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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然随君心——by火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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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感知,只剩下那双望来的眼。

就和今日一早,他们对望的眼神一样,除了眼神交流,他们并没有比平日多说什么,甚至比原先的话还要少,他们起床洗漱,互相为对方整理衣物,摆正发带。

到了出发之时,相携而出,见了安嘉王,又到了这里。

终于,到了分别之时。

安嘉王的话说的差不多了,兵马调转方向,当先的一骑并未在前领头,而是有意落在后面,南宫苍敖不紧不慢的策马转身,震耳的马蹄声中,忽然有人高声说了一句――

“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

突然的语声在蹄声中显得特别突兀,众人都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君湛然嘴角的弧度,又听到接下来的话――

“你如果回不来,我就当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照样会夺回我应得之物,照样会过我的日子,娶妻生子,让你死了也要后悔。”

语调一转,君湛然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挑起的目光里传递出某种说不明白的情绪,有些复杂,复杂的就连南宫苍敖都看不懂其中的含义。

是不舍,埋怨,挑衅,期盼……还是挣扎,矛盾,责备,信任?

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令南宫苍敖又想到过去,初识之时便抓住了他的目光,怎么都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那个君湛然。

君湛然的声调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但只要还在这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听见他突然说出的话,在行军的蹄声之中响起,更打断了祈福送行的仪式。

正将仪式进行到最后阶段的宫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连正做到哪一步都忘了,也不知是该叩首继续念诵诗文继续为将士们送行,还是等安嘉王发话重来。

安嘉王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便见到此次带兵的将领勒住马首,掉转过身在马上大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岂止后悔,我连做鬼都不会安心!但我南宫苍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次岂能例外!”

红光乍现,一道血色滴落,“听好了,湛然,以血为誓,我定会捷战而归!报我南宫之仇,替你夺回你应得之物!”

语声如箭,直透苍穹,引来一阵回响,血染黄土,浸入尘埃,染上地面一点殷红,那话语声随风而扬,也透出一股带血的意味来,语调风流,却令人听的有些后脊发冷。

蹄声龙隆隆,南宫苍敖说完策马而去,他悠扬的话音传开,却又压下了安离王已经到嘴边的话,安嘉王欲言又止,张了张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能苦笑。

“王上莫怪,并非他们对你不恭,只是……”南宫年想替两个年轻人说上几句,却被安嘉王抬手阻止了,“无妨,本王知道,对他们而言,这一战实则无关凛南的安危。”

与凛南的安危无关,也与凛南百姓无关,有关的,只是君湛然和南宫苍敖之间。

安嘉王看的透彻,所以才只是苦笑,并未责怪,何况眼下,还能如何责怪,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这时候难道还能去治这两人的不敬之罪不成?

群臣也早就无话可说,这二人之间的感情令人觉得有些难以理解,为何同为男子,竟有如此深刻的情感,他们之间当真毫无猜忌?真是怎么想,都叫人想不通。

旁人想不通的事,君湛然并不放在眼里,但南宫苍敖有一句话,却被人听在了心里。

何谓……君湛然应得之物?

一个江湖人,应得的究竟是什么?或者说,一个身份成谜,来历不明的江湖人,应该从夏国得到什么?

安嘉王疲惫的半睁着眼,注视着南宫苍敖带兵远去,悄悄对一侧的阳嶙示意,阳嶙点了点头,抱拳退下,很快消失在殿门前,第二日,再也没人看见过这位阳将军。

尽管说相信南宫苍敖,但交予他手中的毕竟是凛南的兵权,安嘉王再大度也不会如此轻率,阳嶙自然是去关注战局了,确切的说,是去监视南宫苍敖的行动,君湛然对此自然清楚的很。

