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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之觞 下+100问——by苏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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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个命令,更像一个理由。

苏允手指僵了一下,而后缓缓收紧。

“是。”

他听见他答。

周围乱糟糟一片,人声喧闹声锣鼓声……但这轻轻一语却仍是如此清晰。

被握住的掌心温暖,如冬阳和煦,久违的旧景依稀。

多久之前的事了?

拉起他的手,漫步,在枫叶飘零的深秋……

两人都有一丝恍惚,直到被人挤着向前,“走不走啊,你们!”

他一笑尴尬,牵住他的手向前:“城隍庙在那边。”

苏允点了点头,跟上来将握住的手向后轻拽了拽,亓珃不解,却见他的人挺身而上,拨开汹涌人潮为他开路。

心头一暖。

这个人……总是叫他失望,又总是给他意外的欣喜。

挤出拥塞的环城大道,前方一片广厦,巷陌中来来往往的男女老少依旧川流不断,但已比方才看热闹的水泄不通好了太多。

这里,应不会再走散?

“看到天水桥了么?”

身侧的人忽而道,指向不远处的灯火璀璨,“桥旁岸边就是城隍庙了。”

亓珃侧首来向他微笑,“就到了,快走吧。”

刚刚松开的手掌又被自然的牵起。

他拉着他向前,似心急美食,催促他快行。

心蓦地猛跳,掩饰着,他垂首声沉:“是,君上。”

天水河畔人影憧憧,灯火连天。

迎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不少成双入对,也像他们这般,牵手而行。

擦身而过,有人投来惊讶的眼光,也不是盯着人看让人难堪不舒服,就是那么偶尔的一瞥,不经意间看到了什么抢眼的事,目中露出艳羡的神情,望了片刻便也就转回头去,继续走自己的路。

一时有些窘迫——他们牵着手,被看成一对也是人之常情。

这是在帝都,同性相亲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事,这大街上,便有不少一对对的男子或女子,大大方方的十指相缠,并肩而行。

但苏允仍然觉得耳热心跳。

虽然这里没有人认识他们,但被这样误会……

还有那些目光……大概是在羡慕他吧,不禁这么想,身侧的这个人实在太耀眼,走在哪里都很难不引人注目。

感到心跳的加速,手心里亦有热汗泌出。

很想抽回手,却莫名的做不到。

他们不该这样,心里很清楚,真的,不该这样。

245.街市

沿河长街一溜屋檐,檐下矮房被隔开一个个一尺见方的小间,一间一个铺位,长条形的桌板架在门前,上面放着各式各样小吃挂件玩物,店主不停叫卖招揽生意,人流穿梭不息,好不热闹。

“到了。”

亓珃停在一间店铺门口,却在皱眉。

“怎么了?”苏允见那门前挂着招牌,是“太阳”二字。

“我记得是在这里,怎么换了招牌?”

“这位小公子是在找老字号‘一口香’吧?”店里的卖饼婆笑着出来招呼,“他家重开扩张了生意,这个小隔间可看不上罗。这不,搬到桥那头的大铺去了。你两位是外地来的吧?老婆子的‘太阳饼’可也是这灯节上出了名的好点心喏,来来来,尝一尝,不好吃不要钱!”

“太阳饼?”

一只金黄灿灿的圆饼递到跟前,亓珃向后退开一步,皱眉。

“是,太阳饼。”苏允上前略略挡住那热情的买饼婆不依不挠伸来的手,解围道,“是渝富地区的一种小吃,用莲蓉做心,外皮烤到金黄,因此得名。

“哟!”卖饼婆讶道,“这位先生想必是去过虞国的,要不怎么知道这太阳饼的做法?”

“去过一次。这饼在当地是嫁女必备的喜饼,也是外来客必尝的特产,因此也吃过。”

“好吃么?”亓珃问道。

忍不住的目光便在门前案头游走,丝丝独特的甜腻芬香扑鼻而至,竟是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

“还好,”苏允忍住笑,“就是甜了些,可以试试。”

亓珃瞥他一眼,“我没带钱。”

“先尝尝先尝尝。”卖饼婆把手里的饼又向两人眼前送了送,“这一个试吃的不要钱!”

“不必了。”苏允忙推开她的手。素知亓珃好洁,她手上的东西又如何会接?从袖中掏出铜板递在那婆子手上,“这些钱够买两个饼么?”

“够够!够买一打了。”那婆子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张罗着要去拿油纸来包饼。

那些油纸粗糙污秽,苏允不禁又犯踌躇,却听耳畔一声笑。

“你还真大方。”亓珃凑过来,几乎贴在了他的耳边,轻声笑道,“用买一打饼的钱买两块?”

