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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戏上——by禅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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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唱歌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令我尴尬,这是他族里的方言,如今已经没人应得懂,我说很好听,但说不出好听的是歌还是他的歌声。

沐浴完他念了去水咒,然后抱着我上岸,在岸上铺了块兽皮将我放下,再拿出一瓶药油给我擦。铺兽皮的动作有点似曾相识,但他的动作很快让我分神,他拉着我的手摊开掌心倒了一些给我自己擦,然后再替我擦背后的伤。

其实我怕痒怕得厉害,向来讨厌别人碰,有时连自己挠到下腹腰侧或是几个敏感的地方都会忍不住发痒笑出来。但是沐隐虹的力道拿捏恰当,并不会觉得痒或不舒服。我盘腿坐着发呆,望着晴空又出神了。

我惬意哈了口气,听他跟我说等找到魔界的药草后,或许我的伤毒能好很快,连皮肤都会好起来。我说:「人呢,老到一个程度就没有性别、美丑之分了。」

其实这是以前我指导老师讲的。我又道:「我觉得不光是人吧。我们也一样。即使一开始皮相会影响我们许多感觉,但相处久了也不是那么绝对的。至少我对这个没有太执着。」

「你很豁达。」

「因为我不年轻了嘛。」我感慨。

「你还年轻。」

我对这儿的年龄没啥概念,于是我问:「我要几岁才算成熟?」

「你是龙凤混种的异类,我也不清楚你寿元为何,不过推论不是很短,可能也是长生种那样吧。活个千年不成问题,要修炼下去,活万年亦不难。」

「沐隐虹。唉,我叫你隐虹好了,连名带姓的有点难喊。你几岁啦?」

「两千九百七十四岁。」

「四舍五入都三千岁了啊。」我没啥感觉,因为太没真实感。「那你这样算年轻还是老?」

「不年轻,也不老。」

我微笑说:「三千岁啊。呵呵。」

「是两千九百七十四。」

「真龟毛。」我嘀咕。他可能听不懂,也没问,我又说:「有时觉得你真像我认识的一个家伙,不过你跟他还是很不一样。但就是偶尔、偶尔会联想在一起,真奇怪。」

「你想起的那个人……是你讨厌的人?」

「没有啊。不讨厌也不特别喜欢。」我悄悄打呵欠,小声念着:「真想吃些点心零嘴儿。」

上完药他帮我穿好衣服再打理自己仪容,我把那块白莲玉交给他说:「这还是给你吧。」

他不解望着我,我笑说:「你不是说能藉由它感应到我,那你往后带着它,我有难你就能来救我了不是?」

「可是……」

「给你吧。」

沐隐虹看着我,再看了眼手里的玉,点头收下。我松了口气,那块玉对现在的我来说太沉重,每次意识到它存在,我都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想到是谁拿着它日夜思慕着谁,而我始终只是那块玉的影子,那个人的每一分叹息都不是因为我,心里的悲哀无奈就像黎明前夜空的颜色一样,什么光都穿不透。

有时愤怒,埋怨,憎恨,可是找不到目标,好像没脚的鸟,永远不能停,又像被拔翅膀的蚊子,只能卑微凄惨在地上蠕动等死。给我一掌压扁都算仁慈的。

「那东西。」我顿了顿,跟他说:「其实我对它感觉太复杂,现在的心情还没办法冷静的保有它。所以,干脆让它换个主人也好,反正你跟我爹娘那么有缘。」

沐隐虹不再推辞,点头应道:「那好。我收着,你想要,随时可以取走。」

我微笑,他蓦地侧首凑来,脸颊几乎要碰在一起,我僵了下,他轻轻把我鬓边薄薄的死皮撕掉,一面观察我的反应,我斜眼瞄他,他问:「疼不疼?」

「还好。就是怪怪的,好像……」

「像?」

「好像蕈类身上剥落的皮。」

他轻笑,转身时很自然拉住我的手就走,配合我的速度缓慢步行,一时也没留意到这个,是后来走出林子看到金风盯着我们握在一起的手,我才讪讪抽手站开。沐隐虹挺绅士的一个妖怪,掀了帘子请我上车,又继续这趟寻药之旅。

