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大哥哥答应你。”
11.五年之约
五年后。
沈言初回N市的时候，是带着自己的团队一起回来的。他花了三年的时间修完了金融和企业管理的硕士学位，在最初的时候，沈言初能够投入的资金并不多，很大一部分是他父母的遗产，还包括一部分沈氏的股权，他不能动。团队在开始运营的一年里，几乎都在入不敷出，好在张青在第二年带着投资款飞到了纽约，长期的资金注入和张青的帮忙，让整个团队在一年的冬眠期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春天。他们主要帮人做IPO和基金的发行，在张青入股后，借助张家在海外贸易的优势，开辟了国际贸易业务，受托为企业提供国际结算方面的咨询服务或是进行国际贸易融资。
回国后，沈言初空降沈氏担任新一任的总经理一职，但也只有沈言初自己知道，他这个总经理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空壳罢了。沈言初被各个副总和部门经理架空，重要决策轮不到他定夺，几个经理一决定，他就算死都不肯签字，最后也有董事会会出面摆平。沈言初倒是也乐得自在了，索性放任自由。张青带着团队中几名核心成员在N市创立了金融公司，除了和美国那边的业务对接外，还借着各种业务之便暗地里小份额地收购沈氏的股权。
至于顾澄，在沈言初陪他过的第一个生日之后，他们便有了一个秘密的约定。沈言初答应顾澄，最多五年，五年之后，他就会一直陪在他身边。沈言初说这话的时候，顾澄才刚满10岁，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沈言初还开玩笑地拍了下顾澄的小脑袋，说，以后你不要嫌弃大哥哥我就很满足了。顾澄在那五年的时间里，没有再跳级，安安分分地从初一一直升到了高二，他把空闲的时间用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比如看书、练字和踢球。那五年里，付远山应该可以说是看着顾澄从一个可爱的小娃娃逐渐长成了如今的英挺少年，而付远山也发现，即使自己陪着少年的时间远远超出那个远在国外的沈言初，但顾澄对他始终和对沈言初是不同的。付远山不好说自己是什么心理，他是沈言初的发小、死党，又是看着顾澄长大的哥哥，对于他们俩将来可能的发展，他总是忧心忡忡。
沈言初一年只回国一次，就是在顾澄生日的前后，就算再忙，即使是团队的起步阶段，他都义无反顾地回国陪小橙子。沈言初给顾澄带过很多礼物，球衣或者原版书，他几乎一年会送顾澄一两件球员版的签名球衣，有时候则是欧冠的比赛用球，那些东西被顾澄整整齐齐地摆在了小衣柜里。但顾澄每年送沈言初的礼物都很统一，五年来没有变过，而且都是在新年之后通过国际快递送到沈言初的手里的。沈言初起初收到的是一本手抄的《诗经》，很工整秀气的小楷，能看得出写字者的用心程度。诗抄在空白的宣纸本上，封面是绢帛裹好的硬纸板，顾澄在第一页盖了一枚手刻的印章，少年的手有些笨拙，印章的字并不太美观，而且是简单易懂的简体，只有“言初”二字。而沈言初最近收到的，是一本《纳兰词》，同样的本子，但印章却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了。顾澄这两年的篆刻也有所进步，再也不是简体，沈言初看了很久，才看出来顾澄刻了什么字。而这一次，少年刻的却不再是他的名字，而是“妄言”。
就当这诗词的所有话，都是我的胡言乱语好了。
周五的最后两堂是自习课，顾澄在座位上一边转笔一边悠悠哉哉地涂英语答题卡，今天飘头发了两大套模拟题当作业，班里个个人都怨声载道。飘头是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从分班开始才接的手，飘头的外号是大家一致给他取的，原因就是此中年男人明明头顶已经秃得光溜溜的，但却如何都不肯把外圈的头发修剪修剪，留得很长，妄图用那些长发盖过头顶的光亮，哪知道其实每次在风中一走，那些稀疏的头发都迎风飘扬。
