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生说说笑笑地走过来，王栎背着个双肩包拖着一个巨大的拉杆箱，一边有个高大大男生还帮他拉了一个箱子，其余的人有人拎着袋子，有人空着手揽住别人的脖颈。
季楠坐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远远看着他们几个人托运了行李，找了位置坐下来聊天。
季楠傻兮兮地盯着他们，看着王栎笑，脑袋空空的，胸口一抽一抽的，像是里面装了根橡皮筋，被人拉来弹去。
他正看着出神，傻兮兮地笑，没想到正对上王栎不经意间扫过来的眼神。季楠愣住了，看见他的王栎也是。那张年轻的脸上露出了短暂的惊愕和空白，然而又瞬间变得很复杂，既是厌恶，又夹杂了点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季楠反射弧太长，后知后觉从震惊中意识到自己被发现了，赶忙转身走到阴影里躲了起来，等到再探出头来时，才发现那一行人已经不见了。
走了啊……
季楠抬头看了一眼钟，才发现距离起飞也只有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了。季楠呆愣愣地站了一会儿，食指好似有根筋拽连着心脏一样，拉扯得骨节都疼了。他长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想走，抬眼的瞬间就看见不远处王栎阴沉着一张脸盯着他。
季楠整个呼吸都窒住了，满脸震惊地盯着他。
王栎往前走了一步，季楠忍不住往后退，被逼到角落，一颗心悬到极致，他惊慌失措地想要逃走。
王栎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扯着他往外走。
“你，你……你要进安检了！”
季楠慌乱地说，但对方没有反应，只是死死掐着他的手臂，捏得他骨头生疼。
“王栎！你发什么疯！你他妈要进安检了！”
费了很大力气甩开他的手，季楠往后趔趄了一步，堪堪稳住身体。王栎恨恨地瞪着他，眼底像有火焰在燃烧。
“季楠，同性恋都他妈像你这么滥情吗？”
他一开口就是伤人的话，季楠胸口抽痛了一下，说，“如果是因为我出现在你面前让你觉得恶心了那我道歉，但是你没必要这样说这个群体。”
王栎冷笑，“之前还一副非我不要的样子，怎么现在就这副德性了？因为爬上了金主的床，所以就看不上穷光蛋了么？”
他一边说一边抓住季楠的手，五指像爪子一样掐得他手臂上起了红印。季楠疼得不行用力甩开他，王栎露出扭曲而又奇怪的表情，似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的爱情也到这个程度，还好我不是同性恋，”他狰狞地笑，“真恶心，真他妈让人恶心。”
季楠盯着他扭曲的面容，心脏抽得连带胃都开始难受。他从来没见过王栎有这样的表情，自己也不知做错了什么要让他这样一而再再二三地羞辱。他当然不会自恋到觉得王栎回心转意爱上了自己，只能拼命地想自己究竟又是哪里恶心到他了。
“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滚吧！别他妈来烦我了，彻底从我眼皮子底下滚出去！”
瞠目欲裂地对着季楠咆哮完，王栎转身拔腿就往回跑，似乎稍稍停顿一秒，季楠身上的病菌就会染到他的一角一样。
季楠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鼻子发酸，胸口空空的，脑袋也是空空的，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他心下觉得自己应该要难过，但身体却只是让他手指发麻，胃肠闷痛。
这样的情况只维持了一秒，下一秒，他发麻的手接起了henry的电话，听到对方极力平静但却仍有些失控的声音，脑袋充血，耳朵嗡嗡作响。
“小楠，你还在机场吗？现在我让司机去接你，你做好心理准备……Jarvis在去定日门哈墩的路上出了车祸，现在休克了。”
第49章
