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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秦——by金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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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乾原来是这座宅院的看守!

……可宅院管理的分明很宽松。

秦子楚脑筋微微一转,已经明白其中的原因,吕不韦提起公孙乾既然口吻如此熟稔,那么他必定是早就用钱买通了公孙乾,才进入此处与自己认识的。

他相通了公孙干的身份,脸上自然而然的露出惊讶,开口道:“华阳夫人竟然带着宫女一起亲手为我缝制衣袍?这、这……好!明晚我就换上太子妃所做的衣裳!”

吕不韦这才放开秦子楚的手掌,笑道:“不韦明晚恭候公子驾临。”

秦子楚像个真正的年轻似的露出热情的笑容:“不醉不归!”

“去看看我选的书简吧,公子最近既然说了不愿出门游玩,看看更喜欢哪一种,不韦多为公子送些过来。”吕不韦站起身有一次主动拉起秦子楚的手掌,表现得十分主动。

秦子楚也不抽出被他攥在手里的手掌,乖顺的任由吕不韦牵着自己,往书架走去。

午后的阳光倾泻而下,在地面上清晰的映出两道紧密相贴的影子,吕不韦看着地面上相伴而行的身影,神色满足,脸上笑容更热切三分。

他感受着手中细滑的手掌,只觉得拥有过的美人都不过尔尔——秦子楚是秦国王孙,哪怕他并不受太子重视,可从小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比大户人家的女儿用心多了。

秦子楚的一双手掌白皙细腻,手指修长、骨节小巧、指骨柔软,全然不曾吃过一丁点风霜的样子对一心一意向往贵族生活的吕不韦而言,真是太诱人了!

他新以满足的牵着秦子楚,恨不得回廊长一点、再长一点。

可被赵国士兵看守的院落又能有多大呢?十几步路的功夫,两人已经走到书架边了。

秦子楚一抬眼,惊讶的神色立刻暴露在他脸上——中午还空荡荡没有一本书的书架竟然塞满了书卷,清一色的翠竹简用鞣制过的牛筋细致的串在一起,仍旧散发着一股竹子特有的清新气味。

难道都是新的?!

吕不韦下巴微扬,指着满书架的竹简自豪道:“我花大价钱召集人手,刚刚制成的,竹简都打磨过,十分光滑,不会有竹刺扎伤公子手指。”

说完话,吕不韦转身面向秦子楚,眼中闪烁得光辉让秦子楚暗道不好。

他低估吕不韦了!

吕不韦是个胆大包天,甚至敢谋国的人,他有什么想法都会想方设法变成现实——无论是权利、地位,还是美人。

秦子楚发现自己就快要挖坑把自己埋了。

幸亏吕不韦现在把全部身家都挂在自己身上,不敢对他做什么,只能采取怀柔政策,否则在把赵姬送给赢异人做妻子之后,吕不韦下一步就是要让他自己做偿还了!

秦子楚极艰难的维持着脸上的惊讶神情,与吕不韦错身而过。

他走到书架前,兴致勃勃的一卷竹简看起来,吕不韦手掌悬在半空,他身体僵了片刻,凝视着秦子楚优美的背影,终于垂下臂膀,衣袍掩盖下,手掌紧攥成拳。

秦子楚手捧着新刻成的竹简,发出一声赞叹,回过头用感激的目光笼罩着吕不韦,真诚的说:“太傅,你的用心异人无以为报。”

吕不韦刚刚还晦涩难明的眼神立刻恢复自信,他鼓励的看着秦子楚等待他将话说下去。

秦子楚深吸一口气,终于道:“异人一定用心学习,不会缀了太傅的名声。”

吕不韦盯着秦子楚半晌,忽然摇着头笑出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乐不可支的说:“好,公子说的真好!请您一定要用心学习,别辜负不韦的一番心意。”

语毕,吕不韦直接告辞,头也不回的迈开大步走出看守秦子楚的宅院。

吕不韦登上马车,坐在车厢内看着渐渐变小的质子宅邸,心情越发复杂。

他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赢异人的样子——异人被送来赵国为质子已经不少年头,无论出入都被一群赵国士兵监视,负责看守他的公孙乾虽然是有官爵,却是个贪得无厌、见钱眼开的人,眼见秦国不曾派人关心异人生活,甚至敢公然克扣他的廪禄,导致异人生活窘迫,衣衫陈旧、出入行走连马车都坐不起了。

