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季楠漠然地应声，“所以你和我说林辙的事情，是想说什么？”
他的语气太冷淡，让章瑞蕊有些察觉出来，“我不是想挑唆你和Jarvis的关系还是怎么样，我只是想说……”
“想说什么？”季楠歪着头咧嘴笑着问她，“林辙是同性恋，让我离他远点，别被他带坏了。是这样吗？”
章瑞蕊脸上显出被点破想法的尴尬，季楠笑出声来，从口袋里掏出烟盒，“虽然知道你是孕妇，但是烟瘾上来了不抽一支我会暴躁的，你离我远点吧。”
他说着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章瑞蕊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盯着他。
“姚旭楠也知道林辙是个gay吗？”季楠问。
“不，他不知道。”章瑞蕊说。
“你确定他真的不知道？”季楠笑得益发开心，“对了，那我也是个gay这件事，你知道吗？”
章瑞蕊愣住了。
“啊，不是你想的那样，什么林辙用钱把我掰弯了之类的。对，我是看在林辙有钱这点上才跟着他的，不过你放心，我从一开始就是个gay，也就不需要你操心说我是不是被林辙给害的。对了，不用担心林辙对姚旭楠会做出什么，要真能做出什么的话，他早就什么都做了，那个怂包。”
章瑞蕊呆滞的神情慢慢变作不可置信。
“别那样的表情啊，我们gay并没有比你们异性恋低等多少吧，做什么摆出那种不能理解的样子。林辙爱男人，我爱男人，碍着你们什么事了？哦对了，让你老公放心吧，林辙对他一点性趣都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什么念想。以前那么点心思，就让他留在以前吧。”
季楠说着，把手上的烟头踩灭了踢到一边。
“这天气真是越站越冷，我要走了，谢谢你的关心，也麻烦你祝福我和林辙。孕妇别在这儿坐太久，过一会儿就上去吧，省得你老公找你。”话说完，他就猫着腰从榕树底下钻了出去。
第59章
往回没走两步，就看见前面一高一矮两个黑影。他脚步停了停，快走几步上去，果然是林辙推着老爷子走在前面。
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林辙往后偏了偏头，正巧看见季楠走到身旁来，于是笑着说，“哟，小楠，怎么从后面冒出来了？”
“在屋里呆得闷了出来透透气。”
季楠说着，调整了步伐和林辙一块走。
“小季呀，既然过年没回去就在这儿好好玩一玩，山腰上那果园有看见么？明天让林辙带你看看去。”老爷子拖着腔调慢悠悠的说。
“爷爷，这大冷天的去果园看什么啊！再说了，一会我就回去了，明天公司里还有事呢。”林辙还没等季楠开口就说。
“哟，一年到头也没回来几次，每次都是吃个饭就走，怎么着，在这冷冷清清的山头上就对着我们几张老脸呆不下去了？这么急着回去，该不会是藏着掖着女朋友不带给爷爷看吧？小季，你说是不是？”
“爷爷，您在说什么呢！有女朋友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带回来给您过目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来，小季，你也给我做个证。”
“爷爷！”林辙被老爷子逗得说不出话来，季楠低低地应了声。
“对了小季，你是哪的人啊，听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啊。”老爷子忽然问。
“爷爷，您跟这查户口呢？”
“我是A市人。”出乎林辙意料，季楠接话到。
“哦！那是来T市工作？”老爷子又问。
“嗯，是的。”
“好，好！年轻人，就是应该多闯闯。”
老爷子连说了两遍“好”，语气里有赞许的意味。季楠尴尬笑笑，也不再说话。
没走多久就回到大宅，林辙帮着佣人把老爷子推回房间，看了看时间发现也不早了，也就和老爷子告了别说一会就走，又被老爷子拉着数落了一顿。
季楠没跟进房间里去，坐在一楼客厅里对着手机发呆。林燮杨从楼梯上走下来，见他独自呆在客厅里，端了茶水走过去。
“怎么自己一个人坐这？”
他在季楠身边坐下，倒了两杯茶，递一杯给季楠问。季楠对着手机太过专注，甫一听见他说话，被吓了一跳。
“怎么一副被吓到的样子，你是林辙的新伴？”
季楠接过他手上的杯子，一口喝干里面的茶水，闷闷地说，“算是吧。”
“你是他第一个带回老宅的外人。”林燮杨说。
季楠听他这样说，心猛地颤了颤，还没来得及多想，就听见林燮杨继续说，“你倒是真有两把刷子，能让他迷你这么久，”他一边笑着说，一边站起来，脸上的笑容让季楠分外讨厌，“麻烦你加把劲，把他迷昏了绑在身边，这样我就不用担心被催生孩子这事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季楠看着他的背影禁不住皱眉，心想这人说话果然让人讨厌。
独自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林辙从老爷子的房间里走出来，外套围巾全都装上了。他走到季楠面前，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回去了。”
季楠闷应一声，低头跟上去。
两个人没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那个叫瑢瑢的女人。
