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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太傅——by吞拿鱼王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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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孩子一惊一乍的表情,看得钟逸难掩慈爱笑意。

李栩也不知尝到的是什么滋味,虽不是甜,却也并不酸,硬要说得话,是辛……不,是辣……不……

是暖。是……侵袭全身的一股暖意……就像面前的人一样。李栩愣愣看着眼前人湿润柔软的下唇,不知为何,觉得那地方,咬上去,也定是这样暖暖的感觉。

“你年纪还小”钟逸如何得知面前的李栩心绪早已飞过了九重山,饮尽杯中清液,摇了摇头放下酒杯,只道,“等过上两年,再和你对饮。”

那一夜回到宫中,李栩便觉得浑身都热,怎么也睡不安稳,只想找和凉凉的东西贴上去,抱上去,咬上去。他在床上将被褥踢得狼狈不已,最后一把搂在怀里,脑海里浮现的,竟是钟大人半垂眼帘饮酒时的神情。那微红的眼角,仿佛含情欲   诉。

第四章

不多久,大王将二弟的先生调任他职,而让钟逸接手。钟逸打起精神入宫了几遭,授课之余,果真从悲痛情绪中缓了过来。

见他逐渐好转,又开始问自己讹酒,聂大人摇头苦笑,不由感慨果然六年师徒,还是大王了解钟逸的秉性。众人都看得明白,钟逸真是最喜欢孩子的了,只可惜,他与钟夫人夫妻四载,也未尝得一子……

次年,新王登基已有一年,朝纲逐渐稳固之际,宫中忽而闯入数百刺客,目的不为刺杀大王,而是直奔宫中僻静之所,将齐国质子劫了去。近来已有风传齐国太子身体抱恙,如今看来,只可为真。都城顿时戒备森严,搜寻李栩下落。

钟逸得知此事时正自国子监走在出宫的路上,他一慌,心里空落落的没倚靠,他忙喊住了吴大将军。

“吴将军。吴将军。我同你一起去。”

“你?”领着众将的吴墨差点不合时宜的笑了出来,“我奉命把守城门,你跟去做些什么?”

钟逸也不知自己想要跟去干什么,却只是无法安心回府,什么也不干。他忙小跑了几步跟了上去:“多个人多个帮手嘛。知道你不好意思承了钟某的情……待事情了结,请钟某喝一盅就好。”

吴墨大笑,却是应允了。

钟逸跟着吴将军一路到了城门口,进出城人流庞大,来往马车不少运送货物的,守城将领们检查得仔细,便耽搁了许多时间,城门里外早已排起了长龙,吴将军办事雷厉风行,安排了人手在城门外把守,又安排了数人沿列队排查,加快出入城的检查。

钟逸忐忑不安站在城门边,心怀鬼胎的看着来往马车行人,心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都城的城门不止一个,或许李栩早已逃出生天,又或许已丧魂刀下。

不知在城门待了多久,钟逸麻木的看着来往行人,忽然,两辆运送布匹的牛车经过了眼前。士卒们例行上前检查,随意的搬动着布帛,大致瞧了瞧没有异样,便摆手示意通行。

钟逸本想看向别处,却见士卒将布帛丢回牛车上,先前摞起的一角忽然晃了晃。这本该是要崩塌的布帛晃了几下,忽然从里面伸出一只孩子的手,稳稳的托住了即将崩塌的布匹。

钟逸顿时瞪大了双眼,这一下,正与布匹与布匹间缝隙中的双眼四目相对。

虽未曾行拜师之礼,这三年来,却早已是名符其实的师生之谊,如此四目相对,他怎么能认不出来李栩。

钟逸这时才开始后悔,他觉得自己方才便是应该回府。如今,才是真正进退两难。若是出声,李栩必死无疑,如若不然,又是背弃了大王,自己疼了六年的学生。矛盾之下,心几乎要跳出胸口。

