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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两步三步——by妃子姗姗来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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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

“你是如何得知此处的?”我犹豫片刻,还是道。

阿邙深色微僵,撇过头去,不答。

我笑,果真我们之间不论怎样,都无法坦诚相待了。这倒叫人好生感慨呢……

不论如何,还是在藏书阁中游荡了一番。

藏书阁中书极多,可绝大部分都是些小说、戏文之类的混淆视听,寻了许久,方于其中寻得一本正经的,翻了翻,记载的似乎是魏家中事。

我从头细细看了看。

此书乃是魏家家谱。开头是用一种异族文字记录,几乎整本都是如此,旁边还有些备注文字,不过同样也看不懂就是了。

知道最后几页,偌大的家族忽然只留下了一人,自此开始,便全是汉文了。

此人名为魏龚。

我对本国历史了解不深,外国之事反倒有所耳闻。少年时曾偷得阿嬷几本书,讲的是当时与照国并立的一个国家,地处西域,国名天原,繁荣至极。却于照国末年时突然灭亡,天原皇族几乎被诛杀殆尽,只留一人,隐姓埋名,流亡到当时照国。

据说此人的名字便是魏龚。

之后不久,古扬便反了照国。传言当时古扬军中大半不是汉人,反倒是衣着奇异的异族人居多。

如此说来,想必当初照国覆灭与这天原国也是有关系的,只是不知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接着往后看,之后一直无甚新奇的。直到最后边,魏度、魏庚、魏庶、魏庞……这已是魏康一代了,十数人,惟独没有魏康。

仔细一看,才瞧见后边又跟了几行小字,“魏康,忘国仇,欺祖宗,逐出魏家,不计入家谱之内。”

这……

我回忆了会儿,魏康的确是做了许多惊天动地的事儿,可归结起来,也不过那么一两件罢了。天原国许久前便不复存在了,这与他沾不上边,要说其他的,也不过就是追随了古扬,打下了久国江山而已。

若说跟了古扬便是忘国仇,欺祖宗,那岂不是……

一本家谱,满腔疑惑。

27.

又是几日,终于五日之期来临,便前去与田涉韩见面。

田涉韩于茅屋前多了一方石桌,几个石头墩,田涉韩于石墩上边儿坐着,手上捧着本书,看上去有些年头了,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连我过去了都不知。原先见着他,只觉得他是个神经兮兮的老头儿,还有些疑惑他是否当真可以帮我,如今看他,反倒看出了些许温文淡泊。或许这人当真不简单。

我到他眼前,他似乎完全不曾察觉似的,我伸手在石桌上敲了敲,他才抬头,连声道歉。

我也懒得同他废话,直接道,“田老有何想说的?”

田老笑笑,“还是说说那楚留鸿将军的事儿吧。”

呵,这楚将军倒当真是名人,魏康也好,阿邙也好,田老也好,就连世寻河上撑船的船公都知道他,怎的就我不知么?

“若说楚家,可当真不是凡人。自照国开国起,楚家先祖便一直追随照国君上,忠心耿耿,不知多少人战死沙场上。”

我挑挑眉,这个我早知道了。

“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田涉韩将书一抛,“楚留鸿将军于妙尊年间始任定远大将军,至死都为照国奔波。这谁都知道。不过君上可知,那楚留鸿将军,是个断袖?”

说罢,田涉韩将唇角一勾,那笑意放在他那张老脸上,怎么看都有几分阴险。

我不答——这我岂会知道?

“想当初,楚留鸿将军同照国君上,也是相当恩爱的一对……那时候照国已有颓象,算得上正是‘山河日下’的时候,朝中许多先知先觉的都辞了官,回了老家,种田的种田,经商的经商,总之,朝中是混不下去了。”

“想必先皇心焦得很。”我道。

“哪里会心焦?”田涉韩冲我摆手,“不是还有楚将军么?妙尊年前后,朝中真正有能耐的人何其之少,就是掰着指头数都数不满一个巴掌,再要说真能护照国疆土的,左不过楚将军一个了!”

我不禁哑然失笑,当个国君,混到这般田地,也是着实可怜。

“人人都说楚将军生不逢时,君上你道是为何?”田涉韩顿了顿,又是神神秘秘地一笑。

“嗯?”

“人人都道君王本无情,哪里会是没有道理的?”田涉韩一字一顿地道,“若要说这事儿呀,也不过能算是天要亡照国。”

这话说得……我不禁有些无语。这世上说老天爷的人多了去了,可这天当真帮过谁么?

