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初恋吧。
从小失去母亲的李啸天对女性的美好有一种近乎顽固的痴迷。他很少爱上一个人，连自己的父亲，他都不爱。
雯雯身上有着年少的他对所有美好光明事物的幻想。那种时候，他学会了用心去爱，去信任，去牵挂。他对所有人都冷着脸，懒得多说一个字，而对雯雯，他却唯恐自己笑得不够温暖。
可是最终的结果，仍旧是背叛。
他的身边，究竟还有谁呢？黑暗中的男人眉间一跳，朝一楼走去。这大半个月，他虽然没有出门，却一次也没见过林笑，因为不想。只是从王臻口中得知他的情况。
李啸天现在已经知道什么是后悔，如果早知道林笑会精神错乱到这种地步，他再生气，也不会给他看那个直播。
注射了镇定剂的话，那个小东西，现在应该是在安静地睡着吧。
第四十五章：失事
注射了镇定剂的话，那个小东西，现在应该是在安静地睡着吧。
这是种奇妙的感觉，走下楼，下面还有一个房间里睡着一个人。外面的雨更大了，甚至打起了雷。男人轻脚走着，想象林笑安静的睡颜，不禁勾起一抹笑意。
走过长长的走廊，男人推开虚掩的门，不禁愣住。
房间里没有开灯，这样的暴雨，窗户却大开着。本该好好躺在床上的人，此时只穿着一件睡衣，也不管有多冷，就那样痴呆地看着窗外。双手伸出去，竟像是在那里接水玩。
忽然一个闪电，男人隐约看清了少年绝美的容颜，此时似乎更美了。却……毫无生机。
“你不要命了！”李啸天惊醒，几步上前拽过林笑，整个人扔在床上，“砰——”地关上窗，转身怒道：“想死是不是？！”
被扔倒的少年如没听见般，慢悠悠爬起身回头，突然冲男人笑了。李啸天不由得一愣，借着外面的电光，男人看见林笑的眼神变了，那种脆弱澄澈已经被打包深深掩埋，此时示人的是自弃般的妖媚与诱惑。还有那本该与林笑毫无关联的可怕的绝望与阴鸷。
“我全部配合。”林笑的眼里闪烁着孩子般的希冀，“太冷了，我们一起睡吧。”
“……”李啸天从没想过有天这样邀约似的话，会从林笑嘴里说出来。男人皱眉，“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找死。”
“快过来吧。”不理会男人的愤怒，少年轻轻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像个怕被抛弃的小动物。
李啸天此时的欲望已经燃烧到快要爆炸的地步，偏偏看见那个不知死活的小东西轻轻下了床，“你不过来，那我过去好了。”
李啸天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被林笑逼地后退的一天，可他的确是后退了，这孩子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么？少年看男人后退，赶紧快走几步，在膝前跪下，伸手便去拽男人的睡袍。
“我知道你喜欢怎样。”
这样的动作无疑是压垮李啸天的最后一根稻草，周身似有火虫在燃烧的男人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将少年拽起来，横腰抱起狠狠扔在床上：
“记住，今天是你自己找死！”
……
暴雨倾盆而下，这样的夜晚，如果你在旷野中仰望此时的夜空，会有灭世的错觉。沉寂了一个冬季的雨水在今日到来，如此激烈，是要到春天了吗？
感觉到脸上的阳光，精疲力尽的男人睁眼，习惯性地伸手探找可能会好几天下不了床的小东西，嘴角不自觉漾起很久前就已经忘记的笑。
十几年精准的生物钟，李啸天从没睡过头过。或者真的是太冷了？昨晚小东西一边呜咽着“好冷，好冷”，一边就主动抱紧了他。林笑已经快瘦的不成人形，整个人抱紧他后硌得李啸天生疼。男人心底却升起一股异样的情愫，那是……被需要……被依赖？
或者在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早已变了？
这么想着，男人嘴角溢出难得的温柔，懒懒地翻了个身，习惯地去揽身边人。触手的却是柔软的被褥，哪里还有林笑的影子！
男人猛地惊醒起身，空空的床褥。
李啸天反射般冲出去，一把拦住正要去厨房的王妈，“林笑呢？”
来不及惊讶少爷何以会从那个方向出来，王妈急忙答道：“大清早就起来在客厅看电视呢，看了一会儿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哦哦，”松开王妈，李啸天有些揶揄，转身朝客厅走去——为了这个小东西，他越来越失态了。
电视还在播放着晨间新闻，李啸天轻脚走过去，看见少年缩在沙发里，只有小小的一团。恬美的睡颜褪尽了昨晚的邪魅阴鸷，如山间精灵般澄澈无邪。
男人随手取了条毛毯为男孩盖上，自己也在沙发上坐下，拿起遥控器将电视声音调小。
“3月8日凌晨2点40分，马来西亚航空公司一架载有239人的波音777-200飞机与管制中心失去联系，航班号为MH370，原定由吉隆坡飞往北京。目前，马航已经启动救援和联络机制寻找该飞机，乘客名单尚无法公布……”
看来马来西亚那边的旅游开发项目得停一停了，男人敲着手指。
很安静的冬春日交替的清晨，客厅里满是阳光。