飘头让课代表发了卷子就不知去向，教室里没有老师，顾澄涂答题卡的时候突然感到身后有人戳他，他回头一看，是后座的方俊。方俊算是顾澄的死党，那当然，这是方俊站在自己的角度自封的。顾澄属于那种比较冷淡的性格，跟谁都能友好相处，但却跟谁都不太熟。方俊从初一开始一直跟顾澄一个班，起初跟顾澄有些不对付，顾澄那时候的个子是班里最矮的，仗着一张无公害的脸祸害大众，让方俊打心里地十分妒忌。但是后来方俊就对顾澄另眼相看了，除了第一次月考就排名年级前三，还听说人足足比自己小了4岁，当然最终原因，是因为顾澄贡献出了沈言初送的那颗顶级足球，拉拢了他们一群小伙伴。
“快，A卷的阅读拿来我抄抄。”方俊说话的时候还特意外窗外瞄，生怕飘头突然出现在走廊上。
顾澄无语，对方俊的这个行为他已经有足够的免疫能力了。把压在底下的A卷答题卡一抽，顾澄就直接扔到了方俊的桌上，方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答题卡往自己的卷子底下一塞，五题一抄，很快就抄完了。刚要把答题卡还给前头的顾澄，答题卡却“嗖”地一下从自己手里消失，回过头，已经落在了后座许萌萌的手里。
“给我对对答案啊。”许萌萌对方俊露出甜美的一笑。
方俊没来由地打了个颤，唰唰唰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串字，递给了顾澄。
——那个许萌萌，你打算怎么办啊？
顾澄皱了皱眉，回。
——什么怎么办？
——你说什么怎么办啊，就是人跟你告白的事啊，现在全班都知道了。
——跟我有关系吗？
——难！道！没！关！系！嘛！
——我不喜欢她。
顾澄把纸条塞回了后座，顺便瞪了一眼方俊，方俊了然一笑，看了眼顾澄的回复，直接把纸条扔进了桌肚里。又紧张兮兮地回头看看了后门和窗外，发现没有异常，直接跟顾澄说：“过会跟18班比赛，去吧？”
果然顾澄的眼睛稍稍亮了亮，对方俊点了点头，又转回去继续图答题卡了。
“哎，B卷也拿来给我抄抄。”
“滚。”
顾澄头也没回，直接回了一句，方俊缩了缩鼻子，想着A卷的卡还在许萌萌手里呢，哎，算了，自己写吧。
12.重逢
周五放学总是很热闹，因为所有的住校生都会在那天回家，校门口家长的接送车很多，校园里来来往往的也大多都是提着大包准备回家的学生。顾澄和方俊他们一行人到了操场，18班的人还没来齐，他们就在一旁先换衣服鞋子做热身。等顾澄穿好鞋子，操场边背着书包站着的人就多了起来，大部分是17、18班的学生，但还有很多其他班的女生。她们大部分都是冲着顾澄来的，在很多女生的眼里，像顾澄这样的优质小正太已经太少太少了，而自己学校恰好有一个。
“哇噻，快看，小橙橙的鞋好炫噢。”
“新战靴吗，以前没见过啊，嘤嘤嘤，小橙橙穿什么都好可爱。”
顾澄远远地听到俩女生的对话，有些无语，他新入的足球鞋，明明很帅很霸气好不好，哪里可爱了！
顾澄正郁郁寡欢着，方俊也换好装备跑到了顾澄身边，从后面拍了顾澄一下，又顺势揽住了顾澄的背，说：“走吧小橙子，让我们今天灌18班他们7个球，7个怎么样！”顾澄的神情恢复如初，还表现出隐隐的跃跃欲试，对方俊点了点头，然后俩人击了掌，双双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顾澄到了高二，个子已经能比上班里的平均水平了，当然，这个平均水平是算上女生的身高的。但顾澄贵在十分聪明，所以他所在的位置一直都是组织型中场，组织进攻，把球往方俊脚下送，偶尔配合助攻或是远距离射门。由于顾澄的存在，让高二17班打遍整个外国语学校再无敌手。最终，很多班级的不愿意同17班打友谊赛了，只有18班对此乐此不疲，孜孜不倦，存心找虐。