“那你便说说,先皇是怎的无情的?”我索性便顺着他说的问了下去。

“若讲这二人之事,只怕是说来话长……”田涉韩“嘿嘿”怪笑,“叫我细道与你听。”

“妙尊年,国运式微,早已没了开过气象,若说当真为这照国想的,左也不过君上与楚留鸿将军二人罢了。西域天原国屡次来犯,朝中‘股肱之臣’无计可施,只有一再求和。泱泱大国,竟为西域蛮子欺得毫无还手之力。”

呵,那还当真是窝囊。

又忆及而是所见,照国遗民任人鱼肉的模样,果然原因早在妙尊年间便存下了。只怕还得谢谢那古扬,若非他令照国浴火,焚作灰烬,照国还难以涅盘重生。

“当时只有楚留鸿将军一人,请愿领兵,征战西域。”

我笑,却不知是在笑什么。闭眼便仿佛看到一少年将军,英姿勃发,于朝堂之上慷慨放言,他身后,满朝的窃窃私语与不信任的目光。与此同时,少年的目光撞上君王的眼眸,掀起滔天的波澜,亦服下一切的因果。

竟不知究竟为喜,抑或是为悲。

“君上欣然应允,也就是在那时候,封楚留鸿为定远大将军,领兵二十万,西征。”田涉韩顿一顿,咳嗽几声,“彼时天原国气焰正盛,照国二十万军却个个萎靡不振。这般对上天原,必败无疑。”

“那楚将军如何?”我不禁问。

“天原几乎全军覆没,楚将军大胜而归,举国欢庆。”

少年仗剑慷慨歌,人生最痛快之事,亦不过如此了。

“还有件奇事,”转眼田涉韩有换了副表情,“楚留鸿将军文韬武略,却不胜酒力,照国庆功宴上,还未到一半,便醉得一塌糊涂,趴在桌上,念叨个不停……君上你道他说的是什么?”

我看田涉韩那堆了一脸的诡异笑容,“想必是先皇名字?”

田涉韩一脸“我就知你会如此”的表情,“非也,楚将军一直嘟囔着‘不准走’,一边还伸着手胡乱抓人,抓着谁就拽到跟前醉眼迷离地瞧一瞧,又推开,直到君上过来了,叫他给抓了个正着,便再也没放开,直不停叫着‘君浅……君浅……’,君浅是君上的字,楚将军就死粘着君上,怎么拽都拽不开。”

“哈……”我傻眼了,楚留鸿将军字我心里边筑起的高大形象“轰”地一声碎成了渣。

我正听得兴致盎然,期待着后边,田涉韩却意味深长这般作结,“之后君上与楚将军都半途离席,不知所踪。”一句话给挠得人心痒痒。

“自那之后,楚将军断袖的事儿便给传开了。”田涉韩起身,掸了掸一副,一副要走了的模样。

我叫住他,“田老着实称得上是‘百晓生’。”

田涉韩手上动作一顿,“不过是因为君上想知道罢了。”这话说得,比先前那些加起来还要意味深长许多。

田涉韩回了他的茅屋中,我瞧着他进去了许久,方拨开了拦了小径的横生出来的枝子,趁着天色尚早,尽快回去。

却见着前边斜斜长着的几棵树后边有张人脸,似已在那儿恭候多时。

我心猛地一跳,细细一看,果真是阿邙,如同影子一般的人。

想起前些日子里与田涉韩约定的一月之后他助我离开,不禁一阵心虚,再瞧他目光炯炯,突然将所有可能的说辞都忘了个一干二净,完全不知该怎样与他打招呼。

阿邙不语,见我来了,也不过将搭在手上的披风递了过来,便回过身,在前边走着。

我自己把披风披上,暖烘烘的,似乎被人很认真地在炉子上边烤过,捂得我连有些红,看着他那副模样,几番欲言又止,终还是忍不住问,“你怎的在这儿?”

“你总往园子里跑,只是这些天天气愈发冷了,天暗得也快,便来接你。”

我一愣。

阿邙神色淡淡,却直用余光斜瞟着我,我避开,兴许是披风的原因,脸有些发烫。

28.

到了房中,阿邙泡了壶热茶放在桌上,整个人便不知去向。眼瞅着月亮愈来愈高,直一点点地漏谨防中,又一点点地漏了出去,繁星满天。

却一点睡意也无。

我披了件衣服走出屋子来,不知阿邙是做什么去了,这么晚……我四处胡乱瞟着,远远地,看见有个人倚着树站着。

莫不是阿邙?可他为什么只站在那儿……只怕不是他……

那人的影子晃了晃,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愈发得近。我后退了几步,随时准备冲进房里。说起来魏康这将军府也饶是奇怪,既是将军府,那便应当是戒备森严的才对,怎的会有这许多奇奇怪怪的人在这里边晃悠个不停?

来人笑靥嫣然,锦袍光泽隐隐如同皎月,人亦如月般清明,最漂亮的倒是那一双手,骨节分明,雪雕玉琢一般的,不知怎的,却总能从他身上窥探出几分肃杀血气,虽与阿邙身形相似,气质却是大大的不同。

“君上莫怕,在下不要君上的性命。”

那男人笑得妖孽,手上一把短匕却晃得银光霍霍。

我无奈地眨眨眼,今年一定是命犯太岁了,魏康也好,这时候的男人也好,怎么想要我命的都是美男子呢……

那人冲我招手,我嘴角一抽——他这是要我过去呢,谁要去他那儿找死啊!

