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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恋不舍——by梁白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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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些,回到家里竟不敢上去了。和光抬头看着似乎看不到顶的公寓,想找找家里的窗子,一小会儿脖子就开始酸了。身后是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过去了。好像只留了他一个。情不自禁。身不由己。

同尘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和光,恍恍惚惚的,没什么精神。还没来得及问怎么了,就被推在门上亲吻起来。死死按着他的手太用力,胳膊上顿时几道红印。舌头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被胁迫着缠绵。亲吻沿着脖颈向下。同尘闭上眼睛回抱着他,轻轻抚摸他的背,咬着嘴唇想堵住喉咙里因为太疼而发出的声音。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和光每次都要这么尽力,好像这是此生唯一一次似的。

末了,和光跪在地上,抱住怀里的人,脸埋在他胸膛上。

同尘感觉胸口凉凉的,有水沿着相接的皮肤滑了下来。他抱住他的头,轻轻给他揉着。低下去脸贴在一起。

晚上同尘熬了红豆粥,拌了两个简单的小菜。两个人靠在沙发上,依偎在一起,捧着粥看电视。是一档娱乐节目,几个明星在台上又跳又唱,玩游戏。

同尘看得很认真,不时呵呵地笑。

往日里这时候和光都在工作,为了不被打扰,会抱着笔记本到卧室里去。这时却忍不住坐在他身边,静静看着他。

同尘的侧脸因为眼睛的缘故很有轮廓,不难看。笑的时候像个没什么社会经历的学生,一眼就看到心里在想什么。

和光很少看这些节目,耐着性子坐在这里,也只是因为他喜欢。咋咋呼呼的表演太吵闹,直到采访环节的时候,他才移开看着同尘的目光转向屏幕。

是个刚刚出道的年轻人,白白净净的,面对着屏幕有些害羞。主持人问:“这次拍戏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说吗?糗事也算哦。”

年轻人想了想,看看一旁的前辈说:“每次在片场的时候,袁先生都不怎么说话,捧着手机傻笑,有一次被人抢了才发现是——”袁先生一把抢过话筒,笑着说:“少儿不宜少儿不宜。”

台下一阵喧闹,嚷嚷着要爆料。

年轻人忙认真地解释说:“不是啊,是很无厘头的一些喜剧电影,袁先生最喜欢星爷了。”

和光笑笑说:“这怎么算糗事,喜欢喜剧片很正常吧。”

同尘啊了一声,转头看着他,说:“你也在看吗——要不要换台,财经新闻之类的……”按住他要拿遥控器的手,和光无奈地说:“我没有那么老气吧?”

同尘避开他,又转向屏幕说:“不是,只是觉得你可能不喜欢。”

那双眼睛一躲开,不安就又涌了上来,和光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说:“我喜欢你,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同尘笑笑,回答:“你不喜欢的东西,不用强迫着去喜欢。”

他的眼神依旧认真。和光心想,这是因为太喜欢了而纵容,还是因为不喜欢了而无所谓呢。他想相信前者。他的眼神让他相信。

仍旧盯着电视,同尘喝了一口粥,想要站起来:“粥凉了,我去热热。”

“不用,不想喝了。”和光抱住他。

“你不喜欢红豆?那明天换别的吧。”

和光拉下他的脸,嘴唇一下一下地啄着,说:“我不喜欢的东西,你也不用强迫。”

“有点痒。”同尘把碗放下,又坐回来说,“谈不上喜欢。有点甜。”

没有在意他说了什么,和光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疼和不安里。他抱着他说:“同尘,我喜欢你。”

“嗯,我也是。”

太轻巧了。和光蹭蹭他,又说:“这几天,我一直很想你。很想很想。”

同尘笑了,摸他的头发:“很累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同尘的手不好看。摸着他的时候,很温柔,很舒服。和光说好,枕上他的腿,闭上眼睛。人已经在身边了,还担心什么呢。

电视里的话题扯到了星爷,便玩起模仿经典台词的游戏,已经是大明星的袁先生拿着话筒看向大屏幕,认真地念道:“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我没有好好珍惜。”

和光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一夜无梦。

同尘并没有告诉和光自己在外头工作的事情。先前和光给了他一张卡,说吃饭买东西都从上头取,之后就没再过问了。打工的薪水虽然不多,两个人的饭钱还是足够的——况且和光在家吃的次数也少。同尘把那张卡收好,想着总是会有他用钱的时候。他不知道节省,他便替他省着。

中午在餐厅太忙,午饭到了三点才吃。周家楠坐在同尘旁边,殷勤地给他夹菜,念叨着他吃得少,太瘦了。

同尘躲不过,默默听着他的唠叨吃饭。一个人在家里总是懒得做菜,心血来潮做好了,又突然没了吃的兴致。房间里太安静了。这些和光都不知道。下意识地就着周家楠的筷子吃了一口鱼肉,同尘心想,这里吵是吵了点,胃口倒好了很多。

