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如果不是为了彼此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绮心素绝不会如此艰难坎坷地走到今天。
所以，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即使希望再渺茫，他也绝不能放弃。
第57章
在和杨谡终于化解了心结之后，绮心素开始进行自己的拯救计划。
“我问你们……”绮心素肃然面对着正派群雄，“你们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程远答道：“杨谡身为魔教教主，带领魔教诸人作恶多端，杀人如麻，自是人人得而诛之。”
“杀人就叫作恶多端？”绮心素冷笑了一声，“如果你们的回答因为他是你们的死对头，那我无话可说——因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既然你们非要摆出所谓的武林公义……那好，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难道就从来没杀过人？！我知道你们要说你们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但试问何为‘该杀的人’？难道你们杀辰龙教的人就叫该杀，而杨谡既身为辰龙教教主，与你们立场敌对，杀你们的人就叫罪大恶极？！正如两国交战一般，谁又敢将自己自诩为正义？！……唔……”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忽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杨谡知道本就重伤未愈的琦心素在一番长途跋涉后体力很差，无奈自己被捆缚得动弹不得，无法伸手去扶，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即将跌倒在地。
“心素！”祁筠却及时冲上去扶住了他，“没事吧？！”
“……祈大哥……？”琦心素见祁筠也和展森一样事到如今还对自己这么关切，不由得眼圈一红，“……我没事，谢谢你……还有，对不起……有些话，我也一直没机会跟你说……”
“不用说了，我都懂。我们不是知己吗，所以很多事你不用说我也明白的，是不是？”祁筠温柔地一笑，轻声道，“我说过，你欠我们的已经一笔勾销了。听了你刚才对杨谡说的那番话，我更是为你的一片痴心而动容，也理解了你当初的做法。”
“……祁大哥……呜……！！”琦心素忍不住在祁筠怀里抽泣起来。
这时，展森也搬了张软椅过去，“你坐着说话吧。”
“……谢谢……”琦心素仍旧只有哽咽着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然后便坐了下来。
“……”这时，左飞也走到了他们身旁，对祁筠轻声道，“筠筠，你还是想救琦心素一命，是吗？如果只是他而不是那个杨谡的话，我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祁筠闻言不由得一惊——看来，经历了上次自己负气出走的事后，左飞也会更加顾虑自己的看法了。这固然令他感动不已，但同时，他忽然又觉得很愧疚——琦心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杨谡和辰龙教，为此甚至就算心怀不忍也不惜亲手断送掉自己这个结拜大哥的性命，可是，自己又为左飞和熙山派做过什么呢？！难道自己唯一做的事，就是一次又一次地请求左飞放过熙山派的敌人吗？！
“……筠筠？”左飞见恋人沉默不语，而且神情霎时间变得很复杂，误会了他的意思，“……你是想连杨谡一起救么？……也对，看这情景，要是杨谡死了，琦心素一个人大概也活不下去了……唔，那让我再想一下……”
“不用了！！”祁筠终于忍不住哽咽着打断了他的话，“我只想让你按你本来所想的去做！不要顾虑我！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
“……！”左飞听了这话，也和祁筠刚才一样，既是惊愕，又是感动。沉默半晌过，他微微笑了起来，“好，我明白了。谢谢你的理解。”
“……”能听清两人对话的琦心素，此刻终于也平复了情绪。他知道这次任何人都帮不了他，只有他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和心爱之人。他当下便朗声接着自己刚才的话说了下去，“人性本善，谁也不喜欢杀人，神仙谷的事，更是让我深刻地体会到杀人的痛苦。可是不杀人就会被杀，教主甘愿背负这样的罪孽不也是为了辰龙教的众多子民吗？！”
“……那个……”程澈忍不住在父亲身边轻声道，“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啊？”
“……”程远知道儿子心地单纯善良，也轻声答道，“我回去再跟你解释。现在你尽量不要多话。”