说来挺讽刺,我身上的伤毒无法用天界的方式医治,得以妖魔界的东西来驱毒治理,沐隐虹身怀许多稀罕的妖界秘药奇毒,用来防身、修炼等用途。金风跟着他也得了不少好处,是个可靠的家伙。

我在车上有点闷,无聊念了句:「一路都走偏僻小路,半个大城都没有啊。」

沐隐虹解释说,不光天界在追捕我,魔界一样觊觎我的存在,所以绕些远路走比较安全。

我理解,就是纯粹闷得慌,想发牢骚聊天罢了。于是找话题聊道:「说说你是怎么救我的?」

沐隐虹停下修炼,耐心跟我说他们一族的事,他的族群在妖界边境,为了夹缝求生,干的也是不怎么见光的勾当,暗杀、盗窃、卧底什么的。不过妖界通常讨厌拘束,所以他们一直没有很固定的立场,这也是后来他们被仙魔算计牺牲,导致灭族的原因之一。

说到他们一族的特性有几个,一个是样貌习性和凡人相近,也和天人相像,多数能操控光与火,重要祭典跟仪式所祭拜的对象是太阴与银汉,也就是月亮跟银河。每个人能力不尽相同,但共同点就是死了就消失了,不会有尸体,只会变成一点一点的萤光消逝,或许是顺着银河回到宇宙里去。

他讲解完背景,就跟我说:「光可以照亮一切事物,也可以变化。我可以利用一些法术把自己变成任何人的模样,因为我们能操作光,这是基本要会的。当然,面对修为高深的对象是瞒不过对方法眼的,就是些雕虫小技。」

「你现在是真面目还是雕虫小技?」我问。

他笑得有点狡黠:「你说呢?」

「不知道。」

「当时顾云柢囚禁你的地方有重重禁制,而且其中一层是闇。就是那层闇在阻碍我,找到你的时候还以为晚了。」

我看他语调低沉内、情绪内歛,唯独膝上的手不由得将手拢紧,我暗自叹气,覆上他的拳头说:「可是你救到我啦。不幸中的大幸,我很感激你。」

他想看我却又将目光压低,我安慰他说:「你是个重承诺的人。我很欣赏这样的人。我爹娘知道也会很欣慰,遇到你也是我三生有幸。」

「噗咳。」金风在驾驶座咳起来,我也觉得好像说得多了,气氛哪里怪怪的,有点难为情的收手笑了下。

车里沉默半晌,沐隐虹对前头的金风道:「绕段路,我们到最近的大城。」

「咦,可是您不是担心存曦他……」

「不要紧。」沐隐虹说完回头对着我道:「你若在意他人目光,我给你施道法术,人家不会在意你。」

「啊。」我意味不明发声,问他说:「我这德性在魔界也算惊悚?」

他想了下摇头:「还好。」

「那就不必遮掩啦。随性就好。我们去城里做什么?」

「你可以走走看看。你不是好奇?」

「是啊。真的可以?」

他点头,金风驾车带我们到一个叫猡猡的小驿城,甫入城我就有点好奇兴奋,掀了小窗帘偷看外头。沐隐虹让金风先找间店住下,停好马车就由金风去蹓躂,我有点不安的看着沐隐虹,他好像看出我在想什么,对我微笑说:「我陪你走走。这里你不熟,要是迷失方向就不好了。」

我应了声,他接我下车后再一同上车,旅店的人大概看太多奇怪的东西,对我的样子一点都不惊讶,可到街上就不乏有人给我各种眼光,讶异、惊吓、厌恶、嫌弃,或拿我当动物园动物在看的都有。

原以为自己可以毫不在乎,可是那么多人盯着我超过几秒都有些不自在,我只好用力盯着沐隐虹的背影,结果反而没能参观这座城的风光。走了一小段路,沐隐虹停了下来,我以为他要买什么,结果他回头望了我一眼,再走回我身边把我的手牵牢,然后说:「你一直不出声,我以为把你弄丢了。还是牵着好了。」

我顾虑道:「不好吧。你这样牵着一只怪物。」

「这儿是魔界,大家都一样,怪物只存在于天界,你懂么?」他语气戏谑,阳光穿透树枝斑斑点点落在他笑颜上,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旧识。