林辙彻底清醒过来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
睁开眼就看见床边趴了颗毛茸茸的头，他开口想说话，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冒火，嘴唇也干得粘在一起，张嘴就扯得发疼。无奈之下他只能试着动了动左手，一动就觉得钻心疼，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翻车的时候他用手臂护住了头。
床边上的脑袋动了动，睡眼朦胧地看着他，呆了一秒，瞬间睁大眼睛叫道，“你醒了？！”
还没等床上躺着的人回答，他就猛地站起来冲出去一边跑一边喊护士。林辙其实很想告诉他可以按铃，但是长时间缺水嗓子疼得都冒烟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满头乱糟糟地冲出去的季楠没多久就带了一帮子医生护士进来，林辙被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通，护士又给他测了体温换了输液瓶，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出去。
季楠跟着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手里就带了杯水，坐到他身边问他渴不渴。林辙点头，季楠从一边的抽屉里拿了个杯子把水倒出来一些，又找了根吸管插进去，帮他调高了床架，把吸管凑近他嘴边说，“慢点喝，你都睡一周了，又不能吃东西，只能输液，然后用棉签沾点水涂嘴唇。你说，怎么报答我？”
林辙正大口喝着水，被他问呛住了。季楠白他一眼，把吸管从他嘴边抽走，等他咳嗽完了再塞回去。
“姚旭楠呢，回来了吗？”
一杯水没几口就喝完了，口干等状况稍微好一些，林辙就哑着嗓子问。季楠没说话，只是找了棉签沾水涂在他嘴唇上。林辙看他的模样，本来就苍白的脸色变得更难看。
“……出事了？”
“傻逼，人家好着呢，开开心心在回来的路上，哪像你这种蠢货，不知深浅地跟过去，连根毛都没捞到，落了个手断脚断死狗一样被运回来的下场。”
看他那张脸，季楠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张嘴就骂。林辙被骂了也没有反应，只是听见姚旭楠没有出事，难看的脸色舒缓了一些。季楠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说说看，你这么干到底是图什么？他能离了婚回来跟你好么？还是你指望睡他一晚就捞回本了？”
林辙不理他，闭上眼睛装睡。
季楠被他的态度气得够呛，“林辙你就是一傻逼，亏老子在医院里照顾你这么久，撞车撞死你得了！”
被骂的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几天，季楠刚开始还会忍不住骂他，后来看他一幅“我就是这样你尽管骂吧”的表情，连骂的欲望都没有了，往边上一坐，不是玩手机就是看视频，正眼都不甩他一个。
林辙这一出事，之前被停下来的项目又要被延长时间，henry为此忙得团团转，连医院都很少来，就剩下季楠每天和他大眼瞪小眼。
这么过了一个星期，林辙终于可以摆脱流质食物，试着吃点水果了。季楠买了香梨，难得心情好看他顺眼，动手帮他削一个。林辙靠在床上，架着平板很认真地在看美剧。
“帮我切开。”
林辙抽空扫了一眼边上削水果的季楠，开口说。季楠白他一眼，骂道，“地主！窝囊废！”
林辙不理他，视线收回去继续看美剧。季楠一边骂一边在抽屉里翻水果刀。
没想到有人敲了敲门。
季楠愣了一下，抬头看过去。病房的门是掩着的，一只戴了婚戒的手推开它，姚旭楠提着一只果篮走进来。
“我刚到就听henry说你出事了，怎么样还严重吗？诶……malice也在啊。”看到季楠，他眼睛一亮，笑着说。
看见他，季楠条件反射地转过头去看林辙。后者神情平静，笑着说，“你回来了啊。没什么大事，就是路况不好，所以出了点事故。”
那笑意都染到眼底了，看得季楠一阵冒火，阴阳怪气地说，“休克好几次，昏了一星期，手脚都断了还叫没什么大事啊。”
