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老爷子在身后叫住他。
“小季。”
季楠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去。
“和你接触不多，但年轻人能像你这样真不错。如果你愿意陪着林辙，那是最好不过的事。”老爷子在他身后说。
“谢谢您，不过，不了。”
季楠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季楠要走的前两天，林辙公司的新项目上出了个大问题。林辙在接到电话之后，连夜赶往邻市，走前在昏昏欲睡的季楠耳边承诺自己会尽早赶回来，在他离开之前。季楠左耳听进右耳就放它溜走了，抱着枕头翻了个身，憋出个闷闷的“嗯”来。
楼下的车开走了，床上的季楠睁开了眼睛。
“林辙，我们到底算个什么？”
抱着枕头喃喃念叨了一句，忽然又觉得自己这个模样真是又电视剧又傻逼，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最后压在林辙先前躺出个人坑的地方，整个人瘫成一个“大”字。
抱在怀里的枕头有令人熟悉的味道，季楠闻着闻着忽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抱着的是林辙的枕头。认清这点之后，他飞快地把枕头塞到腰部以下，用来垫屁股。
没躺多久，他又忽然想到什么，一个打挺蹦起来，揣上手机就冲进浴室，把所有的洗护用品都记下牌子型号，甚至还给罐子拍了照。
这么一磨蹭，大半个晚上就过去了，后半夜他实在是睡不着，闲得发慌，把卧室浴室的灯统统都打开，对着房子临摹画素描。
两天过去了，林辙还是没有回来，倒是Henry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项目出的问题比想象中更严重，所以林辙归期未定。
“哦，”听到消息，季楠淡淡地应声，被Henry问到要不要和林辙通电话时，他飞快地说，“不用了，你那应该还忙，我也在整理东西，下次吧。”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临走的一晚他完全没睡着，坐在阳台上抽了一夜的烟。他是第二天一早八点的飞机，Henry安排了人五点半就来接他。
他的行李不多，收拾来收拾去才发现，在T市呆了大半年，还是一个拉杆箱一个双肩包来，一个拉杆箱一个双肩包走。
司机帮他把行李放到车上去，季楠把钥匙留在玄关的鞋柜上，手扶着门把最后扫了一眼住了半年的地方。他以为到了要离开的这一刻所有的好的不好的回忆都会浮上心头，但出乎意料的是他想破了脑袋都只能想起芒果的味道。
芒果饭，芒果汁，还有那一冰箱的芒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捏紧门把手，退出去扣上了门。
林辙坐在沙发上，一手撑着额头两指按住太阳穴，连着熬了三四天，眼睛里都是血丝。
“小楠一走，忽然觉得房子空了好多啊。”
憋了好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坐在他旁边抱着超级本在改策划的Henry听到他这么说，手上动作略微顿了顿，低声说，“那天他听说你回不来的时候，语气听起来有点失望。”
林辙愣住了，长长地“哦”了一声说，“是我对不住他。”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走到楼梯边上拖鞋勾了一下，整个人都差点砸到台阶上去，还好他攀住了扶手。
“真是太累了，我上去休息一下。案子改完你把电脑留这儿，也回去休息吧。”林辙背对着他，慢慢直起身体来一字一顿地说。
“好。”Henry说。
林辙手搭在扶手上，一级一级往上慢慢走台阶，走到拐角的平台上时，Henry忽然叫住他，“Jarvis，晚上七点你和萧小姐约了一起吃饭的。”
“哦！对！我差点忘了。”林辙闷笑，说，“六点半让司机来接我吧。”
说完他就上了楼，扑到床上倒头便睡，连西装都没脱。
这一觉没有料想中睡得那么安稳，想也是因为累过头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睡得很浅，隐隐好像感觉到有人躺在身边，但半梦半醒之间虚虚一抱，却只捞到了空气。
最后彻底醒来，是因为做了一个噩梦。
他整个人眼睛还没睁开就直接从床上坐起来了，等意识清醒之后才发现自己睡得满身是汗，西装皱得不成样子。一看时间发现才五点，睡下去也不到两个小时，但回想起梦的内容，却是什么也记不得了。
第66章
洗漱了之后又坐着抽了会儿烟提神，一晃眼就六点多了。收拾了收拾自己，司机便到了。林辙强打起精神来，坐上车，给萧欣瑶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出门了。
车子开到她家宅子前，停稳没多久，就看见木制的大门打开，萧欣瑶和萧母一前一后地走出来。林辙把车窗摇下来，微微仰头看着她，萧母帮女儿捋了捋头发，笑着低声又说了句什么，引得萧欣瑶往他这里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去。
