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梁谨自那日从莫冬阳家离开后，已经过去五天。现在再次站在莫冬阳家门口，梁谨没有了第一次时那种雀跃和好奇，反而有些紧张。
抬手看了看表，梁谨发现自己比约定的时间早了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莫冬阳回来了没有。想了想，还是按响了他家的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莫冬阳微笑着招呼梁谨进门。
梁谨换鞋进门，站在客厅有些无措。从厨房拿着洗好的水果出来的莫冬阳笑了，说：“你这是怎么了？几天没见就这么见外了？手脚还知道放哪里吗？”
想到第一次来访就喝了个烂醉，梁谨也笑了，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消散，说：“那次不一样，那次是你邀请的。这次是我自己死乞白赖要上门的，怕你嫌弃啊！”
“去！”莫冬阳拿了个苹果往梁谨身上扔，梁谨笑眯眯接住，然后一口白牙“吭哧”就咬了一大口。
“甜！”梁谨甜的连眼睛都看不见了。
“当然甜，糖心苹果呢。”莫冬阳示意梁谨坐下，自己拿了串红提，一边吃一边说：“怎么这么有空来找我？我以为你吓跑了不敢再来了。”
梁谨笑容有些尴尬，转移话题道：“方淮舟还没有回来？”
莫冬阳摘提子的手一顿，笑道：“嗯，前天通了电话，说过几天就回来，德国那边的生意谈的差不多了。”
“哦……”梁谨不说话了，默默咬了口苹果。
“你来就是为了吃我家的苹果？”莫冬阳挑眉看着梁谨，“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我特意跟导演请假早退就是为了看你吃苹果？”
梁谨咽下苹果，尴尬的笑了笑，说：“那个，其实，我是想，想问一下你，你是真的痊愈了吗？我这几天查了很多遗传性精神障碍的书籍和案例，也问了很多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和心理医生，遗传性精神障碍痊愈的案例少之又少，只要有诱因，复发的可能性是百分之一百……”
梁谨的声音越来越小，莫冬阳的笑容了渐渐退去。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莫冬阳漠然的看着梁谨淡淡道。
“怎么可能？！”梁谨忽然激动道，“我如果看不起你就不会在这几天吃不下睡不着，就是为了你的病！你这种病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我要永远杜绝它复发的可能！”说着，梁谨慢慢平静下来，低着头继续道：“我问过以前在医大的师兄，他是精神科界的权威。他说关于遗传性精神障碍的例子不多，国内更少。并且至今都找不到这种病的遗传病因，要康复的话靠药物治疗和物理治疗手段根本不行。曾经德国有过成功的例子，那个男人是依靠家庭的力量痊愈的。他的妻子和身边的朋友，倾尽所有，历时十年才让他恢复正常。”
听到这里，莫冬阳的眼神闪了闪，忽然问道：“再也没有复发过吗？”
梁谨抿了抿唇，点头道：“没错，只要身边的人杜绝一切诱因，病人积极治疗，心态乐观开朗，复发的可能性为零。”
莫冬阳沉默，梁谨定了定的看了他好久，才开口道：“冬阳，你愿意让我的师兄为你做一次心理测试吗？你愿意配合治疗吗？”
莫冬阳抬眼看着梁谨，说：“我是孤儿。”他没有家庭，没有爱人，也没有可以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不，杜仲算一个吧。可是杜仲拖家带口，就算他愿意，莫冬阳也不愿意拖累他。
“你有没有想过告诉方淮舟？”梁谨脸色严肃，“他是你最亲近的人，只要他愿意帮你，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痊愈并不是不可能。”
