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章
房间里头布置的很温馨，贴了碎花的墙纸，甚至还摆了电视机和小沙发。另一头是产床，边沿支起了栏杆好让产夫抓着借力。
护士把仪器全部推过来，长长短短的数据线全绑到了庄俊臣手臂上。最后，护士帮庄俊臣检查了一下胎位，把胎心监测仪接收端绑到了庄俊臣肚子上。庄俊臣一下一下痛着，没什么精力发牢骚，任由小护士摆弄，只有最后整个房间里想起清晰的胎儿心跳的时候他才把脸转过来跟季轻夏对视，季轻夏鼻尖红红的，抹着庄俊臣额头的头发对他笑。
护士看着仪器显示屏在本子上记录着，“孩子位置很好。”她把笔反转过来在板子上敲了敲，偏头问庄俊臣，“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庄俊臣活动了一下刚攥拳攥得有些僵硬的手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觉得呢？我现在除了疼还会有别的感觉吗？”
“就是问你别的感觉啊，头晕或者头疼吗？”这个护士一直是跟着Ian，每次产检她都在，早就对庄俊臣的脾气见怪不怪了，此时十分淡定地继续接他话。
季轻夏听出她是在观察庄俊臣的血压，不由有些担心地看着庄俊臣。
庄俊臣抿了抿嘴。其实他是有些别的感觉，刚开始还只是单纯的阵痛，痛久了脑袋就有些发胀，但并没有到头晕的地步。看见季轻夏严肃略带警告的眼神，庄俊臣不大情愿地把情况如实报告了。
小护士点点头，“不严重。”她把床摇起来一点，指导庄俊臣调整躺的姿势，“侧卧会舒服一点。”
“他能自己生么？”季轻夏心里惶惶的没有着落。
“现在看来没问题，”护士明显比较喜欢季轻夏，还附赠了安抚性的微笑，“宫缩强度也很好，估计没几个钟头就能开全了。”
“我就在隔壁，半小时过来检查一次，有什么情况马上通知我。”
护士出门的时候Josepher提了一大堆东西进来，护士看到他的时候明显一脸少女怀春的表情故意擦着他的肩膀出去了。
“那个……因为可能还有好长时间，你忙的话……”季轻夏话没说完，就看见Josepher把袋子往小茶几上一放，自己在沙发上坐下来一副已经生根发芽的阵势。季轻夏马上转头看庄俊臣，对方用两根手指摁了摁眉心表示了他不想理会。
Josepher带回来的袋子里从巧克力豆到巧克力棒再到巧克力块一应俱全，季轻夏提着袋子凑过去对庄俊臣玩笑道，“来，挑一个我给你剥。”
庄俊臣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声一会吃，背过身去绞被单。季轻夏叹了口气，折腾了这么久他自己倒是饿了，于是剥了一块咬在嘴里，伸手顺着庄俊臣的背脊往下帮他按摩。
Josepher望向他们，看见的便是庄俊臣微微蜷着一点身体，抓着床边的栏杆，季轻夏嘴里叼着巧克力，低着头认真地在庄俊臣后腰那按揉着。季轻夏一点点往嘴里咬巧克力的样子看起来很幼稚，但是他的表情温柔中夹杂着心疼，眼神里有点点的焦急，却没有慌乱。他们没有对视，甚至没有语言交流，但Josepher模糊地感觉到那种伴侣之间特有的气氛，他们在共同迎接一个孩子，在之前的痛苦中给予对方支撑。
或许是因为痛的麻木了，又或许是因为哥哥也在场，庄俊臣起先还会痛哼两声，后来就干脆沉默了，只在阵痛特别难忍的时候呜咽一下，然后长长地吐气。季轻夏接触到的庄俊臣的皮肤都是汗津津的，他印象里庄俊臣从没出过这么多汗，好像他整个人都在水里浸过一样。
“吃点东西？”季轻夏拿毛巾给庄俊臣擦汗，庄俊臣抓着他的手臂慢慢翻了个身，他现在怎么躺都不舒服，腰背酸痛得好像要折断一样，更别提宫缩的时候那种地狱般的痛感了。而且他不喜欢医院，即使房间再怎么打扮，都藏不起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这让庄俊臣的神经绷得很紧，因为他不自觉地会想起当年那些场景。
