因里希的作为震惊了整个原核区，人们第一次意识到，这位商业天才也有狠辣的一面。
从个人光芒上看，沃伦依旧比海因里希略有不及。这也是让沃伦一直耿耿于怀的地方。
但是同时，沃伦也觉得，虽然他和海因里希处于敌对关系，是被拿来比较和竞争的同时代的杰出商人，但海因里希从某种程度上讲反而是最了解他思想的人，他甚至感觉海因里希最近的某些策略正是参考了他的做法之后作出的调整。
难道说海因里希打算推行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
沃伦认为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他们同时看到了当今社会的弊端，只不过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作出的决定也截然不同。
假如海因里希能够成功推行他的改革，那么沃伦所期待的新时代的到来就要整整晚上一代人！
上去和他打个招呼吧！问候一下这个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劲敌！
“沃伦·斯利姆！”
半人副官在认出沃伦的一瞬间立即提高了警觉。他迈出一步，挡在海因里希身前。
“海因里希，好久不见。”沃伦笑了笑。
“如果从红都那次算起，应该是一年又七个月没见，的确是一段不短的时间了。”海因里希推开阿尔弗雷德，向沃伦走去，“特别是对你我来说，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好像有许多事都发生了变化呢！”
“是呀！没想到你也在中立星球。我受尤利西斯的邀请而来，你呢？”沃伦伸出手和海因里希握了握。
海因里希比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要高得多，两人的视线几乎在一个水平面上。这位银盾家族最年轻家主的外貌也比少年时期更加冷峻，给人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我来和寄生星人进行洽谈。”
阿尔弗雷德吃了一惊。由银盾家族代表联邦和寄生星人洽谈每年的“贡品”清单，这件事即使在原核区内也是一个秘密，只有极少数高层才知道。
海因里希少爷就这么把这件事毫不避讳地告诉了沃伦·斯利姆……
难道说……
是出于信任？
阿尔弗雷德觉得这个答案有些不可思议。在沃伦向银盾家族单方面宣战的时候，他以为对方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却没想到短短两年时间，沃伦竟然已经控制了差不多一整个商业圈的资产。
怪不得海因里希少爷从一开始就表示愿意和此人成为敌手。假如是不值一提的对象，海因里希少爷大概根本不会在乎对方的宣战吧？
“辛苦了。”沃伦微笑着对海因里希点了点头。他大概可以猜得出来，海因里希是为了人类的利益在和寄生星人讨价还价。
“你和大主教的关系还是这么亲密呢！”海因里希也笑了笑，“从前我就因为这个原因无法对你放开手脚。沃伦，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座纪念碑，愿意和我去那里聊一聊吗？”
“当然！”沃伦干脆地点头，“对了，有件事……虽然现在说有些晚了，我对于你母亲的逝世表示哀悼。”
海因里希生母海薇儿·银盾的丧事并没有对外公布，沃伦还是从亚历山大·卡文迪许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
“谢谢。现在她长眠在太平洋下。没有被葬在银盾的家族墓园，她大概会感到十分高兴吧！”海因里希轻声说。
两人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海因里希所说的纪念碑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这尊由黑色石头雕刻而成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雕像矗立在一座小山坡上。因为通向坡顶的石阶已经有些破败了，路灯也有许多已经坏掉了，所以并没有什么人选择在夜晚爬上山坡。
海因里希将阿尔弗雷德留在山坡底下，和沃伦一起登上石阶。尽管山坡不太高，两人还是差不多走了十分钟才到达坡顶。沃伦看到海因里希额头上薄薄的汗珠。
“从这个地方看下面的灯光倒是很有意思。”沃伦站在山坡上感叹。
“是吗？”海因里希淡淡地看了一眼山坡下的灯光，老实说他很难体会所谓的夜景对人类究竟有什么吸引力。“你很快就要去弗蕾亚了吧？”他问道。
“是的。我打算在8月出发前往弗蕾亚，最快也要三四年的时间才能回来。”
“8月12日，是你的二十岁生日。”
海因里希的话让沃伦稍稍吃了一惊，他随即露出笑容：“我没有为自己庆祝生日的习惯，估计那时候我已经去弗蕾亚了。”
“那就提前祝你生日快乐吧！”
“谢谢。”
“四年后回来，我们差不多就要直接交手了吧？”海因里希注视着沃伦的眼睛说。
沃伦点了点头：“的确，有了稳固的后方，联盟想要继续发展必须向原核区推进，我的最终目标是将地球也纳入联盟的势力范围。”
“很好，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向内渗透的。四年的时间足够了，我会证明给你看，什么才是真正属于人类的未来！”
海因里希这句话中的气魄让沃伦不由露出微笑，他从一开始就无法对这个人生出恶感。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变化是大势所趋，哪怕有一百个银盾家族也挡不住时代的脚步。当然了 ，假如大家族本身愿意做出妥协，我并不是不能与他们和平相处。不过一切都要建立在加入联盟的基础上，旧的制度已经完了，你比我更加清楚这一点。”
“所以我会建立起新的秩序。”海因里希充满自信地说，“将那些蛀虫彻底摒弃在管理体系之外。我会从银盾本身下手，把这个巨人血淋淋地剖开，挖掉那些腐朽的脏器，让他焕发出新的活力，之后才是其他巨头、大家族和超大型商会。资本在商业的运作中是必不可少的一环，无论一个人的能力强大到何等地步，都无法像资本这样精确地调控商业行为。我不认同你的看法，按照个人能力获取应得的报酬，这种事只存在于空想国度之中。”
“是吗？我倒是在我的‘空想国度’里为你留了一席之地。海因里希，以你的才能，即便离开银盾也会是首屈一指的人物。”沃伦微笑。
“我的能力因为银盾的需要而存在，没有银盾就没有我。”黑发的青年淡淡地说。
“海因里希……”沃伦皱了皱眉，“我突然发现一件事。”
“什么？”
“在你的字典里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自我这个词呢？”沃伦伸出手摸了一下海因里希的脸颊。
“这是对我的戏弄吗？”