呼吸声……
不对！哪里不对！
男人一个激灵，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墙上的日历显示今天是三月九日，那么……此时，电视屏幕右上角的“重播”格外刺眼。
“昨日新闻回顾完毕，下面我们来看看最新消息，马航已公布部分乘客名单，中国新兴画家夏天，原定于今日携爱妻回国，却不知何故婚礼结束当天改签，连夜搭乘MH370独自回国，至今生死未卜……”
“林笑！林笑！笑笑，笑笑……”男人疯了般扔下遥控器，狠狠摇晃熟睡的人。
怀中人嘴唇已经开始发黑，睡梦中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他妈的！喝药！一个个都喝药！哪天连老子也一起药死得了！”
……
王臻摘下手套，给自己泡了杯茶，这才慢悠悠地晃出来。抬眼看见第五十四级台阶上闷坐着的男人，喊道：
“已经洗过胃了，没有大碍。”
王臻喝茶水的声音很响很讨人厌，李啸天却像没听见一样，一言不发。
王臻也不多话，慢悠悠喝了个饱，这才放下手里的杯子，走到李啸天身边坐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久没见你坐这里了，李大少爷。”
李啸天阴沉着脸，仍旧不说话。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王臻整个人倒在楼梯上，“你在担心如果孟凡博死翘了，林笑即使被救活，也会上赶着去死翘，然后留你一个人坐台阶？”
“……”李啸天猛地起身，不想和身边这家伙再多呆哪怕一刻。
“得得，要我说，”王臻将李啸天拽地坐下，“林笑应该不知道马航的事。”
这次李啸天倒是转头看王臻了，眼里有着一丝不可置信。
看着男人久违的表情，王臻突然笑了，“你想，这是突发事件，你家这几天鬼都没看电视谁知道啊。所以林笑站都站不起来了……”看见李啸天眼神瞬间凶恶起来，王臻不自禁顿了顿，“那个……站都站不起来了还大清早跑到客厅看新闻，肯定不是看那个鬼知道会发生的马航事件，林笑要去看的，应该是那位的婚礼转播。”
“本来只是思念成狂想看看情人的脸，结果看见那么完美，那么受世人祝福的婚礼，人孩子受了刺激，‘咻——’就嗑药了。”王臻叙述完毕，还不忘做个嗑药的动作。
李啸天半信半疑，几步下楼重新打开电视调到两小时前。
果然……
浪漫的婚礼转播，鲜花，海滩，祝福……
想起昨夜林笑的反常，男人苦笑——什么时候倒轮到自己做发泄工具了。
“还有……”王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李啸天身边，神色不再戏谑，“林笑已经开始厌食。”
“厌食？怎么会这样？”
“厌食的原因很复杂，不是医药能解决的。靠葡萄糖只能维生，如果一直不吃饭器官会慢慢衰竭直到死翘，谁也没有办法。”
十天后，当李啸天守在门口，看见王妈已不知是第几次叹息着出来，手里端着热腾腾的粥。李啸天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了出来，抓起王妈托盘上的粥就踹门冲了进去。林笑正自发呆，看见闯进来的男人眼神变了一下，随后又恢复呆滞。
李啸天忍无可忍，将粥嗖地磕在小桌上，“给老子吃饭！”
似乎有些害怕，少年微微瑟缩，颤抖着手去端面前的粥。一个简单的动作，却不知做了多久，终于凑上碗边，苍白着脸闭眼猛灌了一大口。抬眼见男人没有走的意思，咬牙使劲的吞咽，却在下一刻一阵强烈的呕吐感猛地窜上来，林笑猝不及防，痉挛着趴到床边想要吐出来。
李啸天瞪眼看着，一把将少年摁回去，“不许吐！给老子吞下去！你敢吐试试看！”
林笑不敢违抗，拼命按压着呕吐感，使劲吞咽。却终于斗不过本能，狼狈地滚下床，趴在桶边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林笑胃里根本就没有东西，这样的呕吐法，倒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般。李啸天又悔又急，不忍再看，狼狈地逃出房间。
临到门口，男人顿住，“我让人拿电脑过来，坐都坐不起来你就别乱走了，好好躺着也能随时查他的消息。”
不知是不是林笑的错觉，李啸天这是在……示弱吗？他从没见过李啸天这么无奈，对自己？
等待是很煎熬的，好几天水米未进的少年已如同行尸。好看的大眼深深地沦陷下去。李啸天从没感到这么无力过，他可以威胁怕死的人去死，可以威胁不想活的人死不了，可是对于他想让他活着却只能眼看他一日日走向死亡的人，他毫无办法。
“2014年3月24日晚10点，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召开紧急发布会。声明：失联的马航MH370客机在南印度洋坠毁，无一生还。”
当这条消息出现的时候，李啸天就知道林笑毁了。
第四十六章：另一个开始
“2014年3月24日晚10点，马来西亚总理纳吉布召开紧急发布会。声明：失联的马航MH370客机在南印度洋坠毁，无一生还。”
当这条消息出现的时候，李啸天就知道林笑毁了。
