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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伎 上——by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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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叶冷笑一声,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您怎么知道采英这样过就算好呢?”

******

接下来康云的确没再来找凋叶,应该是父亲倒下后,家业完全由他处置,忙不过来的关系吧。

而与蓝泓泉三天后的约会很快就到了。

其实就算蓝眠玉没有告诫蓝泓泉不要每天都去芳伶苑,他也没有这种打算。

虽然很想天天见到凋叶,可是他并不是初尝恋爱滋味、被爱情冲昏头的年轻小伙子。

跟蓝轩琴请教过青楼的惯例规矩之后,蓝泓泉也了解到并非一定要花大钱才可以和凋叶见面。

凋叶每个月会有一次公开的表演,平时则是在私室接待客人。

虽然说他的牌价是一千两,但是那是指将凋叶的一整天都包下来。

伎陪伴客人的时段称为“节”。早上巳时左右开始,至午时一节;午时到未时一节,未时至申时一节,也就是下午有两节;晚间酉时至戌时一节,不能过夜。要过夜的客人一定要连同晚上那一段时间一起买下。

所以,如果只是想跟凋叶聊聊天、听他弹奏表演,那可以不用过夜,选择早上去更好,因为早上客人较少。

三天后的晚间,蓝泓泉再次来到了凋叶的私室。

曲空领他进去时,凋叶坐在窗边的琴塌上,正在弹琴。

听见开门声,他转过头,然后,他露出微笑,“蓝二少爷。”

蓝泓泉跨入房内,这一次,好好的端详了他的房间。

门口进去是圆桌,桌边摆着四张椅子,再往里头就是设置成寝室的内间,而琴塌设置在外间的窗边,窗户正对着芳伶苑的后花园,夜色里花园的草木影影绰绰。

然后他在凋叶的注视下走到圆桌边,望了桌上一眼,铺着浅红色桌巾的桌上是些乾果零嘴,一壶热茶,两个茶杯。

他坐下,含笑望着琴塌上的凋叶,月光洒在凋叶身上,宛若仙人。

他垂眼望着琴,轻声问:“少爷要听曲,还是饮酒?”

“你呢,你想做什么?”

凋叶一愣。着实没有客人花钱来找他,还问他想做什么,一时间凋叶语塞。

“我……”他望着同样沐浴在月光中的七弦琴,“我想为您奏曲。”

蓝泓泉笑的更深,“我于音律所知粗浅,你竟自愿为我表演?”他倒了两杯热茶,走到琴塌旁坐下,将一杯热茶置在琴塌上,“你弹吧,弹完我们聊聊。”

凋叶垂下眼,将双手轻放在琴弦上,琴音如水,涓流而出,宛如咏叹如此月夜的旋律在房中缓缓铺展,

其实他也知道,蓝泓泉对音乐实在没什么修养,但他知道,不论是自己随他出门,或如此刻为他表演,蓝泓泉都会全心全意的聆听自己的琴音,欣赏着自己的表演。

虽然凋叶身边并不缺知音识律的朋友和客人,但是,正因为蓝泓泉平时没这方面的兴致,这种时刻,凋叶知道他完全是因为自己才如此专注;他全心为自己迷醉,只有自己的音乐可以掳获他,别人——不论是谁,都不可能让他如此沉溺。

蓝泓泉望着他专注的模样,挪动身体,更靠近凋叶,让琴音包围住自己。

如此入神的他,非常的美丽,使蓝泓泉忍不住更加靠近。

蓝泓泉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上凋叶,因为两人的关系是从床上开始的,但是,时至今日,他知道自己已经不再如当初一般,迷恋与他欢好的滋味了,此时此刻,他愿意舍弃那样的机会,就这样整夜看着他,听着他为自己演奏。

凋叶好美。

蓝泓泉出生在如此富裕的家庭,从小到大,眼中所见、生活所用,无一不是精美的物项,就连家中的下人也精挑细选,个个相貌端正,前往筵席应酬或与朋友见面,也不乏有美丽的女性甚至男性对他示好,他亦曾和其中几位交往。

