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公子想当乐师，又怎么愿意去当康府的家伎？”蓝眠玉插嘴，语气平淡地问，两句话四两拨千金，一下子曲空哑口无言。蓝眠玉也不管他，说：“泓泉，你和凋叶的事儿哥哥就不多说了，店里头我管着，你去芳伶院一趟吧。”
“大哥，抱歉……”
蓝眠玉摇了摇头，“去吧。”
“我可不会帮你说好话。”曲空咕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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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意外的是，蓝泓泉毫无阻碍的进入了凋叶的私室。
“公子正在打扮，一会儿就来了。”掌班的陪笑，只道个性倔强的凋叶愿意特别接待这位大客，讨好他准有好处。
曲空被主子搞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只好枯站在桌边。
不到一刻钟，凋叶便走了进来，使个了眼色示意曲空出去。
蓝泓泉已经冷静了下来，他将那木盒子放在桌上，眼睛盯着凋叶，望着他优雅的走向琴塌，“你算准我会来找你，一定也准备了什么说法吧？”
凋叶缓缓的坐下，“我要卖身给康云，曲空一定告诉您了。”
蓝泓泉微一点头，僵硬的回答：“没错，他说了，不过我认为他在开我玩笑。”
凋叶微微一笑，“曲空哪有这么大的胆子开这玩笑？”他回头看着七弦琴，“难道您以为，我将这礼物送还给您，也是开玩笑？”
蓝泓泉望着他的侧影，仍然十分镇定：“康云答应了那个条件吗？”
凋叶垂下眼，“蓝二少爷，那本来就是康云开给我的条件。”
蓝泓泉闻言，豁然起身：“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他冲过去抓住凋叶的肩膀，强迫他看着自己，“该死的！你要是告诉我的话，我——”
“如果是我开出这样的条件，您不会答应；但如果是情敌开出这样的条件，您就非要胜过他不可？”凋叶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蓝泓泉一愣，然后，他的表情慢慢变的难堪，“你……你竟如此试探我？”
凋叶露出了苦笑。
这几日，他也反覆的想自己所作所为对错与否，然而，康云的条件对自己有利，是事实；蓝泓泉使他失望，也是事实。
即使自己情不自禁的与他发生不该有的情事，但他庆幸自己不至于完全为爱昏了头，仍有余力可以衡量其中利弊。
“您是因为嫉妒才愿意答应我的话，”他别过头，“证明您自私的把自己的愿望放在小人的愿望之前。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选择您？这原本就是康少爷对我提出的请求，我已经给您机会了。”
“如果你要这样解读嫉妒是怎么回事……是，或许我是把自己放在最优先，”蓝泓泉冷笑一声，“可你以为康云提这个是因为他为你着想吗？他也不过是因为领悟到你对我已经动心而已，他不这么作，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严格说起来他这么多年来没能干脆的赎了你，反而在你心有所系之时提出这种条件，他才是自私到底。”
他抬头望着他，“您也知道我对您已经动心？那您怎么会不知道，同样的事情，由您来作，总是伤我比较深？”如此说着，他突然红了眼睛。“还是因为，您知道我对您动心，不用答应这种事情我也迟早会爱上您？”
蓝泓泉一愣。
凋叶别过头，“几个月前，我跟自己打赌，您听了那些人对我氵壬言秽语的形容，总能体会我为什么想离开京城，可我赌输了，您仍不愿意帮我赎身；那天，我又跟自己打了个赌，可是我又输了，您明知道我对您已经动心，可却终究不肯有丝毫的冒险，也丝毫不心疼我留在青楼有多折腾。”他垂下眼，“蓝少爷，放手吧，我放弃了。不管我有多喜欢您，我最后一定会后悔的。”说着他想扭开他的手，但是蓝泓泉抓的死紧。
“不会的！凋叶！”凋叶的声调几欲哭泣，蓝泓泉慌张起来，“我会疼你一生、爱你一生，在我身边谁也休想再出言侮辱你，我会让整个京城都没人敢侮辱你曾是艺伎，我不会让你后悔！”
他垂下头，“爱我一生？你好大的口气啊，”他回头，苦笑道：“我记得，买走紫织的那个男人，当初也说会爱她一生呢。”
“凋叶——”
“如果我为了你留下，一定不是图你爱我一生，”
这话让蓝泓泉一愣。他想起采英对他说的话。
凋叶望着蓝泓泉，缓缓的道：“我为你留下，一定是因为我真真切切的爱上你、离不开你的缘故。”
蓝泓泉怔愣的看着他。
“而我绝对不会让自己落入那样的深渊。”他苦笑。
