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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伎 下——by橘子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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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凋叶,你爱上泓泉了。”蓝眠玉一面为两人再倒杯茶,一面愉快地宣告他的发现。

凋叶脸色一变,“您在说什么傻话?”

“你爱上他了,凋叶。你自己说的,你要他的『真心』。你要他真心真意的为你着想,才愿意给他这两年的机会。凋叶,你这不是爱上他是什么?看看康云吧,因为你并不爱他,所以不管他开出这样的条件动机为何你都不在乎,只要他信守承诺。”

凋叶涨红了脸,“请不要妄下论断!”

然而蓝眠玉仍然自信满满,“不,测试对方是否真心答应、不想用其他理由威逼对方答应,这都是因为对那个人有感情的缘故,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没有对康云用同样的衡量标准。”

“随便您怎么说,我不会改变主意的。”凋叶回答,他早就知道拒绝蓝泓泉以后还得要对付蓝眠玉这个溺爱弟弟的难缠兄长。

面对他的坚决,蓝眠玉收起笑,“如果你对泓泉毫无感情,那我真的会就这么跟你算了。凋叶,你知道我多的是方法让你答应,只要泓泉点头。”

凋叶不再挑衅,因为他知道蓝眠玉说的乃是事实。

蓝眠玉起身往外走去,吩咐门口的下人请蓝泓泉过来后,又回到座位上。

“我想还是请他来比较恰当,这些日子他并不好过。”

凋叶有些生气起来。“就算他来了,如果还是什么『爱你一生』、『不让你受委屈』之类,无用的甜言蜜语,那么我已经答应康云,又凭什么要我为他毁约?”

“就凭你爱的人是泓泉。”蓝眠玉抬起下颚,“凋叶,这个机会你不给他而给康云,在我看来十分荒谬。”

凋叶保持沉默,没有回答。他对蓝泓泉这个聪明狡猾的兄长一点办法也无,最好相应不理。

过一会儿蓝泓泉进了来,凋叶也极力不去注意他似乎有些憔悴的脸……才过几天而已,应该是错觉吧?

“凋叶。”他唤。

凋叶这才正眼看他,他察觉蓝泓泉并非憔悴,但是看上去似乎十分疲倦,不由得心口微疼。但他仍然冷酷地道出自己的决定:“我不会选择他,这就是我的答案。”

蓝泓泉沉默着,像是在思考。然后,他开口缓缓道:“凋叶,我只能再求你给我机会,因为你拒绝我的理由,我无可反驳,也无法说你不对。”

凋叶一怔。

“你说我根本不懂你要什么,所以我承诺什么都没有用。这几天以来,我想了许多,虽然你的试探使我痛心,但我使你失望多次,也是事实……。”他用手抹抹脸,“我没有办法了,凋叶,我束手无策。其实你除了自由,什么也不缺,我还能为你做什么?两年以后你就自由了,你等了十三年,所以你不会在乎再等两年的,这我知道。如果你不愿将这机会给我,我便再也不能为你做什么了。”

他却不知道这样失落而无措的话,比任何激动的言语都动摇凋叶。或许他仍然无法坦然接受雕叶离去,可如果这几天他肠枯思竭以致如此疲倦,就为了找出一点可以替自己做的事情,好换取自己的爱情与信任,说凋叶并不感动,亦是谎言。

凋叶望着他的脸,心中咀嚼他这番话,觉得滋味苦的不能再受,狠别过头,硬起心肠。“既然如此,我要走了。”

“凋叶,”蓝眠玉在他意欲起身之时喊住他,“如果你愿意与泓泉双宿双飞的话,要他毁了你的身契、给你自由有什么难的?”蓝眠玉问。

凋叶当然不会和他解释自己对爱情的看法,只冷冷地指出他话中的破绽:“那为什么三少爷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毁了采英的身契、让他真正的自由?”

“因为轩琴无法确认采英对他的心意。”

“因为无法确认他的感情,他就有权将采英困在身边?”

“既然他不明确的表达对轩琴爱慕与否,轩琴当然会留着他的身契!”

“如果三少爷真的喜欢采英,那无论如何都应该放了他!”

“因为对方不明确表态,而想尽办法将他留在自己的身边,我认为没有什么不对。”蓝眠玉平静地回答,“如果采英狠狠拒绝轩琴的话,轩琴应该放他走;如果采英愿意回应轩琴的感情,轩琴更应该放了他,可惜,采英就是什么也不说。当然,说不定他就是只想当个家伎、平静地过完下半辈子,如果他要的只是这样,那留在轩琴身边也没什么不好,因为轩琴不但给得起,而可以给得更多。凭什么要轩琴先放了采英,再睹睹看采英会不会为他留下呢?”

“你完全只替弟弟们着想,想过我们的心情没有?”凋叶站起来,“就是有你这种人,艺伎才必要想尽办法获得自由和自尊!”

“你只会想你们是艺伎、他们是恩客,眼睛里头就只看到这样!事实上就算不是艺伎和恩客,每个人都会想尽办法把所爱的人留在自己身边!泓泉和轩琴不是因为你们是艺伎所以才做出这些决定的!这是人之常情!泓泉他们这么做是出于常情!把艺伎这个身分紧抓不放的,乃是你们自己!”

