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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谈百物语——by麻衣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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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刻竟一点法子都没有!

第50章

貔貅看着清和紧咬下唇,一脸苍白的样子,微微摇了摇头,拾起银枪,走到清和面前道:“古来凶兽皆是为祸天下,你若救了他,便是毁了六界。”

清和不躲不避,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只要他。”

貔貅挑眉,扬起银枪横在清和脖颈下,声音冰凉:“莫执。”

话音未落,他身子便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撞开,连退数步才站稳身子。

待得立定,貔貅抬眼看去,那撞开自己的竟是早被自己制住的黑狼!

黑狼并不知自己为何要护住面前的少年,他只知道自己很不安,看着那人拿着长枪站在少年面前,他只觉得自己似乎在害怕,害怕那少年再伤了分毫——

少年的血的确是很美味,可黑狼却不想再尝到血的味道,方才少年手掌被划开血口,他就已经觉得自己难受得紧,比起那人在自己身上留下伤口还要叫他难以忍受。

貔貅今日一战已算十分狼狈,万年之前他与黑麒麟一战也不过如此,最后只落得两败俱伤,虽是将黑麒麟镇压于破山之地,自己却也休养了千年才算复原。开始他不过想是新堕凶道的凶兽,再厉害也强不到哪里去,谁曾想这黑狼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他的禁制,思及此处,貔貅神色益发凝重,再不犹豫,汇聚灵力将手中银枪狠狠插入那黑狼身体——

清和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去挡住那支银枪,黑狼又怎会让他再为自己生受下这一击?将他扑到在地,那支银枪便毫无悬念地刺入了黑狼的身体。

“黑耀……”清和开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异常,此刻却也顾不得其他,只将自己灵力汇聚掌心缓缓抚上黑狼鲜血长流的腹部,只是这伤是貔貅以万年灵力汇聚而伤,一时却是难以治愈。

黑狼欲张口答应一声,却是气血翻涌,一口污血自口中吐出,瞬时染红了少年单薄的衣衫。

清和同黑耀在一起已近千年,几时见过他有这等落魄虚弱的时候?此刻不由得湿了眼眶,颤抖的手掌带着醇厚的灵力缓缓抚上黑狼灰暗的皮毛,替他除去那细小的伤口,他断断续续道:“没事的,我们回去……我们回去,黑耀,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那只插在黑狼背上的银枪轻鸣一声,竟是借着貔貅灵力又深入几分,黑狼低吼一声,伸出舌头去舔面前少年脸上晶莹的泪珠,却因口中尚有污血,倒将清和的脸颊上舔上了几道血痕,反倒显得有些可怖。

望着少年湿漉漉的眸子,黑狼深红的眼眸中,血色略轻了几分,几不可查地滑过一丝黝黑的精光。似是累极,黑狼将巨大的头颅放在少年的腿上,轻轻呻吟了几声,如同在安慰那少年一般。

清和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头同黑耀靠在一起,亲昵地去蹭黑狼湿润冰凉的鼻尖,声音却是益发地哽咽:“黑耀,你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可是不要睡着好不好?我不知道怎么回去呢……黑耀要带我回去……”

貔貅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他是无情无欲的上古神兽,存在的意义便是除尽天下凶兽,他从来没有见过谁这样与一只凶兽亲昵,此刻见了清和伏在那黑狼身上低语,心里也只觉得奇怪,他右手掐了个法诀,那只银枪顷刻便从黑狼体内拔出,再度飞回貔貅手中。

眼见那黑狼体内魂魄颜色渐渐浅淡,貔貅叹了口气道:“你放手罢,那凶兽魂魄将散了。”

清和身子一震,却好似未曾听闻一般,手上动作依旧不停,嘴角甚至牵起了几分笑意:“黑耀,你睡一会儿就起来好不好?不然,不然我就把你的鼻子咬破,上次我可是留情了,只小小地咬了一下子哦。”

貔貅摇了摇头,如今待得黑狼魂魄消散,便是天地再无此凶兽,他也已算尽了自己的责任,此事从此与他再无瓜葛。只是若就此放任这少年这般……

他抬眼去看,那少年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貔貅却莫名觉得,那少年此刻的笑比哭还难看,连他看了都觉得心里一堵,这却是貔貅千万年来都没有过的情绪,一时间站在那里竟是心思纷乱,连带着看向清和的神色也多了几丝古怪。

清和却没有心思来管他,他只觉得黑耀替内的魂魄已然隐隐有离身之相,丹田处元丹更是灰败不堪,竟是转瞬便要消散了的迹象!

