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筠没对此发表任何意见。他现在已经彻底明白了言斯和赫连默罗间的关系——言斯知道自己喜欢赫连默罗，可赫连默罗还搞不懂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哪种。也正因为如此，言斯以为他只对女人感兴趣，也不好对他表白心迹。
如果换了从前，看透了这些的祁筠多半会去点化下赫连默罗。
但是现在，帮助他们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只不过是让自己看着他们的恩爱徒增伤感罢了。所以，还是别多管闲事了吧。
说到底，自己根本就不是个大善人吧。只不过是当自己幸福的时候，才想让天下有情人都幸福。而当自己不幸福的时候，说不定还巴不得大家陪自己一起倒霉。
“嘻嘻……”言斯忽然狡黠地一笑，“祈兄弟，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喜欢男人啊？”
“……！”祁筠闻言一惊，诧异地看着言斯。
“哈哈！居然被我给猜对了？！”言斯笑道，“我就说嘛~就有种直觉是你和我都是同类啊~这也是我想和你交朋友的另一个原因~~”
“……呵，那我也不否认了。”祁筠不禁心想，言斯对这件事如此敏锐，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却偏偏就看不穿。也许，世上之事都是当局者迷的吧。
言斯笑问：“祁兄弟喜欢的又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啊？”
“……都是过去的事了。”祁筠对此自是不愿多言。
“哦……”言斯从他的话中听出他们应是已经分开了，也就识趣地没再追问，“到了到了~这里就是你的房间了！”
“多谢言大哥了。”祁筠打量着这间雅致的居所，“这里当真挺不错的，和我在家里时住得也差不多。”
言斯笑道：“祈兄弟是傲天派的人吧？”
“……啊？你怎么知道的？”祁筠闻言又是一惊，“莫非以前我们见过？”
“没有没有~”言斯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江湖的成名人物中姓祈的并不算太多，最大名鼎鼎的自然就是令尊了~看祁兄弟你那么器宇轩昂，当然是祈家的嫡系子孙啦！”
“……呃，言大哥过奖了。”祁筠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只是我也是庶出，算不上嫡系。”
“所以才说我俩有缘啊！哈哈！”言斯笑道，“不过嫡出庶出的有什么关系？我才不介意那些呢！”
“言大哥所言甚是！”祁筠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江湖儿女本就不拘小节，不必像官宦人家那么讲究这些。星月山庄现在的少庄主程澈不也是庶出吗？依我看，若长白门由你当了下一代门主，定能前途无量得多。”
言斯笑道：“可是我这人无拘无束惯了，也未必就做得好那么麻烦的事……反正也不再为非作歹，我还劝赫连大哥干脆把达罗帮解散得了，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手下一起过生意不就好了？干嘛搞那么大个摊子？”
“……呵，这么说这领袖人物当真是给你当你也不想当的了？”祁筠笑道，“言大哥你虽也是中原之人，但我看倒颇有些西域人的洒脱与不羁，这性子我很欣赏。”
“哈哈，也许是在西域呆久了吧？不过我看你也差不多啊~”
“得~我们还是别互相吹捧了吧？”
“对对对，有理有理~”
祁筠只觉得和言斯相谈甚欢，总算是稍微平复了自己连日来的悲伤心情。
第68章
一直致力于劝赫连默罗从善的言斯，之所以答应用强绑的方式带来赫连默罗看上那女人，是因为他本来以为凭这种方式赫连默罗是绝得不到美人心的。
谁知，那姑娘不知道是不是也因为平常别人都对她太好了而有些受虐倾向，后来竟还真的接受了赫连默罗的示爱。
这下好了，达罗帮开始张灯结彩，准备风风光光地迎娶帮主夫人。
这样的结果，言斯自然是气得要命。
祁筠看在眼里也有些为他难过，也只得陪他喝酒聊天，以尽量缓解他心中的苦闷。
在借酒浇愁了几天之后，言斯竟然留下一封书信，就离开了达罗帮。
就得知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赫连默罗就一副快急疯了的样子：“他怎么连说都不说一声就不告而别了？！什么意思啊？！什么叫他要回家啊？！！想家的话像前几次一样回去看看不就好了，我又从来没拦着，可是瞧他这是要一去不复返的意思？！不行！！岂能让这小子说走就走！！我得去把他追回来！！！”扔下这句话，他就不顾婚期临近，策马疾驰而去。
“……”看着赫连默罗匆匆远去的背影，祁筠忽然想起了一句至理名言：只有在失去之后才懂得拥有。
这句话，不仅是对赫连默罗而言，对自己而言也同样适用。
独自在达罗帮呆了几天，祁筠更觉得一片空虚寂寞。
