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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傅——by吞拿鱼王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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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逸受的伤并不在要害,但也流了不少血,昏睡了几日,才逐渐转醒。

“太傅大人,您醒啦?”一旁守着的侍女见他醒来,立刻将一直温着的药端了上来,并扶着他起来,解释道,“大夫吩咐您醒来先服一帖,而后每日两帖。”

伤处又痛又痒,钟逸疼得面色发青,往四周看了看,望了望屋外,似是想问什么,终究却没有问,低头顺从的将药喝了。

侍女心细如尘,在他喝药时,便未问先答道:“三王子一早随吴将军出去了,回来要是知道太傅大人醒了,定是开心死了。”

“……”钟逸点了点头,抿嘴放下药碗,眼尖的在旁边看见一小碟蜜饯,立刻如获至宝的含进嘴里。

侍女早听闻过太傅大人的各种传言,总觉得什么系出名门什么太傅帝师,应当是十分德高望重的模样,见他竟还怕苦,顿时差点没忍住笑,道:“太傅大人,这蜜饯是熊将军留下的,本来奴婢还觉得用不上呢。”

侍女善谈,但钟逸在想着事情,并没有听进去几句,过了会儿,嘴里的苦味散开了一些,他才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侍女,道:“可否通传钟允钟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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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兄……”

“太傅大人!”钟允一进屋,见床上的人掀起被子要坐起来,忙上前拦着,“诶还带着伤,怎么乱动,快躺着罢。”

钟逸没有再乱动,只是苦笑道:“若非是带伤不便,应当是我前去拜访堂兄才是。”

“你呀还是这么客套。想起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都城,一别经年,真是恍如隔世。”

“我已见过玉苍,不知玉樊,玉桑现今可好?”

钟允一怔,脸上的笑意也散去了一些,道:“当年在都城,玉桑他……唉”

见堂兄目露悲戚神色,联想到当时烽火连天,哀鸿遍野,钟逸自知说错了话,只能道:“……抱歉。”

“无妨,都已是过去的事了。”

钟逸并未拘泥于话家常,马上便开门见山道:“钟允堂兄,这次劳烦您过来,只是有些事想要问。朝堂故友,也不知是否在此,较为相熟的,也只有堂兄了。”

“哪里的话,有什么,只管问。为兄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了,还没问堂兄现在任何职务。”

“……蒙大家抬举,如今当任廷尉。”

廷尉掌管司法,在前寅国可是二品重臣,想到钟允原来的五品官阶,钟逸微微吃了一惊:“倒是要先恭喜堂兄了。”

钟允自谦笑道:“恭喜什么,并非为兄有什么过人之处,不过是如今人手短缺。”

“来此途中,便听闻朝中局势为邱家掌控,可是为真?”

钟允叹了口气,道:“不错。毕竟先前群龙无首,唯一与皇室沾些边的,便是邱家的前皇后。如今,包括丞相,三公,九卿,大多都是邱家的人。大司马邱光远带着邱府门客,跟胡人周旋,才算是给寅军争到了这三门镇。因而,邱家如今是军心所向,也并不无理由。”

钟逸点了点头,邱光远是他结发妻子的兄长,年轻时也曾打过几次照面,记得都城沦陷之前,那人虽在朝堂之列,却只能算籍籍无名,如今他却竟已是寅军之首。

“……依兄之见,邱光远为人如何,他,会不会耽于重权,加害王室血脉。”

“太傅大人……”钟允皱起了眉头,唉声叹气了一番,才笃定道,“不光是为兄我,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只能是邱家干的。就算邱光远不做,也有其他邱家的人愿意替他去做!”

“……此话怎讲?”

“钟家和邱家,数代人下来,两家联姻不在少数。可太傅大人难道不知道,自开国以来,钟家邱家一直明中和气,暗中较劲。一直到令尊大人辞世,钟家始终占着上风。”钟允回想起从前,似是有些回味,又有些膨胀,一字一顿道,“令尊大人身为博士,帝师,仍掌着红玉虎符,那可是全寅国的兵权,又岂是邱家能比得?”

钟逸不置可否,的确,钟家的势力在寅国一直举足轻重,哪怕他父亲病重之时自觉难负重任,将虎符交还先皇,钟家在朝堂的地位也没有动摇过分毫。即便钟逸避免去想,也很明白一点,钟家,是在他这一代才一落千丈。自他被免职之后,内定的钟家皇后不了了之,朝中其余钟姓官员,难免也多多少少受了牵连。

“三王子是太傅您的学生,他若掌权,钟家又当恢复从前。而邱家如今应运而生,又岂会将今日争取到的地位白白拱手让人?”

