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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煎何太急上——by八爷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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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上一世自己的怀疑,君少优心中一动,压低了嗓音问道:“阿娘,你的汤药里面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皱眉叹道:“你从哪里听来的这种风言风语?别叫夫人知道你说过这些话,不然,又该起风波了。”

君少优想了想,开口说道:“阿娘,我的药里曾被人动过手脚。”

沈青棉抬眼看着君少优,沉默半晌,移开眼睛轻叹道:“不过是些君臣佐使配方上的玄虚,虽让人虚不受补,但并不会害了人命。也许对我儿来说,虚弱一些反而更安全。”

看到君少优眼中一闪而逝的惊讶,沈青棉伸手摩挲着君少优的脸颊,温颜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一个人的天资才干要跟他所处的环境和自保能力相匹配,否则便如小儿怀抱赤金于街上行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娘之前疏忽了。自你七岁那年无缘无故得了一场风寒,阿娘便晓得杨黛眉的心思。不过是不想让你有所建树,免得威胁到她亲生儿子的地位。所以这么多年阿娘叫你韬光隐晦,扮愚藏拙,不过是顺了她的意愿。只要你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威胁,杨黛眉不会对你如何。毕竟,杨黛眉那样一个注重名声的人,不到万万不得已,不会肆无忌惮铤而走险,叫人知道她毒杀庶子的。”

“那阿娘呢?”君少优脱口问道:“阿娘是不是也晓得自己的汤药被人动了手脚,却从来不说。”

“我的事情与你的事情不同。正室与姬妾天生就是死敌,就算我本无意,她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分了她丈夫的宠爱,因此不论她怎么对我我都不觉得奇怪。”沈青棉默然片刻,看着君少优一脸的惊疑,开口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时候,杨黛眉也不会把我怎么样的。我跟她相识大半辈子,这点儿成算还是有的。”

又道:“这些都是大人的事情,你们小孩子不必乱打听。你只需晓得若有一天阿娘真的去了,那也是阿娘心甘情愿,与人无尤。你也不必做些极端的事情扰了阿娘死后的清净。只要你能好好的活着,阿娘便是死也瞑目了。”

君少优神色茫然的看着沈青棉,女人的一举一动一如记忆中的娴静温婉,就连眸中的了然平静也跟记忆中没有差别。她依旧淡然跪坐于前,表情恬静安宁,可是君少优突然就觉得此时此刻的沈青棉郁郁不得释怀。那种自身体深处散发出的无望气息从娇小的身躯里漫延,使她看上去仿佛是一尊没了生命气息的绝美雕像,虽然活着,但已经没了魂魄。空空洞洞的,让人看着就觉伤悲。

君少优想了想,鬼使神差的许诺道:“阿娘,你要好好的活着。等待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带着阿娘离开护国公府。阿娘不喜欢这里,那我们就永远离开。”

沈青棉微微一愣,然后展颜笑道:“小孩子不要浑说。仔细你父亲知道了罚你跪祠堂。”

之后,便拉着君少优的手嘱咐道:“虽然你是男儿,不过几个月后就要嫁入永安王府。该知道的一些事宜姨娘还是仔细跟你说说才是……”

君少优翻了翻白眼,不庄重的模样惹得沈青棉肃颜训斥了几句。虽不想知道这些琐碎娘儿们的东西,可架不住沈青棉一腔热忱,絮絮叨叨。两人在房里唧咕了一整个下午,直到金乌西垂在稼轩院吃了晚饭才起身告辞。

彼时已至掌灯十分,府中的粗使婆子提着一桶桶灯油火烛聚集在回廊栏杆前后,照例点灯。不过片刻,廊檐屋角以及后花园子内的树梢石栏上皆点上了各色灯笼。一串串如银色巨龙,在微暗的夜色里一直绵延到远方。

大褚王朝的府邸宅院与唐朝的建筑风格有些类似,便是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将房子建的越大越好。比如君少优目下所住的护国公府,占地面积至少也得有个七八十亩。君少优所住的葳蕤院在护国公府的西北角,距离稼轩院少说也得有十来里地。

来时天光正好,君少优兴致又高,遂绕的后花园子步行,回时却觉身上懒怠,遂行到荷花池子前吩咐驾船的船娘直接将自己送回葳蕤院。若是平时,船娘少不得开口埋怨几句,牵扯些倒三不着两的废话。今日倒是二话不说便引着君少优入船前行。君少优晓得这又是圣人赐婚的后遗症,并不以为意。

只是好笑于自己上辈子同庄麟水火不容,这辈子倒是拉着永安王府的大旗做虎皮,在护国公府威风起来。

这样的感觉是上辈子只手空拳靠自己打下江山的君少优从未有过的,如今倒是颇有几分新奇。

怪不得世人都喜欢被人捧在手掌心里宠着的感觉……确实不错。

君少优脑中凭空想出这么个念头,旋即摇头自嘲。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庄麟如此苦心,必定所图甚大。届时说不得要算计到他的骨头渣子里,才能还了今日的威风。

踩着夜色回到自己的葳蕤院,秋芙正举着灯笼站在门前张望。君少优见状,不觉开口笑问:“怎么不进屋里头等着,在这站着做什么?”