凋叶绷紧了脸。

沉默一会,他说:“没有错,您说的话,有一部分确实如此。但如果有人爱上了艺伎,就必须对其身分更加小心,细心地付出更多体贴和尊重,并为了平等的相爱,而尽力让艺伎得到真正的自由。就如同若有人爱上了朱名,就必须体察眼盲的种种不便而更花费心思照顾一样,不是吗?他们如此对我们,是人之常情,而『常情』对艺伎的苦处总视而不见。”他停了一停,“由常人来讲这没有什么,但由声称爱着我们的人来讲,则无可宥恕!”

蓝眠玉愣了一下。然后,他慢慢地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像是在思考。

接着,蓝眠玉点头,缓慢地回答:“你说的没有错。”

这下反而是凋叶非常吃惊,他以为像蓝眠玉这种人是无法被这样的话说服的。他重新评价了眼前这个富家子弟,也许蓝眠玉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自私、高傲。

蓝泓泉则微微苦笑。

其实他早就懂得这个道理。凋叶敏感于自尊是否受到践踏,正是因为他的身分,蓝泓泉一直以来都小心的与他应对,怕自己口出狂语使他感到被冒犯。但是,他却将这层体会限于与他的相处,从未想过凋叶会如此渴望自由的原因。

——亦或许,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一旦承认凋叶的期待,他又要如何鼓起勇气让凋叶从自己身边离开?蓝泓泉自嘲的想,有这样的想法,自

己的确无可宥恕。

******

那日蓝泓泉将凋叶送到了门口。

他沉默不语,是由于他确实束手无策。

康云开的条件他都开的起,但是,他自己让机会逝去,也失去了凋业对自己的期待。

凋叶跨过蓝府的门槛,回头望了他一眼,然后一如往常,行了个礼。

“凋叶,”蓝泓泉沮丧,但温柔的说,“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希望你可以答应我。”

凋叶抬头望他,“什么请求?”

“等你得到自由,离开京城以后,偶尔写一两封信给我。”他微笑中带着苦楚,“好吗?”

凋叶怔了一怔。

然后,他的眼睛红了。

他仰头在蓝泓泉唇角落下一吻,“我会的。”

蓝泓泉受宠若惊,抚着自己的唇角。怔然望着凋叶转身离开。

他的身姿优雅,步伐轻逸,蓝泓泉着迷地看着,心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泓泉,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蓝泓泉没有回头。

“我并不是放弃了……而是我所能为他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他苦笑,“如果无为也算是一种付出的话。”

第29章

这日下午,已经合好的采英和朱名正在下棋。

之前采英就已经在凋叶的请托下教朱名下棋,由于朱名看不见,必须背记棋局的样貌位置,采英原本以为对他而言是需要时间的事情,没想到朱名的记忆力惊人,很快就可以与他对局自如,而不会出现重复下子在同一位置的问题。

朱名会跑来和采英下棋,是因为蓝雪星近日为了朱名要回青楼而对蓝眠玉大发脾气,蓝眠玉则难得地对他的请求不为所动,而朱名也遵守与蓝眠玉的承诺,不做多言。因此连朱名也一起算上了,与二人冷战赌气,不陪他练唱也不要他去画房。蓝眠玉若去看他,他也就关上房门,完全不理。

蓝眠玉也不是省油的灯,碰了几次钉子,便由得蓝雪星去赌气,打算让他发泄够了,再好好劝哄。

朱名倒是不怎么受影响。他不讨厌蓝雪星,但也并没有特别依赖他。何况,往后自己离开,蓝雪星是一定要习惯的。

下午的花园吹来舒爽的微风,下过棋后,采英与朱名坐在走廊边,悠闲地休憩着。

“最近,我有点想念凋叶先生还在的时候……”朱名有些遗憾地说。

“嗯,我也是。”他叹口气,“他走前,我们还练了几天九弦琴呢。”

“先生,您也会弹琴吧,可我从来没有听您演奏过。”

采英微微一笑,“以前在青楼还跟凋叶一起练习,可来了蓝府,三少爷从来没有要求过我,我也就慢慢地荒废了。”

朱名歪着头,“听起来倒像是别人都不值得您演奏。”

采英一怔。

朱名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对不起,我、我不是想冒犯您……”

采英释然地一笑,“三少爷不但不要求我弹琴,甚至还很不喜欢我弹琴……,所以……”

“三少爷……为什么?”