莫冬阳心里苦笑，却不敢告诉梁谨他的精神已经接近崩溃边缘了。知道梁谨要来，他甚至化了淡淡的妆掩盖自己脸上的疲惫。
“再看吧，我现在很好。”莫冬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吃得饱睡的香，每天在拍戏过的很充实。况且，我第一次病发的诱因是看到别人跳楼。这个世界上就算天天有人跳楼也不会那么倒霉都让我撞见啊。以前的医生也说我已经好了，阿谨你就别担心了。”
梁谨看着莫冬阳，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妥协道：“我不逼你，我把师兄的电话留给你。如果哪天你想通了，就自己去找他。”说完，拿出一张名片。
莫冬阳接过，淡淡道了谢。
梁谨走了，莫冬阳拿起那张名片，愣愣的看了好久，最后把他撕成碎片，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莫冬阳在片场拍完了上午的戏份，刚想回保姆车休息一下的时候，就见张正政带着一个全身黑衣，戴着墨镜和口罩的可疑男子向他走来。
莫冬阳还没来得及问是谁，那个鬼鬼祟祟的男人一把拉着莫冬阳上了车，张正政很贴心的为他们关上了门。
黑衣男人一上车就把所有的窗帘都拉上，莫冬阳疑惑的看了那人忙忙碌碌的背影一会，才恍然道：“小华？！”
风华把最后一个窗帘拉上，才扯下口罩摘下墨镜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看着莫冬阳说：“是我。”
莫冬阳打量了一会一身黑的风华，才疑惑道：“你怎么穿成这样？就算我俩传过绯闻怕被记者拍到，你来见我也不用武装成这样吧？”
风华瘫坐在莫冬阳身边，皱着一张俊美的脸道：“谁怕记者了？拍到就拍到了，他们能耐我何？”
好吧，这么嚣张的话也只有风华才能说出来了。莫冬阳叹了口气，说：“那你穿成这样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说话这些天你跑到哪里去了？我联系了你好几天，信息也不会，打电话直接不在服务区。想去你家找你吧，谁知道你登记的竟然是军区大院的地址！”
风华撇撇嘴，冷笑道：“我被软禁了。”
莫冬阳大惊：“什么？”
“方国栋让我爸把我骗出国了！我爸说好今年会带我老外后妈回国过年的，谁知道年二十八那天他说他摔断了腿，我吓得订了当天的机票就走了。”说着风华狠狠捶了一下座垫，咬牙道：“他根本就没有摔断腿！他跟方国栋商量好了的！一去他们就没收了我的手机，限制了我的自由！害的我大过年的要帮后母带孩子！”想起自己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侄子，风华就恨得牙痒痒！同样是侄子，怎么莫冬阳的侄子就那么可怜可爱，自己的就那么讨打可恨啊！
“我昨天趁他们不注意偷偷跑了，买了最快的机票就跑回来了。我现在连家都不敢回，就怕方国栋又把我押送出国！”风华忿忿不平，然后抓起莫冬阳的双手可怜兮兮的说：“我现在只能投靠你了！”
莫冬阳还是第一次听风华谈起自己的家人，起先还以为是因为风华出柜跟家里人决裂了所以从来不提，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回事儿。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莫冬阳问。
“哼，”风华再次冷笑，“还不是因为那个欧阳楠，他们以为欧阳集团的股票交易出现异常，是我找人干的。听说欧阳家和柳家私底下彻查这件事，方国栋怕我惹祸就赶紧把我骗出国了。”
莫冬阳眼里闪过一丝冷光，但很快隐去，装似惊讶道：“欧阳家在查这件事情？这件事怎么可能跟你有关系呢？”
“确实跟我没关系，但他们都不信！我跟你要好，你出事的时候我确实想拎着刀去把欧阳楠砍了。他们也不想想，我就这点能耐了，操纵股市？我还没那个实力！”风华冷着脸说。