球场上没有裁判，大家都玩得很随性，18班被进了球，也不慌张，有时候进攻到对方球门禁区，被人断了，都能嘻嘻哈哈地笑着过去。场边上聚集了很多看球的学生，有胆子大的在边上给人喊加油，每次顾澄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脚都会不自然地抽一抽。顾澄只好把注意力都集中到比赛上，他很喜欢在场上奔跑的感觉，风钻进他的耳朵里，他仍会在跑得时候习惯性地咧着嘴笑。18班一个高个子男生上前来抢球的时候正好看到顾澄脸上的笑容，大脑神经顿时错乱，被顾澄一晃直接越过，自己却没反应过来，愣是自己绊了自己一脚，摔在了地上。
顾澄继续跑着，走左边路，那是他习惯的位置，方俊已经默契十足地站在不越位的球门不远处等着自己。顾澄加快了速度，连着过了2人，在球门左边起脚射门，守门员一惊，来不及反应就朝球扑了过去，球却没有往球门里去。在守门员觉得“还好只差一点点”的时候，方俊从右边突然插进来，球正好飞到他脚下，他没有停下，直接射门，球吊高了往球门的左上角飞去，守门员再无补救可能。
“Yes！第7个，哈哈。”方俊做了个庆祝的手势，然后朝顾澄跑了过去，顾澄跟他双拳相抵，算是庆祝了。
18班领头的人建议大家中场休息，虽然只开场了不到半个小时，但只是普通的友谊赛，大家就都无所谓了。顾澄撩起自己的球衣钱摆抹了把脸上的汗，正准备往场边走，却在这一刻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声音。
“小橙子。”
顾澄睁大了眼睛往场边望，在一群校服中间看到了一个身穿棒球外套的高个子男人，头歪向一边，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夕阳的余光太过耀眼，男人整张脸都被光覆盖着，闪烁着钻石的光泽。顾澄的眼睛比原来瞪得还要大了，他甚至张开了嘴，脚却有些不得动弹。
怎么会，怎么可能，他大哥哥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澄什么时候开始跑起来的他都不知道，他已经顾不得其他了，整个人朝沈言初的方向飞奔过去，仍旧有风钻进他的耳朵里，轰隆轰隆地往里灌。沈言初此时已经候在了场边，看着顾澄朝自己跑来，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真是太想念了，以至于再次见到的时候差点不敢相信。
“大哥哥！”
顾澄离沈言初还有2、3米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喊了出来，然后继续跑到沈言初面前，如同过去每次见面一样，直接蹦到了沈言初身上。沈言初从后面抓住顾澄的两条腿，把人抱起来，自从顾澄超过了1米6，对于沈言初来说，某种举着抱的姿势已经不太可能了。少年身上的汗水味扑面而来，甚至黏黏腻腻地蹭在自己的脖子和脸上，沈言初却不觉得难受。
“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什么时候走？”
面对少年一下子脱口而出的三个问题，沈言初有些伤感，似乎每次与少年的相见都注定了分别似的。
“刚下飞机就过来了。”沈言初看着顾澄亮晶晶的眼睛，凑过去亲了亲顾澄的小鼻子，“还有，不回去了，以后都留下来陪你。”
怀里的少年显然一愣，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眸子里波光粼粼，顾澄问：“真的？”
“嗯，不骗你。”
顾澄再也不掩饰自己的高兴，搂过沈言初的脖子，用脸蹭着沈言初的肩膀和脖子，沈言初也被他逗笑了。
“你刚才那个助攻太棒了，不愧是我的小橙子。”沈言初夸顾澄，顺手又刮了下顾澄的鼻子。
顾澄此时已经把脸抬了起来，他的笑容太过灿烂，满是自豪，却又有些扭捏，弱弱的声音又响起了：“是吗？都是远山哥哥教的。”顾澄这几年都是跟着付远山看球踢球的，俩人一起熬通宵看世界杯的时候，付远山还会跟他讲战术，讲技巧，不然小橙子再怎么聪明，一个足球白痴也不可能组织好进攻。