采英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但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弹,”他牵起朱名,“走吧,去我那儿。”

“好呀。”朱名笑着,与他一同起身,宛荷也很快地跟上。

采英带着他到自己寝室旁的小间,朱名听见一些声响,采英好像是从厨柜的深处找出了七弦琴。

他打开蒙上灰尘的琴盒,将琴小心的放在桌上,转头想从琴盒旁的小槽中取出指套,却看见久未使用的指套边缘有了红锈,恐怕一拨就碎了。只好作罢。他徒手拨了拨琴弦,朱名立刻听出这琴的音准已经不对了。

“有些久了呢。”采英笑着说。

桌边传来细微的摩擦声,间以拨弦的声音,片刻后,那有些失准的音调便恢复为准确。

“可以了。”采英满意地说,并很随意地弹奏了一小段旋律。“嗯,还好,没有全忘了。”

“先生还很熟练呢。”

“前阵子才练过嘛。”他说。

这个时候,外头传来敲门声。“采英。”

——是蓝轩琴。朱名不安起来,既然蓝轩琴不喜欢采英奏琴……

采英却若无其事地起身,前去应门。“少爷。”

蓝轩琴满脸是笑,采英不露痕迹地窥探着他是否感到不悦,蓝轩琴则若无其事跨地进房内,“原来是你在弹琴……记得你很久没有弹了。”

“少爷,是我请先生弹给我听的。”朱名说,生怕蓝轩琴不高兴。

“原来如此。”他在桌边坐下。

采英态度自若,回到七弦琴之前,“少爷可有想听的曲子?若是小人还记得……”

蓝轩琴摇了摇头。

“先生,您也会弹《蝶恋花》吧?”朱名问。只道采英如果奏得好听,蓝轩琴自然会高兴,那么《蝶恋花》自然是首选,那不但是他以前经常与凋叶练习的曲子,前阵子练习九弦琴,也一定奏过这首曲子吧。

采英点个头,便起了手。

旋律流畅的从指间与琴弦溢出,回转环绕了整个厅室。采英的《蝶恋花》不如凋叶刻骨,却多了几分缠绵,唉叹之意也浅,确实,似乎有些生疏,但却仍然十分动人。朱名专注地欣赏这熟悉曲调的另一种风情。

奏毕,朱名忍不住赞美:“您的演奏很好听、我很喜欢,而且也与凋叶先生的演奏完全不同。”

“谢谢你,朱名。”

“先生虽然很久没有演奏了,但您对调整音准这么熟练,以前一定很喜欢演奏吧?”

采英轻轻地“啊”了一声。

朱名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他失言了?或是冒犯了呢?

“朱名,”采英温柔地说,“我听说大少爷今天要出门赴宴,你不用去准备吗?”

朱名立刻会意地站起来,“说的也是,我该去准备了。”

采英牵着他走到门口,“宛荷,请你送朱名回去吧。”

宛荷礼貌的行了个礼,便牵着朱名走了。

采英回头望着屋内的蓝轩琴,然后走回桌边,“是朱名的提起,我才弹给他听的,您若不高兴,以后我就再也不弹了。”他说着,将琴收入盒中。

蓝轩琴望着他的动作。

他闭了闭眼,“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我如果不高兴,为什么要送你那弦油?”

采英无奈地笑了笑。虽然刚刚他进门时脸色没有异样,但朱名央求要听《蝶恋花》的时候,脸色就变了。等到自己演奏完,朱名说了那话,蓝轩琴的表情又更难看。“您的不悦写在脸上呢……”他盖上红木琴盒。

“采英!”蓝轩琴握住他的手,露出微笑,“怎么会呢?你要是喜欢弹琴,当然可以弹……”他如此说着,但采英无奈的笑脸使他无法再往下说。为什么他会有那种无奈的笑容?自己已经允许他练琴了,他为什么会有那种无奈的表情?

采英轻轻抽回了手,温和地回答:“我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弹琴啊,只是以前凋叶在,所以练练嘛,您不用想那么多。”

听他提起凋叶,蓝轩琴张开嘴,却什么也没说,只觉得痛苦梗在喉间难以诉说。采英又岂知蓝轩琴不喜他演奏的理由正是因为凋叶?

他知道采英与凋叶是至交好友,平时也不在意两人的友好,可就只有采英演奏的时候,那个时候,蓝轩琴总会想起这两人的深刻情谊是由此而起,亦会想起当年他们都在青楼之时,每个月的公开表演都会一同演奏九弦琴,那投入的模样,那彼此契合的神态,每当想起,蓝轩琴就会嫉妒万分。虽然他可以欣赏采英的演奏,可是在采英心里,只有凋叶是他唯一的“知音”——即使卖身蓝府这几年他们极少见面,当蓝轩琴告诉他兄长要雇用凋叶来指导朱名的时候,采英仍高兴得眉飞色舞。

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是要采英舍弃他对音律的喜爱。

他原本告诉自己,采英是棋伎,对音乐的喜爱也只是一般,所以自己稍露不悦他便不再演奏,可朱名一点破,他才知道自己在欺骗自己。如果采英『没有那么喜欢弹琴』,那为什么还留着七弦琴?自己怎会为凋叶是他的知音而嫉妒呢?他又为什么明知道自己会不高兴,仍答应凋叶再练九弦琴?

他垂眼看着采英因方才的演奏而发红的手指,心疼不已。

“你喜欢弹琴,”他说,“没有关系,我不在意,”他说着伸手握住采英的手掌,“练琴可以,别受伤了,我买副指套给你好吗?”

采英浅浅地笑了一笑,“好。”

他听进去了,也答应了,可他这般反应,蓝轩琴只觉得更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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