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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绝不写仙侠+番外篇——by翻云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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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女听得晕头转向,恶尸脸色也有几分难看,倒是徐岫习惯了小姑娘的惊人之语,只是淡淡说道:“我叫你下山去与那些孩子玩耍,你又去偷偷听了什么?看了什么?这般乱七八糟的话也会说了。”

顿了顿,徐岫又说道:“纵然如此,他们俩又都看不见,我便是不着寸缕也没有什么便宜可占,你又愤愤不平的紧张烦恼什么。”

琼萝听了,便满脸了解,便说道:“还是天机叔叔聪明。”可没过一会,她又忧愁起来,“那你不是不能当我的师母,也不能当我的婶婶了吗?”

徐岫无话可说:“……”

第二十一章

夜色昏沉,虽明星璀璨,但皓月却朦胧于乌云之后,很是有几分萧索意味。

徐岫闭着双目躺在冰冷的巨石上,衣袍微微撩起,只剩下一双赤足浸在池中,泛起水色,透出冷冷的光泽来。

他睡得很熟,身形却分毫未动,远远看去,像是攀折于岩石之上,而不远处,还放着他的鞋袜。

恶尸走得很快,他实在是很不耐烦凤凰女的吵嚷声,多话的女人跟多嘴的男人都特别的烦人。然后恶尸停在了徐岫面前,他忽然觉得很有意思,因为他虽然看不见,却清清楚楚的明白,面前这个男人是望天机,那个冰冷而威严的望天机。

而他现在正毫无防备的沉睡在自己面前。

这让恶尸觉得自己像是得到了什么别人不知道的宝物一样,整个人都近乎愉悦了起来。他并不喜欢望天机,但这不妨碍他高兴;他虽然不屑于弱者,却明白实力并不只决断于力量……只有恶尸自己知道,他是隐隐忌惮着望天机的。

望天机的实力与他相比堪称以卵击石,但这世上若只看拳头说话,那智者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恶尸听过望天机的声音,他的声音是清冷的,就像这满池的水,凉透入骨;但他的声音也可以变得很温柔,温柔的像是未曾断绝的水流,仿佛只要他愿意,便能伪装成任何样子,但总归不会是失控的。

就像师兄,也不像师兄。

师兄要比他更温和一些,也藏得更深一些。

恶尸半蹲下身,伸手在水中捞住了望天机的脚踝,手握上去的那一刻,险些冷得抛开来,活像是握住了块玄冰一样。恶尸摩挲了一会儿望天机的脚踝,然后松开了手,不声不响的站了起来,这时候他的手已经再没有一点水渍了。

大概是纯粹的执念,看得要远比本我更透彻一些。

恶尸生起了一种浓重的倦怠感,从诞生的那一刻起,他就在寻找理由让自己在这三千世界里走下去,这些年来,若不是师兄的死亡推动,自己恐怕早早就回归本我了。可如今,凶手与同谋皆死了,煌光沾血也用殊明妙华的血洗干净了,欠殊明妙华的九十九天境也已经毁了,还有什么值得做的呢?

这个世界无聊透顶,可恶尸还是不想回去,他是爱意与仇恨并着贪婪的结合体,这世上如果有什么东西他得不到的,便一定要拿到,即便拿不到,也要多多少少分到一些。这漫长的百年之中,他也曾看过凡间夫妻与双修伴侣之间的反目成仇或是白头偕老,无论哪一种,都令恶尸感到厌倦。

他也一遍遍的审视过自己心中的师兄,明白至极,他爱得是这个男人的风骨,冷静,温柔,优雅。如果师兄不是在这恰好的时间逝去,当岁月磨褪去他的这层表面,那自己自然也就不爱了。他虽然滋生于对师兄的轻微爱意,但这爱意疯长的速度也止于亲眼窥见师兄死亡的那一日,所以恶尸也比任何人都明白,这股爱涌退的多么厉害,只剩下执念。

永永远远,一往无前的只喜欢一个人,是很难的。

但是当一个人死去了,那觉得他好,便是很容易的一件事。不会再反反复复想起他的错误与不好,岁月洗练之后,一层层反复的筛磨,就只剩下自己所希望所喜欢的那个人了,没有自我的颜色声容,却是自己心中最完美的那个人。