对于风华的无条件维护和照顾，一直是莫冬阳最感激风华的地方。可是他没想到这次的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欧阳家的人还在查，甚至连累了风华。如果不是欧阳家和柳家的人怀疑到风华头上，以方家的实力，还不至于把人骗出国。
“对不起……”莫冬阳愧疚的看着风华说。
“对不起什么啊，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风华以为莫冬阳是因为他为他出头才惹了麻烦，大力的揉着他的头，说：“这件事情我确实插手了，要不然柳家的人也不会查到我头上来。”
“什么？！”莫冬阳大惊，“你插手了？”
“是啊，我故意阻扰欧阳家和柳家的人查这件事情，还故意放些假消息。我出国前还用匿名邮件给欧阳楠发了封病毒邮件，把欧阳楠的电脑弄瘫了。”风华得意洋洋的说，要不是因为这封邮件，方国栋也不会以为操纵股市是他做的。
“你……”莫冬阳不知道是该感激好还是笑好，“你哪里来的病毒邮件？”
“跟网络黑客买的，还有教程哦！”风华对莫冬阳眨眨眼睛，“总之，不管是谁故意扰乱欧阳集团的股票交易，我都会帮他到底！”
“为什么？”莫冬阳瞪大眼睛看着风华。
“因为他替我狠狠的教训了欧阳楠啊！”风华捏捏莫冬阳的脸笑道，“我很感谢那位大神为你做的一切，他做到了我无法做到的。”
莫冬阳觉得眼睛有些酸，赶紧避开风华的视线低下头，小声道：“可是这样会连累了你……”不管欧阳家和柳家怎么查，他们都不会找到一丝一毫的线索，他做事向来不留尾巴。不然，七年前的那些案子，不会到现在都还是无头公案了。只是，这次他连累了风华。
“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风华搂着莫冬阳的肩，“我自愿这么做的，比起那个让欧阳楠二十分钟就蒸发几个亿的英雄来说，我这点真的不算什么！”说着，又挪揄的看着莫冬阳笑道：“保不齐是你的死忠粉做的哦！”
莫冬阳叹了口气，说：“你忘了，我入院的事情外界都不知道，更何况是死忠粉。”
“都说了是死忠粉了！”风华反驳，“你不给他通过特殊途径知道的吗？又或者是离你很近的人？难道是医院的那些医生护士？啊！难道是梁谨那小子？”
莫冬阳无语的看着风华把所有人都拖下水，无奈道：“你怎么不说是淮舟做的？”
“他？”风华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他管别人都管不过来了，还有精力为你出头？”
风华说完，和莫冬阳齐齐一愣。
莫冬阳看着风华，说：“什么意思？”
风华知道自己说漏嘴了，涩声道：“没什么意思……”
“其实淮舟不在德国吧？”莫冬阳低声道，“前几天淮舟打了电话回来，我听到那边有人叫他。碰巧我会一点德语，而那个人说的不是德语。”
“冬阳……”风华的脸色变了变，紧紧搂着莫冬阳的肩，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
“小华，如果他跟我说我们结束了，我会放手的。但是如果他不说，我还是想跟季斐然挣一挣。”莫冬阳侧头看着风华，笑着道：“万一淮舟真正喜欢的是我呢？我要是先放弃了，就真的抓不住他了……”
风华被莫冬阳那带着期盼的天真笑容刺痛了心，他想说你争不过季斐然的，他想说你会受伤，他想说，千万别走你妈妈的老路……
第五十四章
当莫冬阳接到方国栋的电话时，脑袋空白了好几秒。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却已经挂掉了电话。
什么叫“晚七点你们公司旁边的咖啡厅见”？
方国栋为什么要打电话约他见面？难道是因为他偷偷给风华找酒店住下的事情被发现了要来兴师问罪？
霎时间莫冬阳有些忐忑，他要不要给风华打个电话场外求援啊？
莫冬阳和方国栋只见过两面，连话都没有说过，目前为止对他的了解仅限于他是方淮舟的叔叔风华的“丈夫”。哦对了，他还是一名军人。没了。
