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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傅——by吞拿鱼王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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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披星戴月回到竹屋,见到屋里还亮着灯,钟逸推开门见喜月坐在桌前,转身闭门笑道:“怎么不去休息,饭菜我已用过了。”

喜月的神情有些忐忑,唤了声:“老爷。”看看屋里,便走近了几步,低声道,“午后收到一封……信。”

虽然司南天不再隐蔽身形,还在一旁新建的客房里休息,竹屋里始终还是有个耳目。喜月不提谁来的信,必有其原因,钟逸脸上的笑意也顿时散了:“在哪?”

喜月从袖中取出藏好的信,迅速的塞进了钟逸袖中。

钟逸看看四周,将窗帘子全部拉了下来,然后凑近桌上的微弱烛光,迅速的打开信,一目十行的看完过后,便顺势用火烛燃了个干净。

喜月见他自看完信起便凝起了眉头,忙问:“老爷,出什么事了?”

“……”吴将军信上说,复寅的军队在西北塞外操练,兵力日益增进,但重权却已逐渐落入邱家手中,恐怕时机一旦成熟,以邱光天为首的一批人在起兵讨齐之前,为了不让辛苦争取的成果最后落入别人手中,很可能会先除掉余家最后一个血脉。

钟逸心里七上八下的,但更多的却是焦急和委屈。

他不明白……他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当初孩子深陷泥沼,没人因为他是余家血脉拉他一把,而如今眼看着就要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却连寅国的势力都要对他不利。

难道真是老天要责罚他们吗?

钟逸调整了下情绪,尽量的平静道:“总之这些时日,好好看着世安,最好与司南天待在一块,不要让他一人落单。”

“……”喜月虽未曾度过信中字句,却一向聪明伶俐,听见这么说,便也明白了大概情况,立刻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记得钟逸生辰,李栩下了朝换了便服,本准备去黎山逗逗他,却在经过花园时看见六岁的儿子在池塘边呆呆站着。他上去陪着站了一会儿,见湖里死气沉沉的连个鱼也没见,便问:“你看什么呢?”

“……”孩子一脸呆滞的抬起头,看了看身边高大的男人,刚要走开,便被一下摁住了肩膀。

李栩阴沉着张脸:“杞儿,看到父皇,连问个好都不会?”

“……”李杞的阴沉不比他少一分,盯着他看了半天,嘴也没动一下。

李栩看得起了肝火,正准备放开他,忽然听闻远处有人唤着杞儿,杞儿的走近了。

打扮得雍容华贵的江皇后领着数位宫女,正沿着人工河旁的蔷薇花园走来,见到李栩和自家太子站在池边,又惊又喜,对着身边宫女理了理妆容,才带着一抹娇羞的笑缓缓而来。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今儿这么有兴致,陪杞儿玩耍。”

皇后平日里见不到李栩,自以为抓到了个好机会,却不料正当当撞到了枪口上。

“呵……玩耍?这傻子都六岁了,还连声父皇都不会叫!你是怎么教的孩子?!”

皇后脸色立刻变了,上前蹲了下来,拉着李杞的手:“杞儿,教过你的……快喊父皇。”

见他呆呆的不知看着哪里,皇后心里又气又急,涂着红色蔻丹的手拍了拍他脸,“喊父皇!喊呀!”

“……”李杞仍是不说话,眼睛也不知看向何处。皇后抬头见李栩脸色愈发阴冷,手上也愈发不知轻重,一个清脆的巴掌便拍了过去,“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江皇后毕竟是李杞亲母,下手并不会很重。可虽不是真打,这一下拍在孩子白净的脸上,还是立刻起了五个指印。孩子并不太痛,却听见耳边一声“啪”,扁着嘴就哭了起来。

“你……!你怎么打孩子呢!”方才还一脸冷峻的皇帝这下也急了,气呼呼的一把拉开皇后,将儿子抱了起来。

见李栩动怒,宫女太监们早就跪了下来,皇后也忙跪在了一边,语无伦次解释道:“臣妾……臣妾一时心急。”

“滚,自己去宫里罚抄严华经!”李栩说罢,便留下跪了一片的宫女太监,抱着哇哇大哭的儿子走了。

孩子在他怀里,却也没停过哭,他又不知怎么哄,转悠了一会儿。见他穿着一件鹿皮小夹袄,不是格外惹眼,便带着他一并出宫了。

当李栩抱着孩子出现在竹屋前时,坐在竹屋里休息的钟逸与喜月都有些无语。

只见趴在李栩怀里的孩子抓着一串糖葫芦,一边哭两声,一边又舔两口,完全是两边也不想耽误的样子。

钟逸今日生辰便未出门张罗私塾的工事,而让世安和司南天一同前去,却想不到留在家中能看到这样的事,没忍住笑了出来。

李栩抱着孩子,只能用脚拉了张凳子在钟逸身边坐下,没好气道:“笑什么笑!来帮个手。”

钟逸却不动:“皇上不也擅长哄孩子吗?”