母女俩在门口说了两句话，萧欣瑶这才提着包往外走。林辙推门下车，等对方走近了，才微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替她开了门，等她坐进去之后，自己才绕到另一侧坐下。
“方才和伯母说什么呢？”
林辙仍旧保持着极度绅士的笑，柔声问她。
萧欣瑶先是一愣，接着非常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妈妈让我早点回家。”
萧母的意思是什么，不言而喻。
“好的，十点之前一定把你安全送回去。”林辙看了看表，说。
萧欣瑶埋着头，从视线余光里偷偷瞄林辙。
萧家的长辈对林辙赞叹有加，说他既有能力为人又谦逊，父亲早逝却能如此有涵养，颇为难得。她自己也对林辙很心动，撇开他的内在条件和家庭背景不谈，光是一米八多的身材和俊朗的容貌都足够让她倾心了。
但唯一让她不解的就是，林辙和她两个人单独相处时有些过于君子，两个人刚开始时，他连她的手都极少触碰，更别说是搂抱或亲吻了。在两个人订婚之后，林辙对她不再那么疏离，但也没有一般情侣那样亲密，她长到这样大，还不知道接吻的感觉是怎样的。
她曾经委婉地和萧母表达过这样的顾虑，但这却让萧母对他青眼有加，直赞现今如此不孟浪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想到这里，她轻声说，“林辙，我有点冷。”
“嗯？”林辙正在发呆，听她这样说，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笑笑说，“虽然春天过了，但还是注意别感冒了。”
萧欣瑶盯着他，鼻子有点发酸。
感觉到她的视线，林辙又别过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了？”
“没事，我饿了，还没到么？”萧欣瑶摇头，勉强地露出笑容来故作轻快地问。
“就快了。”林辙低声说。
其实萧欣瑶这幅表情，他哪里会不知道她想要什么。他也试过牵她的手，搂住她瘦削的肩，甚至想要亲那两片粉粉润润的嘴唇。
但是……不行……
他做不到。
完全没有那种碰到姚旭楠的手心跳加速的感觉，连吻季楠时那种轻松舒适的感觉都没有。不知道什么在阻止着他，对着一个毫不知情的女人，他还是没有办法不负责任地和她有任何更加亲密的肉体接触。
刚开始出现这样的情况时他只以为自己是大病初愈性致不高，但和萧欣瑶呆了一天之后，回去闻到季楠的味道，双臂搂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以为已经沉睡的欲望在瞬间就被点燃了，然后他就狠狠地要了季楠两次。
“实在抱歉，今天约你吃饭结果是陪我试厨子。”
两个人在空荡荡的餐厅里坐定后，对着满桌的菜林辙露出抱歉的神情。
“不，我很荣幸。”萧欣瑶笑着说，满脸都是欣喜，“光是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啊，我可是第一位客人呢！”
一边的侍应帮两个人布了菜，萧欣瑶拿起勺子尝了一口甜点，忽然脸色大变，站起来就往卫生间跑。林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紧跟上去。
所幸现在餐厅还没开始营业，除了侍应厨子之外就只有他们两人，所以林辙毫不犹豫地冲进了女厕所。进门就看见萧欣瑶趴在洗手台上干呕，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
林辙犹豫了片刻，从口袋里掏出手帕递给她，一手轻轻覆到她背上，萧欣瑶整个人明显颤了一下。
她接过手帕捂住嘴，关掉水龙头直起身来，满脸通红，眼眶里都是眼泪。
“对不起，我以为那是黄桃蛋糕，我对芒果的气味很敏感，吃了就吐。”
“啊，”林辙愣了愣，思绪跑到另一边去，嘴里说着，“可是我很喜欢芒果呢。”
萧欣瑶眼神晃了一下，捂住嘴低声说，“我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说完她转身率先走了出去，林辙跟在她后面，脑子忽然空白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他本来没有那么喜欢芒果的。
回到位置上，林辙让侍者把有芒果的菜都撤走，这一撤就撤下了三分之一的菜品，甜点更是夸张地全撤走重做了。萧欣瑶强笑着说，“你好喜欢芒果。”
“嗯？嗯。”
林辙应着声，心不在焉地喝着果汁。
吃过饭才九点，两个人又坐着喝了会儿咖啡，不到九点半，林辙就提出送萧欣瑶回去。虽然还想再和林辙呆一会儿，但也深知这样做不妥当，于是萧欣瑶也只能点头答应，说麻烦你了。
走之前林辙把先前撤下去的菜品都打包了一份，萧欣瑶好奇地问，是不是要带给什么人。她这一问把林辙问得恍惚了片刻，才苦笑着说，“不，只是一个人的饭不好做而已。”
“我在家里也有帮忙准备正餐的，虽然肯定没有这儿的厨师做的好。”萧欣瑶红着脸说。
“瑶瑶真是全能。”
林辙温柔地笑，替她开了车门。
送完萧欣瑶，林辙提着打包好的食盒回到家中。
刚下车，不知怎的就看到沙滩上那个还留有印记的坑了。那个坑上之前还放着一块据说很灵的石头，也算是这附近的景点之一，无聊的小情侣都喜欢在上面乱涂乱画。但季楠来的第一天就要求他把那块石头弄走，他也是花了不少力气才能弄走那么大一块石头。
这都过了大半年了，那个坑还固执地留在那里，凹下去的模样丑得要命，难怪最近这片来拍婚纱照的人都变少了。
