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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百物语——by麻衣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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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法倒是积极起来,可苦了山中其他小兽,以前这只狼抓猎物并不认真,抓得到便抓,若是能从他爪子下挣脱去,他倒也不再纠缠——如今可好,真正像一只狼一样地凶狠认真,被逮到就绝对逃不掉了。

如此过了好些时日,便是春分天气了,小狼这一日照例先去溪中含了水回来浇那种子,却惊讶地发现,那堆泥土上正冒着一个小巧稚嫩的草芽儿。

小狼欢喜异常,想要嚎叫两声,自己倒先把那口水咽了下去,呛得连咳了好几声。他缓过神来,便低下头去,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叶尖上一点水珠。他的动作放得轻极慢极,简直不像是一只以凶狠迅速着称的狼。

这是我的。

感受到那叶脉轻柔细腻的感觉,小狼眯了眯眼睛,想。

******

却说百草仙那一日无意遗失了兰草的种子,回到天宫后很是懊恼了一番,寻思许久,才记起怕是丢在了那万玉山上。他打定主意便转身下凡,要将种子带回来。

然而天上一日,人间一年;百草仙不过片刻的决定,在人间已是几月有余,那洞中兰草已长了寸余长,原就半大的小狼已然成年,几乎成了这山中的霸主。

百草仙按着记忆里走过的路到了万玉山中,见到山中已是万物复苏,柳枝新绿的时节,也不由得有些感慨,一面又有些怕什么动物把那粒种子吃了,心里少不得焦急了些,自袖袋中摸了一叶兰草,略施了些法力在上面,便跟着浮在半空中的草叶走了。

不过片刻,百草仙便停在了一处山洞前。

他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有些诧异地打量着面前的山洞,诧异于种子怎么会在这个地方,“难不成真被什么动物给吃了?”他一边在心里叨咕一边向山洞内走去。

山洞里面倒是开阔,百草仙走到洞内,一眼便看见了地上的兰草。

这一看倒叫他吃惊,他万万没想到这上古仙草的种子居然会在这凡间发芽,而且瞧这势头长得还颇好;修仙之人素来讲求缘分二字,如今这兰草既然已在洞中生根,便是与他没有缘分,自然也无法将它挖走带回天上。

这可是上古仙草啊……

百草仙有些懊恼地皱了皱鼻子,自己不过晚来片刻,就有人将自己的宝贝据为己有!在心底狠狠埋怨了对方一番,他半蹲下身子,从怀中掏出一瓶甘露,略倒了一些在那兰草上。

兰草得到甘露滋润,本就灵气十足的草叶更显精神,轻轻晃动了两下,倒好似在向百草仙道谢一般。

百草仙翘起嘴角,伸手轻轻拂过嫩绿的兰叶,道:“清和,如今看来是我与你没有缘分,瞧你在这山中长得也好,这万玉山也算是有些灵气,虽比不得仙界,但你在此修炼也无不可,你……”

他话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狼嗥,百草仙扭头看去,竟是一只巨大的黑狼,正目露凶光地看着自己。

那狼见他不动,又叫了一声,【立刻出去!】

百草仙一愣,这狼竟会以灵识与自己交流?他站起身子,眯起眼略一打量眼前的大家伙,立刻想起,这不是那只快饿死的小狼么!

竟然长这么大了?百草仙并不怕他,只是惊讶于这小狼不过得了自己一枚仙丹,竟然可以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修炼到开启灵识的地步,恐怕修成人形也不远了。

他在一旁暗暗赞叹黑狼的灵力慧根,黑狼却益发地懊恼,自己不过出去晒了个太阳,怎么也会有人来觊觎自己的丸子!

第4章

他猛地向前一跃,竟是将百草仙撞得退了好几步,他撞开人后并不进攻,只是挡在兰草前面,将身子弓起,威吓之意十足。

百草仙倒是看明白了,恐怕清和便是由这家伙照看长大,如此也好,他修炼未成之前有这么个凶狠的家伙守着,也免去了其他困扰。

他扶着腰站直了身子,瞪了黑狼一眼,“小白眼儿狼!”