清和咬了咬唇,抬眼看向不远处的貔貅,道:“你已杀了他一次,我求你,不要再动他。”

貔貅沉默地看着他,银色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扬,最后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我已杀了那凶兽。”

言下之意,便是此事与他无干了。

清和长舒一口气,祭出自己体内元丹,晶莹圆润的绿色元丹在夜空中发出迷人的光泽,清和毫不犹豫地将元丹渡入气息几无的黑狼体内,那元丹缓缓流淌出青绿之光,将黑狼体内的元丹包裹住,连带那一片死气的颜色也渐渐明亮起来。

清和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紧咬的下唇已然没了半点血色,脸色亦是苍白得吓人,貔貅此时已将银枪化作了巨兽模样,他轻轻拍了拍巨兽的头,轻声道:“破阵,这少年为何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他说话时依旧是淡淡的语调,却带上了几分不解,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破阵摇了摇头,站在貔貅身旁未曾做声。

清和将黑耀体内元丹滋润得恢复了些许光泽,自己却是撑不住了,亦是无力再压制他魂魄离体,只能靠在那黑狼身上,轻声道:“别怕呀,黑耀,等着我。”

言罢,竟是渐渐闭上了眼睛。

随着那少年眼睫紧闭,这原本略显昏暗的林中忽地以那一人一狼为中心亮起了一阵银光,比那月色还要耀眼几分,貔貅微微瞪大了眼睛,这般灵力——

那夺目的银光正从清和的身上一层一层如涟漪般散开,像是天上银河都落在了其间,以缓慢而坚韧的姿态散发出夺人心魄的哀恸——

笼罩在树林间的黑雾渐渐散去,像是被那荧光改换了颜色,汇聚成为更强烈的光泽,几乎是片刻,整座山头几乎都被这银光环绕,而它还在缓慢地蔓延伸展,似乎有着要将天地都笼罩其间的势头。

饶是貔貅也不由得震惊了,他原以为这少年是个有些修行的散仙,如今看来这灵力却连他都难以捉摸,他究竟是何人?

第51章

随着那层层银光越发耀眼,原本几乎要离体而去的黑狼魂魄竟是渐渐又回到了黑狼的体中,他蓦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脸苍白毫无生气的少年。

一瞬间扑面而来的窒息感侵占了黑狼的整个身体,随之而来的愤怒让他从心底燃起极强的狂躁怒火,即使他现在根本认不出面前的少年是谁,脑海中仅存的一丝清明却在告诉他——

这是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将少年元丹送回他体内,黑狼轻柔地舔舐着少年惨白的脸颊,却在发觉少年气息低微后,陡然暴怒。

他甚至来不及去想这少年为何这般姿态,一片混沌的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嗜血……杀戮……

他若不睁眼来看这天下,那留这天下又有何用处!

黑狼静静地站直了身子,抬头环顾四野,而后发出了暴怒的吼叫。

貔貅直到此刻在从自己的沉思中回过神来,他扭头看去,黑狼巨大的身影在月色下显得孤傲而盛气凌人,每走一步便带起一阵浓厚的黑雾,一如他浑身散发的杀意,不过一眨眼,黑狼一跃而起,犹如凌风而行,周身燃起金色火焰,绕着那还未散去的黑雾,显现出一种诡异怖人的美丽。

貔貅根本来不及出手,那环绕黑狼的金色火焰便在夜空中化作了与他一般大小的数十虚影,分头朝着山下奔去,一片深黑的夜空瞬时明亮一如白昼,那数十火狼盖去方圆千百里,将诸般景物焚烧殆尽。