然而就只有凋叶可以使他如此专注,如此深陷其中。

他曾出言讽刺自己,也多次说出彷佛很势利、世故的话,如今,蓝泓泉知道其中有几分出于不得不然;其中几分出于强烈的防卫之心,这些都只是使蓝泓泉对他更加爱怜。凋叶身在青楼,在他心中却是纤尘不染。

他终于伸出手轻轻的碰到了凋叶的肩膀。

奏琴的动作微微一滞。

蓝泓泉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他演奏,但是,他难以克制心中那股爱慕之情。

他将手移动到了凋叶的腰,缓慢的,试探的,从他的身后拥住了凋叶的腰。

芬芳的气息浓烈的袭来,蓝泓泉感到迷眩。

琴音缓慢下来,并非因为蓝泓泉的惊扰,而是因为乐曲已经进入尾声。

当他停下演奏,余音彷佛涟漪渐渐从水面消失般,回荡远去……

蓝泓泉轻轻的吻着他的耳壳,“再——”『再为我演奏一曲吧。』他想这么说。

然而,凋叶却转过身,反手搂住了他,接着,抬头吻上了他的唇。

蓝泓泉吃惊得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短暂的吻后,凋叶又缓缓的离开了他的唇,仰头看着他。

等待开市前的那十五日,他在练曲之时,曾想着蓝泓泉若是他的恩客,在自己的私室,那是如何的景况。

开市那日,他的求欢太过热情,两人的欢好太过炽热,之后的话语又太过感伤;而今日,他终于以普通的恩客身分,来到这里了。

凋叶终于确定,蓝泓泉和其他人不同。

因为他不曾上过青楼吗?或因为他不识音律却如此专注而真诚?

凋叶垂下头,躲开蓝泓泉惊喜而意味深长的眼神,手轻轻的抚过蓝泓泉的衣襟。

他冷静下来了。“有件事,我想还是告诉您比较好。”

蓝泓泉因他的主动,还怔愣着,“什么事情?”

“康少爷一月中要出趟远门,我会跟他一起去。”

蓝泓泉立刻醒了过来。

凋叶松开了他的手,回过身面对七弦琴,“我想还是要告诉您一声。”

蓝泓泉拿起茶杯,送到他眼前,“不急,”他温和的说,“歇一会再弹。”

凋叶浅浅一笑,“让您给我倒茶,我可真是失礼。”

蓝泓泉摇摇头,“在我面前提起别的男人,比这失礼的多了。”

凋叶回头,意欲辩解:“我只是——”

蓝泓泉再度摇摇头,“我知道你那一吻的意思了,”

凋叶一愣。

蓝泓泉苦笑望着他的脸,“你要我乖乖的,就只当个恩客,不要乱吃醋,是吗?”

凋叶睁大眼睛看着他。

然后,他终于也露出苦笑,“是的,少爷。”他别过脸说出违心之论。

那情不自禁的一吻,却遭到误解,凋叶尝到心中的苦涩,终于不得不对自己承认,他对蓝泓泉动情了。

第19章

清晨时,凋叶缓缓的醒了过来,在晨光中,视线渐渐清晰。

他看见一条手臂横在自己胸前,他身在蓝泓泉的臂湾中。

他慢慢的转过上身,抬头仔细的观察蓝泓泉的脸。

一缕长发落在他的额上,俊美的脸此时因熟睡显的平静,只有鼻翼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昨晚的蓝泓泉似乎并未尽兴——是因为自己那番话。他咬住嘴唇,心中想着。他并未尽兴,而自己也是。

凋叶既然是艺伎,自然有许多床笫经验,但从来没有一次让他这么感到“不快”。

接待客人的时候即使不会感到舒服、即使遇到粗鲁的对象,他也会知道如何才不会太累、太辛苦,甚至也知道如何使男人由粗鲁变成温柔。

可是他不知道要怎么让这种“不快”的感觉消失。

昨晚,蓝泓泉的分心和心不在焉,使的他的前戏不如以往细致,亲吻也并不认真——即使如此,他还是比一般的客人好的多了。

那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不快”的心情?