至于莫冬阳对于方国栋的印象，便是高大英气，一双凌厉的鹰眼与方淮舟有七分相像，为人严肃不苟言笑。莫冬阳对这类人莫名的有些发悚，总觉得他们不好相处。
当莫冬阳苦恼的时候，导演叫开拍了。他只好一边苦恼一边拍戏，然后偷偷祈祷接下来的镜头拍摄都不顺利，那他就有借口推掉方国栋的邀约了。
可惜，今天的所有镜头都拍摄的非常顺利，导演一高兴，大手一挥六点整就放人回去了。
其实导演跟方国栋是约好的吧！莫冬阳泪流满面的想，不然为什么每天巴不得拍到通宵赶进度的导演会忽然大发慈悲的这么早放人！
不管怎么腹诽，莫冬阳还是不情不愿的去赴约了。一路打着腹稿，想着如果他兴师问罪，自己窝藏风华的事情是坦白从宽还是抗拒从严。
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想象力总是很丰富的，当莫冬阳幻想到方国栋领着军队追杀他，他和方淮舟不得已走上逃亡之路的时候，约定地点就到了。
所以，当方国栋把几张照片递给莫冬阳的时候，莫冬阳的脑袋又是一片空白，而且这次空白的时间很久。
他刚刚的幻想中一起逃亡的另一个男主角，就在照片里，和一个清俊的男子拥抱在一起。只是一张照片，他已经能感受到淮舟当时抱着季斐然的时候有多用力，有多怕失去他。
莫冬阳脸色苍白，木然的翻着那几张照片。这些照片全是远景拍摄，片中背景漫天黄沙，周围全是破破烂烂的窝棚，周边还有些黑人小孩。
“我约你来，是想为我的侄子把话说清楚。”方国栋看着脸色煞白的莫冬阳，心里有些不忍，但为了自己的爱人，他还是继续说：“照片上的另一个人叫季斐然。他是我父亲战友的孙子，斐然的父母都是军人，在一次境外军事活动中牺牲了，后来季伯父因为伤心过度也走了，死前他把斐然托付给了我父亲。斐然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才十一岁，因为家庭的突变有些自闭，跟小他一岁的淮舟特别亲。可以说，斐然是我们方家的养子。”
莫冬阳看着另一张照片，是方淮舟为季斐然擦脸，他看不见季斐然的表情，却清楚的看见方淮舟眼里那缱绻的温柔。
莫冬阳默不作声，方国栋也不理会他，径自道：“淮舟这个人，我最了解他。当初爱上斐然就闹得轰轰烈烈，好不容易家里人都不反对他们了，斐然却在去英国留学的路上遇到空难，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出乎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他不哭不闹，也没有崩溃，只是跟变了一个人似的。他说，只是失踪而已，那就还有找回斐然的希望。那时候他才十八岁，却完全没有了该有的青春活力，他一边上学一边把剩余的精力全部耗费在寻找斐然的事情上。”方国栋顿了顿，因为他看见莫冬阳拿着照片的手在微微发抖，他以为莫冬阳想说话。
等了一会，莫冬阳还是沉默，方国栋便接着道：“淮舟找了他十年，现在终于找到了。我今天约你出来，给你看这些照片，完全是受人之托。有些话他说不出口，只好让我来说了。你主动离开淮舟，无论对你还是对他们，都好。”
莫冬阳终于有了反应，抬起头看着方国栋，一双幽深的墨瞳完全看不出情绪，却会被他牢牢吸引。他忽然一笑，道：“不是淮舟让你来的。”
方国栋一愣，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
“淮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他说过会亲口跟我说分手就会亲口跟我说，不需要找一个我完全不熟悉的人来对我说。”说着，莫冬阳举起手里的照片，“还有这些照片，全是偷拍的，淮舟根本不知情，所以他更不可能让你带着这些照片来找我。”
方国栋目不转睛的看了莫冬阳好几秒，才意味深长道：“确实不是淮舟让我来的，他还在非洲跟着斐然到处跑呢。忘了告诉你，斐然是无国界医生，长期从事援助非洲的工作，所以我们才一直找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