貔貅瞳孔微微一缩,恐怕……这才是真正堕入凶兽一道的黑狼。

目光扫了一眼漫天的大火,貔貅并无太多感觉,对于貔貅而言,他要杀凶兽,只因貔貅生来便是为杀凶兽、阻其为祸六界而存,对于那几乎毁去数十城镇的大火,他虽觉得可惜,却是不甚在意。此刻他不再多想,自己也化回了原身奔入半空,一身灰白皮毛的狮子同一旁银色巨兽一起扑向那一身戾气的黑狼,刹那间,三只巨兽缠斗在一起,半空之中尽是嘶吼之声。

如此三柱香时辰,貔貅到底是将黑狼制住,冰冷的银色瞳孔扫过地下那围在一片火焰中心,毫发无伤的少年,貔貅沉思片刻,道:“你若不肯罢手,那少年此后千万年岁月只会孤身一人。”

狂躁不安的黑狼几乎是在瞬间便平复了躁动,一丝清明也无的眸子呆呆地看着地下的少年,片刻,黑狼忽地闭上了眼,貔貅能清晰地感觉到黑狼体内灵力的暴动,手下不免又重了几分。

这一次黑狼却不反抗,貔貅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恍然道:“你根本不记得他。”

黑狼并未作答,貔貅也不理,只自顾自道:“你可以记起他,还可以陪着他。”言罢,低头与黑狼对视,一字一顿道:“我来同你打一个赌罢。”

黑狼眨了眨眼,似是不解。

貔貅道:“我们来赌一赌,你能不能记起他。”而后将自己灵力灌入黑狼体内,黑狼一时承受不住体内多股灵力汇聚交杂,强自撑了片刻便七窍流血,昏沉倒地不起。

黑狼跌落在地,竟是将整个山头都震了一震,那数十金色虚影亦是同时消失,貔貅拍了拍身旁破阵的头,破阵便往那山下而去,张口将那滔天火焰吞食入腹。

待得破阵归来,那黑狼同少年依旧未曾醒来,貔貅化作人形站在一旁,神色不定。

破阵走到貔貅身旁,蹭了蹭他的腿,貔貅回过神来,拍了拍破阵的头,道:“破阵,我头一次遇见这样子的凶兽……”说着,他微微蹙眉,似是极难找到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便挥挥手道:“如今我实在好奇,一个明知是凶兽还要千般维护,一个已堕凶道还能尽心守护,真是……从来没遇见过。”

破阵低吼一声,似乎是在赞同貔貅的话,貔貅伸出手指抵在唇上,淡淡道:“若是剔除一身凶骨,那便不是凶兽了罢。”

破阵抬头看着貔貅,貔貅神色如常,瞧不出半分诧异,反而似乎带上了一抹极淡极浅的笑意:“我们来瞧瞧,这少年能不能带回他的……啊,他的黑耀。”

******

待得清和悠悠醒转,一睁眼便发觉自己正躺在客栈房内,床沿边垂下的帐幔犹未撩起……不对!

清和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黑耀!

“他已经死了。”一把清冷的男声响起,清和扭头看去,坐在桌边的正是貔貅,那只一身银白皮毛的巨兽正懒洋洋地趴在他脚边,看起来倒像是毫无威慑力的样子。

清和一抿唇,神色一片冷淡,那张清俊精致的脸庞一时间竟然如同貔貅一般冰冷:“黑耀在哪里?”

貔貅神色不变,却是忽地想起了那个抱着黑狼一脸温柔的少年,不曾想这小孩儿也有这般脾性么。

想到此处,他复又道:“我说过了,那凶兽昨夜已被我杀了,你不是知道么?”

清和眉目间生生一黯,似乎是想起昨夜那黑狼极不安稳的魂魄,他脸色更差了几分,貔貅又道:“如今我有个法子救他,你救不救?”

清和皱眉,道:“你说了要杀他。”这人昨夜口口声声说黑耀是凶兽,必欲处之而后快,怎么会好心想要救黑耀?