【滚!】

黑狼呲了呲牙,将爪子亮了出来。

百草仙见他这般姿态,倒是忍不住笑了,他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见一只护着草的狼。

他将手里的小玉瓶抛向黑狼,知道对方听得懂自己说什么,便自顾自说下去:“你既有灵根,便千万不要糟蹋——须知这天地灵气皆是可以吸取修炼的,还有,这瓶中甘露尽数浇给清和,如今他灵识已开,每日悉心照顾着,可助他修炼。”

【知道了。】

黑狼一口叼住玉瓶,却半点没有退让的意思,一双眼睛在略显昏暗的洞穴中泛起幽幽绿光,很是瘆人。

“真是只狼!”百草仙瞪了他一眼,转身慢慢踱出洞去,黑狼只是在身后紧紧盯着他,也没有要上前攻击的意思。

等百草仙的气息完全消失,黑狼这才转过身,将口里的瓶子放在一旁,伸出舌头舔了舔兰草微微颤动的草叶,“清和,你原来有名字的,清和,清和……”

他低声念叨着,温热的气息喷到草叶上,嫩绿的草叶动了动,像是怕痒一般地缩了起来。

黑狼略微弯了弯眼睛,稍退了几步,那草叶便又舒展开来,他瞧得好玩,便又将头伸上前去,低声唤道:“清和。”

那草叶果然又缩成了一小团。

黑狼周身的气息都柔和下来,嘴角咧开一个弧度,用鼻尖碰了碰一团的草叶,“不再闹你了,可好?”

草叶便又慢条斯理地舒展开来。

知道自己的宝贝原来也是有灵识的,黑狼心里头欢喜,却不知该怎么表达,也不敢跑出洞去撒欢,只怕谁又趁自己不注意跑过来觊觎自己的宝贝;他只知道傻傻地绕着兰草转圈,不时低下头去闻一闻对方清幽的香气。

清和本是天上仙草,理当比凡间兰草更喜幽喜静,只是他自发芽起便被当时还是半大的黑狼百般亲昵,又有黑狼每日悉心照料,故而如今初启灵智的小家伙反而无比依赖黑狼,即使方才被对方小小捉弄一番也不恼,性子乖顺得很。

******

黑狼已然开通灵智,又得了百草仙点拨,修炼也就一日比一日地精进起来,身体里的灵气也一日比一日充沛,每日里照顾着清和,日子过得倒有几分悠闲自得。

修仙本就是漫长无岁月,不过弹指,这世上已过了数百年,黑狼化形的日子渐渐近了。

黑狼本是兽类,化作人形之时便是迎来第一道天劫之时,黑狼心知天劫非同小可,他本来该选在自己的洞穴附近渡劫,因为他平日便是在此修炼,灵气颇足,必要时还可助他避开致命伤,但他生怕伤了洞中那株小小的兰草,便另寻了一处山头,地势空旷,也免了伤及无辜。

如今的清和已经不用黑狼日日浇水,能够自己从空气里吸取水分,故而黑狼也能放心离开;只是怕万一有什么修为更高的人物来伤了他,黑狼临行之前又咬破自己的前爪,将自己的血滴在了兰草附近,俯下身去,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碧绿细长的草叶,道:“你自己呆在家里好好的,我过几日便回来。”

那草叶儿原本是摇晃着与他嬉闹一般,听了这话立刻停下不动了,清和以神识与他交流,清朗的声音立刻在黑狼脑海中响起:“你要去哪儿?”

黑狼立刻道:“我天劫将近,要另寻一处渡劫。”

清和修炼这些年,虽然并没有什么仙师指点,到底不是不明白的,声音里带了几分急切:“为何要离开这里?你日日在洞口附近修炼,怎么竟要另寻一处渡劫?”