微凉的气息吹拂耳廓,苏允只觉那里一热,不易察觉的红晕直蔓延到耳根。

亓珃推了那婆子的手,自拿了靠里的一块饼,笑着对那婆子说:“我们吃不了那么多,一块就够了。”

说着,丢下那看呆了的婆子,拉着苏允便走。

苏允跟在后头苦笑,“君上说我大方,自己却更大方。”

“又不是我出钱,我不心疼。”亓珃答得飞快,理直气壮,左手抓着饼凑到鼻下闻了闻,颇为满意,向嘴里就送。

“且慢。”苏允急忙拦住。

亓珃睨他一眼:“怎么了?还怕有毒?这可是你要我试的。”

其实已颇后悔方才多嘴,那也不过是看到他的馋样一时兴起,现在想来,民间街上的东西到底不干净,也不知锦衣玉食如他会不会吃出个好歹来。

“要不你先吃,没问题了我再吃?”亓珃笑着问。

这是拿他当试毒的内侍了,苏允哭笑不得。

“怎么,不愿意?”亓珃挑了挑眉。

“当然不……”

话音未尽,唇下便被什么抵住了,亓珃把饼送到他嘴边,斜目看过来,笑意盈盈。

“……”

苏允愣了一下,下意识的向后退,两手去捧那饼,“君上,微臣遵旨。”

亓珃眼底黯了黯。

“苏允,这不是在宫里,你我相称便是了。”

苏允垂首恭声:“是。”

亓珃心里叹了口气。

这个人啊……

深深的吸气。已打定主意不再去计较,他所求不过一晚独处罢了。

就着苏允的手将那块并不大的太阳饼掰成两半,一半推进那毕恭毕敬的男子怀里。

“吃吧。”

不再理会他是刻意恭谨还是有心疏远,他照着自己的心情重又牵起他的手。

任性又如何了?

今天他生日。

246.心情

饼中莲蓉丝丝甜入心,相触掌心暖意阵阵传来。

抬眼,天灯盏盏在视线尽头燃放,梦幻朦胧美不胜收。耳畔,热闹喜庆的锣鼓不再惹人烦厌,熙攘人群中的喜笑怒骂更添节日欢欣。

忽然而至的好心情令亓珃的脚步变得轻快。

他还是那么沉默,那么拘谨,但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至少,他很配合,顺从的十指相握,走在喧闹市井街头。

“那是什么?”

沿街都是卖着各式小吃玩物的店铺,更有小贩挑着担子大声吆喝叫卖。亓珃吃完了手头的饼,被一阵麦香吸引到了街角的一个小摊贩前,指着扁担上的一个个盖着玻璃片的小瓷碗问苏允。

“米醇,蔺国人也叫做醪糟酒,是当地南野的一种特产。”

“嗯。”亓珃点头,犹豫着要不要试一试,游目四望,视线又不知被什么牵动,指着一处道,“你看那边,是什么?”

苏允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是一群人围着一个摊档,当中的人手脚麻利的用白色有如线状的糖丝滚捏出拇指大小的圆团。

“是龙须团子。也是乡野的小吃食,虞国的孩子最喜欢的土产。”

亓珃看得出神,果然有个孩子接过了那独特的小食一口咬了下去,扯开来时嘴与手之间便拉出了长长的白丝,十分有趣。

“也是甜的么?”

“是甜的,传到他国时似乎也有人叫它做龙须糖。”

亓珃忽而回头,盯住苏允上下打量,似从未见过这人一样。

“苏允,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碰巧罢了。”苏允被他瞧得不自在,微窘道,“我年幼时曾随师傅游历诸国,常到一些偏僻乡壤,却没想到帝都城中也会有这些乡野小吃叫卖。”

亓珃点头:“你师傅天白老人云游四海,普天之下鲜有他未去过之地。说起他,我倒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

“何事?君上请讲。”

“天白老人一代世外隐士,仙骨灵心,云踪若萍,便是帝王君相亦不放在眼中,更鲜与世俗望族相与,却不知怎会与你们苏府有一段渊源?”

原来是问这事,苏允忙答道:“这话说来话长,要从我曾祖父说起。”

“苏……丹青?”亓珃记性极佳,略一凝神便忆起这个名字,“你曾祖虽未入朝为官,却是南林一代赫赫有名的书画名家,永承年间颇受士子清流推崇。”

苏允点头:“确是如此。不过,世人只知他书画双绝,却罕有人晓得他老人家还是一位收藏大家。所搜集珍藏的上古经册数不胜数,集满一座三层高楼,其中不少是失传久远的绝世名作。”

“哦?”亓珃饶有兴趣的微微挑眉,“难不成他与天白老人是因书结友?”