“林辙，要走了？不在这儿过夜呢？”
她看着高挑，但和林辙站在一起就显得娇小又瘦弱，仰着头看他的模样让季楠心里都忍不住升腾起点怜惜。林辙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来，说，“嗯不了，最近这段时间比较忙。”
“哦，好吧，”瑢瑢点点头，又问，“你们怎么下去？”
“还有空余的车么？”林辙问。
“空车倒是好几台，但司机师傅只有一个了，正准备送Jeff夫妻俩下去。不介意的话你俩和他们挤挤？还是再坐会儿等司机师傅上来接你们？”瑢瑢问。
林辙脸上出现了少见的犹豫，但犹豫的神色只持续了一秒，就转变成了笑容，“我们和Jeff夫妻俩挤挤吧，这大过年的也别让司机师傅来回跑了。”
瑢瑢显然是想让他再坐一会，听到他说要和姚旭楠夫妻挤一辆车，着实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噢，那好，车子就在外面了，我是进来拿瑞瑞落下的东西的，你们先上车吧。”
说完她低头从林辙身边擦过，但季楠还是看到她脸上失落的神情。
季楠觉得这女人简直是疯了，都已经是有夫之妇了，竟然还对林辙有所期待。林辙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药让她能迷恋他这么久？
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外，林辙大步走过去拉开后座的门，打开之后正对上姚旭楠夫妇惊愕的双眼。一时间他也愣了。季楠跟在他后面，绕过他走到副驾驶席上开了门坐进去，林辙只得低头坐进后座。
“以为老宅会有车送我们回去，所以我让司机先回去了，只好和你们挤挤。”林辙尴尬地笑着开口。
“嗯，我们也是下山，也算得上顺路。”姚旭楠说。
季楠从后视镜里观察几个人的表情，章瑞蕊被姚旭楠藏在阴影里低着头，姚旭楠眼镜反光，一脸斯文地笑着，林辙脸色奇差，一眼就能看出心情不好。
但姚旭楠没有问，只是搂住自己的妻子，和林辙客气地寒暄着。林辙刚开始还在费力地找话题，说到后面估计自己也觉得无趣，索性将头靠在靠背上，阖上眼睛假寐。
第60章
司机先把他们两个人送回去，林辙下车前干瘪地和姚旭楠夫妻俩道了别，季楠板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直接甩上门。
整幢屋子黑漆漆的，只有大门口亮着两盏红灯笼，不伦不类的模样还是下午季楠挂上去的。
季楠率先走在前面，停在门口，双手插兜低着头等林辙走过来开门。天太冷了，一张口就能喷出白气来。身后的林辙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开了门，季楠换了鞋率先进了门，一路开着灯上楼，直奔浴室洗漱。
泡了个澡出来，就看见林辙靠在落地窗边上抽烟，屋里开着暖气加湿器，门窗大敞，门外的凉风呼呼地灌进屋，冷得季楠打了个寒颤。
他面无表情走过去，看了一眼林辙，后者叼着烟让了让身，方便他把门关上。锁了门，季楠拿了手机坐到床上去，缩在被褥间玩手机。门边林辙抽完了手上的那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走到床边去拔掉季楠的手机，低头阴沉着脸看他。
“你什么意思？”林辙哑着嗓子问。
“什么什么意思？”季楠的脸色也不好看。
“你这么摆着张臭脸给谁看呢？谁他妈招你惹你了？！我花钱养你还要受你气是吧？！”
“这话你他妈是说你自己的吧？也不知道是谁莫名其妙就臭着一张脸，有什么话你直说啊，跟你爷爷跟姚旭楠那受的气你憋到我这撒你算什么事？你自己去照照镜子，你那脸叫什么脸！”
被他一吼，季楠也来了气，更大声地吼了回去，脸都涨红了。林辙一张脸臭到不行，眼神凶狠得像是要撕了他。季楠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瞪得眼睛都红了，林辙拼命深呼吸，硬邦邦地开口说，“我心情不好。”
“嗯。”季楠说。
“你他妈能有点别的反应么？你这反应让我怎么接下去说话？”林辙皱着眉发脾气说道。
季楠冷笑，“我还能有什么反应，我都能猜到你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你不知道为什么姚旭楠在那边，你心情很不好，那个杨子又怎么你了什么的，你怎么不问问我今天倒是受了什么气……”
“老爷子催我结婚，让我相亲去。”季楠一通阴阳怪气的话被林辙一句堵了回去，“我没法拒绝，但也不想去。我最近手头上那个项目，需要老爷子的授权，很多东西老爷子没签字就没法动，林燮杨手上做的那块也是一样。他现在给我提结婚，给林燮杨提孩子那事，无非就是借着这个机会给我们施压，真是用心良苦。”
“那你找个女人结婚好了。”季楠说。
林辙看他一眼，苦笑，“你怎么能这么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小楠，我是GAY，怎么找个女人结婚？真结婚了，是告诉人家实情，还是瞒一辈子？结了婚，孩子是要还是不要？如果是要了，我还能找回我自己么，还是要装一辈子的异性恋，就是为了让我的孩子在这个社会上不被非议？我已经经历过一次自我认知的彷徨期，不想再来一次，也不想害人。”