他出身寅国官宦世家,历代在朝为官,受王恩匪浅,父亲自小教导,就算性命垂危,也绝不能做出背弃朝廷的事。

钟逸心下已做出割舍,忍痛缓缓抬起手,正欲出声,忽而听见后方车列中一阵骚乱。

闻声望去,只见后方车列中两辆运送柴火的驴车,一个孩子逃出隐藏好的柴堆,直朝城内跑去。那是……阿兆!钟逸一阵慌乱,下意识收手,而后便见身边的将士们急忙跑上前去,追到了孩子。

还没有眨眼功夫,刀光四起,血花飞溅,连惨叫声都格外短促。人群尖叫着散开后,只见赶车人,孩子,不知几人,皆倒在血泊之中。

钟逸哪里见过这等场景,心里灌了铅水一般,沉甸甸压着,喘不过气,最后,才缓缓往后退了几步,倚靠在城门边。他像得了风寒般浑身发抖,就这么靠在城门边,任余光中运送着布匹的牛车经过了城门,消失在了官道上。

“什么?不是那臭小子?”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吴将军骂骂咧咧的从远处走过来,“不急。跟班的找到了,那小兔崽子也逃不了。”说罢收刀入鞘,无意间瞅见把自己贴在城门上浑身发抖的钟逸,顿时拍着大腿弯腰哈哈大笑,“钟大人,都让您别来了。这仗势,被吓到了吧?”

钟逸仍是抖个不停,抬眼看了看吴将军,不知什么滋味,眼里都快转出眼泪来了。

“得嘞。快回去吧。”吴将军边笑边摇头,转向身边的小兵,“腾个人手,送钟大人回府去。”

******

钟逸是真的被吓坏了,恍恍惚惚的,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府。喜月搀着他进屋坐下,又沏茶给他,而他喝了口茶水才缓缓回神,想起方才开门的也是喜月,问了句:“阿宝呢?”

喜月低头答:“不知,下午他出去买菜,就不见人回来。”

钟逸随口一问,并不是十分在意,但没过多久,他便知道了阿宝去了哪里。

入夜时分大王派人来传他入宫,说是传召,更像押送,来了数十个官兵守在钟府门口,仿佛生怕他逃了。

自任太傅以来,他府上一向最受皇恩,何曾有过这种时候。钟逸走出钟府时,见门外围观着好些好事的百姓,正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去年钟夫人病逝,阿宝曾给李栩开门,对李栩容貌有些印象,今日买菜见张贴得到处都是的布告,方知那日前来拜访的人是齐国质子。

只是钟逸实在想不到,这一个从小在钟府长大的仆人,会为了些许好处,就将自家主子告发到大王面前。

他更想不到的是,自己有朝一日,会跪在那敬重自己如天神的学生面前。大王的手紧紧攥着雕刻着龙头的椅背,眼眶微红,瞪着跪在大堂正中的先生,不死心的问:“先生,您有什么话要说?”

丢在面前的《春秋》《易经》散落一地,满满的都是他钟逸的笔迹,那一套狼毫笔滚得到处都是,是他差阿宝去品墨阁定制的。

他有什么话要说……他还能说什么。曾经以为自己所做只是善举,未曾想过,这些善举,会将他自己逼上死路。

一旁吴将军终于按捺不住,走到钟逸身边抱拳跪下:“大王,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

聂大人协同丞相站在一旁,见吴将军出声,便也出列跪下,道:“大王,钟大人绝不会做出这等事来,其中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让开!”年轻的大王声线微颤,压抑着暴怒的情绪,“寡人要听先生自己说。”

好友们的辩解听在耳里,钟逸却觉无颜面对他们的信任,他双手交叠,以额触地,长久之后,方道:“臣……确实曾与齐国质子李栩……暗中授受。”

“……好。好。好!”大王怒极反笑,一声比一声高。

“但……此次叛逃……臣……实属……”不知这二字,卡在喉咙,想到方才隔着布匹的四目相对,辩解的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他钟逸,确实背弃了朝廷,无可辩解。