自己既不特别疲倦,也没有在情事中受伤或遭到粗鲁的对待,虽然他留下来过夜,可是自己也没有因此睡不好,那为什么他会这么失落,这么不快?

凋叶望着他的睡颜,皱起了眉头。

事情摆在眼前,他被蓝泓泉过往的种种温柔宠坏了,如今因此感到不满。

他小心的起身,披上外衣,正当他要下床的时候,蓝泓泉突然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臂,将他拉回床上。

凋叶并没有被吓一跳,任他拥住自己。

“少爷。”

吻轻轻的落在他的眉心,“早。”

“早,少爷,您该起来了吧?”

“嗯。”虽然点头,但仍然还没睡醒似的磨蹭着他的后颈。

“少爷,”他苦笑着转过身,蓝泓泉顺势钻进他怀中,吻上他半裸的胸口、肩膀和锁骨。“您干什么——嗯……”

浓情密意的吻纠缠上来,他翻身将凋叶按在身下,热情的舔吻着他的唇,吸吮之时发出水泽声,令凋叶突然感到害羞,伸手推开他。

意外的是他轻易的放弃了。

“早……”蓝泓泉又说了一次,笑的温柔,又有些无奈。

凋叶垂下眼,“我帮您梳发吧。”

蓝泓泉放开他,翻身下了床,走向镜台,凋叶拿起放在床角的衣裳,也跟下去,在他坐下时,为他披上里衣。

然后他打开抽屉,从中拿出装饰着小小玉石的木梳,执起蓝泓泉的长发,一束一束仔细的梳整,再帮他束成发髻。

梳好头发,蓝泓泉起身,凋叶又拿来衣服,服侍他穿上。

就像他仍在蓝府的时候一样。蓝泓泉望着他帮自己缠上中衣的衣带,仔细的抚平皱哲,心中这么想。

“凋叶,”他说,“不要去。”开口的很突然,可语气很温和,像是央求他,又像是劝告他。

凋叶为他披上外衣,盯着他的衣领,没有抬头看他,“我不能毁约,要言而有信啊。”

他不再开口,望着凋叶帮自己绑好腰带,顺了顺袖摆的皱折,然后退后两步,微微一笑,点点头。

那是对自己穿戴整齐,感到满意的意思。

也是送客的意思。

蓝泓泉转身,“我回去了。”

凋叶跟着他,送他到门口后,蓝泓泉又回头,深深的看着他。

他希望凋叶再度要求他两天后再来,藉此证实自己的猜测。

但是凋叶只是微微一笑,“蓝少爷慢走。”

蓝泓泉垂下眼。昨晚他怀着如何愉快的心情来拜访,现在他要走了,却满怀失望。

“我终于明白了。”

一句话说的凋叶摸不着头,笑问:“明白什么?”

“我在你眼里,就只是恩客。”他无奈的,轻柔的,低声道。“你和他出门,我会有多嫉妒多痛苦,你完全不会在乎。不管你接待我有多么温柔多情,体贴迷人,你都只是在接待恩客而已。”

凋叶僵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大的力气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要是,”他说,“要是我的客人都像您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做生意啊。”他想起自己对康云也说过类似的话,觉得心痛。为什么蓝泓泉要逼自己说出这种无情的话呢?

蓝泓泉自嘲的翘起嘴角。“我不想再当你的客人了。”他说完,转身就走。

凋叶怔忡的望着他的背影。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几乎就要追上去,可又在迈开步伐的那一瞬生生的阻住了自己。

如果自己已经决定不会为他而留下;如果他终究无法理解自己一心求取的自由的原因,那么即使现在追过去,又有什么用?