季楠沉默了，他忽然想起父母离婚，母亲偷渡出国后的那段时间。
怎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生下的孩子在她义无反顾远走他乡之后，会不会被人指指点点呢？怎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家的第二个女主人，是不是会对她的孩子好呢？怎么她就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缺席会不会导致儿子永远无法爱上女人了呢？
说到底，人都是自私啊……
“林辙，你觉得同性恋是一件特别让人恶心的事么？”季楠问。
林辙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问。
季楠又问，“相对于同性恋来说，异性恋的优越感到底在哪里呢？不过是他们能够不需要额外协助来繁衍后代而已吧，但是现在科技这么发达，只要有钱，找代孕也不是一件难事吧，为什么不告诉老爷子你是个GAY呢？”他问完，自己都反应过来，“噢，老爷子身体不好不能受刺激。”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辙问。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季楠说着说着把自己都给绕进去了，“只是觉得做人好辛苦，别人种的恶，却要你来吞结的果。既然都到这个田地了，畏首畏尾地做什么呢？不如放开了，想什么做什么，兴许活得还轻松一些吧。”
林辙直直看着他。
季楠说，“人这一辈子，统共能活多少年？由始至终都要为别人而活，那活着是为了什么？”
“睡吧，”林辙打断他，站起身来，“当你身上背着不止一个人生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为别人而活了。”
“林辙，是你自己太死心眼，明明可以留有余地的事，你偏要把自己逼到死胡同里。”季楠在他身后说。
回应他的只有一声点燃打火机的声音。
季楠深深吸一口气，为自己愚蠢的行径苦笑出来。
说了那么多不知所云的废话，其实埋在最底下的那个意思，林辙应该能读得出来吧。他说的时候没感觉，现在恍然反应过来，连自己都觉得真是匪夷所思。
自己竟然会期望林辙大大方方向老爷子出柜，承认自己同志的身份，承认自己现在身边有伴，而那个伴儿……是他。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对着冷风凛冽的海岸抽了半宿的烟。
林辙一身烟味进到黑咕隆咚的卧室里，季楠正支着一条腿坐在床上抽烟，眼神迷离地看着窗外。他一进门，季楠的手机就“叮”地响了一下，季楠一动不动，只是眼珠子转了转，手里那支烟蓄了长长一截烟灰，稍微晃一晃就会掉下来。林辙走过去，一手托在下面，一手从他指尖抽出那支烟，捧着一手烟灰把烟蒂摁进烟灰缸里，转身进浴室洗了手出来。
季楠又抱上了手机，屏幕灯光映在他脸上显得特别惨白。
“在看什么？”
林辙走到他身边躺下，问道。
季楠锁了屏幕，也躺下说，“不知道谁发的拜年短信，号码奇奇怪怪的，不管了。”
“说不定是王栎，出去之后忽然意识到对你的感情，特地发了短信来试探。”林辙努力语气轻快地说。
“滚吧你！直男是什么意思？一折就断，想他弯，比登天还难。”
林辙听他说的话，哧哧笑了两声说，“说真的，假设，我是假设，王栎真的弯了，现在来找你，你会和他好么？”
季楠冷哼，“你个女干商在我身上砸了那么多钱，能放我走么。”
“我们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了，如果你想走，为什么我会不让？”林辙的声音听起来倒是很正经。
“这样的关系是什么样的关系？肉体关系？哼，算了吧，我是不会吃回头草的。”
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心脏猛地抽搐了一下，血液的流速变了，哗哗地向四肢百骸奔涌而去，丢下他一颗空落落的心。
他不会再对王栎动心了，他发现。即使听见那个人的名字还是会有点手脚无措，但再也没有那种抓心挠肺的思念和爱慕，念着那个人的名字也慢慢淡去了痛苦。取而代之，充盈了他的所有感知和思虑的，是对身边躺着的那个男人的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他对林辙太过在意了，在意到变得有些不正常了。
“小楠，你真是个过得很明白的人。”林辙感叹，翻身搂住他，摸到他的唇，在上面碰了碰，“认识你真好。”
他的嘴唇温热，鼻息间带着淡淡烟草的气息。季楠被他嘴唇上的温度灼到了，搂住他的手臂温热，连带他整个人都燥热起来。
“新年快乐。”林辙说。
“新年快乐。”季楠回应，一动也不敢动。
第61章
初一早上，季楠是被电话吵醒的。
睡眼朦胧地翻了半天手机，他完全是在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接听了起来，就只听见电话那头的人说什么林老先生约他见面，半个小时之后会有车来接他云云。
季楠迷迷糊糊地应了下来，挂了电话又扑回床上，闭上眼睛还不到一分钟，整个人猛地从床上弹起来。
林老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