他这时才发现，虽然相识不久，但自己早就把言斯当成是至交好友了。
回想起来，自从重回江湖以来，每天经历的都是极其复杂的人际关系和风波诡谲的斗争。
从韩茂町到叶槿再到孟尔琪，这些人不管表面是不学无术也好，温文尔雅也好，天真活泼也好，实际都暗藏着深重的心机，甚至是杀机。
而像左翔这种又是纯真烂漫得过了头，还有任性跋扈的程澈、沉默严肃的阿震和过分腼腆的程涟……虽然自己终究都和他们建立了不错的交情，但都需要一个艰辛努力的过程吧。
至于看似温和有礼的程涤和叶槐等人，实则对大多数人都是端着的，与其说他们待人亲切，倒不如说他们为了自己以及自己门派的形象必须要作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其实和旁人间都仿佛隔着一道心墙，只有对最爱和最亲近的人才能完全放下防备。
想来想去，自己这些人来认识的所有人之中，倒是只有和言斯相处起来最为轻松愉快。
大概是他远离了江湖的腥风血雨，远离了门派和家族的庞大繁复，也就远离了那种让人在身不由己中逐渐形成的作风。
而自己在骨子里也如他所说，是个洒脱不羁的人吧。
只可惜，自己却从未珍惜这样一位难得的好友——只因为自己的私心，就是不肯帮他和赫连默罗一把，就害得他也许会永远地失去挚爱！而且，自己之所以内心一直对他背叛家人的行为不太赞成，焉知不是一种嫉妒？！——因为这种勇气恰恰正是左飞所缺乏的。
在洞知自己的内心是多么丑陋之后，祁筠在悔恨中下定了决心：只要赫连默罗能把言斯找回来，自己一定想办法让他们明白彼此的心声！
然而，老天爷似乎是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在一番心急如焚的等待后，赫连默罗最后带回的，竟是奄奄一息的言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赫连默罗怀中重伤垂死的言斯，祁筠惊诧得心跳快要停止了。
“……他遇上了达罗帮曾经的敌人……”赫连默罗面色苍白地喃喃道，“……是我害死他的……都是我害死他的……”
“不！！！害死他的人是我啊！！！”祁筠泪流满面地呐喊着，“……不！！不对！！他不是还没死吗？！！我们不能放弃！！！”
“……没用的……我已经带着他找遍名医了……”赫连默罗也是泪如雨下，“他们都说……没救了……最多只能让他多拖几天而已……除非是有千年灵芝，才能起死回生……”
“……千年灵芝？！”祁筠总觉得这东西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啊！！我想起来了！！辰龙教就有一株！！赫连帮主，你一定要想办法尽量帮言大哥续命，我这就回中原一趟！！”
“现在真有人有这东西？！”赫连默罗顿时又惊又喜，“好！！那你赶快去吧！！一定要快去快回！！”
这样的转机自然让祁筠和赫连默罗都看到了希望。
然而，祁筠心里却知道，这只是一件成功几率微乎其微的事——辰龙教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毫无相干的人浪费如此辛苦得来的良药？！而且，自己这曾经的正派弟子出现在辰龙教，杨谡就算要了他的命也不是不可能。
自己唯一能够指望的人，只有孟尔琪。
可是，当孟尔琪听过他的请求后，也十分为难。
“祈大哥，我很想帮你，但这东西只有教主能动得了……”
祁筠急道：“那让我当面去求求你们教主吧！”
“不行不行！”孟尔琪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在这里偷偷接待你都不敢让他看到，否则他只怕会杀了你的！！”
“可是，我已经和傲天派或是熙山派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明白……但是你毕竟曾经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啊……”孟尔琪愁眉紧皱，“……那要不这样吧，我试试看能不能帮你把灵芝给偷出来？”
“……呃……这……！”虽然救人心切，也宁可赔上自己的性命，但祁筠实在不愿连累无辜的人，“这样你只怕会被重重责罚吧？！而且你和杨谡之间的心结好不容易才解开，如今怎能又为了我……”
“不错，小琪你怎么能这么做？！”这时，两人耳畔忽然响起一个威严的声音。
“……！！”孟尔琪倒吸了一口冷气，“……教主？！你都听到了？！”
“我是都听到了！”杨谡面若寒霜地走了进来，“小琪，为什么你每次都要为了这些正派的人背叛我？！”
“……对不起……”孟尔琪垂下了眼眸，“小琪知错了，请教主责罚。”
“……算了算了！”杨谡果然因他的装可怜而心一软，“反正大错还未铸成，念在他的确已经不是正派弟子，我就当今天没看见过他。你快点打发他离开吧！”说罢，他转身就要走。
“……阿谡！”孟尔琪却一把拉住他的衣角，“我求你就把灵芝给他好不好？就算是为了我！我很少求你什么事的，对不对？！”
“……”杨谡默默地回过头。
“好不好嘛~~”孟尔琪开始撒娇。
