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永远都比不上季斐然的。
方淮舟车速已经飙到了一百码，他心里有一团火在烧，四肢百骸却觉得无比冰冷。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枕边人，竟然隐藏了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无时无刻不侵犯着他的隐私。
他不知道是该愤怒于莫冬阳的欺骗，还是该责怪自己对莫冬阳的漠不关心。说到底，今天这个局面，也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想起莫冬阳看着他时，那种自嘲绝望的眼神，方淮舟就心痛难当。他冲动甩出那一巴掌的时候就后悔了，那一刻他落荒而逃，不敢再去面对莫冬阳那双眼睛。
方淮舟无意识的加速，车速很快超过一百码。不一会儿车后就响起悠长的警鸣，方淮舟回过神，减缓车速慢慢靠边停车。
骑着警用摩托的交警停在方淮舟旁边，然后敲了敲车窗。
“先生您好，你超速了，请拿出驾驶证行车证。”交警公式化的说。
方淮舟沉默的打开车窗，配合的拿出证件。交警做好记录，拿出酒精测试仪，要求方淮舟测试有无酒驾。
方淮舟配合着交警的一切指示，交警看着显示为零的测试仪，挑了挑眉，说：“没喝酒啊？没喝酒把车开到一百二十码，想杀人还是想自杀啊？”
“抱歉。”方淮舟垂着眼道，一副淡然的模样。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看你也不像飙车族，肯定是生活事业感情有一项不如意了。”这个交警似乎是个话痨，一边开着罚单一边教训，“下次再开那么快的时候，想想你的家人你的爱人，你要是出了事，让他们怎么办？”
交警把写好的罚单撕下来，连同证件一起交换给方淮舟，最后说：“交罚款扣六分。赶紧回家吧，大晚上的别夜游了，你妻子会担心你的。”说完后，潇洒的跨上警用摩托，走了。
“你的妻子会担心你的”这句话，击垮了方淮舟心里对莫冬阳感情认知的最后一道防线。
妻子。莫冬阳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真的，喜欢莫冬阳。比当年喜欢季斐然时还要喜欢。
启动汽车，方淮舟迫不及待的往家里赶。
莫冬阳站在阳台围栏上来回晃荡，那围栏砌的不宽，双脚并拢就已经拮据的宽度。
他就这么站在围栏上，手里握着那支要送给方淮舟的红酒——酒瓶已经空了一半。他间或抬手猛灌一口红酒，来不及咽下的液体从嘴角滑下，如血般刺眼。他在上面来回踱步，甚至都没有朝下看，双目迷蒙的抬头望着天，城市里污染大，看不到星星，只能看见一片黑蒙蒙的天。他的脚步有些轻浮，却依旧很稳，最起码他不看着自己的步子，也不会一脚踏错，然后从二十楼跌下去跌的粉身碎骨。
尽管他的耳边那如影随形的凄厉女声在不断的鼓动他跳下去，但他没有，就算要自杀，他也不会选跳楼。
方淮舟赶回家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顿时惊得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还好他很快就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没有贸然出声吓到莫冬阳。而是不动声色的脱掉西装外套卷起衣袖，然后悄无声息的，慢慢靠近那个在护栏上徘徊的瘦弱身影。
莫冬阳在高处眺望夜空正眺望地兴起，忽然被人从后面一把紧紧抱住，然后猛地被人拽了下来。那人有力且急切的心跳，温暖厚实的胸膛，甚至是那把他勒的生疼的臂弯，都是莫冬阳熟悉的。
“你回来了？”
“你不要命了？！”
一个疑惑且惊喜，一个惊悸且愤怒，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方淮舟并不放手，而是直接把人拦腰抱起，莫冬阳手中的酒瓶”哐当“一声落地，剩余的鲜红液体淌了一地。