“我知道我知道~我哪儿有蠢到忽然一下子就开始帮敌人说话啊？只有尤力这笨蛋才会做这种蠢事……”程澈笑道，“所以我这不只是偷偷问你嘛！”
“……呵呵。”程远也笑了笑，没再说话。
“绮心素！你少强词夺理了！”左飞这个熙山派少掌门却显然比程澈这星月山庄少庄主当得成熟多了，“好，就算你们辰龙教的人在交战中杀我们诸派中人不能叫作‘恶’，可是，你敢说你们从没杀过无辜之人？！”
“好吧，先不说你们这些人当中是不是也有人伤害过手无寸铁的百姓……那你知道教主杀过多少个无辜之人吗？”绮心素抿嘴一笑，反问道，“你能一一说出他们的名字吗？要是没有证据，怎么能当作罪状？”
“……就算不是他亲手杀的，是他手下杀的也可以算在他头上吧？”左飞可不会轻易被他难倒，“远的我先不说，就说最近的！我们熙山派的关真是不是你们杀的？杀他也就算了，你们是不是还差点连他年幼的儿子关诚也顺手给杀了？一个几岁的孩童，叫不叫无辜？！”
“这个嘛……”绮心素想起杨谡曾说过，孩子将来可能会想为父亲报仇，所以留下也是个祸患。但他并未如此回答左飞，“……不错，我承认，我们的确有一些做得太过火的地方。其实，我也曾怀疑过，阿谡到底是不是个好教主？如果他是的话，为何这次他落难，辰龙教的要人们却最终决定放弃救他的命？他的确是性情太过冷酷，也有些喜怒无常。可是，当我离开辰龙教大门的那一刻，我想明白了——因为那些守卫是冒着自己可能被责罚的危险放我走的，为的只是我可能可以拯救教主的那么一点点希望！毕竟，辰龙教恨我的人比比皆是，每个人都可能因此而要了他们的性命，也许他们自己当中也有人很讨厌也我说不一定。所以，他们是甘愿用自己的命去换教主的命啊！试问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阿谡是一个受人爱戴的教主吗？！如果他们真像你们想象中那么不堪，能受到这样的拥戴吗？！”
“……”听完他这洋洋洒洒一大篇话，左飞冷冷道，“他是不是个好教主是你们辰龙教的事，与我们何干？我们只关心他对其他人干过多少狠毒无耻的勾当！”
“哦~是吗？好，那我接着说吧。我在想，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为什么不肯救他……那是因为教主死了他们都有机会取而代之吧。只能说，一个人的位置越高，就越容易利欲熏心……”绮心素说到这里，看了左飞一眼，“这在你们这些正派弟子当中还不是一样？有些人还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连师兄弟的手足之情都不管不顾了？！”
“……！”左飞脊背上顿时涌起一阵寒意。
事实证明，绮心素的确是打算反将他一军，“大家都听清楚！我一开始本来是想引诱传说中喜好男色的左飞，是他叫我去引诱展森，我才会将计就计的！这就是堂堂熙山派少掌门的所作所为！！你们说这是不是一样的卑鄙无耻？！所以他有什么资格指责我们？！”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你胡说！！”左昌一声怒吼，“祁筠不是说这都是他的主意吗？！你看到他刚才对那魔教妖孽多好了吧？！这些管飞儿什么事？！你少赖到他头上！！！”
“……”左飞和祁筠对视了一眼，都只觉得头皮发麻——只要这件事他们打死不承认，绮心素也无法在众人面前证明。
但左昌现在却因为紧张而先自乱了阵脚！
“……左掌门，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吧？！”同样在场的祁松忍不住为弟弟鸣不平，“此事令郎难道能事先不知情吗？！我敢肯定，以舍弟的脾气，如果令郎不同意，他绝对不会擅自这么做的！所以这不能怪舍弟一个人吧？！”
“……”事已至此，左飞只得硬着头皮承认，“……不错，那件事的确是我一时糊涂。但我那时并不知道绮心素的真实身份，只是想对师弟小小地恶作剧一下罢了。”
“……你！！！”左昌哪里想到审犯人居然给自己家审出麻烦来了，真是快被大儿子给活活气死了。
“森哥哥……”绮心素忽然看向展森，“依我看，要论有资格当熙山派的掌门，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就算你曾一时糊涂让我看了你们的路线图，也只不过是因为你太善良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了。我此生，是注定要负你了……帮你揭穿左飞的阴谋，也算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点事吧。”他又看向祁筠，“祁大哥，这同时也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我说过，只要左飞是熙山派少掌门一天，你们就是没有将来的。因为这些所谓名门正派的世俗观念太重了。”
“……”展森和祁筠都苦笑了一下，真不知道对绮心素的这番心意是该生气还是该感激。
第58章
“哦，对了，既然要揭穿伪君子的面具，何不趁机多揭穿一点？”绮心素又冷笑着看向韩达，“韩总镖头，你也来出席这次大会了么？我猜你刚才一定也和所有其他人一样，闹着要杀掉阿谡吧？可真是墙头草两边倒！你难道忘了你多年来是怎么一直暗中帮我们的吗？！”