一年后，B城。
李啸天看着手机里的图片，忍俊不禁。随手回拨电话，“他讨厌我管他，不要让他发现你，也不要插手，好好看着别让他被人打死就行。”
“嘀”的一声挂了电话，男人在沙发上坐下，回眼看见老赵愕然的目光，不禁笑道：“你也看看？”
少爷的笑容似乎越来越多了，老赵接过手机，看见不过是张林笑与人街边斗殴的照片，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
“也不掂掂自己斤两，什么身板还与人打架。”李啸天喝了口茶，脸上笑意更浓了。
南方的天气果然很温暖，才初春便已经花开满园。这样的景象与那个冬日里的事，虽然只是短短一年，却已恍若隔世。真好啊……为李家服务了一辈子的管家也莞尔，少爷脸上这样的笑，这在以前，他想都不敢想。或许那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对少爷，对林笑，死去的那个画家，还有其他人。老赵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老了，老人嘛，除了希望身边人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便再无其他。
管家至今都记得那个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少年，拽着床单到处飞跑，不管车水马龙，只癫狂地喊“飞——哦——”的可怕场景。
王臻的手术很成功，林笑不仅没有一丝记忆残留，连性格都像是换了一个人。夜不归宿，翘课，前不久还要去尝试飙车被少爷截回来一阵好训，消停了几天居然又打上了架。不过尽管这样，林笑在学校的成绩却好到令人不敢相信。果然记忆再怎么变，头脑却还是林笑的头脑。
老赵一边感叹着，一边退出客厅，刚转身，就听到鬼鬼祟祟的阵阵“嘘——”声，正在门外探头探脑的，不是林笑是谁？
“赵伯，嘘——赵伯！哥在家吗？”
老赵看门外只露出的半个脑袋上鼻青脸肿，头发乱成一团，不禁皱眉，“在家。”
“啊？”少年澄澈的眸子转了几转，“倒霉，那您跟他说我今天有聚会，不回……”
“有什么聚会，直接跟我说。”少年猝不及防，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瞬间的压迫感让他直呼不妙。
“嘿嘿……嘿……哥……”
“打架了？”
“不！”少年立马否定，“摔的！”
“哼，”男人不置可否，冲老赵道，“拿点跌打药过来。”
就知道瞒不过，少年窜进客厅一仰脖子，横在沙发上，“哥，你不能骂我，可不是我挑起来的，他那种人我最见不惯了！”
“哦？”男人好笑地放下手里的伤药说明书，望向对面沙发上的小东西，“哪种人？”
“就是那种对着外国人说中文，对着中国人说外语，对着老乡说普通话，对着外乡人说方言的人！哼！不炫耀会死啊，恶心死我了！恶心死我了！”少年好看的大眼里满是雾气，说完还不忘吐舌做出“恶心死了”的表情。
“会了别人不会的东西，总会想炫耀的。”男人在心里苦笑，林笑这样不注意，竟在他面前吐舌头，这样下去，让他如何忍耐？这么一想，便端起水杯喝水，借以掩饰，“你一个学金融的跑去跟人外院学生打起来，就为这个？”
“当然不是！”少年炸毛，“那只是平时看他不顺眼，今天在路上看见行乞的大爷，他不施舍就算了还打人，我上去跟他理论，他居然说我是鸭子，哥你说他是不是有病？”少年将脸凑上前些，好方便男人上药，“对了哥，鸭子是什么？”
“少说话！头转过去，我看看你耳朵后面。”男人随手将乱糟糟的头推到一边，“哪有人挨揍挨到耳朵后面的。”
“哼，”少年咬牙，“总有天我要打回来，哥你不许帮忙！这次虽说打输了，下次……”还欲再说，回眼觑见男人脸色转沉，便扭头将没说完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李啸天一点点用药水擦拭着小东西耳后的瘀痕，只觉得呼吸都变急促起来。只能慌乱地放下棉签，再次抓起水杯灌水。少年却丝毫未察觉，嗯啊了几声，终于开口：
“哥，你真的是我表哥吗？”
“咳咳……”李啸天一口气没顺过来差点把水全吐出来，最近这小东西的思维跳跃越来越诡异。
“当然是，怎么问这话？”
“可是……”少年似乎遇见了一个天大的难题，支吾着不敢说——其实他有些怕这个表哥，虽然哥对他很好，可就是怕他，这种感觉自己也说不出来为什么。看着哥温和地注视着自己，鼓起勇气，“可是，我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呵呵，”李啸天这次是真的笑出来了，一年前手术台上林笑醒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当时林笑意识还没有完全恢复，晕晕乎乎不住念叨“我是谁”，李啸天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是我表弟，你们全家去度假时出了车祸，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