蓝泓泉脸色变的苍白，“这就是你不愿留在我身边的理由？你怕你爱上我？你怕你离不开我？”
“蓝少爷，爱情是很可怕的东西，你不明白，但我很明白。”他低头说，“而你总是让我失望……我不能再赌第三次了，蓝二少，我不敢再赌了。”
蓝泓泉深吸了一口气，用压抑过的冷静语气问：“所以就算我愿意答应，你也不会选择我？”
凋叶摇摇头。
“即使我把时间短到一年你也不会答应？”这一次，惧怕、嫉妒和激动通通跟着冲口而出。
凋叶抬头，悲哀的看着他，“你知道康云为什么愿意给我这样的条件吗？”
蓝泓泉等着他往下说。
“因为就算最后我没爱上他，最后我离开了他，他仍是给我自由的人，我绝对不会忘了他，我会将他放在心中一生一世。”他说着，苦笑望着他，“而我不想把你放在心中一生一世。”
“开什么玩笑！”他将凋叶的肩膀抓的更紧，“即使你对我失望也不用说的这么绝情！这是什么道理！你对我动心却反而要避着我、离开我……你真的害怕到这个地步？”他摇晃他的肩膀，“你要自由，我不会关你也不会绑你；你怕被侮辱，我绝对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你想去旅行每年我可以花几个月带你去任何地方，就算这些不会到永远，我们总也有过彼此最真诚的爱情，即使分手我也绝对不会让你落入像紫织那样的境地，难道这样还不够？难道我承诺你这些还不够？”
凋叶望着他的脸，愁苦的微微一笑，“既然最后，我们可能分手，那么一开始为什么要相爱呢？倒不如我现在就断了你的念头。”
蓝泓泉张大眼睛看着他，那微笑中有的似乎是绝望。
“我死心了，蓝少爷，你也死心吧，就算你马上为我赎身，我也不会答应你。”他挣开了蓝泓泉的手，走到门边，“你走吧，我只是要告诉你这些而已。”说着，他打开门，作出了送客的手势。
蓝泓泉痛苦的看着他，“你竟连爱我的勇气也没有……”
这话就像是打在凋叶的心坎上一样，他的脸色慢慢的白了，“那又如何，”他有些激动的说，“那又如何！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没有所爱之人，我也一样活的好好的，还更自由自在！”
蓝泓泉还要开口，外头却有个下人匆匆上来，“公子，”他谨慎的看了蓝泓泉一眼，然后附在凋叶耳边小声的说了些话。
凋叶的脸色缓了缓，“请他上来。”
“可是……”下人面有难色，顾忌的看了看蓝泓泉。
“请他上来！”凋叶不耐烦的加重语气。
蓝泓泉见那人眼神烁烁，转身下楼去了，望着凋叶，“康云来找你？”
凋叶下颚一扬，“没错，我要接待客人了，请回去吧。”
“你还在休牌！”他咬牙切齿的说。
“他是我的买主，当然不一样，”凋叶冷冷回答。
“你！”他往前跨一步想抓住凋叶的肩膀。
就在这时，康云匆匆上来，低喝：“你干什么！”
蓝泓泉转头瞪他一眼。
康云却不理他，对凋叶道：“怎么回事？”说话的语气温柔非凡。
“没事，”凋叶烦躁的说。“蓝二少爷，请回去吧。”
蓝泓泉恼怒的望着康云搂住凋叶的肩膀，靠近他的耳边好像低声说了什么，他压抑的开口：“你什么时候签契。”
凋叶正想堵他一句“与你无关”，康云却抢在前头：“下个月十六号，”他高傲的说，彷佛展示他对凋叶的宽容：“我让凋叶可以做最后的表演。”
蓝泓泉扯扯嘴角，露出狠笑，“我若是你，一定马上签契，把凋叶带回家去藏好。”
康云没有被他的表情吓着，冷静的问：“为什么？”
“因为我会让你见识到我的手段。”他冷冷回答。
凋叶惊骇的喊：“蓝泓泉！我不准你伤害康云。”
听见他如此维护康云，蓝泓泉的眼中，嫉妒与痛苦交错，“你就这么维护他、这么喜欢他吗？”
凋叶闻言，先愣了一愣，眼圈一红，“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他痛苦的转过身，觉得自己总算明白了蓝雪星被误会之时有多痛苦。
蓝泓泉望着他因忍耐而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凋叶拒绝自己的理由，霎时万分懊恼自己的口快，“凋叶，我——”他伸出手想碰凋叶的背，凋叶却突然转身，对着他大吼：“没有错，我喜欢他！我最喜欢他！”如此吼着，他突然伸出手搂住了康云，抬头吻住了他。
康云怔愣的任他热情的吻着。
蓝泓泉醋劲大发，“该死的！你就要这么激我吗！你就要这样折腾我吗！”他伸出手强将凋叶从康云怀中拉开。
“你放手！”凋叶抗拒的想扭开他的钳制，却全无办法。
这时候几个魁梧的大汉从楼梯钻上来，“凋叶公子，客人闹事了？”
凋叶咬咬牙，“送蓝少爷出去！”
“凋叶！”
两个大汉捉住了蓝泓泉的手臂和肩膀，“蓝少爷，得罪。”
“放手！凋叶！凋叶！！”
凋叶关上了门，掩住了外头持续的骚动声。
“凋叶……”康云轻喊，右手搭上他的肩膀。
“对不起，让我静一静。”他低声说，走上了琴塌，倚在窗边。