他的应得之物……

远眺北绛与夏国交界的方向,君湛然慢慢阖眼,在他身后,肖虎看到他主子握紧在背后的手。

莫非此次战局果真如此危险?忍不住在心里猜测,肖虎相信,若非凶险,楼主定不会这般紧张,甚至露出矛盾懊悔之色。

也许,还是不该让他去,君湛然绷紧的脸上牵起一丝不自然的笑,像是为了自我安慰,又像是自嘲。

肖虎在侧看的分明,心头一颤,自遇到鹰帅起,已经许久没有在楼主脸上看到这种笑意。

那笑是晦涩的,尖锐而又狠绝,甚至还带着几分不祥。

上空,早春的风刮了起来,云层灰暗,眼看就要下雨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情丝

春雨淅沥,洗净了半空的尘埃,也洗净地上的鲜血。

灰暗的天色下,山巅,暗红色的人血被雨水冲刷,随着地面的起伏流淌,和泥土混合在一起,成了一种难言的黑赭色,深沉而又不祥。

这里是莫凉山,当南宫苍敖带兵赶到之时,北绛与夏国僵持已久,双方各有输赢,损伤都不小,但夏国兵多将广,还有余力,北绛却是苦苦支撑,若非南宫苍敖及时救援,根本就无再战之力。

“这一次还是多谢鹰帅你,带人赶来,我早前就听闻夏国的南宫世家到了凛南,还成了凛南的朝臣,初时不信,后来觉得即便是真的,也未必得到重用,没想到——”看了一眼浑身染血,脸上依然还能露出笑意的男人,北绛将领敖卫几乎是把感激之情写在了脸上。

“没想到安嘉王居然敢将兵权交予我这个外人。”南宫苍敖一笑,接上他的话。

“确实没有想到。”敖卫也不否认,点了点头。

外人并不知道凛南国的情况,更不知道安嘉王这么做实是迫于无奈,南宫苍敖也不说破,站在山头注视脚下,夏国的兵马只是暂时退走,待休整完毕,定会再有动作……

莫凉山上冷风袭人,隐约刮起一股铁血腥锈的气味,和草木的味道混合,说不出的古怪,又有种怪异的和谐,就如一身黑衣戎装,胸前薄甲染血的南宫苍敖站在山前,往下注视时候给人的感觉。

他带兵而来,浩浩荡荡,在夏国以为他要强攻之时,却发现另一处有人奇袭,出奇制胜,先声夺人,打断了夏国对北绛的进攻。

原来他是将凛南兵马分散,竟将一支国军分成了几队,佯攻的佯攻,偷袭的偷袭,分别有人带领,带队之人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不是一脸阴沉皮笑肉不笑,浑身一股死气,就是看起来正直侠义,带兵杀起人来却毫不手软的白面年轻人。

听南宫苍敖叫他们阴鸠和殊衍,敖卫暗自记在心里,也命人去调查过,才知道原来这是鹰啸盟里的人,而这个昔日的鹰帅,眼下已成了凛南的南宫大将军。

敖卫若有所思,拨开耳边的头发,看着站在风里的男人,“想问鹰帅一个问题——”

“我叛国而走,是否后悔?还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背叛夏国?”摸着腰上遮日刀,南宫苍敖漫不经心的问,他的声音在风里凝而不散,却没有惊动身后原地休整的兵将们。

敖卫想了想“平康皇嫉贤妒能,谁都知道,南宫世家是被冤枉,你们会这么做也不奇怪,可你不仅带着鹰啸盟一起离开夏国,还有一个雾楼……”

夏国暂时退兵,还会追来,要包围整座山头也只是时间问题,南宫苍敖暂时在这里歇息,也知道停留不了多久,二人在山上空地前谈话,身后还有大批将士,有活人也有死人,在这里,生与死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

南宫苍敖的视线从那群士兵的脸上转了回来,“我从来不做会让自己后悔的事,至于你说的雾楼……”

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下,敖卫竟然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了一种近乎复杂的表情,不仅是笑意,似乎还有一些温柔,一些矛盾,一些感慨,还有一些期许。