沐隐虹没等我反应过来,牵着我穿梭在人潮间,我说:「这里一直都这么热闹?」

他道:「今天是例行的大市集。在这驿城每旬会挑一个月的朔望进行两次大市集,专门采购一些修炼时用的东西,尤其是炼丹药、炼蛊、炼毒,还有制作各种法器、法宝的,也有兵器展示的,你想得到的东西,只要能找到管道都能有。这里虽然是魔界一个小城,位处偏僻,几乎要到边境了,可是这种能搜集到许多魔界甚至边境才有的材料的机会有限。而且集会日主要是城主于上一旬市集完之后决定,很多隐者若闻风声也会特地赶来。」

「好像超大夜市嘛。」我垫高脚看,沐隐虹用他手臂跟身体护着我,避免我被人碰撞到。以我的状态其实还不适合在这里挤来挤去,他得时刻护我周全,我不好意思让他难为,所以也没什么心思再逛。

他看我好像没了兴致,就跟我说:「你要是没特别想买的,不如陪我逛几摊?」

「也好啊。我真好奇你想买什么。」

「走。」他神情愉快的拉着我的手往某个方向钻,这儿的人高的有三层楼高,矮的比吉娃娃还矮,不过像我这样黑抹抹的家伙倒是没有,而且魔界的人生得再特别都还算好看的,可是我的黑根本已经超越性别、年龄。

不过已经不要紧了,面对那么多怪异的眼光,还是有人愿意与我同行。我瞄着沐隐虹的侧颜,暗自欣慰。

「这摊看看。」沐隐虹用手臂把我圈在某个摊位里,让我就近看着数张长桌铺上白绸的摊子,而他则护在我斜后方,由于周围客潮川流不息,声音嘈杂,他说话时就贴近我耳边,气息吐在我鬓颊。真担心他会不会闻到我身上有焦焦的味道,哈哈。

「这摊卖什么?」我前方这张桌子摆满许多颜色的金属容器,雕刻得像俄罗斯蛋那样漂亮,不过金属颜色非常多样,银蓝、银紫、铁灰透着星芒、深蓝带着点点钻光却又不是镶钻,我在这世界很多年都还是说不出这些东西的材质。

沐隐虹说有些材料是来自妖界边境,但大多还是魔界特有,这些容器什么都能装,可是功用也都不一样,装死物的通常便宜,比如装药啦、饰品啦,但装活物的价格会相当惊人,翻数十倍都有,能拿来装活的花草或精灵什么的。

随着人潮缓缓移动,我面前的商品又变成另一类,桌面全是蕈类,有的正翻起蕈伞在喷撒孢子,这一区的客人都戴面罩或口罩等防具,沐隐虹也准备了一个半透明像糖果包装纸的口罩戴好。他自己则戴了张兽皮口罩。

我跟他相视一笑,他的声音闷在口罩里说:「遇到这类摊子,安危自负。摊主跟主办的城主概不负责,除非本身耐毒,要不然……」

他指指我前方不远一个女客人,傻傻的对着喷出粉红泡泡的一小丛红色菇类问:「这不错啊。老板怎么卖?呃咦?」

女客人不识其毒性,闻着就瘫软下去,摊子底下好像有东西在收拾,女客人软倒后被收进桌子底下不见了。我回头朝沐隐虹投以疑问的眼神,他耸肩,然后稍微揭下我的口罩说:「那朵菇无毒的,你闻。」

「这个。」我吃惊的多吸几口气,果真很香,有种天然花果香味。然后沐隐虹给我闻了另一种,他说:「这才妙。」

我一闻,惊道:「居然是烧三杯的味道……这菇直接炒炒不就三杯菇了?」

说到菇,我好想念我的小伙伴藏藏。那个有灵性的毒菇崽,不晓得还安不安好。正泛起一阵愁绪,藏藏的同类就出现了,一个悬高的灰金属笼里,许多藏藏的同伴在里面跳来跳去,四处乱弹。

「隐虹,你看那个,那种菇我养过,它们这是要被卖去吃吗?」

「吃或是炼药都不错。那都还小,小的跟成长期还是大了、成熟期的性质都不一样。小的没毒。吃起来滋味很不错。」

「你吃过?」

「以前吃过。这种菇非常会繁衍,很擅长吸收别人的修为,一度肆虐过天界、魔界、妖界,在魔界甚至有几个村被它们灭掉,泛滥的话相当凶猛。为了抵制灾情,魔界一度颁布法令要吃光它们。后来就绝迹了几千年,近来是发现幼株无毒,也没什么害处,所以才养来卖。不过也只允许幼株出没,要是把它养大让它繁衍,那是违法的,不管在哪儿都……」