周家楠拿着筷子的手停住了。他本想把肉放他碗里,不想同尘自然而然地就张口吃了。好像习惯了被人喂似的。他收回手,盯着筷头看了一会儿,呃,有点湿湿的……忙低下头扒饭。

“吃慢点,别噎着了。”

这下真的噎着了。咳得天昏地暗。

同尘忙伸手拍他的背,问怎么样。

家楠擦着眼泪直起来,摇头说没事了。

“这么大人了都。”同尘看着他无奈地笑道。

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心里却想起来别的事:同尘上高中的时候,他在同校的初中部。因为那件事情,对这个人有着很大的愧疚与感激,母亲在家里也说,他们遇到的不单是一个好人。那时候常常借着送资料的机会到高中部逛,在人群里期待着能看到他。同尘高中的时候就瘦,远远看起来一根棍子似的。他不敢上去说话,只能旁敲侧击地打听。渐渐知道同尘成绩一般,性格也不突出,被人评价有些笨,甚至提到他的名字时,对方还要回想片刻才能找到记忆里同尘的一点点痕迹。直到后来,同尘突然在全校闻名,他曾经站在教学楼的三层看到同尘骑着自行车孤单走过的背影。从那之后,就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了。

身边的人还在吃饭,没有什么声音。存在感一直这么薄弱。

周家楠心想,那时候的自己果真还是太年轻了。现在长大了,再看到他,只想着亲近,厌恶和逃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同尘吃好了站起来,看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问:“你不吃了吗?我来收拾一下。”

“啊,不用了。”家楠抬头看着他,说,“我还没吃完。同尘哥你陪我说会儿话呗,一个人吃饭没劲。”见这人又坐下来了,他才开始端起碗,一边吃一边问:“同尘哥,我还没问过你,你怎么突然来申城啊?家里不好吗?”

“也不是……我妈去世了。没什么事情做,就想着……出来看看。”

“是吗,真是……”

“不用这样,她走得很安心。”

家楠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又想起什么,问:“你来这里得有两个月了吧?住在哪儿?我和几个一起来的朋友租房子,很便宜,你要是……”

同尘摇头,说:“不用了。我和别人一起住。”他没有隐瞒的意思,却也不想告诉家楠太多,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哦。”周家楠沉默着吃饭,总感觉筷子上沾了什么东西。

停了片刻,同尘开口问:“你呢?你怎么跑到这么远来打工,家里又不是没有钱。”

家楠来了兴致,笑着说:“我来这里学习啊,等到经验足了,回宁城开个高档餐厅,我爸说他投资。”

同尘没有答话,笑着听他拉开话匣子絮絮叨叨说着自己宏大的规划。

这是家楠的梦想。同尘想。

思路却不知道为什么跑到另一个人身上去了。

当年的李和光谈起梦想时,也是这样滔滔不绝胸有成竹,整个人都好像亮起来了。

6.抚慰

高一那年的寒假,年前打扫房间。李和光在父亲书架上找到一本新诗,纸张发黄。李成教语文,喜欢的书多是古文,他还没见过父亲研究新诗,一时好奇便随手翻了翻。那张照片不经意就掉了下来。

他忙弯腰去捡,听到外头母亲的声音:“老李,把抹布递给我,这里怎么擦不净。”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一片紫藤边,淡淡笑着,温婉,优雅。紫藤花开在耳畔。

和光看着女子熟悉的脸,又觉得相当陌生。照片背后是一行刚劲的行楷:爱女静姝,十六岁摄于阮宅。

阮静姝现在已经四十岁了。和光打量着她年轻的脸庞。这中间二十多年的时光一下子被抽空了,从和光记事起,她就是现在那副样子,身材发福,大嗓门,喜欢和邻里聊天说闲话,举手投足都是小市民的烟火气。

十六岁的阮静姝太过美丽,让十六岁的李和光恍然觉得,这个人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亲。

他把照片放回去,又瞥到这页的那首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阮静姝推开门看见他正在发呆,说道:“在做什么呢,还不快帮我收拾地板,爷俩一个比一个懒。”

和光盯着她显然是随便扎着的头发和因为穿得太厚而显臃肿的身材,愣了两秒才忙跟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对“时光流逝”有了真切的感知,太过残忍。

晚上母亲做了面条,三个人捧着碗坐在电视机前头看肥皂剧。阮静姝指着那个男主角的母亲说她肯定很难缠,李成说一看就知道了,豪门恩怨里,这种女人总是很麻烦。

和光放下碗,说:“吃饱了,我去同尘家转转。”

“哎呀我给忘了,”母亲站起来进了厨房,捧了个饭缸出来给他。“他舅舅回老家扫房子了,今天就他娘儿俩,你给饭带过去。”

他本来只是找个借口出去逛逛,这下只得硬着头皮接过来,随口说:“说不定他自己做了,人家还不稀罕你的面条呢。”

敲了他一脑壳子,阮静姝坐回去仍盯着电视说:“臭小子跟你妈顶嘴,毛都没长全呢。”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和光几乎是仓皇而逃。