“不是我带雾楼的人离开,而是我没办法不和他一起离开。”他这么说着,再自然不过的挑了挑眉,“我要的也不是雾楼,只是那个代表雾楼的人而已。”

从到了战场开始,南宫苍敖虽然也会笑,却从未有过这么放松的表情,他的脸上没有肃杀的冷硬,也没有嘴角那一丝令人胆寒的弧度,敖卫没想到他提起那个雾楼楼主,竟会有如此大的变化。

当生与死的界限不那么清楚的时候,心里的感情变的更为清晰,南宫苍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可说的,他也并不认为他对君湛然的感情有什么特别见不得光。

“在你看来,我曾是夏国人,曾在江湖捉拿大盗巨枭,曾在朝堂上得过封赏,还差一点成了夏国的将军,但现在,我站在这里,带的是凛南的兵马,身边是北绛的将领,面对的却是夏国的子民……”这一次,他冷笑了下。

“所以你觉得我也许无法适应?”南宫苍敖转过头,有些好笑的表情,“敖将军,也许你不适合带兵,你的感情未免过于纤细。”

“我——”敖卫被他说的脸一红,轻咳了几声。

“我是夏国人,但并不属于夏国,我带兵只要是可用之人,来自哪里并不重要,我眼前的敌人不论是哪国子民,都已经成了我的敌人,战场上,没有亲疏,只有敌我。”淡淡看着山下,穿着黑衣的男人还是那副从容无事的模样,悠悠说着。

敖卫一震,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在心里将这句话记了下来。

他却不知道南宫苍敖说这些话的时候想到的并不是如何迎敌,而是远在凛南的另一个人。

湛然……君湛然……湛……煌湛……

来来回回把两个名字在心里默念了几遍,南宫苍敖又想到自己的父仇,想到南宫年对他的期望,其实他可以不急于应战,但他心里总是记挂着这件事,并且也有他自己的私心。

只要报了仇,湛然心里便只有他一个了吧。

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君湛然心里生了根,藤蔓也早就生进他的心里,若非连根拔除,南宫苍敖绝不甘心。

他与君湛然不同,他的恨与爱分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真切的感知到,他会用最恶毒的手段来对付煌德,以报杀父灭门之仇,同时他也深刻的明白,这股恨意并不能压过对君湛然的爱。

对他而言,爱与恨互不相干,但对君湛然来说,似乎他的心里只能装的下一种情感,因为过于强烈,一种占了上风,另一种便要退居第二。

而南宫苍敖不是能够退居第二的人。

“……鹰帅?”叫了第三声,南宫苍敖才抬眼看他,敖卫觉得稀奇,“在战场上还从未见鹰帅犹豫走神过,莫非这会儿是想到了什么奇策?”

他几乎已经认定了是这样,没想到黑衣男人摇头勾了勾唇,“只是一想到他,就有些走神罢了。”

他从胸口摸出个一束东西来,敖卫好奇的探头张望,却发现那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只是一束头发。

束的整整齐齐,黑亮光洁的头发。

似乎半点都不介意敖卫就在一旁看着,身侧还有殊衍、阴鸠,他把发束放到唇边吻了吻,“他定然还不知道自己被我偷剪了头发。”

听来,居然还有几分得意的意思,让敖卫看的有些发愣。

从南宫苍敖嘴里说出这个“他”来,那感觉竟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暖和亲昵,似乎知道大伙儿都明白那个人是谁,他也不说君湛然的名字。

还是怕说出那个名字,压不住心底的想念呢?在他身后面无表情的阴鸠隐约动了动眉毛。

才不过一月而已。

第一百七十二章:惊天

才不过,一月而已。

君湛然凭窗而立,窗外细雨纷纷,还夹着些细小的白粉,那不是花瓣,而是雪片,这就是凛南的冬季,尽管已是春日,冬日的寒意依旧流连未去。

几点冰冷打在手背上,提醒他这场雨已下了近半月。

自南宫苍敖离开之日起就断断续续的下着雨,自他离开不过一月,半月的雨水已经让整个凛南的空气里都充满潮湿的气味,连朝堂上的人心也一样,随着灰暗的天色,所有大臣都提不起精神来。