黑狼低下头,轻轻地蹭了蹭他,安抚道:“洞口附近灵气虽足,到底不够开阔,我得找个开阔地势渡劫,免得伤了无辜。”

“……哦。”清和闷闷地应了一声,小小的叶子耷拉下去,很快又直起来,弯出个好看的弧度,“那么你渡劫了就要回来啊。”

“这是自然。”

瞧见清和这般依赖自己,黑狼心里头高兴得很,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应着他,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末了,竟然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形,我变个你喜欢的。”

清和被他逗得笑起来:“我哪里知道什么样子好看。”想了想又道:“我听鼠二说,山外的人里有一种肥头大耳的胖子,我没有见过胖子,你变个胖子可好?”

——那只倒霉的教黑狼养草的老鼠,后来黑狼才知道他是鼠王之子,不过瞧他那瘦瘦小小的身子,黑狼真是觉得鼠族的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他完全不知道,鼠二自从知道黑狼嫌弃自己太瘦不肯吃自己之后,深深觉得这是个逃命的好办法,从此再没有吃过饱饭……

“……”黑狼顿时语塞,化形并非使用法力变作人形,一般而言都是妖物根据自己的本体化成人形,他黑狼本体原是身形矫健,化形之后自然不可能是个胖子。

要不然用法力变个胖子?黑狼皱了皱眉,这么想着。

瞧见面前的黑狼还真的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清和轻声笑起来,“你变什么样子我都喜欢的,胖子瘦子都一样的。”

黑狼也低声笑了起来,他并不在意自己化形之后的模样,不过清和若能喜欢,那是再好不过了。

黑狼对待天劫的态度如此轻松,倒也并非他不知天高地厚,而是他清楚,以自己如今的修为抵抗化形天劫是极为轻松的,不过天劫的力量亦不可小觑,他才如此多方顾虑,只怕万一伤了清和便后悔莫及了。

******

黑狼踏上这座小山头已有两日,这一日才睁开眼睛,便发觉头顶的天空有些异样。

不过清晨时分,天上却隐隐透露出金红相见的光泽,相互缠绕在一起盘旋天际,黑狼略微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那片红霞背后耀眼的金光,眼底闪过一丝警觉,不自觉地拱起了身子,潜心将灵力汇聚丹田,心中默念道:来了。

果然,不过片刻,那道金光便穿透了红霞,划过天空,直直地朝着黑狼所在的山头落下,远远望去,却是流星一般的耀眼夺目。

黑狼抬起头,朝着天空长啸一声,不躲不避地接下了那道天雷,金黄的光如利刃一般,立刻划破了黑狼背上的皮肤,温热鲜红的血液很快便浸透了皮毛,黑狼眼底划过一丝狠戾,很快便调动丹田气息为自己调理伤口,刚一止住血,第二道天雷又直直朝着黑狼头顶落下!

第5章

山洞里,一道带着满满焦急的神识响起:“鼠二,他怎么样了?”

一只老鼠抖了两下尾巴,跳跳蹦蹦的扑到一株兰草身旁,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这天劫落下,不到完结旁人是根本看不见其中是个什么光景的。”

“……”清和一怔,“怎么竟还没有完?已经听见两道雷声响过,不过是化形而已……怎么会……难道是出事了……”

他心里焦急,神识也有些哽咽,鼠二有些慌了手脚,若是他把这清和惹伤心了,鬼知道那条狼回来要怎么收拾他!

想起对方那双泛着冰冷杀意的眼眸,鼠二打了个冷颤,用小小的前爪摇了摇清和柔软的叶片:“你别慌啊,黑狼那家伙修为那么高,不过是化形天劫而已,你担心什么!”

“可是已经响过两道雷了……化形不过一重天劫罢了,怎么……”清和越发的焦急起来,“若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他怎么会还不回来?”