“……”

嘴上虽这么说,听着孩子哭个不停,钟逸还是心软下来,伸手将李栩怀里的孩子接了过来,侧放在膝盖上。

李栩这才有余力伸手拍了拍沾满口水和糖渍的肩头。

见孩子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眼都哭肿了,钟逸便先摸了摸孩子的头,问了几个问题,可孩子非但不答,眼睛还始终看向别处。

钟逸有些可惜的叹了口气,抬头对李栩道:“大约是平日里没人说话,心病。宫里人虽多,却都是宫女太监,哪敢和皇子讲话,比起西席先生,皇上还是先给他找个玩伴来得好。”

“……”李栩只知孩子还从未喊过自己一声父皇,却从未晓得自己的孩子寂寞得得了心病,便露出了有些愧疚的神色。

见孩子并不是太在意手中的糖葫芦,钟逸便取走了递给一旁的喜月,然后才将孩子放回到李栩怀里,笑了笑:“解铃还须系铃人。皇上来吧。”

“……”李栩见孩子仍哭着,正不知如何是好。喜月则已舀了一小碗银耳甜汤,送到了他手边。

钟逸取了个干净汤匙,靠在碗沿,道:“亲手喂喂孩子,他能多看你几眼。慢慢便熟悉了。”

说罢,便眼神示意着李栩试试。

李栩被这么看着,耳根有些发热,却还是无奈取了汤匙,满了一勺晶莹诱人的银耳甜汤,送到儿子嘴边。

李杞抿着嘴哭着,见吃得送到了嘴边,缓和了些哭声,垂眼看了汤匙许久,才慢慢开口,一边抬眼看着李栩,一边抿了一口。

李栩怀疑这是自己儿子第一次正视自己,心里一阵欢欣,却不表现出来,只是哼哼的笑了笑:“真是个傲慢的小东西,真像朕。”

“……”孩子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可这么一勺一勺的喂了小半碗,便也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哭声,静静的看着抱着自己的高大男人,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方才哭得累了,抽了抽鼻子,便贴着李栩的胸膛闭上了眼。

“可算是不哭了。”李栩如释重负,哪怕出航数月归来,战场上下来,都未曾感到这么累。

末了,抬头看了看钟逸,便见他盯着自己怀里的李杞,一脸发自内心的羡慕。李栩才是想到,钟逸与亡妻当年没有留下一个子嗣,大约是他心里最大的一个遗憾了。

他想若是谁做了钟逸的孩子,那定是生活在蜜罐里的老鼠一般幸福吧。

“太傅看得眼都直了,这么想要,那杞儿便送你了。”

“……”钟逸闻言一愣,立刻收敛了视线,笑道,“皇上又开玩笑了。”

“怎么就是开玩笑。你不就爱捡孩子么,朕丢了,你捡去。”

“就怕皇上舍不得丢。”

李栩闻言看了看侧着头睡在胸口的儿子,这才微微笑了笑:“这倒是。”

聊了没几句,孩子已完全睡着了,钟逸便让喜月将孩子抱进屋里,盖上毯子好好睡下,免得着凉。

不多会儿,随着夜幕降落,司南天与钟世安便回来了。

钟世安仍是幼时那样黏先生,一回来便拉着自家先生说这一天的见闻,最后道:“先生,我看那事也不难。往后世安和司大哥去就行了,先生就莫操劳了。”

钟逸见他有这份心,便也没有推辞:“也好。”

李栩在旁静静看着。四年前世安是个孩子,他黏着钟逸,李栩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如今世安都已出落成十五六岁的俊秀少年了,还同钟逸这样亲近,便多少让他看得有些吃味了。

钟逸的寿辰办得十分简单,喜月烧了一桌子菜,钟逸又添了碗长寿面,聂思远的酒坊生意四年来蒸蒸日上,无暇脱身,派人送来了几坛好酒,于是众人浅酌了几杯,寿辰便算是完了。

入夜后各人回各自房,李栩与钟逸一左一右躺在李杞两侧,两人皆是侧撑着头看着中间熟睡的孩子,时不时对视笑笑,倒真有些老夫老妻的意味了。

“对了。”

李栩忽然想起什么似得,从袖中掏出一个四方的锦盒,轻轻丢到了钟逸手边,“来得路上抱着孩子,没能备上其他像样的,就拿这个作寿礼吧。”

“……”钟逸迟疑了片刻,才将那锦盒握住。

无需打开,甘草露他曾带了三年,那股清香的气息他很熟悉。

李栩的表情莫名有些伤感,摸着鼻子道:“虽说在宫里挺常见,寻常人家可没有。太傅可别再乱丢了。”

钟逸沉默着将那小盒子收进袖子,本不想多说什么,可抬头见到李栩看着他的眼神,一时心下难忍,道:“先前那一个……钟府查抄的时候,被当做证物搜去了。”他说到这,忽然停了下来,不知自己为何要解释。他只是想让李栩收起那副受伤的表情,只是想说,他送给自己的东西,自己并没有因为不重视而随意的丢弃。

李栩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眨了眨眼,眼眶微微红了,他撑起身子,越过李杞将上身凑了过来。四片唇只点水般触碰后便分开,李栩回到他的床里侧,莫名其妙的笑了笑。

“……太傅是不是又在骗朕了。”