方淮舟抱着人走回客厅后重重把人丢进布艺沙发，旋即整个人压了上去。
莫冬阳被他那一下摔得头昏眼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狠狠堵住了嘴。
这不是一个吻，而是惩罚。唇舌不由自主的被他人擒住，疯狂的嗜咬着，知道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口腔，方淮舟才渐渐放开了他的唇，唇分时还咬着他下唇腔壁内的一角，鲜血淋淋。
方淮舟眼中的怒火和恐惧还未平息，仿佛不认识般地看着嘴唇殷红的莫冬阳。
“你站在上面干什么？你知道这里是多少楼吗？！就是因为那一巴掌，你要这么报复我？！”方淮舟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抓着莫冬阳的肩，声音嘶哑而痛苦，“你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那么多年来，我从来看不懂你……”
莫冬阳因为嘴角的刺痛，双目水汽氤氲，像是要哭，却低声笑了起来。
方淮舟因为莫冬阳忽如其来的笑懵了懵，刚想说什么，莫冬阳却一手抚上了他的脸，轻声说：“你以为我想自杀？不会的，我莫冬阳要死，也不会选择这种死法。那么高摔下来，都摔成了一团烂泥了，上镜就不帅了。”
“疯子！你这个疯子！”方淮舟凝视着莫冬阳的脸狠声道，他的左额角上还有刚才撞到桌角留下来的淤青，脸颊上的巴掌印虽然看不太出了，却依稀还有痕迹，唇角红肿还带着丝丝血迹。一脸的伤，全是拜方淮舟所赐。
方淮舟蓦地发狠般抱紧了莫冬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哑声道：“我喜欢你……”
莫冬阳抬手轻轻的抚慰着方淮舟的发，隐忍了许久的泪终是滑落。不是因为等了那么多年的话终于被他等到，而是如今他听到这句话时，竟连一点欣喜的感觉也没有。
第六十九章
早上七点，方淮舟送莫冬阳到新戏片场。两人的精神都不是很好，莫冬阳额角还留着明显的淤青。
方淮舟把车停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莫冬阳刚要下车，却被他一把拉住。
“我们今晚好好谈谈。”方淮舟轻声说，“你戏份结束之后我来接你。”
莫冬阳愣了两三秒，才笑了笑道：“嗯，我拍完了给你电话。”
方淮舟看着莫冬阳苍白的笑容和他额角上的淤青，心情复杂，不管他昨晚用了多少冰敷，他对莫冬阳的伤害永远也抹不掉。昨晚他那句“喜欢”并非一时冲动，他是真心实意的。可是莫冬阳却一直没有回应，从昨晚到现在，他的表现一直很淡定，淡定的有些不正常。
“小心点，不要和周霖有工作以外的接触。”方淮舟不放心的叮嘱道，莫冬阳这次的新戏并非欧阳集团投资，事实上这次的电影星辉娱乐是最大的投资商，其后是三家刚起步的小公司集资加盟，跟欧阳楠没有一点点关系。
可是导演是周霖，欧阳娱乐的御用导演，即使传闻他与欧阳楠不合，但总归是欧阳楠的人。只要和欧阳楠扯上关系的人，方淮舟都无法放心莫冬阳跟他们接触，更何况他昨晚已经知道了那次欧阳集团无端蒸发掉的上亿资金是莫冬阳的手笔。这件事情若是被欧阳楠知道，一定会比柳雅做的更狠更绝！
莫冬阳给了方淮舟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亲了亲他的嘴角，从容下车。
方淮舟目送莫冬阳进入片场后，才驱车回公司。
简单的开机仪式过后，周霖连给媒体访问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赶人拍戏。
大家都知道周霖的脾气，也忌惮他背后的势力，所以不敢多言，拍了几张剧组大合照便识趣的撤了。
倒是剧组里有个新人，仗着自己有些背景，不满的说了两句，大意就是周霖阻碍她上镜发通告之类的。她可是一大早起来画了个精致漂亮的妆，就希望在自己第一部电影里在媒体面前好好露露脸。谁知道只拍了一张分不清谁是谁的大合照就完了，心里憋着股怨气。