恶尸闭着眼睛笑了笑,忽就觉得一身轻松了起来:这世上,唯独我没有牵挂,也没有姓名,永生永世,心中只有师兄,我曾经爱过,也将永永远远爱着这个人,直至消散。

我生存的一切意义,只是为了他。

然后恶尸就如来时一般,轻然无声的离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岫是被哭泣着的琼萝推醒的,小姑娘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时打着嗝,说话都说不顺溜,小手直指着忽然白光大盛的后山冰洞。

不同于琼萝的害怕,徐岫却是满面喜色,因为这场景他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善恶双归本我,用不了多久,白将离就要醒了。

他连鞋袜都来不及穿回,便急急带着琼萝一同去了后山,凤凰女早在那儿了,只是被拦在结界之外,满面愤懑;而琼萝不敢进去,徐岫心里一跳,试着伸出手去,却很快便被吸进结界之内。时间不多,徐岫直接跑过漫长的甬道,走到了中心处,那一方冰室已经被雕凿成了卧房一般,再不见冰棱雪柱,而中心有一张冰床,上面躺着两个人,最外头的眉眼上挂着霜雪,墨发如洗,正是白将离。

徐岫抖了抖,几乎软下身体去,眼泪忍不住一滴滴落下来,勉强扶住旁边的冰墙,被冷得脑子一清,方才回过神来。

白君欢站在床边不远处,唇色发白,面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看起来虚弱至极;而恶尸已经身消形散,几乎看不出原先面貌了。他们两人心口都析出一条透彻晶莹的光线来连着白将离,恶尸那处尤为浓重,也由此,他的身形消散的极快,不一会儿,便彻底没入了白将离的身躯之中。

白君欢似乎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一样,近乎祈求的转过头来看着徐岫,轻声说道:“你抱抱我,好不好。”他看起来虚弱至极,叫人不忍心拒绝。

于是徐岫便走过去,他还刚刚伸出手去,白君欢就立刻倒在他怀里,依偎在他肩膀上,两个人都坐到在地面上。徐岫抱着白君欢的时候,才发觉他全身冷的惊人,而身形却愈发透明了许多,系在他心口的那条光线,更是纯粹浓郁了几分。

“我要死了。”白君欢闭了闭眼,“恶尸说我有了执念,是不肯死的。他说对了。”他脸上露出很浓重的苦涩笑意来,看得叫人心里难受,徐岫将他搂在怀里,有些难过,却不知该怎么安慰白君欢,因为一旦回归成白将离,他们的意识皆会被抹消,说是死了也是对的。

“我不想死。”白君欢将头埋在徐岫怀中,然后说道,“可我知道,你是希望本尊活过来的。”

“你待我好,全是因为他,对么。”

徐岫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伸手摸上了白君欢的面孔,点了点头。

这最后一刻,即便真话再伤人,他也不愿意骗白君欢。

“可是,我从未把你当做他。”徐岫伸手抚过白君欢的后脑处,将那方白布慢慢的解了下来,直直的看着白君欢空洞的眼眶。那模样很可怖,可徐岫一点也没有被吓到,只是慢慢流下眼泪来,“我待你好,是因为他,也不全是因为他。后来,我是真心待你好的。”

“只对我一个人吗?”白君欢顺从的靠在徐岫怀中,轻声问道。

“是,只对你一个人。”徐岫忍不住哭了出来,原先的喜悦心情荡然无存。

顷刻之间,白君欢在他怀中尽数消散,猛然乍开的无数光点萦绕了徐岫一会,齐齐涌进了白将离的身体里。徐岫扑到床前,只觉得撕心裂肺的疼,眼泪一点点打湿了羽裳,有几滴落在病床上,很快就化作了冰粒。

有那么一瞬间,徐岫觉得心都空了。

第二十二章

“你是谁……”