姚旭楠听得也有点惊到，把手上的果篮放到一边，拖了凳子坐到他床边上。
“听起来很严重的样子，你驾龄那么长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不过你也好久没休假了，好好养伤就是了。”
“不说这个，”林辙说，“你蜜月过得怎么样？”
他这一问出口，季楠就“咔”地一下切了块梨猛塞进他嘴里。
“别提了，本来想去爬希夏邦马峰的，到拉萨发现瑞瑞怀孕了，只能改道去了夏威夷。”
他语气里拼命想要表达出遗憾，但脸上的笑意出卖了他。季楠看见林辙的眼神一点点黯下去，但是又傻兮兮地不死心地问，“章瑞蕊怀孕了？”
“嗯，回来做了检查，才发现都两个月了，瑞瑞粗心都没注意到，还好最近没乱吃什么药。我们还商量着明年等孩子出生了，认你做个干爹。”
季楠第一次发现原来姚旭楠的废话可以这么多这么惹人讨厌，林辙的脸色白得跟死人一样，但他却丝毫没有注意，依旧神采飞扬地说着自己在夏威夷的见闻。季楠看林辙那蠢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三两下把手里的香梨肢解了，拼命往林辙嘴里塞不让他说话。
“Jeff，”季楠叫完他的名字把自己恶心了一下，“林辙刚醒没多久，现在还不能下床，医生也说还是要多休息不能太劳神，不如等他好一点了再聊？”
说是询问的意思，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赶人了。姚旭楠被他这样一说也觉得在理，站起身来告辞，林辙开口想说话，嘴里马上被季楠塞进去一瓣香梨。
“我送你出吧。”季楠一边往林辙嘴里塞梨子一边说。
“不用了，我还得去妇产科接瑞瑞，她怀孕了也不方便过来这，等Jarvis好一些再聊吧，Jarvis你好好养伤。”
姚旭楠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季楠站在林辙床边和他寒暄，一边贴心地往林辙嘴里塞梨子。一直到门被掩上，脚步声远了，季楠才停下来，林辙已经是满嘴香梨。
“我就说你傻逼吧，我应该要给你找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的衰样。”
林辙嚼了半天的梨子才咽下去，说，“你发什么疯？”
“这句话我问你才对，你是傻逼吗，你追到西藏去翻车了，人家吱都没吱一声前脚在拉萨落地，后脚就转道去夏威夷了。你别告诉我你听不出来他那个意思，他回国多久了，我就不信henry昨天才告诉他你住院的事，他这明摆着送老婆来做产检顺便来看你一眼，带的还是这种果篮，你……”
“够了！”林辙打断他，“我犯贱我乐意行不行？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了？谁当初眼巴巴地来T市找人？谁他妈当初喝醉酒开门被上了？谁他妈为了个男人搞得一幅衰样？王栎出国你敢说你没去机场？你哪来的立场冲我指手划脚的？”
“我凭什么？就他妈凭老子在机场一接到电话听说你摔得快死了，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没日没夜守了你这衰鬼一星期！林辙我他妈操你这个傻逼，你爱姚旭楠爱的要死你他妈让他结婚干嘛？把人药昏了上了再说啊，他跑你就打断他腿锁在屋子里啊，现在一脸要死不死的样子装得有多深情有多痛苦搞什么？就凭王栎出国了我还能站在这骂你这一点，我就比你强得多了！”
季楠一口气不喘地骂了一长串，骂得林辙闭了嘴，垂着眼睛任他骂。他说完话，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会儿，就在季楠以为他终于想通了的时候，林辙忽然开口问：“季楠，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第50章
“季楠，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季楠被他问呆了一下，飞快反应过来说，“我爱上你的钱了。”