那新人的嗓门不小，或者她根本是故意说话给周霖听，反正剧组里的人几乎都听见了。就连莫冬阳都佩服对方那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气，参加开机仪式的演员们都私下嘀咕那看上不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女生是什么来头。
周霖倒是难得的没有跟她计较，等工作人员们都准备好，演员都到位了后直接喊开麦。
那新人虽然是第一次拍电影，但戏份挺吃重，头一场戏就是她的。莫冬阳作为男主之一，第一场戏倒是没他的份，而是另一个男主和新人演对手戏。
这次的电影还是周霖最擅长的男人戏，警匪题材。不过这一次是双男主，除了莫冬阳，还有一位电影界的重量级人物，上一届金百合奖影帝柯君岩。
这部电影就是讲柯君岩饰演的刑警头子和莫冬阳饰演的贼头子的巅峰对决，英俊刚毅的警察和俊美秀气的国际大盗，单单就是两位主角都很吸引人眼球了。
第一场戏作为整个电影的开端，当然是重头戏。那新人饰演的富家千金有一对祖传的珍贵墨玉，却准备在私人展览会上面相向世界展示的时候被一个享誉国际的盗宝团体盗走。
一开场就是那千金和柯君岩的对手戏，用一种说明的方式，然后采用倒叙的手法插入莫冬阳和他的团队盗宝的镜头。
开拍不过一分钟，周霖已经喊了两次停。
柯君岩无奈的看着那个新人，可惜那个新人却一点都不自知，反而气鼓鼓的看着周霖不耐烦的说：“周导，又怎么了？”
周霖叼着烟，翘着二郎腿坐在导演椅上，面无表情的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如果还没有我要的感觉，立马换人。”
那新人急了，跺着十二寸高的红色高跟鞋高声道：“我怎么没感觉了！我哪里演的不对！我看是刚才抱怨了你两句你才这么打击报复我吧？我告诉你周霖！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你要是敢换掉我，我干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信不信！”
莫冬阳挑挑眉，捧着水杯看好戏，又是“干爹”“干女儿”模式，看起来还有点小过瘾。
“哼，”周霖冷笑，说：“难怪呢，我要的是千金小姐，你给我演个风尘小姐。干爹伺候多了，哪里还学得来真正豪门大小姐的冷艳高贵？”说完转头对副导演说：“马上换人，让她给我在五分钟内消失，我不想再看见她。”
“周霖！你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敢换我，我就敢让你的电影拍不下去！”新人已经完全不顾形象，一副泼妇骂街的样子，指着周霖的鼻子破口大骂，谁都无法想象一个青春靓丽看起来健康向上的女生可以吐出那么多连男人听了都会脸红耳赤的脏话。
剧组所有人都惊呆了，而那新人已经开始脱掉一只高跟鞋狠狠的扔向周霖，幸好周霖身手敏捷的躲开。
“还不快给我把这个疯女人给拉下去！”周霖气急败坏的摔掉手上的烟，马上有两个高壮的工作人员上前，一人驾着那新人的一只胳膊，直接把人提溜走了。
那疯狂的新人被拖走，片场寂静如斯，谁都不敢说话，就连呼吸都尽量放轻。
“晦气！”周霖唾了一口，心里越来越不爽，这个新人是柳家那边一个亲戚包养的情妇，听说刚考进影视学校就吵着要拍戏，还非要拍大制作大导演的电影。周霖刚好撞在枪口上，柳雅不由分说就把人塞进了剧组。
“先拍下一场！”周霖吼道，然后一指监制，说：“你，三天之内找到我满意的人选填补这个位置，要是找不到这戏就别拍了！”
那监制满头大汗的答应下来，片刻不敢耽搁离开片场找演员了，这戏要真是拍不成，他也得失业了！
柯君岩松了口气，周霖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想不到他对一个女孩子也那么不客气。虽然，那个女孩子是极品了点。
莫冬阳脱掉自己的外套走进镜头，和下场的柯君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柯君岩对这个低调的后辈的第一印象很不错，小声的跟他说了一句“加油”打气。