“谁知道呢。”钟逸放下撑着脑袋的手肘,平躺了下来,顾自望着窗外的月微微一笑。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事到如今,谁骗了谁的心,还如何说得清楚。

第二十二章

第二日一早,钟逸起来的时候便已不见李栩踪影,想来是赶早回宫上朝去了。孩子却直接就留在了竹屋,真是放了一万个心。

洗漱毕,他穿好衣裳,想出屋找喜月,却隔着窗便见到世安和李杞并排坐在竹屋外。

世安手心里放着些许稗子,正漫不经心的喂着怀里灰白色的鸽子。李杞不过六岁,对鸽子也好奇的紧,在旁眼巴巴的看着,似是很想伸手摸摸,刚抬手,世安却先一步反应过来,一下子就站起来,抱着阿望走了。

“世安。”钟逸唤住他。

“……”钟世安有些意外的回头,见到自家先生略微责怪的眼神,又瞧了瞧身边阴魂不散的小跟班,还未被训,便已知道了错,弱弱应道,“先生。”

钟逸自屋内掀开竹帘,缓步走了出来:“不过是个鸽子,让杞儿摸摸又能如何?”

“……”世安垂下眼帘,点了点头,便将稗子随手撒了,将鸽子小心送到李杞的怀里。

李杞眼里冒出了难得的欣喜,手虽小了些,却抱得很认真,最后干脆蹲了下来,拉起夹袄的下摆,围着怀里的鸽子。

见钟逸一脸温柔得看着身边的李杞,钟世安不知为何酸溜溜的,嘟哝道:“先生,我们去练练字吧,好久不写,都生疏了。”

“你的字这样好,哪会生疏。”不曾多想许多,钟逸笑着道,“何况再过一会儿,你同你司大哥不是要去私塾那儿看工嘛。”

“司大哥说今日菜地要下肥,可得好一会呢。”

“……喜月呢?”

“入城去了,说要买些东西。”

钟逸看看在菜地忙活的司南天,又看看在竹屋前摸着鸽子的李杞,四下也找不到人照顾,只能对世安道:“不练了,留孩子一人在外面,可怎么放心。”

“……”

这四年来几乎有求必应,世安很清楚先生是如何宠溺着自己,他从也没被先生这样直白的拒绝过,自是觉得心里被狠狠拧了一下,胸口弥漫着钝钝的痛。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走近了一些,问道:“先生,您不是寅国的臣子吗?”

一直望着孩子的钟逸忽而正色,看向世安,不知他想说什么。

钟世安只是望着他,一字一顿的重复:“先生。是寅国的人,对吧?”

钟逸有些在意的看了看司南天在远处菜地忙活的背影,见他没有留意向这边,才缓缓道:“……的确。先生曾是寅国之臣。”

“……那先生明知他是齐国的皇子,未来甚至可能是太子!为什么还能如此照看?……先生难道就没有一丝亡国之恨?覆国之辱?”

“你说什么?”

从未被世安如此顶撞过,钟逸有些惊呆了,他带着一些震惊神色看着身前的学生,却下一瞬便回过神来,再度看向了菜地。而听见争吵,司南天此时已微微回过了头来。

“……不,先生我不是在……”

话方出口就已后悔了,钟世安只觉得越说越错,下意识的捂上了嘴。

“别说了。”钟逸哪里还顾得着难过,有些心急的忙将世安拉进竹屋里,阻挡了司南天投射来的视线。

过了一会儿,他自一旁的窗外探身望出去,见司南天再度弯腰忙活起来,才是松了口气。

平静下心绪,再低头看看身前的世安,便发觉他早已是一脸的懊悔和委屈。

“先生,世安也不知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顶撞了先生,世安真是不孝。”说罢,钟世安就要跪下来,钟逸却哪里舍得,忙拉住了他。

“无事的。世安……”钟逸叹了口气,伸手抚上少年的额顶,“你说的……并不全错。”

“……”

“先生府上四代,食朝廷俸禄多年,确是应当知恩戴德,结草衔环,报答历代先王对钟家的厚爱。”

“每日夜里,思及幼王,思及先王,先生常辗转反侧,愧疚难当。只是……如今毕竟时过境迁,需知先生不过一介文人,常觉心有余,而力不足。先生有心复国,无力回天!与其螳臂当车,以卵击石,先生之所以选择苟活于世,不过是希望能以一人绵薄之力……为……”钟逸不敢说出实情,因而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便干脆笼统带过,“做。做点什么……”

这话若是在旁人听来,也许是虚得很,但钟世安心里已对自己身份有了些许猜测,便知道,自家先生冒如此风险抚养自己,便已是一件惊世的壮举了。

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方才顶撞了先生的悔恨,摇头不止:“……先生,别说了。世安错了……”

“……忠君二字,自古便受万世颂扬,你对先生有这样的想法,不奇怪。”钟逸黯然地摇摇头,却不停口,顺着少年的肩膀向下,抓住他的手,紧紧握着,“但是世安,你要知道,人若是死了,便什么也没了。无论往后发生什么,都应当以自身安危为首要,不要涉险。答应先生。千万别在别人面前提那些,先生这辈子,就只剩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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