貔貅并不动怒,缓缓道:“凶兽是我亲手杀的,如今地府拘去的魂魄是那黑狼的。”

清和一怔,几乎是立刻翻身下床,疾步走到貔貅身旁,连声音都微微发抖:“黑耀被拘了魂?”

貔貅道:“是,他昨夜死了,魂魄自然是被无常拘去,以前曾有人从地府里带出过已死之人的魂魄,你也可以试试。”

清和深深看他一眼,郑重道:“我从未去过地府,该怎么做?”

貔貅将手里一直把玩着的细瓷茶杯放在桌上,挑眉看向清和:“你信我?”

清和微微一笑:“你没有必要骗我,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我的确没有必要骗你。”貔貅垂下眼睫,“不过你要想好了,你入得地府,到底带走的是凶兽魂魄,此去必然九死一生……连你能不能安然无恙地回来也未可知。”

“若是回不来,我就在地府陪着黑耀好了。”清和淡淡回道,眼底却是亮起了一抹极其耀眼的光芒。

貔貅的眼底泛起清浅笑意,他将一枚桃花状的红玉放在桌面,“这东西可保你地府行走无恙,你能走到哪里,能不能带回他,全看你自己。”

“置之死地而后生。”貔貅又说了一句,而后起身,拍了拍一同站起身子的破阵,“走罢。”

“你杀了黑耀,我讨厌你。”清和拿起那枚玉佩,又道:“可是,谢谢你告诉我这法子。”

闻言,貔貅忽地停住脚步,他站在原地,轻声道:“若是你不知道如何救他……”

“那我就下去陪他,他是凶兽,不入轮回;那我就灭尽天下,与他一同堕入凶道便是。”纤长的手指拂过红玉上精细的花纹,少年清俊的脸上带着淡淡笑意,轻描淡写地道。

“灭尽天下?”貔貅重复了一遍,忽地扬起了嘴角,那是十分明显的笑意,让青年素来冷淡的脸庞显得异常动人:“希望你把他带回来,我最近很是不想动手。”

清和把玉佩紧紧握在掌心,瞪了貔貅的背影一眼:“我自然要带他回来,我们还没有走到国都呢,黑耀答应我写的灯笼也还没写。”

“是么。”貔貅微一点头,而后带着破阵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小剧场——

清和:黑耀,怎么办,你受了这么重的伤……(┳_┳)……

黑耀:没关系。( ̄▽ ̄”)

清和:怎么没关系!我都救不回你!(#‵′)

貔貅:少年……你真的不用担心。╮( ̄▽ ̄”)╭

清和:就是你伤的他!(;′⌒`)

貔貅:他有主角光环……鬼才伤得了他……o( ̄ヘ ̄o#)

/(ㄒoㄒ)/~~谁能告诉我这一章哪里黄暴了……我都这么小清新了还被警告要锁文(┬_┬)

第52章

满目昏暗。灰蒙蒙的天中似乎只是几点萤火在照亮,只隐隐约约地将诸般景致映出个大概。一条仅容两人并肩的小路上长满了杂草,似是被人踩得多了,不少草叶凌乱弯折,半青半黄,生生地显出几分寥落之感。

一袭墨云纹锦的青年慢条斯理地走在这路上。

他身前是黑白无常,二鬼手中各自紧握着一条小儿手臂粗细的铁链,那铁链一端正紧紧束在青年手腕间,不时相互撞击发出声响。

只有在听到那铁链发出的沉闷声音时,青年才会低下头去,用那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看一眼那粗重的铁链。

每当青年的目光落在那铁链上,白无常便忍不住地要低低惊呼一声,惹得黑无常一张黑脸益发地黑了:“你到底在惊讶个什么!”

白无常扁了扁嘴,不着痕迹地看了那青年一眼,压低声音对黑无常道:“若是他想起了什么,不肯过轮转台,去那灰飞地……”

闻言,黑无常摇了摇头,“他死前已堕凶道,又是被貔貅以上古之力封印,怎么可能还想得起什么前尘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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