“……”祁筠见他时而楚楚可怜，时而认真诚挚，时而又娇媚动人，不由得再次感叹，孟尔琪果然是个天生的戏子。
“……祁筠！”杨谡忽然把目光一转，“告诉你，我是绝不可能为一个无关之人浪费本教灵药的！但是……你也算得上是个人才，小琪又如此欣赏于你，如果你可以加入我辰龙教，从此效忠于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答应你的要求。”
“……抱歉……”虽然祁筠知道这已经是杨谡极大的让步了，但他还是只能坚决拒绝，“虽然已经离开了正派武林，但让我与昔日的亲人朋友为敌，这绝不可能！！”
“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杨谡衣袖一挥，“滚！不要再出现在我辰龙教！！”
“等等！”孟尔琪忽然往地上一跪，“教主，我真的求你了！想当初我在熙山派之时，既与祁大哥互为知音，他也待我如亲弟弟，我却在你和他当中选择了你，差点害了他的性命……每当一想起这件事，我就愧疚不已……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只能那么选……现在，我终于有了能弥补他的机会，拜托你就答应我这次吧！所有罪责我愿一力承担！！”说罢，他重重地磕了个头。
“……小琪，你别这样！”杨谡连忙上前扶起他，“……行了行了！就念在你那句‘如果让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只能那么选’，还有上次在武林大会上我的确亲眼所见他对你的友善，我就姑且为你破坏辰龙教的规矩这次吧！不过，作出决定的人是我，所以若有任何非议，该承担罪责的人当然也是我！”
“……阿谡，谢谢你……”孟尔琪浅浅一笑。
“我也必须对你们说一声谢谢！”祁筠直到此刻才终于透彻地体会到，孟尔琪对眼前这个看似冷峻残酷、实则却对心爱的人温柔无比的男人的一片痴心是多么值得。
当然，现在不能在辰龙教再多作耽误了。
祁筠拿到灵芝后，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西域。
在看着赫连默罗喂言斯服下灵芝后，他问了赫连默罗一句话：“在你心中，言斯到底算是什么？为了他，你不管你的新娘子了？”
“小斯是我最重要的人！比任何女人都要重要！！”赫连默罗不假思索地回答。
“也就是，如果能和他此生相守在一起，你可以为他终生不娶，是吗？”祁筠追问道。
“……啊？”赫连默罗愣了愣。
“你难道还不明白吗？！”祁筠厉声道，“他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那种喜欢！！他离开你就是因为他无法容忍你身边有别的女人！！”
“……！！”赫连默罗一时间呆住了。
“……我……还没死……？”这时，言斯忽然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睛。
“小斯！！”赫连默罗惊喜地握住了他的手，“你醒了？！”
“……你干嘛要救我啊？！”言斯却用力地想要把手抽出去，“成你的亲去吧！！你管我死不死！！”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赫连默罗也终于明白了彼此的心意，“我以后再也不会辜负你了！！除了你之外的人，我连一眼也不会多看！！”
“……真的吗？”言斯虽然还有几分怀疑，但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一份笑意。
一旁的祁筠，也为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原来，无论自己处于何种处境，帮助别人永远是最快乐的。
第69章
祁筠果然在商队当起了汉话先生，和众人在一起的日子倒也算得上平静而又幸福。当然，那一丝挥之不去的寂寥时不时也会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遇到了那件事，也许他的一辈子就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了。
那日，祁筠和言斯一起在市集上采购帮中所需物资，忽然有个手中抱着孩子的男子凑上来轻声问，“大哥，你们要买孩子吗？这孩子可是又可爱又聪明呢！”
“……？！”祁筠闻言猛然一惊，望向正在男子怀中熟睡的男童，顿时明白过来，“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贩卖人口？！你好大的胆子！！”
“……？？”拐子迷茫地看着他，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祁筠呆的这几年虽然让他能听懂西域话了，但自己也只能说些简单的词句，这种愤怒之下脱口而出的自然还是中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