“怎么了？”季轻夏用手心贴着庄俊臣的额角，轻轻拨弄他的头发，“你脸色不太对啊。”
庄俊臣扯着嘴角笑了笑，“你每隔两三分钟被凌迟一次试试看。”
“少来，”季轻夏盯着庄俊臣的眼睛看了一会，伸手轻轻搭到庄俊臣肚子上，他收收手指，好像在跟孩子打招呼，“……我们COCO肯定会好好地咱见面的。”
庄俊臣安静了几秒，伸手拿了一块巧克力，挑眉道，“希望它别让我们等太久。”
他这话没说完，忽然一下，房间里的一直响着的胎儿的心跳声消失了，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这状况来的太突然，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季轻夏猛地看向庄俊臣，庄俊臣撕包装的动作停在了半道，脸色惨白。“它……它……”季轻夏好像吓傻了，表情有些茫然。
Josepher蹭地站起来，跑了出去。
护士跟在他后头小跑着进来，才看了一眼仪器就停下来拍着胸口道，“你们别吓我好么！”看见三个人还是统一石化的样子，护士淡定地走到庄俊臣身边把绑在他肚子上的接收器调整了一下位置，下一秒熟悉的急促的心跳声就又响了起来。
“小家伙应该翻了个身，”小护士解释道，“瞧你们吓的。”
Josepher抱着手臂一下就靠到了身后的墙上。
季轻夏捂着嘴巴站起来背过身去，来回走了两步才重新坐下来。庄俊臣看见他的眼睛里都泛着水光，戏谑道，“还真吓哭了，小朋友？”
季轻夏用手遮住眼睛，急道，“别说出来啊！”他收回手的时候还不着痕迹地揩了一把眼角，“你刚才也不是都呆掉了！”
庄俊臣还想反驳，但下一波阵痛又来，他只能皱着脸把精神都用在抵御疼痛上面。
“放松放松，这样只会又累又疼，”一个声音忽然插进来，Ian一边穿着白袍一边走进来，环视了一圈笑道，“我好像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
第 77 章
“血压140，91，胎心135微下降，”护士跟Ian作报告，“分娩可以继续进行。”
Ian接过报告单扫了一眼，“羊水呢？”
“还没破，建议人工破水。”
Ian点点头，转过身来拍拍庄俊臣的膝盖，“打开腿啊亲爱的。”
时间已经过了中午，接近最后的产程，Josepher很有眼力劲地到外头等去了，产房里只剩下了两个准爸爸和Ian连带小护士，所以Ian讲话下限就低了很多。
庄俊臣有些不爽，这种被熟人借机调戏还要真乖乖打开双腿的事情还真是头一遭，他咬着牙做了几秒心理建设，闭上眼睛照做了。
Ian检查了一下那里打开的情况，发现已经几乎开全了，他手往侧边一摊，护士就把钩针递给他。
季轻夏吞了吞口水，默默地握住庄俊臣的手，庄俊臣原本还没怎么紧张，睁眼看见季轻夏的表情，忍不住微微坐直身体。
“不痛的啦，”Ian看见他们的表情摆摆手，“你都不会有感觉的。”
庄俊臣能感觉到Ian的手伸进来的诡异触感，他刚皱了皱眉，就听见一声“Done”，有什么温热地东西就冲了出去，庄俊臣甚至都能感觉到孩子的脑袋都随着下降了一点。
“嗯……”下一秒的宫缩就来的激烈多了，仿佛整个疼痛都上了一个等级，出了庄俊臣习惯的那个范围，他猛地抓住脑袋后面的枕头，把头拗过去，发出沙哑的痛呼。
Ian摁住庄俊臣的膝盖防止他不自觉地把腿合起来，给季轻夏使眼色，“跟他说话转移他注意力啊。”
季轻夏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庄俊臣，庄俊臣，”季轻夏思绪混乱地叫了好几遍庄俊臣的名字才勉强抓住一个话题，“鱼缸……你说要嵌墙的鱼缸，我们养什么鱼……”季轻夏讲了一半自己都开始冒汗了，心里直道自己都在说什么鬼啊。
果不其然庄俊臣喘着粗气打断他，“鱼你个头啊……”他又吸了口气捶了一下手边的枕头咬牙切齿地冲Ian道，“把你的手拿出来……”