多年来的师徒情谊,仰慕之情全在一夕崩塌,大王眼中已盘旋起泪水,再没有耐心听他说下去:“传令下去,钟逸犯通敌之罪,押送天牢。择期候审。”

在守卫们将地上的人拖出殿外之时,大王听得手中“嘎嘣”一声,低头,方觉握椅背握得太过用力,竟将拇指上玉扳指生生的握碎了。在旁侍奉的太监忙迎上去检查大王手中有无划伤,却忽然听得几声剧烈咳嗽,龙袍膝上花纹,泼墨般落了点点血迹。

第五章

半个月过后,大王的身体好转了些,带了几个随从前往天牢查看。

天牢构建于地表之上,不比地牢的阴森寒冷,却也幽暗潮湿的很,叫人涉足其中便压抑的很。

钟逸坐在石床上,靠着墙闭着眼,听见脚步声,缓缓抬起眼帘,见来人,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能站起来行礼。

年轻的大王并没有在意,眼神命人打开牢门,便微微躬身走了进去。

彼时,梁廷尉已将钟逸对通敌供认不讳的罪状传达圣听。时隔多日,师生两人面面相觑,却是话不知从何说起,皆是沉默不言。

而后,还是大王先开了口。

“先生。前些日子传来消息,齐国太子已病故,李栩在齐国被立为储君,待老齐王病逝,便会继位新任齐王。”

“……”闻言,钟逸当大王是前来责备自己,便不发一声,垂下了头去。

大王在石床边颓然坐下,回头扯开个笑容来:“先生。两个学生,都是大王……在您心里,是向着殊儿多一些,还是齐王多一些?”

钟逸只是摇头。

什么两个学生都是王,这种事他素来也没有想过,事到如今,只能叹造化弄人。

大王眼眶微红,唇角抽了抽,却又是笑开:“先生。您可知道。寡人曾是多么的敬仰您。父王母妃生养了寡人,但寡人最敬重的人里面,先生从来未曾排过第二。……记得初次见您的时候,寡人才十岁,如此顽劣,如此无知……是先生您,不厌其烦,一次次的纠正品行,温言开导,才有了如今登上王位也能独当一面的寡人。兄友弟恭,与人为善……亲贤臣,远小人。寡人一举一动,全是依附着先生的意志,可是先生……”

“为什么您……”说到此处,大王忽然淌下泪来,他声线微颤,脆生生的停了停,许久才缓过气来,“是寡人这个学生做得不够好?还是这个寅国让您心生厌倦。”

不是的。都不是。

这半月来,钟逸心中自责悔恨已不能更多,只是见了大王在他面前如此这般,更是心疼难忍。他不敢开口为自己辩驳一句,只得伸手,小心的为大王拭去了泪。

自强撑着的眼泪落下来,面前的少年就已不再当自己是王者,他紧紧抿着嘴,不知还能说什么,往钟逸身边靠了靠,颤抖着伏在了自己先生的肩头:“先生——”

如此紧密相拥,便仿佛回到了那些犯错撒娇的年岁。只是两人都明白,时光一去不复回,那些时日,是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少年搂紧他的身子,想将他带出石床,却是听得耳边痛嘶一声,诧异的离开了一些,惊觉自家先生一头冷汗。他心下大乱,手忙脚乱掀开先生的衣摆,才发觉下面脚踝处被夹棍伤得血痕道道。

“先生……我……我不是……”

钟逸眼中暗沉沉的,没有一丝责怪意味,只伸出手来,将少年重新搂住,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这才是第一次开了口。

“殊儿……先生自知死罪,可当是最后一次,先生还有些事想教您。”

“先生请讲……”

“泛泛寅国,纵横万里,上至王侯官员,下至黎民百姓,幸与不幸,皆在大王一念之间。重典之下,百姓敢怒不敢言,积怨一久,更不知人心所向……孟子曾言,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还望大王施行仁政,以德服人。”说到此处,钟逸顿了顿,垂眸道,“先生固然有罪,还望陛下念及旧日种种,赐鸩酒一杯,白绫一段,莫累及钟家他人……而后人……亦不必再受如此非人苦楚……”