林辙心想。
“林先生，您还不进去么？”
他在原地站得久了，引得司机开了车门问他。
“哦，一会就进去了，你先走吧，明天休息，我自己开车就好了。”林辙说。
司机应了声，锁上车门开车走了。
林辙又看了那个碍眼的坑一眼，转身拿钥匙开了家门。
门打开的瞬间，屋内的空气和屋外的对流了，凉风吹得林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想五月的天怎么能这么冷。
换了鞋进门，开灯之后他下意识往楼梯那边看了一眼。在发现自己这么做后，林辙苦笑自己太过神经质了。
把打包的菜提进厨房，打开冰箱才发现里面竟然还留有一颗芒果，个头很大，因为放得太久了，表皮上都起斑点了。林辙愣了愣，把菜放进去，把那个芒果拿出来，放到水龙头地下冲了冲，切开发现还能吃，于是就站在水槽边上，随便挽起袖子就吃。
芒果在冰箱里放了好久，果肉都是冰的，他吃得全身发冷，从口腔食道一路到胃，都冰麻了。
他从来没觉得这么冷过。
第67章
季楠从地铁里钻出来，一身都是汗味。
已经是七月，上海的天莫名其妙的热。早晨是上班高峰，每天挤地铁都要被压成个柿饼，饶是车里冷气开得再足，也让人汗流浃背。
抹把额头上的汗，走到地铁口对面的包子铺边上买了一个三块五的煎饼果子，拿在手里一边吃一边往公司赶路。
他是踩着点进门的，嘴里刚把最后一口煎饼果子咽下去。
主管比他早到一步，黑着一张脸对着电脑屏幕。季楠感觉到气氛不对，蹑手蹑脚走到自己位置上去。
隔壁位置上的同事低声说，“Rebecca飞单了。”
季楠心下了然，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慌忙收拾一下自己的桌面，开了电脑点开表格开始打电话。
他现在做的事，和之前做的八杆子打不着——猎头。
到上海的当天，他根本没上去香港的飞机，进了安检口之后转身就出去了。在上海找了间便宜的群租房住着，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找工作。
因为不想再和过去有什么交集，所以他完全放弃了任何和画画有关的工作，在网上拾掇了半天，看到现在呆的这家公司在招人，要求挺高但不限经验，给的薪水倒也很可观。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投了简历面了试，不知道什么机缘巧合对方就看上他了。
等到签合同的时候他才知道，之前写的那么高的薪水其中绝大部分是抽成，底薪低得可怜，而且在三个月的试用期内，他做成的单子是没有抽成的。他也是被上海的太阳晒坏了脑子，稀里糊涂地就签了下去，一干就是一两个月，一单都没做成。
虽然周围的同事会很偶尔地安慰他说，自己曾经一单跟了半年，但安慰完全不起效用，季楠从T市来的时候身上带的钱就不算多，现在恨不得一分都掰成两半来花。
飞单了的Rebecca回到位置上，还没坐稳，主管就把她叫出去了。办公室里其余的几个人同情地看了她一眼，又继续开始打电话。
十点半，外面有人敲门，季楠桌上的电话也响了起来。季楠接了电话，才发现是门外的人打的，他约了对方面试。他从抽屉拿了表格和笔，朝门口走去，门口站的那人个子不算太高，身材比例非常好，长得很脸熟。
季楠一时半会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只能低声问他，“你是Bruno？”
对方点点头，季楠说，“这边。”
他把人带到面试的隔间，端了杯水给他，让他坐着填表。自己回到办公室去翻看他的简历，一遍扫下来整个人背后凉了半截。
他想起这个人是谁了，那个健身教练Adam。
那次去报了名之后，林辙就出了事，所以他后来根本就没去过那家健身中心。不过看对方那个样子，应该也早就不记得他这号人了，他只要保持平常心就好。
定了定心神，季楠回到面试的隔间，坐下开口就说，“先自我介绍一下吧。”
Adam简短地自我介绍了一遍，季楠问，“你在T市做了一年的健身教练，为什么会想投这个BD的岗位？之前做了那么长时间的BDmanager，又为什么会想转去做健身教练？”
Adam笑笑，特别淡然地说，“之前在T市遇见了喜欢的人，所以就去T市了，做健身教练是兴趣所在，现在喜欢的人事业重心放在上海，所以我也就跟着过来了。”
那之后季楠又问了他一些问题，他也一一回答得很真诚。面试持续了四十多分钟，最后季楠送他进电梯时，Adam在电梯门合上之前忽然对他笑笑说，“我记得你。”
还没等季楠有所动作，电梯门就关上了。
他拔腿往楼梯间跑，气喘吁吁地冲到一楼时，对方已经不知去向了。
季楠惴惴不安，但又觉得Adam那句话可能只是单纯的陈述罢了，毕竟他的存在不是一个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所以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吧。
这么想着，他抹了把汗，按了电梯上楼。
傍晚七点，季楠下班。
天已经开始暗下来，他插上耳机调了音乐出来听，从楼梯间一路小跑下去。从左边侧面出去时，看到楼门前停了一辆黑色的SUV，引擎也没启动，不知道是在等谁。
他回头瞟了一眼，正巧碰上车主开大灯，灯猛地一照刺得他眼前一黑。季楠拿手挡了挡，扭回头继续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