在他们说话这十几秒里Ian已经检查完孩子下降的位置，把带着橡胶手套的双手举到脑袋两边无辜状，“好了别激动了，听我的开始用力哈……”
Ian拆掉了胎心仪，把手心放到庄俊臣腹顶感受宫缩的起止，“好的，就是现在，开始……”
庄俊臣这辈子没遭遇过这么凶残的痛楚，周围的声音都飘的很远，甚至Ian的指挥声都很模糊，他只能凭本能地用力，在Ian说停的时候他甚至都分不清阵痛是不是真的处在间歇期了。
“侧躺一下，你撑着他一点。”Ian发现庄俊臣气喘不匀了，看了一眼血压值停下来道。
在护士的帮忙下，庄俊臣的上身落进了季轻夏的怀里，从侧面可以清晰的看见孩子已经很靠下了。Ian撑着庄俊臣的一条腿，把手伸进他后面，“快了，再来一次就露头了。”
庄俊臣把整个脸埋进季轻夏的胸口，力竭地呼吸，季轻夏一只手搭着庄俊臣的肩膀，另一只手在他的腰背来回抚摸。庄俊臣整个背脊都在微微战栗，季轻夏喉咙干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阵痛来临，庄俊臣紧紧抓着季轻夏腰间的衣料，额头抵着季轻夏的胸膛，季轻夏看不见庄俊臣此时的表情，他也庆幸他看不见，只是用下巴碰着庄俊臣的发顶，不时重重地亲吻他汗湿的黑发。
“很好，吐气，休息一下，”Ian道，“看见宝宝的头顶了哦。”
季轻夏抓住庄俊臣的手，“……太棒了！”
庄俊臣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里被撑到极致，腰胯那里所有的骨头都好像裂开一样，让人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但到了这种时候，庄俊臣反倒生出几分干劲来，不像之前那么一直被动着受疼了。
他借力抬起头看了季轻夏一眼，季轻夏正牢牢地盯着他。季轻夏也是一脑门的汗，他的表情有点复杂，些许惊慌，些许心疼，些许期待，只是那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明亮。庄俊臣觉得眼角雾蒙蒙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疼出的眼泪，他眨眨眼，季轻夏已经伸过手来用指腹帮他擦去了。他轻轻摩擦着庄俊臣的睫毛，深深地看他。庄俊臣顿了顿，往前凑过去，季轻夏这才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捧着庄俊臣的脸吻他。
“憋住这口气啊，一、二……”Ian护着孩子的脖颈慢慢把它往外带，肩膀一出来，孩子就整个滑到了他手里。
“Perfect！”Ian迅速地抹干净孩子的口鼻，“Here is our lady！”仿佛子啊迎合他这句欢迎词，小家伙张大小嘴响亮地哭起来。
庄俊臣听见孩子哭的刹那真正觉得天堂的大门在他面前啪地打开了，他就着抱着季轻夏脖子的姿势把脸软软地埋进他肩窝里，长长地吸气吐气。
季轻夏搂抱着庄俊臣根本腾不出手来，只能使劲伸长脖子，“快给我看看啊，快点快点！”
护士托着孩子的背把她举起来一点，季轻夏的视线被牢牢地吸在那个通红的还皱巴巴的小家伙身上，忽然他惊道，“等等，她是女孩子哎！”
“说了是lady啊你字典你lady是男生么！”Ian处理完脐带把剪刀递过来。
庄俊臣忍不住，强撑着转过头去看折磨了自己这么久的小东西，她被托在护士手里，真的只有这么一丁点大，但她不停滴摆动着她的小手小脚，彰示着她的活力，庄俊臣根本移不开视线，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心情，就好像一股巨浪从心底掀起来，冲撞得他鼻子发酸，接着又猛地退了回去，只剩下一片满足的释然。
“剪脐带啊，看准了别剪偏了。”Ian总是很乐得欣赏初为人父的伴侣们脸上的表情，打趣道。
季轻夏给女儿剪完脐带如释重负地摸着鼻子傻笑，“早知道是女孩子就应该好好起小名啊，太失策了！”