吕不韦当时恰巧在邯郸,他初涉商途,眼光独到,把本就兴旺的家业又扩大不少,乘着华丽的马车招摇过市时,异人只是个徒步走在路边神色消沉的年轻人。

可惊鸿一瞥,却让吕不韦瞬间注意到了异人的存在。

他当时还是少年模样,身量未成,五官也不如现在深刻,哪怕身着男装,仍旧面如傅粉、唇若涂丹、美目流转之间宛如好女!

吕不韦与父亲做生意,经常在各国游走,家资千金甚至供养得起邯郸名门富户的庶女赵姬做妾,哪怕异人落魄至斯,他惊人的姿容和周身萦绕的气度仍旧让吕不韦忍不住停下马车,向路人打听了异人的身份——恐怕自己那时候就对秦子楚起过色心。

吕不韦当时完全没想到这个相貌出众的年轻人真的是个少年,而且他的身份竟然是送到赵国为质的王孙公子。

心中的失落转身而逝,吕不韦立刻抓住机会,意识到他可以借助这个貌美少年的身份爬上高位,摆脱商人低贱却富有的尴尬身份。

吕不韦再看质子府一眼,失落的笑着摇摇头,收回视线。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看到从府中追出来的秦子楚,吕不韦不由得心中自嘲:这些时日的交往,让他越来越因为秦子楚毫无才能而轻视他,进而产生不该有的绮念,可偏偏忘记了秦子楚再无能也已经是秦国太子妃收养成了嫡子!

秦子楚能邀请他成为入幕之宾,可自己是绝没有资格染指秦子楚的。

送走吕不韦,秦子楚累得像是刚了一场败仗,不仅身体疲惫,精神也同样萎靡,时时刻刻对身边人演戏让他消耗的精力远远超过承受限度的。

秦子楚抬手捏了捏发胀的额头,发誓自己日后绝不会在如此轻浮的逗弄任何人。

他回想着自己刚才说出的对话和神情、动作,略一沉思,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卷竹简,抬步向赵姬的寝房走去。

刚刚门外的动静那么大,哪怕赵姬再疲惫也该被吵醒了,此时,她正靠坐在在铺盖中,神情寂寥的盯着窗外的梧桐枝叶,一见到秦子楚的身影,惊喜得马上笑出来。

秦子楚虽然对赵姬称不上喜欢,无论任何人对自己露出真心实意的笑容,心里都会暖洋洋的。

他快步走到赵姬身边坐下,将书简放在被单上,转而握住赵姬的手掌,在上面轻轻一吻:“吕不韦刚刚送了几担竹简给我,让我学习其中的道理。我早就听说夫人是大家之女,特地来向夫人讨教,希望夫人能够教导我。”

赵姬接过竹简,平摊在被单上,看了几眼后将其卷回原样,开口道:“竹简上的字,妾都识得,但公子要想跟着妾读书识字,要让妾开心才行。”

秦子楚凑上前在赵姬发鬓轻吻一下,笑着说:“这有何难?夫人更衣,我去叫马车,今晚就给你一个惊喜。”

赵姬拉住子楚的衣袖,忍不住追问:“公子要做什么?”

秦子楚单眼轻轻一眨:“秘密,夫人随我去便知道了。”

赵姬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在侍女的服侍下飞快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没想到子楚用一条细布蒙住她的眼睛,一把将她打横抱在怀中坐进马车,惹得赵姬笑得停不下声音。

马车咕噜噜的在邯郸街道中穿行,没多一会就停下了,赵姬又被秦子楚抱在怀中走了许久,她感觉到秦子楚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沉重时,他终于停下脚步。

熟悉的香味萦绕在赵姬鼻尖上,她惊讶的扯下眼睛上蒙着的细布,果然见到眼中满是热泪的中年女人。

女人一把将赵姬抱在怀中,哽咽道:“女儿,你在外受苦了!”

赵姬含着泪水拼命摇头,却说不出一句话,秦子楚温柔的注视着她轻声道:“夫人,如何?”