先王在世时,钟逸对梁廷尉的重典颇有微词,先前仰仗着钟家的身世背景,梁钦动不得他,如今得了机会,便恨不能将平日里捣鼓的种种全在他身上动一遍。而钟逸的意志再过坚定,身子始终不过文人一个,受刑痛楚之下,莫说通敌卖国,共谋叛逃,便是冠以其他什么罪名。也只能招供。

听到白绫鸩酒,大王早已是以泪洗面,后面的话也不知是否曾听进耳里,只是不停摇头:“不……先生。我不会……”

“多少次寡人犯了错,您都未曾认真责罚。您认个错……寡人便也不再追究。好吗?”

听见如此偏袒的话,钟逸鼻子发酸,却不能应允,只得摇头。少年却是个旁人拦不下来的性子,忽然挣开他的手,甩袖便往牢门外去了。

而后过了几日,梁廷尉领着几人前来,嘲讽了几句,便打开了牢门。钟逸腿脚带伤无法行走,几个狱卒架着他走出天牢,聂大人正提着酒坛子在外等候,忙同随从一起将钟逸接手。

想不到此生还能得以重见天日,钟逸简直百感交集,聂大人将他扶上马车,便抱着酒坛子一块上来了。

马车直至钟府门前方停下,钟逸在聂思远的搀扶下堪堪爬下马车,喜月一人自府中迎来,协同聂大人一起将钟逸扶进府内。

喜月见自家一贯春风得意的主子变成了这幅模样,一路都红着眼眶,咒骂那钟阿宝是忘恩负义的东西。钟逸听在耳里不知如何言语,只得询问府中近况。

“前些日子官府查封了钟府。厨娘下人们都返了自己家中。喜月无家可归,一直在近处居留,等着老爷回来。老爷,如今时过境迁,是否唤他们回来?”

钟逸摇头:“不必了。”他此番虽得以脱罪,却也削去了官职爵位,往后未必能供得起府中如此大额用度,想了想,他又道,“喜月,你可愿意留下?”

“老爷说得什么话。喜月自小就是钟府的下人,老爷夫人待喜月恩重如山,老爷在哪里,喜月便在哪里。”

聂大人放下酒坛子,含笑看了看喜月,便示意她下去忙。而后,才偏头对钟逸道:“钟大人,如府中需要人手,聂府可派遣些许人来。”

钟逸仍是摇头,聂大人便不再多问,出屋取来一对拐杖,靠在钟逸手边:“试试?这些日子别多走动,等过些时日,应当可以痊愈。”

“思远……谢谢你了。”

“客气什么。以前动不动找我讨酒,怎的都不见你客气?”

钟逸垂眸笑了笑,伸手取过拐杖,握了握,便在聂大人搀扶之下试着站了起来。撑着不顺手的拐杖,试着走了几步,走到屋外看了看,只见上空低沉沉的压着团密云。

钟家自开国以来,便在寅国朝堂官场上地位举足轻重,如今传至钟逸,作为钟家嫡系后代,他在朝中的失势,对钟家庶出分家造成了极大影响。原本钟家内定的王妃也受此牵连,进宫事宜全数搁置了下来。而此事皆由钟逸一手造成,因而钟家他人颇有微词,渐渐便也断了往来。

大牢中夹棍伤了脚骨,钟逸养了半年伤,始终没有好转,行走始终还需撑着单拐。好在钟逸家境殷实,减少府中下人开支之余,靠卖卖字画也远远足够维持生计。

期间,偶有听闻齐王病逝,唯一继承人太子李栩继位,朝纲稳固,齐国境内一片欣欣向荣。

反观寅国,却是大不如前。比起钟逸的腿脚,那事之后,真正伤及心肺的,却是年轻的寅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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