「生态灾害啊。」我嘀咕,又问:「那它多久会进入下一个阶段成长?」

「不知道。没人清楚。可能是依照它吸收的力量决定的。」

我舍不得走远,站在笼子底下打量,想看看笼子里有没有我的藏藏。沐隐虹说:「你对它们特别感兴趣,干脆全买了?」

「不用。我只是以前养过一只,可是后来它不晓得去哪里了。你也知道我后来没办法照顾它,将它托给一个……朋友。」

「那它一定没事。」

「你又不认识对方,怎么晓得没事。」

沐隐虹浅笑道:「因为是你朋友啊。是朋友的话,答应的事会尽力去做,难道你对朋友不是这样?」

不得不说,他的话还是有安慰到我。

沐隐虹采买了一些东西收在他的指套里,也收了几样我看不懂的材料说要制药。他说:「在天界受的伤害,得往妖、魔界找办法治。一个地方受创得向两处同时找寻生机,很麻烦。远古以来各界就是这样彼此牵制,不过如今天界有天帝,魔界有魔尊,妖界却无妖王。」

我道:「那不就大乱了?」

「倒是没有。妖界虽然不喜欢受拘束,可是向来各过各的,没有魔界那样贪婪执着,也没有天界那么严谨和谐,乱是乱了点,还算太平。妖界算是单纯的,因为我是妖界的人,你可能以为我老是帮妖界讲好话吧。呵。」

「有机会我就去妖界参观,到时不就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哈。」

他怕我累,给我带了几样有意思的零嘴儿就先送我回客舍休息。一路上安全平稳,但这其实不是魔界给我的感觉,而是因为沐隐虹在的缘故。

方才市集里多的是猎奇摊位,沐隐虹巧妙带着我避开,除非我有点白目硬是好奇凑过去探究。我吃了些零嘴儿,打包好收着,外头天空开始阴阴的,我站到窗边,这儿的窗子是玻璃窗,跟想像中的古代略有不同,玻璃映出我焦黑的模样,我摸摸脸忽然笑出来。

「这么黑,都看不出眉毛长怎样了,要是医好没有眉毛,那不跟蟾蜍一样?唉,不过黑的好处是看不出五官深不深邃啦。万一夜里遇到坏人,只要学那个包青天的笑话把眼睛闭起来,把白的部分藏住就好。」我摸摸身上秘色衣衫,思考晚点要请隐虹给我弄几套黑衣,以备不时之须。

我从楼上窗子打量街头市集,这是全城的大活动,刚才在地上抬头看到有柱子在移动,移似是「高」人的脚,我们房间在三楼,那个「高」人跟他朋友缓慢路过我窗前,转头讶异瞅了我一眼,我咧嘴笑,他们也笑笑挥手走过去。

魔界古怪的事物很多,很有意思,虽然有的感觉挺危险,但我在这儿自在很多,不比在天界。天界凡事皆有规矩,人人都讲求礼仪、份际,从前我连拿个碗手势不对都被前辈们念许久,说我是个没规矩没教养的家伙,给云门丢脸。

夕橙他们几个师兄姐的包容度大,所以我才跟他们混在一块儿,他们也都有自己一些怪癖,相处起来才自在嘛。

可是到外头还是得表现出「正常」的一面,连朝青都会跟人寒暄客套几句,回到修炼所才恢复那副没啥反应只爱对着玉石矿物的死样子。

「不晓得他们如何了。」我想起师兄师姐,心想要是隐虹方便的话,想请他带讯息给他们,让他们别担心我,也打听一下他们的情况好不好。

思绪像外头风中凌乱的垃圾、落叶一样乱飘,飘到顾云柢那儿。其实我太会自欺欺人了,以至于跟他在一起就选择性忽略太多东西,像是我永远不可能成为那块玉的主人,也无法取代月华宫前主人的地位,我就只是我而已。

假使不是月白,顾云柢肯定不会来寻我,把我捡回去养。尽管如此,我还是感激月白,感激青琏,他们俩给了我一条活路走。是我自己把路走歪的,贪心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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