听完钟允堂兄的话,钟逸没有立刻回应,因为此事仍是太过事关重大,不能因为几分怀疑便认定。两人又聊了一阵子,直至日落时分,钟允才是离去。

侍女送走了客人,又端来了药,服侍着钟逸喝下。喝完药钟逸有些疲惫的重新躺下,望着头顶的床幔和流苏,恍恍惚惚入睡,半睡半醒之间,记忆中传来一句遥远却熟悉的话。

[分明一窝之鼠,却成天在耗子洞里你争我夺,抢着那半个冷馒头。]

是李栩说的。

但李栩实在太过谦虚了,齐国至少已坐拥万里河山,应当算得上是“一丘之貉”,而寅军,才是一窝之鼠,一窝渺小,卑鄙,又肮脏的老鼠。

第三十七章

“先生……弄醒您了么。”

钟逸睁开朦胧的睡眼,歪了歪头,就着远处朦胧的烛火端详眼前模糊的人影,长叹一声:“世安,是你啊。”

世安俯下身,侧脸紧贴在他被褥上:“……先生,您真的醒了。担心死我了……”

屋外蝉鸣不止,正是夏夜幽静,钟逸抬起手抚摸着世安的背,声音仍有些沙,轻声问:“才回来?怎么这么晚。”

“陆陆续续见了许多人,黄昏时分吴将军又带世安去关隘处转了一圈。”

见孩子这样努力,钟逸心中有些酸楚,道:“累坏了吧……先生没事,你快去歇着吧。”

世安在被上摇头,蹭了蹭:“不累,先生……和世安说说话吧。”

钟逸有些怅然,若是往年的夏夜,师生二人这样依偎在一起,聊的无非就是今日地里长的,湖里钓的,天上的飞鸟,山上的野花。可现在,除了一些糟心的事,却没有什么别的可聊:“那群刺客,可有什么眉目了?”

“吴将军和莫将军都帮着世安在查……”

一问一答之后,便再无其他什么可说了似得,房中一片寂静,最终,还是世安退开了一些,直起腰来,开口道:“先生,明日大司马会来看您,若是一切顺利,世安应当能拿回玉玺了。”

“……嗯。”

“先生,您不替世安高兴吗?”

钟逸半垂着眼帘,道:“玉玺不过是个印……常人的,最多就是二指宽,三两重。作为一国之主,肩上的重担,自然也是如玉玺一样,是常人无法比拟。”

钟世安知道先生言下之意,一时神色也凝重了一些:“世安明白……”

“可即便如此,世安也要拿回玉玺。只有那样,才有能力保护先生,不让先生再受一丝伤害。”

钟逸笑了笑:“先生又哪会受什么伤害,比起先生,如今前有豺狼后有恶虎,你更要留意自己的安危才是。”

“世安如今身边有重兵保护,安全得很……”说到这里,钟世安忽然垂下眉毛,露出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又贴了上来:“先生。”

钟逸有些莫名,轻抚着他的背连问“怎么了”,得到的却只是一味摇头的回应,始终问不出个所以然。而后,世安又粘了他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吹熄了烛火后,便同屋外把守着的侍卫一道离去。

钟逸便也不再细想,就着未消散开来的倦意,渐渐陷入了沉睡。

******

月明星稀,三更之时,一个黑影身形轻灵,悄无声息的闪进了钟逸所在的院落。随着一声细不可闻的轻响,一缕清光泄在门前,内陆凉爽的夜风漏了进来,轻摇着挂在床前的薄纱,依稀可见薄被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直至黑影潜行至床头,掀开帘子,确认了面容,床上的人仍浑然不觉有人闯入,胸口轻轻起伏,安静的酣睡。

静静得看了一会儿,黑影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做下了决定,从袖中取出了一条十余尺长的布条。

黑影将布条两端紧紧缠在手上,俯下身正欲行凶之时,忽然屋外细碎脚步,此起彼伏的亮起灯笼火把,火光透过纸窗,照得原本漆黑一片的屋内也灯火通明。

黑衣人措不及防,一不做二不休勒向床上的人,钟逸一震之下猛然转醒,满脸惊愕伸手去挣颈间束缚,却难敌对方巨力,缺氧之下睁开眼眼前却是一阵发黑,几乎晕厥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愤怒的吴将军带着数人狠狠推门而入,喝道:“把钟玉苍给我拿下!”

“咳!咳咳!”

巨力撤去,一股清流涌入胸腔,一时激得钟逸头晕目眩,几乎跌下床去,却是被快步奔来的人扶了住。

“先生!……”

身边的声音又惊又急,是世安的声音,钟逸心下略安,扶着脖子,待视线恢复明朗,才抬起眼,看向屋子中间被众人压制跪在地上的青年,一时,却竟不知从何想起:“玉……玉苍?”

钟玉苍低着头,目光已如死灰,在他身后就是待他如亲子一般的吴将军,和数年来朝夕相处的熊副将。

抓住了刺客,吴将军脸上却丝毫没有一丝该有的喜色,反而气得眉梢轻颤,指着青年一字一顿道:“当时熊天乐说以你箭术,制住刺客绰绰有余,不应杀人灭口,老子还不信!……钟玉苍,你……你实在太让我失望!”