庄俊臣听他终与承认coco那敷衍的小名是一时兴起的，冷哼了一声，但也没力气损他，靠回床里随着余痛轻轻皱眉。
因为精神高度紧张地坐了这么久，季轻夏从床边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稳住步子以后颠颠地跑去看护士给孩子清理啊称重啊，最后把迫不及待地把闺女从护士手里抢过来抱。小护士见得多的是不敢抱的，还没见过抢着抱的，啧啧着帮季轻夏调整了一下孩子在他臂弯里的位置。
季轻夏盯着女儿的小脸，恨不得下楼跑三圈把他的小闺女让每一个人都看一眼。
“庄俊臣，你看她眼缝这么长，将来肯定眼睛超大的！”
“庄俊臣，你看她的手好小啊，啊她脖子里有一颗小痣！”
“庄俊臣，你说我们是不是接下来就应该去领证了啊……”
“……闭嘴。”
第 78 章
季轻夏抱着女儿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心情才渐渐平复下来，忽然想起来Josepher貌似还在外头等着，开门果然看见Josepher还乖乖站在走廊里。
“你看，是个女生哦！”季轻夏特别骄傲地把女儿的脸转向Josepher的方向。
Josepher好像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走过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COCO，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她，手指伸到一半却又停住，转向季轻夏道，“May I……？”
季轻夏大方地点点头。
Josepher把手指轻蜷，搭在宝宝的头顶上，一边轻轻摩挲着一边俯下身来亲吻她的额头，“……她很漂亮。”
季轻夏忽然想起女儿他自己还没亲过呢居然被别人抢先了，有些不甘心，但想到这大概是英国人很正常的表达喜爱的方式，便扯出笑容来道谢。
“他还好吗？”Josepher指指门里头。
“嗯没事。”因为Ian和护士还在里面处理后续的清理工作，季轻夏便道，“你可以一会去看他。”
“不用了，”Josepher摇摇头，“向他传达我的祝贺吧。”他整理了一下外套，对季轻夏作别。
“哎……”季轻夏想了想，“你……欢迎你以后常常来看COCO！”
Josepher停下来，居然轻轻勾了勾嘴角，“好的。”季轻夏跟他见的几次面里，他几乎都没有笑过，此时他这么稍稍偏头微笑的时候，季轻夏觉得他真的跟庄俊臣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季轻夏再回房里的时候，Ian一边擦干手一边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我们出去了，你陪他一会吧。”他说完笑着捏捏季轻夏的肩膀，加了一句，“Congratulations！”
季轻夏往床上一看，庄俊臣已经睡着了。他把女儿交给护士带出去，轻手轻脚地坐到庄俊臣身边。
庄俊臣侧着点脸，微微皱着点眉毛，好似仍旧不太舒服，却已经筋疲力尽沉入梦乡了。季轻夏压低上身，故意凑得里庄俊臣很近很近，可以闻到庄俊臣身上残留的淡淡的血腥气。庄俊臣的发梢还是潮湿的，乱乱地搭在额头上，他的睫毛长翘浓密，似乎还带着泪渍。
等这么安静地坐下来的时候，季轻夏才觉得自己也累得要虚脱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这么死盯着庄俊臣看，他跟庄俊臣也过了一年多了，但每每这么看庄俊臣的时候，他都觉得他好看的要死，即使是这么憔悴疲惫的样子。季轻夏忽然想到一句话，“To love another person is to see the face of god”，果真是太正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