“……！！！”这句话自然又是语惊四座。
“是啊！”这时杨谡也忍不住冷笑道，“说起来，要不是令郎临阵倒戈，我和小琪的计划早就成功了，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要不是小琪提醒，我刚才都差点忘了——就算我们今天要死，也要拉你们父子陪葬！！”
“……你们少血口喷人！”韩达倒没像左昌刚才那样慌乱，因为他估量着两人反正也拿不出证据来，“我已经跟大家说过了，韩茂町这个人和我天光镖局早就没关系了！他是不是投奔了你们，做了些什么事，我都毫不知情！”
“是么？”绮心素冷笑道，“他二十多年来一直以纨绔子弟的面目示人，怎么突然就有如此装疯卖傻的心机了？你身为他的父亲，难道一点端倪都不曾窥见？！再说，要不是父亲教导，他怎么可能从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就开始装？！”
“……也许我的确不是个称职的父亲。”韩达虽然冷汗涔涔，但还是强辩道，“平时诸事繁忙，所以没太注意他的变化。”
“……”由于韩茂町和阿震都没参加这次大会，绮心素无法和更多的人证当面对质，面对韩达的强词夺理，一时也有些找不到说辞了。
杨谡却及时替他接了下去：“韩达，你竟然还想否认？！你不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把你们家传绝学的剑法秘笈都送给我看了吗？要不要我背一遍，让大家都听听？你是不是想让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你们天光镖局的一切秘密？！”
“……！！”这下，韩达终于心虚了，“……算我倒霉！！投奔错了人！！！”
“……”这下，大家真是都傻眼了——没想到一场针对如何处置杨谡的武林大会，会揭露出那么多秘密！
“不过，韩总镖头，我倒是也想替你求个情。”绮心素忽又话锋一转，“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知错能改，便善莫大焉。你被逼到如此田地，也不能说只单单怪你们天光镖局。但你心中对其他门派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堂堂正正地说出来啊。”
“……我不需要你来教我！！”韩达满腹狐疑地打量着绮心素，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呵，我知道你在想我为什么又要向你示好。”绮心素淡淡一笑，“其实我不过是想求个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罢了。饶了一大圈子，我还是说回正题吧。正如我一开始所说，我今天就是为救阿谡而来。你们口口声声说，杀他不是为了个人恩怨，而是为了‘正义’二字……好，那我问你们，就算杀了他一个人，又能改变什么？辰龙教还有不计其数的人可以来当这教主，若换了其中任何一个，难道就能保证做得比阿谡更好吗？难道所谓无辜之人就能因此而得到拯救吗？！”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无法对这个问题作出肯定的答案。
“既然你们也知道不能，那……”绮心素微笑着看向杨谡，“阿谡，你能不能为了我，为了你自己，也为了辰龙教的将来，更为了天下苍生，在此作出一个承诺？——那就是，你以后一定会励精图治，改变辰龙教的现状！”
“好！我答应！”杨谡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杨谡在此起誓，若我今日有幸能回到辰龙教继续当这个教主，那我从此绝不再滥杀无辜，多行不义！也一定会尽力约束手下的每一个人！我会创造一个全新的辰龙教！！”
绮心素嫣然一笑，“我会帮你，也会监督你的。”
“呵呵，好。”杨谡也冲他温柔地笑了笑。
“……！！！”
“……”
面对眼前的情况，群雄开始了一番激烈的讨论。
很多人认为，杨谡和绮心素只是为了保命才这么说，他们的话不可轻信。
在一份嘈杂声中，展森忽然朗声道：“我相信他们说的都是真的！素儿在熙山派的这些日子，早已经变得和从前的他不一样了！他帮着我行医，帮着我救了很多很多的人……所以他一定不能再容忍伤害无辜这种事的发生！”
立刻有一个熙山派弟子附和道：“不错！二师兄说得对！我也觉得绮公子现在已经是个好人了！他在熙山派的时候，我们都得到了他的很多照顾！”
“是啊是啊！”他话音一落，又有好几个弟子也出声附和。
“……好了！大家都安静一些！”程远终于作出了最后的决定，“我认为，绮心素说得对。就算我们杀了杨谡一个人，局势也不会因此而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变化。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赌上一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