夜里风太凉,地面上已经结了薄薄的冰。和光小心翼翼走着,又想起来那张照片。那是还留在申城的母亲。

优雅,温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他晃晃脑袋,被风吹得额头疼。

如果当初,富家女没有头脑发热地跟穷教师私奔,说不定就会是电视里那种保养得当、优雅高傲的女人,生活在申城的灯红酒绿里。只要不是这个陈旧到接近腐败的地方……宁城的时间飞速消磨了母亲的青春,又悠悠然停下了步子,将一切浸泡在从不前进的气氛里。

地上太滑,又黑,和光狠狠摔了一跤。

饭缸里的面条流了一地。

他站起来,烦躁地擦着膝盖。污水沾到衣服上,面条的味道和着空气里的水汽冲进鼻腔里,让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太过狼狈,又不想回家,和光还是去了同尘那里。同尘一开门,看见他红着鼻尖站在门口,身上的味道也不大好闻。和光不说话,他也没有问,放他进来,说:“你去屋里坐,我去给你放些洗澡水。”

和光进到正厅,冷冷的没什么人气。同尘大概一直呆在卧室里照看母亲。她已经睡了。和光小声地给父母打过电话,同尘进来说好了。

小院子不比公寓,卫生间在院子另一侧,洗完澡出来迎面就是外头的凉风,和光哆哆嗦嗦地跑回去钻进同尘铺好的被窝里。冬天太冷,同尘铺了两床被子,被窝里还塞了热水袋,舒服得让他深深叹了一口气。

房间里的帘子拉开了。同尘正坐在窗边的课桌前写寒假作业。李和光坐起来脱了衣服,又钻回去,只露出个脑袋看着他。这个人做什么事情时都让人觉得很认真,这时候也没在意和光的注视。

看了一会儿,和光说:“喂,别咬指甲了,都秃了。”

“嗯?”同尘转过来,又去看嘴边的手指,说,“习惯了。这个问题有点难。”

“拿来我看看。”

“哦。”

和光坐起来靠着床头,把羽绒服捞过来披在秋衣外头。同尘坐到床上把本子递过去。和光也不接,只是就着他的手看。看完了说:“你画个图,对解函数题有帮助。”

懒得下床,同尘转过身把作业放在桌上,歪着身子画图,画好了盯着看一会儿,再转过来问他。来来回回好几次,同尘才把这个弄明白。

写完作业已经十一点了,同尘把东西收好,坐上来脱衣服睡觉。

打小就常常睡一个被窝,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时候和光靠着床头看他一件件脱衣服,才突然感到不舒服。天冷,他在屋里穿得也厚,羽绒服底下是套头毛衣,毛衣底下还有保暖衣。保暖衣太紧,脱到脑袋的时候拽不下来,同尘转过来让他帮忙扯着。

和光骂他一句笨蛋,手里拽着衣服,眼睛不经意瞟到拉扯间他腰上裸露的皮肤。从外头看起来,同尘晒黑了些,衣服底下倒没怎么变。和光收回目光,专注在手上。同尘掀开被窝钻进来时带了一阵冷气。

和光往里头缩了缩,说冷。

同尘忙把被子掖好,拉了灯躺下来,问他怎样了。

视野一下子黑了。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和光没答他的话,突然问:“咱俩上次睡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同尘想了片刻,说:“今年暑假,我爸爸刚去世的时候,我那段时间住你家。”

和光想起来了。那几天同尘一直发烧,夜里不停说梦话,喊冷。和光和他睡两个被窝,见他冷得直发抖,钻过去抱住。后来烧退了,两个人睡一起,乱七八糟地聊天,同尘没什么逻辑,只是在黑暗里睁大眼睛不停地说。说到后来,被和光抱住,说想哭就哭吧。同尘说:我是男子汉了,还要照顾我妈。

结果还是在他怀里不出声地哭了一宿。

“也没有多久,感觉好像隔了好几年一样。”

“到了高中你住校,肯定没时间啊。”

“有点怀念。”

“什么?”

黑暗里他的手伸过来,抱住他的腰。脸贴着他的。“你那时候哭得一塌糊涂,阿姨见了估计都不认得。”

想起来母亲就睡在另一边,同尘压低声音说:“太丢人了。”

浅浅的鼻息吹到脖颈处,和光没来由地发了个抖。“你丢人的事儿多了。”

两个人都刻意压低了嗓子,说话间只剩下气息,一阵一阵地呼在皮肤上。

絮絮叨叨说着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因为一个学期没怎么说话,这时候想说的可以说的事情怎么也说不完似的。

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热。和光勒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腰贴上他的。和光颤颤巍巍地说:“同尘,我今天见了一张照片。”

同尘没有回答。停了一会儿,迟疑道:“要不要我帮你?”

和光一个激灵,就感觉到同尘的手在被窝里伸到下头,覆上了他的那里。凉凉的,很舒服。“……要。”几乎口不成言。

面对面的距离不怎么舒服,同尘微微弯下去,头抵着他的胸膛,手上使力安抚着。和光按他的头,挺胸蹭着他的脸颊,难以抑制地晃动着身体。

喘息声一下子就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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