林辙苦笑，“那也是我的一部分。”
季楠白他一眼，把果核和果皮收拾了扔到垃圾桶里，走进卫生间洗手。林辙停了一会儿，叫道，“小楠，我饿了。”
“你怎么这么麻烦！”季楠从卫生间冲出来，“我去给护士说一声。”
“我不要吃医院食堂的。”林辙说。
“那你自己去买啊！”一边这么说着，一边又穿上了外套带上钱，“我出去给你买粥。”
“我要咸蛋黄的。”
“闭嘴！”季楠狠狠甩上门。
季楠去护士站打了个招呼，提着食盒坐电梯下楼去了。外科的病房在15楼，7楼8楼是妇产科，季楠靠在电梯角落盯着地发呆，电梯“叮”地一声停在7楼，进来一男一女。季楠条件反射地抬眼往那两人身上扫了一眼，发现对方半侧着身体说话没注意到他后，往后面缩了缩身体，捏紧了手里的食盒。
“在去大本营的路上出的事？你没告诉他我们转道了？”章瑞蕊问。
“没有，那一会忙昏头了，后来也就忘了。刚开始我也没说，因为他肯定会阻止。”姚旭楠声音小些，季楠听得不是很清楚，但看见章瑞蕊小半个侧脸上的表情，就能猜到他们在说什么。
“……亏得他有心了，过几天稳定点，你陪我去看看他吧。”沉默片刻，章瑞蕊说。
“瑞瑞，其实……”
姚旭楠刚想说话，电梯“叮”地一声停了下来，说话的那两个人闭路嘴，缩在一边听墙根的季楠惊了惊。门外有好几个人挤进电梯里来，季楠的背已经靠在墙上了，再没地方退，门边的两个人侧身让了让位置，姚旭楠把章瑞蕊护在怀里，刚转身，眼尖的章瑞蕊就看见了季楠。
“小楠？你怎么在这里？好巧！”章瑞蕊一脸的惊讶。
季楠皮笑肉不笑地扯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说，“刚你丈夫上去看林辙的时候我还在呢，你不知道？”
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嘴皮子一松就开口讽刺人。章瑞蕊被他这句话噎得愣住了，恰好电梯“叮”地停在一楼，人流往外挤，姚旭楠护着妻子走出去，季楠慢腾腾地跟在后面，手里拎着食盒一晃一晃的。
“malice你这是去买饭吗？”姚旭楠看到他手里的盒子说，“我和瑞瑞打算在附近吃点东西，一起吧？”
“不用了，章瑞蕊不是怀着孕么，还是少在外面吃，不卫生。我就下来给楼上那个衰鬼买个粥就回去。”
“我都不知道你和Jarvis这么熟，”就算季楠再怎么阴阳怪气的，姚旭楠还是好脾气地笑，“也多亏了你照顾他了。”
季楠扯扯嘴角，“钱多有什么用，家里人不敢告诉，身边又没个人的……”他说着还怜悯地叹了个气，“不说这些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你们家要添丁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饿着不好，你们快去吃饭吧，我也去买粥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也不管身后那两个人是什么表情。
想起林辙那耸样，他就是忍不住要替他扳回一道来。他自己已经够蠢了，没想到金主比自己还窝囊！林辙做到那种程度，看看章瑞蕊那嘴脸，看看姚旭楠那态度，傻子才会看不出来林辙在想点什么，也就只有他自己自欺欺人觉得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罢了。
季楠买了咸蛋瘦肉粥回去，路上又看到有炸三角糕卖豆腐脑的，于是又买了点回去。
没想到刚进病房，就看见林辙床边上坐了个人，叼着支烟在说话，床上那等粥的病号嘴里也咬着一根，整张脸泡在烟雾里迷迷糊糊的。
季楠皱了皱眉，把东西往床头上一放，从病号嘴里把烟给抢走，自己狠狠吸了两口之后扔到地上踩灭，又瞪了一眼边上的洪斐彬说，“把烟给灭了，没看到这里有个病号，你还撺掇他抽烟，等等护士进来骂的又是我！”
“我们小楠什么时候变成小管家婆了。”洪斐彬戏谑地笑，伸手戳戳季楠的腰说，“都不见你去健身啊！”
“你看我躺着就以为能动我的人！”虽然话听起来很强硬，但是林辙一张脸仍旧是笑的，模样看起来比之前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