沈言初额头凑过去抵着顾澄的额头，点了点头，说：“嗯。”
帅呆了，我都嫉妒付远山那小子了。对不起，这么多年，我没能陪着你，但是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13.我在呢
方俊本来跟在顾澄的身后，突然见顾澄疯了一般地跑向场边，觉得有些奇怪，望过去却恰好看到了许萌萌站在那，他的嘴角又不自觉抽了抽。等方俊看清顾澄是跳上了一个男人，而许萌萌被惊讶地晾在了一边的时候，他的笑就再也忍不住了，甚至幸灾乐祸。
但很快，他自己又被顾澄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们的高岭之花，怎么会是这副样子！笑的花枝烂颤地依偎在男人的怀里，说话的声音已经不是平常那种冷冷的调子，而是带着温度的、软糯糯的语气。就是方俊认识顾澄快五年了，也从来没听顾澄这么说过话，更不用说站在顾澄身边的许萌萌，看到这一幕，眼睛盯着沈言初都快盯出洞来。
方俊走到沈言初的身边，此时的顾澄已经从沈言初身上下来，俩人正兴致勃勃地说着话。方俊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结合顾澄的话语里不时透露的信息，已经确定了这人就是顾澄口中的大哥哥。顾澄在他面前提起大哥哥的次数不多，但每次提起，表情都会特别的柔和，而且每次都笑得特别地好看，也许顾澄自己并没有发现。他绕过了俩人，走到自己队友那找了瓶水喝起来，没有打扰他们。
但不代表，不会有人打扰他们了。
许萌萌起初看到顾澄往自己的方向跑来，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手里握着瓶水拼命思考着“怎么办怎么办”，但顾澄靠近的时候视线却越过了她，然后她就看到顾澄蹦进了身边男人的怀里。一时间，所有的紧张情绪，都化为戾气，笼罩着许萌萌。
顾澄正跟沈言初聊得起劲，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还是个女孩子的声音。止不住要皱眉，顾澄回过头去，看到许萌萌站在身后，手里拿着瓶水，伸到了自己面前。
“顾澄，喝点水吧，新的。”
顾澄看着许萌萌手里正晃着的水瓶，突然觉得很烦躁，莫名地烦躁。顾澄刚才跟沈言初说话的语气猛地一转，冷冷地对许萌萌说：“不用了，我不渴。”
许萌萌的手僵在一边，顾澄已经再次转过身去了。许萌萌眼里的情绪太过明显，方俊在远处正好看到这一幕，嘲弄般地一笑，继续喝水。许萌萌尴尬地立着，抬起头，却正好与看向自己的沈言初的目光对视，突然觉得周身冰凉，明明快夏天了，怎么会这样？
沈言初只是玩味地看了眼许萌萌，突然觉得自己的小橙子实在太可爱了，他都是这么对女孩子的吗？
下半场开始的时候，顾澄找了同班的一个同学替他，自己则收拾了东西准备跟沈言初走了。临走前，顾澄跟方俊打了声招呼，方俊跑过来问顾澄，周末还出来踢球吗？
“看情况吧。”顾澄看了眼身边的沈言初，回了方俊。
方俊抬头对正看着自己的沈言初笑了笑，很热情地叫了声“哥哥好”，又对顾澄摆摆手，说了再见，就跑回了场上。
沈言初循着方俊跑远的方向看了一眼，觉得这人比刚才的许萌萌似乎危险得多。沈言初又瞄了眼身边蹦蹦跳跳的顾澄，觉得有些无奈，哎，身边这当事人根本毫不自知。
俩人走到公交站等车，站台上有好几个外国语学校的学生，顾澄没有换衣服，手里拎了件校服，单肩背着书包，一手还拉着沈言初。有女生小心翼翼地看过来，都被顾澄无视掉了，沈言初也自己装成是透明人，任由顾澄牵着他走。
顾澄的手还跟以前一样，软软的，热乎乎的，小手拉不住大手，顾澄就牵着沈言初的两根手指。
俩人上了公交，没有座位，就站在过道上。沈言初用胳膊把顾澄护在身前，稍稍一低头，就能看到顾澄的头顶，离得很近，有股顾澄的味道钻进鼻子里。顾澄时不时就转头看身后的沈言初，看一眼就乐一次，沈言初看着疑惑，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