这是沉眠多年的白将离复苏时,对徐岫说的唯一一句话。

“望天机,我是望天机。”徐岫默默咽下了自己的姓名,不知由何而来的直觉告诉他,绝不该这时候说出自己的名字。

白将离的神态非常的冷漠,他虽听到了答案,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并未曾理会徐岫,似乎也不是真心想要问他的,于是也不期待结果与答案。他很缓慢的坐起身来,容貌与神态都已经褪去当年所有的稚气与少年模样,他的神色之中有冷静也有漠然,却惟独没有喜悦,更没有什么厌恶。

徐岫觉得自己像是窒息了一般,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不过大概在白将离心中,望天机存不存在,留不留下都是可有可无的,因为在他心中,除了那具尸体以外恐怕再无什么可以留恋的了。

白将离下了冰床,他挂在鬓角与眉毛上的霜雪都很快化了开来,他只是伸手拭擦了一把,又为荀修理了理衣裳与头发,神态也是古井无波的,仅是认真的过分,仿佛他的生命中仅仅剩下这么一件事值得他留恋,所以好像倾尽所有的谨慎仔细一般,好好做这么一件事。

他虽然看不见,动作却很娴熟,大约是即便相隔百年,于他心中的师兄,依旧是清晰可见的。

徐岫见他动作,仿佛心头受了一记重击,只觉得一口血涌上喉咙,腥甜味已经近在咫尺,却硬叫他咬牙咽了下去;心脏疼痛的好似被人紧攥在掌心中把玩一样,几欲粉碎。他从不愿意叫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今日却是又笑又哭,满面泪痕,仪态尽失,纵然白将离看不见,却也叫他羞耻万分。

没多久,徐岫就擦了擦脸,跌跌撞撞的扶着冰墙往外出去了,在甬道的拐角处,徐岫没忍住又转头看了看白将离,那人坐在冰床边,满身落寞,却好似与他两个世界一般隔绝而开,再无相溶的机会。

徐岫咬咬牙,一甩袖,干干脆脆的往外面去了。

过了良久,白将离方才微微叹了一声,却并没有说什么,就好像他百年前剜出双眼还于生父一样,无话可说。

他已经失去的太多,也受过寻常人终其一生也不会受过的苦。

珍惜与守护是什么,也早早就忘却了,若不得到什么,自然就不会再痛苦于什么的失去。

你要是给我什么,就要全部给我,完完整整,完完全全,都要给我,哪怕缺了一点,没了一些,我也是不乐意的;如果不是只属于我的,那我就不要,既然无法得到,就干脆放弃,总比记挂着不属于我的东西却始终得不到要好一些。

白将离压下善尸融入之后心头猛然生出的对望天机的亲近依赖,将它死死压制在最底层,又强行抹去善尸仅剩的模糊意识,方觉得好受一些。但再如何剧烈的痛苦也比不过当日的失去之苦,再如何满目疮痍的伤疤也及不上当年的锥心之痛。

正因为明白,方懂得害怕,他绝不会叫自己再尝第二遍。

其实这百年来,无论是在恶尸的杀戮与仇恨的阴霾下庇佑自我,还是在善尸的宽容与温和的日光下静观其变,白将离都始终想不明白一个问题。

当实力的强大,需要毫无牵挂毫无弱点,那他的强大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每当恶尸的阴霾越盖越深,善尸的天地越发广袤,白将离都无法理解,站在这黑白中介的自我,究竟是在痴迷什么,又是在执着什么。

就好像一个死循环一样,没有什么牵挂便不会再有弱点,心如铁石之时,实力强大便尤为明显;可这份强大的实力,却并没有任何理由存在。纵然仗剑九州,无人敢掠其风采,但他既无争权利禄之心,也对外人眼光毫不介怀,这样的实力,得来又有什么意义。

当日师兄身陨,不过就是因为他的剑太慢太迟,才会铸就这一世憾恨。

但既然此心已死,剑再快,哪怕能挽住月辉流光,也无法使时空倒转。在这个世上,他已经不再拥有想要去保护的人与物了……

师兄……

白将离伸手抚过荀修冰冷的脸颊,只觉得心好似都荒芜了一般。

未必独独是情窦初开的爱意,更多的是这份如兄如友的情谊。

师兄在他心中惯来优雅从容,冷静沉稳,好似与他在一起,便什么都不会惧怕一般。自己当年与玉英一同抬他去见慕青华,接箫在师兄面前吹奏,这些近乎笨拙的亲昵好似很多很多年前发生过的一般,自己一次次剔除心魔,待两人情爱便要开始之刻,却恰是天涯永隔。