她用力点头,早已泣不成声。

“哐当——”一声脆响,秦子楚抬眼向门外看去,一名男仆对上秦子楚的眼睛脸上血色消退无踪。

他直接跪在地上,竟然站不起来了!

7.学以致用

秦子楚心中疑惑这名男仆的举动,觉得他就像是故意让自己发现不对劲似的。

因此,秦子楚故意保持着微笑,像是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儿似的直接走上前将男仆扶起,温和道:“你没受伤吧?”

男仆浑身抖如筛糠,死命垂头,不敢说话,用力挣脱了秦子楚的手掌,狠狠推了他一把,竟摆出向门外冲去的姿势。

这下子就连赵姬母子都看出不对劲儿的地方了,赵姬的母亲被吓得面色苍白,她护在赵姬身前,突然指着带来的家仆尖叫:“你们还在等什么?快把他按住!”

死命强壮的奴隶瞬间就将之前打碎端来酒水的男仆抓住,狠狠按在地上,没想到这名男仆被抓到后竟然像是失去了生存意志似的,趴在地上大声喘息着,动也不动一下,完全没挣扎。

赵姬与她母亲都是没有主见的女人,此时院落中只有秦子楚一个成年男人,目光自然落在他身上,等待秦子楚发落。

秦子楚露出安抚的笑容,轻声说:“夫人不要怕,我看他不像是有恶意,否则也不会一见到我就转身夺路而逃,而不是冲上来攻击我我们了。就算有恶意,这幅无力的模样,也不像是能伤到人的。”

赵姬和她母亲听到这番话立刻松懈下来,可赵姬之前见到生母的喜悦之情也被冲散得七七八八,再没有闲聊的心情了。

秦子楚冲她们母女看了看,沉吟片刻后,温和的说:“老夫人既然失宠于赵大夫,可否随我回宅邸照顾赵姬一段时日。您知道我一个年轻男子,再体贴细致也有许多考虑不周全的地方,把赵姬交给别人,异人放心不下。”

中年女人激动得涨红脸,不断用力点头,毫不迟疑的说:“公子对妾的女儿有心了,妾年老色衰,夫家早就把妾忘在脑后了。既然公子不嫌弃,老妇马上就随公子回去,肯定把女儿照顾得妥妥当当,让她平安产下这一胎。”

秦子楚躬身向赵姬之母行了一礼,真诚的感激道:“多谢老夫人。”

赵姬之母赶忙避开,温和的说:“公子称呼我赵宋氏就行了,老妇本来也不是什么金贵人,更不是赵大夫的妻室。日后甘愿做夫人身边的一名仆妇,不会让公子为难。”

秦子楚再次向老妇人行了一礼,转身看着已经被男仆们压制住的男人,沉吟片刻后,对男仆们摆手说:“你们先服侍夫人上马车,我有些话要询问他。”

男仆们相视一眼,与院落中的仆妇们一同帮着将赵宋氏的行李都抬上车,赶忙腾出院子。

赵姬和她母亲也有些好奇的往秦子楚这里看了几眼,在他笑着对她们摆摆手,赵姬迎着他温暖包容的目光,脸色绯红,乖巧的让侍女伺候着坐进车厢。

刚刚安置赵宋氏没几日的院子登时就空了,秦子楚一言不发的站在这名试图逃脱的男仆面前。

男仆不说话,自己也不出声。

两相沉默许久,男仆终于发出一声长叹,认命的爬起身,拍去旧衣上占满的尘土,他明明仍旧穿着满是补丁的破衣烂衫,可整个人的气势都发生了变化。

当男仆站起身时,通身的气度,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被人误认为他是个不得意的奴仆了。

中年男人冲秦子楚淡淡一笑,拱手作揖:“在下彰黎,原是秦国武安君麾下一名小将的谋士。哎,百无一用是书生啊。长平之战的时候,在下与大军走失,被赵国士兵抓住,后来谎称在魏国因为家有良田不愿卖掉而得罪了一位大夫,才在赵国战后加紧搜查时候侥幸活命。”

秦子楚平静的看着彰黎,温和道:“先生若是想要随异人走,完全不必闹出这般动静,是否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彰黎眼中露出赞赏的神色,向前急走两步,“嘭”的一声跪在秦子楚面前,用力磕了三个响头:“请公子尽快回国。”