“不。刚刚我突然想起来，在我认识你之前，贝瑟尔的行政官亨利·威克汉姆曾对我说，虽然他肯定我的才能，但是他却认为，假如他是银盾也会选择你作为家主。我一直没有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海因里希，你该不会是只把自己当做一架机器，不遗余力地为银盾服务，却从来也没有为自己考虑过吧？”
“我不需要为自己考虑。”海因里希断然道。
“因为你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银盾的家主吗？不，更准确地说，你会这样完全是因为你母亲只把你当做一件工具看待！我说得对吗？”
海因里希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厉起来：“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的母亲海薇儿·银盾和亚历山大·卡文迪许之间的事。”沃伦毫不畏惧海因里希释放出的杀气，“我刚刚成为了亚历山大·卡文迪许的养子。”
海因里希微微瞪大眼睛：“原来如此。你失踪的两个月是去了卡文迪许的地盘吗？仔细看你和那个男人长得的确有几分相似。”
“是吗？”沃伦耸了耸肩，“反正对我来说都是一样，这只是一份盟约，即使我现在不说，你不久之后也会查到，血缘关系对我来说毫无意义。”
“血缘……你说的没错，我会成为今天的我，的确是由我的母亲决定的。”海因里希自嘲般地笑了笑，“在我母亲的世界里，她只有两个孩子，那就是我的两个哥哥，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带你去见见他们。而我，对她来说，我只是流着银盾血液的怪物，是可以帮她复仇的怪物。”
117.家犬与野狐
“小时候我居住的地方只有四个人，我、哥哥们还有母亲。没有仆人，没人看守，那是一个被封闭起来的世界。母亲会为哥哥们梳头、穿衣服，会给他们讲故事，有时还会与他们进行种种角色扮演游戏。但她从来不拿正眼看我，哭泣或是笑容都无法唤回她的关注，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母亲唯一会亲近我的时候是在往我的关节中注入毒素的时候，她必须尽量延缓我的生长。偶尔，要是我抽搐得特别严重，她还会用手掌按住我的头。那是我唯一可以感觉到她体温的机会。”
“即便如此，她还是对我来说最重要的人，如果没有她我不可能活得下来。我父亲有十七个私生子，假如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接掌银盾，我的下场都只有死。我从很早以前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被残忍地对待并不是一件坏事。”
“更何况，我母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让我通过银盾的第一任家主留下的残酷试炼。只要能够通过试炼，我们就能从这个世界出去。我的父亲是一个相当极端的人，他曾经深爱我的母亲。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哥哥们身上没有流着他的血，但他却从不说破，甚至还会帮助母亲遮掩此事，让母亲觉得自己做得天衣无缝。直到母亲即将分娩的那一刻，他才宣布了对母亲的惩罚。哥哥们早就因为药物的作用变成了痴呆儿，而母亲要面临的则是终生禁足。我的母亲从来都热爱自由，这对她来说绝对是一项致命的打击。曾经有几年，她不得不依靠药物才能活下去，这是我之后听负责远程监视我们的人说的。”
“我的诞生是一场母亲展开复仇计划的第一步。我并不是自然受孕的结果，我母亲想办法从外界弄来了父亲的种子，为的就是要用银盾对付银盾。小时候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能让她从这个狭小的世界中走出去，那她大概就会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了吧！”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看的戏码不过是儿子击败父亲，在这一幕之后发生的任何事对她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在她人生的最后岁月里，她从没正眼看过任何一样东西，她甚至忘记了哥哥们的存在。她只是坐在种满毒草的花园中，一直坐在那里，坐在那里，直到生命燃尽。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已经找到了我的价值。”
“我是为了银盾而生的。我的父亲仇视我，我的母亲利用我，我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嫉妒我，那些无能的长老们不愿接受我。只有银盾，只有银盾他想要让我掌控这一切，他从很久以前就留下了一线机会，为的就是让我能成为银盾的家主！为银盾服务才是我生存的意义！”
“沃伦，你说得对，我不在乎自己。银盾就是我的一切，我不需要拥有自我，因为我已经拥有银盾了。我也不需要得到其他任何人的认可。我就是银盾！”
海因里希的坚定目光让沃伦不禁有些动容。
“的确，只有你才能和银盾合二为一，我很高兴能有你这样的人作为对手。”
“我也很高兴能和你成为对手。”海因里希露出微笑，“是你让我更加清晰地看到未来，我一定要光明正大地与你一战！四年后，我绝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好！我也一样！”
夜色下，站在对立阵营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山坡下的阿尔弗雷德却因为一时大意陷入了被动。
“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银盾家的狗啊！那刚刚和沃伦在一起的那个就是海因里希喽？”
“奥……丁……”
不小心被对方从背后制住咽喉，阿尔弗雷德连大声说话的能力都没有。
糟糕，海因里希少爷还在山坡上！
他不由紧张起来。
这个男人是真的杀人不眨眼……
“别动！”奥丁笑了起来，“你知道的，我一直想亲手了结你的性命。谁叫这条命是我一时失察救回来的呢！”
“你到底想做什么？”阿尔弗雷德咬牙切齿。
“我想做什么应该很好猜吧？我救了你的命，你却反过来出卖我，让我变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你要是我，现在会选择怎么做呢？”
“你想杀了我？”
“在你心里我不是一直就是这个形象吗？退化种、杀人狂、睚眦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