他将自己关回房内,背靠着门板。

爱情不是他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东西。

凋叶闭上了双眼。

******

蓝泓泉去到店里时,蓝眠玉立刻注意到他并不对劲。

下午,店头的事儿处理的差不多,两人一同回家时,在马车里他便问了:“心情不好?”

蓝泓泉沉闷的回答:“没什么。”

蓝眠玉想了一想,二弟昨天去了芳伶苑,那么应该是……“怎么,是因为凋叶?”

蓝泓泉没有回答。

他们兄弟之间感情极好,什么事情都可以谈,蓝泓泉的沉默,并非因为难堪或害羞,不想和兄长说感情上的烦恼,只是那种沮丧难以诉诸言语,整件事情又不知如何说起。

蓝眠玉也没有追问,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要他心里有你,你有的是时间,不用急于一时。”

蓝泓泉用手抹了抹脸,“我不会再去芳伶苑了。”

蓝眠玉一怔。

“一而再、再而三的花钱买他,我也只会慢慢变成他众多客人中的一个……我不会再去了。”

“那你打算要怎么办?就这样不再见面可以吗?”

蓝泓泉望着马车内的窗户,布帘随着马车摇晃而轻轻飘荡着,像是出神,慢慢回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想再当他的客人了。”

蓝眠玉望着弟弟的侧影,若有所思。

******

过年前的街市上越来越热闹,就连青楼的生意都增色不少。

凋叶连续几天都接待了几位有头有脸的人物,每个都冲着他刚开市这名目送他几样礼物。生意好,客人好说话、好相处,他原该心情愉快,可自从那日蓝泓泉走后,已经过七天了,他的心情只越来越郁闷。

『我不想再当你的客人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他再也不会来了吧。

既然知道,那为什么还要盼他来?凋叶坐在琴塌上,望着窗外,苦闷的想。

一大早就想这种事情,本非他所愿,可这几天的早晨,他总想起那日蓝泓泉离开的背影。

即使他不再来也无所谓,当初他在开市给自己开的高价超越了顶标,也使他的名气回到以往的程度,邀请他来已经达到了目的,现在每个节次都有达官贵人来拜访自己,那么即使他不再来找自己,他的收入也不会受到影响……

可是……一天一天过去,凋叶仍然感到难熬。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凋叶却一点也没有即将过节的兴奋和期待。

“原来这就是相思的滋味啊。”他不禁苦笑。

如果自己是自由之身,也许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芳伶苑,去蓝府找他也不一定,但他并不是。而这样的希冀中有多少矛盾,凋叶也很清楚。

他转头望着街市,想起前几天吃饭的时候易兰不经意的说:“真羡慕你有那样的客人,肯买你。”

紫林听了也说:“就是说嘛,你要是嫌康少爷条件不好,蓝二少还有什么好挑剔的?又英俊又温柔又有钱,还傻愣的很可爱呢。”

就连那个初啼不到半年的令思竟也插嘴:“而且您还去蓝府住过一趟,先见识了他们对家伎多好。”

凋叶当时筷子一摔,冷冷道:“要你们多嘴!”

他是头牌,又是芳伶苑里头最年长的,整张餐桌十几个人立时噤声。

那之后凋叶就不再去厨房吃饭了。

他知道有人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他知道有人觉得自己拿翘,他知道有人羡慕自己。

可他不要依附在别人之下过活。

他想起了采英。

为什么大家都以为采英过的很好?他是怎么形容自己的?他说自己是风筝,挣断了主人手中那条线就会坠落的风筝,他们知不知道?

的确,采英看起来一切都好,但他绝非无悔,也绝非没有遗憾。而与蓝轩琴的情谊,现在仍能如同当初吗?

凋叶遗憾的想,当时原想劝他,却没有说出口,现在想起来,真该劝他留下的,凭他的本事,芳伶苑绝不可能困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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