“……”钟逸终于在旁理清了思路,世安今日的反常,大概就是因为要以自己为饵,令他太过担心。可是他却如何也不能相信,一直以来加害世安的,非但不是邱家的人,更竟是钟玉苍。在他记忆中,玉苍这孩子一直十分懂事孝顺,作为长子,待弟妹也可谓是无微不至……

想到自黎山起的种种,对方是非要将自己置之死地,如今畏于重兵,更不惜对自己的先生下手,钟世安目中尽是恨意,几乎迸发出火光来:“你究竟受谁指使,与谁同谋!还不速速从实招来。”

“……无人指使,玉苍一人做事一人当。”

钟世安气极:“你小小一个副将,上哪儿找这许多刺客来?莫老将军已前去请三公九卿,待大司马来了,你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会导致钟家什么后果吗?”

钟玉苍抬头看了床沿的三王子一眼,忽然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来:“钟家会有什么后果,关我何事?卖了自己亲子性命,换人前风光一官半职的渣滓,他有什么后果,又与我何干?”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一片寂静,只是有些人脸上是不明就里的神情,吴将军等人,却是一时无颜以对的羞愧表情。

终于还是吴将军紧蹙眉头,无可奈何的打破了沉默:“玉苍……你原来一直……还纠结于当年那事。”

“纠结?……不大恰当,我是恨着,恨着你们!恨着他!”钟玉苍大喝着抬手一指,指尖竟是直直朝着床边的钟世安。

钟世安全然愣了,他十一岁以前一直在宫中生活,后来来到雍城,如今记忆已完全恢复,却也完全不记得钟玉苍这人,这次横渡渭水的接应应当是他们第一次相见,钟世安实在是不知道,对方为何如此的恨着自己。

吴将军跺了跺脚,硬得如铜鼎一般的汉子,却是软了口气,羞愧道:“玉苍,是我对不住你们一家。当年都城已守不下,我一个粗人,一时想不到其他办法……只能……只能……”

除了世安,屋里还有大多人也一脸糊涂,钟逸却是脑子里各种记忆碎片组到了一起,拼凑出一个让人无颜以对的事实,他颤抖着声音问:“当年都城中……替了三王子的孩子……难道,是玉桑?”

吴将军的愧疚眼神,便是默认了这个猜测,一时间钟逸终于想通了一切,只觉心如刀绞。当年吴将军将三王子带到黎山,他只觉得万幸,又是惊又是喜,却未曾细想,一个无辜的孩子,便这样替了三王子赴了黄泉。

“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难道人命,真有贵贱之分?”听见玉桑的名字,钟玉苍终于红起眼眶落下了泪来,“他们用玉桑的命换了他的命,又用天乐的身份换了他的身份,五年来众将士生里来死里去,而他在无忧无虑享受田园时光,到头来,轻飘飘一封信,就回到了这里,继续做他的三王子,拿回玉玺,对人发号施令!这一切难道公平吗?”

“而这愚昧的熊天乐,居然为了这所谓的效忠,便轻易的怀疑到了朝夕相处的好友身上。”说到此处,钟玉苍回头看了看呆愣着的熊天乐,扯出一抹笑来,“可见,人应当是有贵贱的。轻贱自己的人,世间比比皆是。”

熊天乐虽然结巴,却并不傻,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千百情绪无法说出口,只能皱起眉头夺门而出。

他后脚刚离去,一行人便浩浩荡荡迈入门槛,挤入本来就不甚宽敞的屋内,领头的正是大司马邱光远。邱光远目光沉静,扫视了一圈,尚未开口说什么,廷尉大人钟允脚步匆匆,紧跟其后,见屋内情形勃然大怒,甚至问也不问,便拔出一旁侍卫的剑来,直直朝玉苍刺去。

“堂兄住手!”

吴将军先众人一步反应过来,忙将钟允拉住,劝道:“廷尉大人!冷静一些!”旁人反应过来,也纷纷撇下钟玉苍,回头去拦钟允。

“……”钟玉苍回头看向自己父亲,一时竟流着泪大笑起来,“这老家伙急着证明与他无关,何必拦着,让他杀了我,好继续做他的二品重臣。”

钟允早已气得胡子乱颤,晃着手中剑,直道:“逆子!逆子!!”

钟玉苍大笑过后,忽然心死了一般,喃喃道:“……寅军倘若保持现状,迟早归并吐蕃旗下,胡人不愿寅军突然有了君主,想要除去三王子。而我与他们殊途同归,于是里外勾结,情报是我泄露,刺客是由吐蕃人安排……”

说到这里,钟玉苍忽然脸色怪异的笑了一笑,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口中血流如注,片刻之后,便斜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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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乱虽止,却是一夜无眠。

第二日一早,钟逸起身洗漱之时,世安带着几个随从来到他房里,站在一旁,一脸担忧的看着。

“先生,不若再休息几日吧,大司马那边不急于一时。”毕竟昨日发生了那么多事。

“齐军已从雍城出发,行军不过半月,就该到渭水了吧。况且大司马事务繁忙,另作打算,太过麻烦。”

“……”钟世安想了想,没有反驳,只是上前了几步,伸手拨开钟逸披在肩上的黑发,凑过去想看看昨日的勒痕,却没看分明,就被放下毛巾的先生轻轻推开了手。这下才察觉方才动作无意间过于亲昵,世安一时尴尬的红了脸颊,解释道,“先生,我只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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