“正是如此。”苏允含笑点头,“曾祖为人谦逊低调,收藏古籍绝本之事从不向人多言,却不知师傅他老人家是从何处打听来的,为了寻访一本上古琴谱找到我家。”

亓珃笑道:“以天白老人的风度为人,你曾祖自然乐于以书赠客了。”

苏允却是摇头:“曾祖也是好乐之人,这本琴谱世所难得,珍爱备至,哪里就肯送人。且他自持身份,素来不与方外泉林中人来往,而我师傅当年脾性不似如今,竟是狂傲不羁的做派,即便来求书也不肯低一回头的。”

亓珃听得有趣:“原来还是不打不相识的戏码。看不出来,你们苏家跟天白老人的这一段渊源竟可写进民间的话本传唱。”

苏允也是莞尔,接着道:“传唱倒还嫌平淡些,不过其中确实费了多少曲折。到头来,两人结为莫逆,曾祖以百岁高龄仙逝,那时我刚刚出生,师傅便向父亲要了我随行学艺数年,说是聊慰知音。”

遥想高崖之巅一曲高山流水,音绝袅袅,无人和奏后的一声轻叹。

苏允不由自心中叹出一声,忽感掌中一紧,抬眼来,两道清亮眸光射在面上。

“难不成,你师傅觉得你是曾祖转世?因而带在身边云游八方?”

苏允一愕。

少顷,方才醒悟过来这异想天开之语分明只是他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亓珃笑颜狡黠,两人相视一刻,苏允也笑了。

247.习俗

相视着,看到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微笑。

心口有什么倏忽而过,苏允不自觉的垂了眼眸。是要避开什么的,他急迫的开口想要打破相视而笑的静谧:“君上……”

“走吧。”

亓珃也在同时开口,语气仍与之前一样的轻松随意。

“过了桥应该就能找到‘一口香’。”

手又一次的被匆匆前行的人拉起,苏允移动脚步跟上亓珃的步伐。桥头人声鼎沸,耳畔却有个声音清晰异常。

“咚——咚——咚——”

那是心跳声么?

一阵一阵的,似乎是从牵着的手上传过来,一下下击打在心底。

莫名其妙的紧张一直没有停止过,总是刻意的偏转脸颊,装作看街景行人的模样,连余光都不敢在身侧少年的身上停留。

过了桥到了对岸的街市,街道宽阔,商铺林立,行人也愈发多了起来。互牵的手掌并未放松,一路又引来无数艳羡目光。

北域人大胆不拘的目光到底令人难捱,苏允耳根发热,便想要抽回手来。

“大哥哥。”

一个童稚的声音响在身后。

亓珃感到袍角被什么扯住,脚步一顿。苏允的反应却比他快,已转身将人挡住。

回头看时,却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生得胖头胖脑,本是揪住他衣角的手生生顿在半空。

“一个孩子罢了。”亓珃松了眉头,看了苏允一眼,“不用那么紧张。”

只听“哇——”的一声,那孩子竟突然大哭,一双红彤彤的眼望一望亓珃,又望一望苏允,掉头就跑。

“小虎不哭。”人群里走来一对年轻夫妇,妻子抱起那个胖娃娃,边拍边安慰。丈夫一身儒士打扮,斯文有礼,上前几步躬身一揖道:“两位公子好。小儿冒昧求福,惊扰了二位,真是对不住。”

那妻子圆脸含笑,亦上来行礼道:“都怪我没说清楚,才会让小虎乱找人,二位看样子并非帝都人士,当真是打扰了。”

苏允忙躬身还礼,却不明所以。

听这对夫妻口气,方才那孩子并非无意撞人,而是别有所求?这难道是什么当地习俗?

“不碍事。”

亓珃微笑道,他走上几步,那孩子见他走近,停了哭泣,黑琉璃似的两只大眼一眨不眨的望着他看,残留的泪痕仍挂在腮边,认真专注的神情让人好不心疼。

亓珃又走近一步,竟是伸手摸了摸那孩子的发顶,微笑道:“他叫小虎?今年五岁?我在帝都亦住过几年,知道这个逢五求福的习俗。”他抬眼看了看那妇人,“如果大嫂还愿意,我们可以为小虎送福。”

“愿意,当然愿意!”那少妇欣喜莫名,看向自己丈夫,满面含笑,“有两位这样的人物为孩子送福,真是我们夫妻俩的造化!”

亓珃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自怀中取出一件随身之物,放在小虎的手中。

“身无长物,这贴身玉玩权当信物罢。”

那夫妇自是感激,忙取了条红绳给自家宝宝套在脖上。

亓珃回身向苏允道:“你去吻那孩子额头一下。”

“什么?”

苏允一愣。

“去吧。”亓珃伸手拉他一把,低声道,“这是君令,速速完成。”

带了威吓的语气在此时听来却更显出那戏谑之意。

苏允哭笑不得,猜测这大概也是送福礼节的一部分?不得不照着他的意思做了,走上前去在那孩子的额角上轻轻一吻。

“这是帝都的习俗?为何要亲吻那孩子?”待到那对夫妇千恩万谢的走后,苏允忍不住问道。

“怎么?”亓珃瞥了他一眼,心情极好似的,“也有我们苏大人不知道的事情?”

苏允苦笑:“君上说笑了,微臣不知道的事何止千千万,北域的民风向来与南疆相差甚远,却又哪里能够尽晓,还请君上赐教。”

亓珃摇头浅笑:“不告诉你。”

苏允又是一愣。

这语气,这神态……由不得心跳如鼓。

248.老字号

走不了几步,又被人拦下,竟又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求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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