鼠二一时愣住,他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只能胡诌:“啊……没准是他化形之后太丑,不敢见你……那家伙害羞!对,就是害羞!”

清和还来不及反驳他,便听一道冰冷的声音在洞口响起:“谁害羞了?”

鼠二一愣,抬眼往洞口望去,一道高大的身影正逆着洞外晨曦缓缓向洞内走来,鼠二眨了眨眼,对上对方那双黝黑冰冷的眸子,立刻打了个冷颤,他几乎下意识地确定,那只狼回来了!

“小清和你慢慢修炼早日化形我改日再来啊!”

只来得及抛下这么一句话,鼠二立刻蹿出了山洞,连影子都不留一个。

那人影渐渐走近,细看去,着一袭云纹墨锦的男人身形挺拔,修眉入鬓,面容倒是俊朗,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只是一双狭长的眼睛带着满满的冰冷戾气,不怒自威。

清和听到他的声音便放下心来,立刻迫不及待地以神识与对方交流:“我听见两道天雷响起,你还好么?”

“我能有什么事?”眼中的神色渐渐变得柔和,身上那股戾气也渐渐淡下来,青年的语调颇为轻松,他慢慢地走到兰草身边,蹲下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抚上青绿的草叶,“你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嗯。”以神识探索一番,瞧见他并无半点不适,清和的声音慢慢放松下来,柔顺地任凭对方触摸,又好奇道:“胖子是这个样子?”

青年笑了一声,“你怎么老记挂着胖子。”

清和本是草植,未修成人形之前便不能离开生根之地,他每日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修炼,对于外面的世界是十分好奇的,黑狼知道这一点,只是他自己平日里也不敢离开山洞太远,对于山外之事了解不多,所以才默许了鼠二在自己的山洞中出没,让那只聒噪的老鼠一一将山外奇闻佚事讲给清和听,也好一偿他的心愿。

不过……小家伙怎么老惦记胖子这回事?

青年还在皱眉,清和又道:“黑狼……唔……”他打量着面前的人,有些犹豫地说:“如今不能这么叫你了罢?好歹也是化形了呀。”

以前黑狼也没有名字,他就学着鼠二叫他黑狼,如今对方化形,难道还要叫黑狼?

“呵……”青年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你愿意怎么叫就怎么叫。”

“真的?”清和来了兴致,连带着几片细长的兰叶也跟着摇摆起来,“我给你取个名字可好?”

清和的神识里带着平日没有的一丝狡黠,让面前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

“好。”

清和想了想,道:“我最喜欢你的眼睛了,里面透出的光像每日的阳光一般的耀眼……就叫‘黑耀’可好?”

“黑耀么……”

面前的男子沉吟不语,果不其然地瞧见面前的草叶儿摆了起来,清和有些丧气地道:“你不喜欢啊……”

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弧度,刚刚取名叫做黑耀的青年伸出手,轻轻地拨了拨叶子,“我很喜欢。”

清和立刻高兴起来:“你喜欢就最好不过了!如今你的名字是我取的,你就归我啦!”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黑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并不反驳,“是,归你了。”

清和说着自己也不免向往起来,“如今你都化形了,我什么时候才能化形呢?”

黑耀也不知这山中的树精花妖是修炼多久才能化为人形的,只是直觉不可让清和失望,于是安慰他道:“清和这样子也极好看的,早些晚些又有什么关系。”

“这样子才不是最好看的,”清和好歹记得自己是株兰花,立刻反驳道,“我还没开花呢!开花的时候才是最好看的。”

黑耀被他急切的语调逗笑,故作苦恼的样子道:“那……你何时才开花呢?”

清和也被问得苦恼起来,又丧气地摇了摇几片叶子,“是啊,那我何时才开花啊?”

黑耀也犯难了,“你并不是凡间花草,这山中兰草都开过许多季了,你也未曾开过,想来是时候不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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