场务们正在紧张的换背景，莫冬阳的这场戏需要吊威亚，周围都换上了绿色的背景布，真正的场景用后期制作。
“这场戏没问题吧？”周霖对着莫冬阳，脸上的表情终于缓和了些，“你没有吊过威亚，待会别那么紧张，放轻松去演就行。”
莫冬阳点点头，说：“我会的，谢谢导演。”
周霖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转身让场务们手脚快一点。
吊了一天的威亚，莫冬阳全身跟散了架似得。作为二十一世纪最潇洒倜傥风流不羁的大盗，他每次出场都必须脚不沾地，嘴角还得二十四小时挂着邪魅的笑容，整的跟被邪魅总裁上了身的盗帅楚留香似得。
莫冬阳很怀疑这样的电影能不能卖出去。看了看手表，还不到九点，方淮舟今晚有应酬没那么快过来接他，刚好周霖在那里说要请吃宵夜。莫冬阳想了想，便给方淮舟发了条短信，跟着剧组的人吃大户去了。
虽然早上出了点意外，但后来的拍摄无比顺利，周霖的心情才算阴转晴，还大方的请所有人吃宵夜。
刚开始，大家都有点拘谨，毕竟周霖严厉是出了名的。而且还有两位影帝在此，谁也不敢闹的太过。等几瓶啤酒下肚，柯君岩率先现出原形，迅速和所有人打成一片。
莫冬阳一向只爱看热闹不爱凑热闹，所以只是拿着瓶啤酒坐在边上看他们玩。
周霖是个老烟枪，他似乎喝多了，坐在莫冬阳身边吞云吐雾，忽然道：“你不跟他们一起玩？”
“没兴趣。”莫冬阳笑笑说。
“上次的事情，真的很抱歉，欧阳那个人……”周霖苦笑着摇摇头，“总之，他答应我不会再缠着你，你放心吧。”
莫冬阳自然知道周霖说的“上次”是他被迫跳海那次，车祸那件事情周霖估计一点都不知道呢。
“不是你的错。”莫冬阳喝了口酒说，“不过你要道歉的话，我也接受。”
周霖笑了，说：“你很不错，这么多年，你是第二个让我觉得，比风华还会演戏的人。你就像，”周霖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悠远，“你就像是为戏而生的。”
莫冬阳看着周霖的眼神，心里忽然一跳，脱口道：“那第一个让你欣赏的人是紫瑶吧？”
周霖一震，指尖剩下的半截烟掉落在自己大腿上。周霖低头拍了拍，才哑声道：“你怎么知道紫瑶？”
“欧阳楠告诉我的，他说我很像她，而且我还知道她已经死了。”莫冬阳紧紧盯着周霖说，“就是因为我像她，所以才会被欧阳楠缠上吧？”
周霖的指尖微颤，说：“你，你是和紫瑶很像，就连拍戏的样子，也像极了她。有时候我在镜头里看着你，就像看着她一样。”
“可我不是紫瑶。”莫冬阳冷声说，“无论我多像她，我都不是她。”所以，别把紫瑶的一切加诸在他身上！
“我知道……”周霖脸色苍白，抖着声音道：“如果我当年勇敢一点带紫瑶走，她就不会自杀。可惜，一切都晚了。我这辈子，只能看着她的遗作悔恨一生。”
“遗作？”莫冬阳一惊，原来紫瑶拍过电影！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找不到影视资料？除非，根本就没有上映！
果然，周霖接着说：“对，那是我为她导的第一部电影。其实她已经出道三年了，可是因为……一些事情，她无法拍戏，更无法曝光在镜头下。直到那时候，我终于可以让她当我电影里最美丽的女主角了，她那么有灵气，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都能紧紧的抓住我的心，抓住观众的心！我知道，只要电影上映，她马上就会成为电影界最炙手可热的人！”说到这里，周霖痛苦的捂着脸，“可惜，可惜电影还没上映她就走了，欧阳楠买断了电影的版权，他绝对不会让紫瑶的美丽展现在众人眼中。就算她死了，欧阳楠也不会放过她！”
剧组里的人都喝高了，醉醺醺的柯君岩还不停的拉着别人灌酒，根本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莫冬阳和周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