这话没前没后的让人摸不着头脑。

秦子楚当然想要尽快回国,可回国这件事情显然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办成的,从赵国归秦,路途遥远,还要躲过宅院之中和看守邯郸城门的士兵们搜索,绝不是一件易事。

他看着彰黎问道:“先生何出此言?有话不妨直说。”

彰黎再次磕了三个响头:“长平一战过后,赵国四十万将士被武安君下令屠戮殆尽,全国上下无不恨武安君入骨。在下因为识得几个字,想着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化名躲入平原君府上做门客。因此得知,当年险些被冲破邯郸大门时,平原君向门客询问有何人可退秦,门客虽多却无人敢应答。恰巧此时,有着三寸不烂之舌的苏代在平原君府上做客,表明自己可以退秦。在下见他并未说出什么,只当苏代是个名不副实的骗子,未曾想后来平原君醉酒吐露当年之事——苏代拿着平原君提供的金银珠玉找上国主奉为上宾的相国范睢,说‘若武安君攻下邯郸,定为国主心中第一人,再无他立锥之地’。范睢从魏国前来我国,本就是为了借住国主之力向魏齐报仇。他本不是我秦人,好不容易爬到如此高位,心中惶恐,哪容得下武安君威胁他的地位。因此范睢明明不懂兵事,却对国主进言,蒙蔽他接受了赵国与韩国的割地求和,害得武安君退兵失去了灭赵的大好时机,更因此导致武安君与国主君臣失和。”

“这与你现在不停冲我跪拜有什么关系呢?先生该知道异人在赵国也是身不由己。”秦子楚为难的蹙起眉头。

他伸手扶住彰黎手臂,可彰黎却挣脱了秦子楚的搀扶,硬是将头磕出血来:“公子有所不知,在下前几日在平原君身侧听到消息,武安君身染重病不能出战,因此国主任命王陵为将再次伐赵,可守城的是廉颇大将军,王陵绝不是他的对手,倒时候国主必定会再次征召武安君前来,赵国若是无法退敌,必将同上次一样买通范睢向国主进谗言。武安君命在旦夕!在下听说此事后,不得已出此下策,听闻公子将夫人的母亲接出赵大夫府中,混入老妇人家中盼着能够见到公子。苍天有眼,终于让我得见公子一面,将这些事情和盘托出。”

秦子楚到现在还没弄清楚这个“武安君”是何人,不由得追问:“先生何出此言?”

“武安君连克七十余城,早有功高震主之象,国主若是被人挑唆,绝不会只是废弃武安君不用,定会将他赐死。武安君为君尽忠,若是因此而亡,我秦国几十万将士,日后如何自处!我大秦以军功谋爵位,男子成年后无人不以杀敌建功为荣耀,一旦有忠心的将领死于此种缘由,军心不稳,恐于日后战事不利!还请公子趁着邯郸尚未封城速速回国,将在下的话带给国主,救武安君一命。”彰黎说完话,满眼希冀的看向秦子楚。

秦子楚点点头,听到“连克七十余城”,他终于明白彰黎所说的“武安君”是秦国的战神白起。

后世都说白起死非战因,若事情确实入彰黎所说,那么他确实挺冤枉的。

有机会救下白起,秦子楚是十万个愿意,他郑重其事的扶起彰黎,冲他折腰谢道:“多谢先生提醒,异人受益良多。不过这段日子要继续委屈先生伪装成一下仆,日后与我同回咸阳。”

秦子楚认真的看向彰黎,未曾想他竟然摇摇头拒绝了:“在下感激公子的仁德,但平原君在我困难时候收留,是对我有活命之恩,我把从他口中得到的消息转告公子,却是不义。彰黎没脸再回活在这个世上……”

秦子楚霎时打断了彰黎的话,表情严肃的说:“先生,既然您也知道范睢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能够挑动得国主对武安君暴怒,以致君臣失和,可见范睢在国主心中的分量。既然如此,凭什么觉得没有人证的情况下,国主会相信我的话,而怀疑范相国?还请先生暂且不要有轻生的念头,随我一同归国向国主禀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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