交战一月,没有其他国家施以援手,西溯和阑东似乎已打定了主意袖手旁观,旁观凛南与北绛联手,看最后结果到底会如何。

这就是眼前的局势,包括安嘉王在内,内心多少都有些忐忑。

南宫苍敖这一战,不会太顺利,这一战早就注定,不好打,他自己也知道,却坚决要去,他不再拦着他,是因为知道拦不住他。

既然如此,不如多作些打算。

一点雨水打在窗框,君湛然低头看了眼,眸底的神色不见起伏,从背后望去,更看不出丝毫情绪来,也不知他对前线的战事是关心结果多一些,还是牵挂某人多一些。

肖虎在屋内一角站着,也看着窗外的雨雪纷飞,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有些出神。

直到君湛然转过身来,比雨水更寡淡的话音在房里响起,“前几日要你办的事如何了,还有骆迁那里,可有什么消息?”

“啊,是……骆迁那小子回去之后,说是恶鬼们果然如楼主所言,因为无人管束,多少有些乱来,幸好不算太过分,加上还有毒物控制,他们还不敢不听话。”肖虎的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回答的心不在焉。

君湛然想着那一头的战事,没有多留意,转身回到座椅上,半路看到自己耳畔一缕飞扬的头发,忽而停下脚步,轻笑一声。

“楼主笑什么?”这一个月很少看见君湛然这样的笑,更别说是如此轻快,肖虎不禁奇怪。

“你说,若有人在我入睡之时断去我的发,我知不知道?” 君湛然手里正是一截断发。

“别说断发,只要有人接近,楼主哪有察觉不到的道理。”肖虎大掌一挥,这话根本不用问。

君湛然垂眼,在他手中的这截黑发比边上的短了一段,混在发束里还看不出来,但只要仔细去瞧,便会发砚,少了大约半尺长的一缕,明显是被人断去。

那是在出发的那一日早上,君湛然清清楚楚的记得当日的情形,南宫苍敖以为他熟睡未醒,不知怎么突发奇想,竟偷偷用刀割了一截他的发去。

难道这东西还能有护身之用?失笑摇头,他坐下,打开了书桌下的一个抽屉,里面是一个木匣,放着还未使用的素月蒙华,另外,还有几个画卷……

当初为了这几幅画,他说过一些过分的言辞,让南宫苍敖大发雷霆,而今,它们就好好的躺在木匣之中,看到它们,眼前又浮现往昔情景,君湛然忽然想起已很久没有动过笔。

“肖虎,研墨。”提着手里的笔,他看来是想要作画,肖虎得令上前,如同很久以前那样,为君湛然备水研墨。

“楼主……以前在楼里,使的都是你用惯了的南山清露,但这会儿在凛南……”

“不管那么多,只管研墨就是,水嘛,就用外头的雨水吧。” 君湛然好似完全不在意,只是催促。

这可还是对笔墨水砚万分苛刻的楼主吗?没有清露,便用外面的天水?

不敢质疑,肖虎还是依言去了,取了雨水来,砚了墨,君湛然竟似非常满意,还微微点了点头,摊开纸,沾了墨,不一会儿功夫,挥笔而就。

仿佛看到远方的景象,一副画卷在纸上展开,群山起伏,层峦叠嶂,山巅之上骏马扬蹄,一个男人的侧影英姿勃发,散发飞扬半空,在马背上横刀向天,他的脚下兵马如林,一眼望去,便是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那场面一触即发,即便不是亲眼所见,也如身在其中。

肖虎已很久没有看过君湛然作画,怔怔看了一会儿,对着画中金戈铁马,似乎已听见了里头传来的铁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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