康云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痛苦的看着。
蓝泓泉或许嫉妒自己，但自己又何尝不是对他嫉妒万分？
他走到琴塌边，叹了口气，“我听说，前两天蓝泓泉也刚回京城……从罗烟城回来。”那单薄的背影似乎轻轻一颤，印证了康云的猜测。“你和他发生什么事了吗？”
“什么也没有发生。”他语气平静的说。
康云垂下眼。
凋叶说了谎，康云心想，他究竟是轻忽了自己追查下去的势力、能力，还是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第28章
蓝泓泉回到店里时，蓝眠玉看出他心情阴郁，问：“怎么了？和凋叶吵架了？”
“凋叶真的要卖身给康云。”他回答，语气中饱涵怨怒和无措。
蓝眠玉眉毛一扬，没有说什么，看着弟弟强打起精神，进去里头处理份内的事。
晚间，两人坐马车回家，蓝眠玉才问：“凋叶为什么会答应康少爷？”
“康云答应凋叶，如果两年后他仍然想离开，那他就放凋叶自由。”
马车中有些昏暗，蓝眠玉看不清楚弟弟的表情，“这个条件，你也开地起。”他说。
“没错，”蓝泓泉用痛恨地语气说道，“可是，凋叶不愿意答应我。”
“他喜欢康云？”
“不，他不信任我，所以他对我的那点动心反而让他害怕。”
蓝眠玉听的有点摸不着头绪，察觉弟弟的郁闷并非往常可比，便说：“泓泉，回去你愿意说给我听吗？”他停了一停，“当然，你不想说也可以。”
蓝泓泉沉默了一会，“抱歉，哥。”
“好，”他点头，又吐了口气，“这阵子店里头还好，没有很忙，你若要去处理这件事，跟我说一声就好，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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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叶歇过两天再度挂牌接客，他还没有透露将要卖身，也并没有和东家谈过，但或许是因为之前出城好些天，只过这几日，同一个节次好几个客人争破头的事就频频上演，李芳生于是下了个狠招，让客人竞价。
接待什么客人他让东家和掌班的去编派，这几天一盖不管，所以也不知道蓝泓泉是不是有再来。他有些放心，但骗了了别人骗不了自己——放心的同时他也失落。有时他望见蓝泓泉留下的发簪，想着是不是该将这东西当了，几次已经喊来曲空，又打消了那念头。
这日中午康云来接凋叶，请凋叶随他出门去参加朋友的小宴，由于时间还没到的缘故，他们也不急着出去。
弹了两首曲子，凋叶见他面带忧虑，问：“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康云叹口气，“你顾虑的倒没错，我爹娘还不答应让我买下你，虽然家里已经是我在管事，长辈的意思总不能不顾，我怕耽误了……”
凋叶微微一笑，“你慢慢劝，我不急。”
康云苦笑，“蓝二少那番话我可是上了心，你不急，我急呢。”
凋叶怔了一怔，转头看窗外，“我也是被他吓一跳，可后来想想，他说说而已，你别当真。”
康云望着他的背影一会儿，“你这么说，是因为你很了解他吗？或是你相信他呢？”
凋叶一时间没有回答，沉默了一小段时间，才转头看着康云，“你自己提起他，可不要怪我……”然后他低头，“蓝二少出身富贵，难免有点富家子弟的性格，但据我看他不是会从暗处使手段的人，一来他个性直率，二来他有些好胜；那日他这么说，应该只是嫉妒之下的口快之言，不能当真。”
康云听完，微微苦笑了一下，别过脸，“不能怪你，只好怪我自己了，听你这么说他，我真不知该怎么想的好。你也算率直了，明知道我会嫉妒，也仍然直说，要是你能说些话敷衍过去就好了。”
凋叶垂下眼。“因为你已不再是我的恩客，否则要我敷衍过去，那有什么难的？你愿意开出那种条件，图的是什么，我很清楚，若再隐瞒我对蓝泓泉怎么看待，那等于是骗你了。”
康云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叹口气后，又露出微笑，“差不多该出去了。”
凋叶点个头，“好。”他起身，将琴收进红木盒中，便携琴随之出去了。
康云与朋友约好的地方，是京中有名的酒楼，珠玉馆。那儿装修华美，菜色精致，价格自然也不斐。
凋叶之前随蓝泓泉来过几次，知道珠玉馆除了用餐，还有许多大小宴厅，是京中权贵商谈宴客的首选，毕竟这里连跑堂侍从的打扮也和外头不同，还雇用打扮华丽的美貌少女端茶上菜，在此宴客有时还比在家中体面多了。
康云与朋友选择以竹帘隔出的小间，似乎并非要谈生意往来或者其他要事，对于这聚会的目的凋叶没有多问，只是凭着推测，在心中盘算演奏什么样的曲子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