说这是多么深的爱意,是绝不会有的,否则恶尸这百年来所恨的,便是奢冶了。可师兄却的的确确是白将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当他被生拉硬拽的从心头那块肉上撕去的时候,那胸膛里跳动的肉块便早已残缺不全了,

说到底,白将离也不过是一个死去的人,再也无法复活。

世事总是不公的,有些人亲友在侧,还有知己相伴;可他在这世上仅有的一个待他好的人,却也被上天夺走了。

父母抛弃,白将离从未怨过;师兄弟情疏,白将离未曾恨过;门派灭亡,白将离并未憎过;师尊离世,虽觉伤怀,也不曾悲痛欲绝……

这些人,这些事,总是叫人要接受的,除去师尊颓然多年,黄泉忘川一遭未免不是好事以外,白将离与其余感情甚为疏散,即便觉得可惜可悲,却也不曾怨恨天道,不曾厌弃天道。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师兄,偏偏是这个人,偏偏是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全心全意,不因他人也不因利益,单纯待他好的这个人被夺走。

被挖心弃尸,被抛于冰洞之中,在绝望中死去,魂消魄散,形貌狼狈。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人!为什么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夺走他的生命!

白将离还记得异常深刻,他在归还双眼的那一日,奢冶所露出的那般震惊苦痛的模样,令他心中畅快无比。

他双目空洞,血迹蜿蜒的从眼眶中流出,用那般可怖的形态近乎恶毒的告诉奢冶:“这百年来,我唯有与师兄师妹在一块儿时方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而不是一柄剑一块冰一块石头……自出生到现在,我再如何孤独绝望,也不至如今这般。我曾想与师兄师妹他们一同遨游九州,贯彻天地……”

“我感激你与鸾姬给我性命,叫我感受那样的温暖与快乐,所以我从不曾恨过你们。”

“如今哪怕我恨不能死上万次,心如刀割,也仍不恨你们。”

他听见奢冶哑着嗓子喊他‘将离’,隐隐想要笑出声来,却忍不住流下了泪。

师兄的死去,好似在他濡慕父母的盼望上狠狠刺了一剑,这便是他贪心的下场,是他贪婪的结局。

这便是……他该受的惩罚。

第二十三章

晚风吹过长廊,留下满地落花,归巢的鸟儿飞入了满天的红霞之中。

徐岫坐在屋中,橘红的霞光幻化为冰冷的黑夜,光透过纸窗,将他的面容从晕红照成苍白。他就像一尊木人一样,坐在原位上,一动不动,他的脸上虽然带着笑,却像是虚假描绘的图画一样,当沾了水擦干净了,便一点笑容也没有了,看起来非常吓人。

夜又深了一些,连当空皓月都被乌云遮住的时候,鸾姬推开门进来了。在这个世上还没有能令她害怕的东西或人,所以自然不在乎徐岫的表情,可她走的很慢,每一步都极为迟疑,仿佛有千斤一般凝滞在她的足尖,甚至没有坐下来。

“你还记得那个约定吗?”鸾姬静静的说,她的脸上充满了憔悴与心碎,这个世界上能给她这么大打击的人,除了奢冶,只剩下白将离。她依旧笑着,可那种笑容却并不是喜悦的,反而显得非常空洞。

“我没有想到,你的心是冰渣做的。”徐岫几乎要发怒了,可他还是忍了下来,将一切咽回了喉咙之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也说不出口一句话了。

鸾姬静静的笑了笑,终于坐在徐岫的对面,然后拢了拢自己的长发,看起来温柔素雅,然后说道:“可你的心却是肉做的。望天机,我当日要你随着离儿回云隐鹤鸣,不是等如今你来质问我的。那一日你问我即便是最后与离儿在一起,我也不后悔么?你还记得我的回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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