他蹙了蹙眉,满是苦恼地瞧着我,旋即又是一拍脑袋,把手一挥,那短匕脱手而出,飞旋着过来,我道他是要我性命,可那短匕短短一瞬已至身前,避无可避。

我闭了眼,这一辈子抱负丝毫不曾实现,窝窝囊囊的竟就如此这般过去了,实在叫人好一阵惋惜。

不想,那短匕竟擦着我面颊过去了,扎在我身后房门上,没入房门一寸之深。

我怒视着那男人,他却一脸无辜道,“君上你看,在下的确不曾要君上性命,这下君上该过来了吧。”

我嘴角又是一抽,这孩子爹娘怎么教的,表示诚意是这样的么!

只是这人随手一抛竟这般精准,想必功力深厚,倒的确是个不好惹的角色,这时候也由不得我有更多选择了,只得一步一步地挪向他,战战兢兢地站到他对面一丈远。

他站在原地等了会儿,见我不再向前,皱皱眉。我心头警铃大作,却只瞧得他袖袍一动,一股劲风便拽着我到他身前,几乎要将鼻尖都碰在一处。

“你要作甚?”我极不自然地偏了偏脸,不知这将军府究竟有个怎样的风水,怎么这许多奇奇怪怪的人皆齐聚一堂,叫人把一辈子都见不着的人都见识了一番。

“君上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真真是一代佳人,真叫在下好生仰慕,不如君上随我一同浪迹天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如何?”那人又把脸巴巴地凑了过来,一张俊脸上全是狡黠的笑意。

“这……”我哭笑不得,这是谁家的妖孽,怎么也不把人看好了,就这么放出来害人?

“公子,你说过,待得牡丹我长发及腰,你就……你就……”那人转眼换了一副梨花带雨独守空闺小媳妇模样,可怜兮兮的。

咳咳……原来这人叫牡丹……一个大男人叫牡丹他究竟是何方妖孽!

我被这人震得说不出话来,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这一定是做梦吧……这样堪称大仙级别的

“如今牡丹来找你了,你怎可以始乱终弃?”牡丹继续眼泪汪汪。

“公子想必是认错了人……”

我继续后退,这样的人不离他个三丈远是绝对不安全的!抬眼却见牡丹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我可是受不住了,也不管得罪了他会怎样,冲进房中,把门关得死紧。

可那牡丹公子武功不差,即便是关着门,也仍然能够听到他在外边用那唱戏一般的细嗓子道,“公子若回心转意,记得修书一封,投入将军府外清水河中,牡丹自会来到~~~”

我撇开脸,装作没听见——活见鬼了才会再去找他!

29.

关了门,又觉得一阵寂寥。阿邙不在,一直不在,即便是我差些就有性命之忧,他还是不在……

想他想得坐立不安,几番将窗打开,却无一次见着他影子。出去寻,几乎将这园子逛了个遍,还是没见着他。

回房想打个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睡,只觑着那两扇窗子,不觉天已破晓,再看身边,阿邙仍然不在。

心头不安愈发强烈,从前即便是有天大的事儿,他也不曾失踪过如此之久,莫不是……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正如此想着,半阖着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中泻出一道阳光,刺得人眼都有些睁不开了。

门外荡进来一个影子,就是失踪了一宿的阿邙。他竟什么都不曾解释,直接坦荡荡地在我旁边坐下了。他既不说,自然是不愿让我知道,那我又怎好得去问?

他来了那我也不必担心了,我翻了个身,继续睡。昨晚上被那牡丹扰了许久,之后担心他安危,一宿没睡好,这时候正好是补眠的时候。

隐约听见阿邙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怎的,竟有些生气,他既然知道我担心,何必解释都没有一声便跑出去?非是我拘束他,只是他至少也得告知一下叫人安心才是。

阿邙还是一言不发的,掀了被子在我旁边躺下了,都躺着了也还不安分,手长脚长地将我揽在他怀里。

我怒了,这家伙到现在还当我是女孩子么?抱着哄哄就好了。哈,莫不是连女孩子都算不上,就当个掌上玩物,他要我如何,我便得如何,至于他的事儿,就是半点由不得我过问的。

再看如今这窝囊处境,魏康虽对我以礼相待,但再怎么说起来,我至多算得上个亡国之君——怕是连亡国之君都算不上,可谁能不让我坚持我要的东西?他就当他可以控制我么……

我知道,他不愿意我去复国,可那便是我的责任,怎能弃之不顾?

我把他的手一挪开,下床,没理他。

他也没来追我,好歹他还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

30.

出了门才发现,原来不知不觉中,园中已有春意。一片枯枝中不觉蒙上了一层绿岚,面纱似的。

照例去那荷塘边坐坐,可真要到那儿了,却一点兴致都无。

垂着头发了会儿呆,才发现早已有一人坐在那儿,笑意盈盈瞧着我。这时候能在这儿的,也不过魏康一人了。

“在下取了壶新茶,正苦于无知音人可一同品尝,可巧君上便来了。”

我朝他强笑一下,亦不知该说什么,在他对面坐了。

“君上也喜这一潭残荷?”魏康见我不答,兀自道,斜眼觑着荷塘之上,一副饶有兴致的模样。

我心疑他怎的突然提起这一茬,“也不过觉得特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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