秋芙提着裙裾走下台阶,凑到君少优跟前低声说道:“夫人屋里的陈妈妈自半个时辰前就过来了,说是要给郎君请安。我说郎君不在,陈妈妈也不肯听。只守在里头等着,如今都喝了四五遍茶汤了。”

君少优闻言,轻勾嘴角。他便知道,中午他说了那么句话,心中有鬼的陈妈妈定然是不踏实的。果不其然,找到这里来了。

10

君少优在秋芙并几个小丫鬟的簇拥下进了院子,小丫头子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响自然惊动了还在偏厅里等着的陈妈妈。连忙放下手中杯盏,陈妈妈理了理身上衣衫,头上鬓发,出门见礼道:“奴婢给五郎君请安。”

君少优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面前身段放低,态度十分谦卑恭顺的陈妈妈,开口笑道:“这么晚了,陈妈妈不在夫人跟前服侍,到我这葳蕤院做什么?”

陈妈妈开口赔笑道:“奴给五郎君请安赔罪。早上是奴说话不玲珑,得罪五郎君之处,还望郎君大人有大量,原谅些个。”

君少优嗤笑,随意在院中站定,挑眉笑问:“陈妈妈今日说出这番话,想必不是夫人的意思吧?”

陈妈妈脸上一红,知道君少优是在讥讽她早时狐假虎威,当着他的面充主子拿大之举。遂低头见罪道:“老奴是猪油蒙了心胡沁,今后万万不敢了。”

说罢,再次环首看了看周围簇拥着的小丫鬟们,欲言又止。

君少优轻笑,知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陈妈妈做了这么一出戏,最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晌午那两句话。对于她这种前倨后恭的态度,君少优心如明镜,却也并不如何在意。不过以他的身份经历,倒是犯不着认真跟家里的奴仆周旋算计,说两句话敲打敲打也就罢了。再折腾下去,那就是他自己器小了。

当即摆了摆手,君少优一脸如沐春风的笑道:“陈妈妈是夫人跟前的老人,为家中下人做表率,规矩体统自是从来不错的。只是咱们家的规矩,长辈跟前使唤久了的人终究比旁的下人有些体面。陈妈妈跟着夫人十来年,没有功劳亦有苦劳,偶尔矜功自伐亦是情理之中。这般认真道歉,倒让少优觉得无所适从了。”

陈妈妈不过是在荒年被家里买来的丫头,能在所有家生子中脱颖而出得到杨黛眉的信任和器重,自然是心比比干,七窍玲珑。听到君少优此番话,立刻笑着接道:“郎君这话严重了。奴就是奴,主就是主。老奴虽然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很多年,可那是老奴的本分。岂能因此便恃宠生骄不尊重主子,更不会叫人因此就揣度郎君跟夫人如何如何。奴本是真心敬重郎君,倘或因此横生枝节给郎君带来麻烦,岂不是怒的不是?”

君少优展颜笑道:“陈妈妈心思剔透,能够闻一而知三,不愧是夫人跟前最得意的人。”

上一世君少优并不懂得后宅腌臜,只在家中奴仆狗眼看人低的时候训斥几句,之后君少优与嫡母不合的消息就莫名其妙在府中传开。

这一世,君少优未雨绸缪,先是威胁后是敲打,想必陈妈妈会看清形势,知道怎么做对她自己更好。

不再理会当地立着躬身赔笑的陈妈妈,君少优转身进了房中。陈妈妈犹豫片刻,也跟着进去。看到秋芙端着茶具过来,立刻伸手接过来放在案几上。并亲自拧了条锦帕递给君少优,口中说道:“天气闷热,郎君擦擦汗消消暑气。”

君少优含笑谢道:“有劳妈妈。”

又转身向秋芙吩咐道:“请妈妈坐。”

秋芙欠身应了,吩咐小丫头子搬个小杌子过来。陈妈妈再三告罪,方才兢兢战战的坐了上去。开口谄笑道:“不知郎君可否有暇,奴想跟郎君说两句话。”

君少优知道晾她晾的差不多了,遂摆手示意秋芙等人退下。待屋内只剩下彼此二人的时候,陈妈妈顺势从小杌子上滑下,跪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哀求道:“还请五郎君救我。”

君少优心知肚明,面上却极为诧异的问道:“妈妈这是做什么,您是积古的老人,又是夫人跟前一等一的得意人,这般行事,我可受不住。”

当即欠身,作势要扶陈妈妈起来。

陈妈妈知道君少优既然肯跟她斡旋这半日,想必是没有拆穿那事的意思。又想到君少优能在那时说出那么一句话,必是得了准确的消息。遂把心一横,直接说道:“好叫郎君知道。我那口子得夫人的青眼,能帮着夫人打点她的嫁妆铺子……”

说到这里,又斯斯艾艾的,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君少优心中好笑,直接说道:“听家中老人说,夫人早先经历过战乱纷扰,吃过不少苦也遭过不少罪,遇上荒年困顿时更是连草根树皮都吃来果腹,因此于银钱方面看的比较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夫人既然能把她的嫁妆铺子都交由冯管事打点,想必也是极为看重陈妈妈。这是陈妈妈的福气。”

陈妈妈苦笑连连。原本是她的福气,不过倘使叫夫人知道了她男人在打点铺子的时候中饱私囊,暗中藏掖,恐怕就不是她的福气了。

陈妈妈想到继冯五之前的那位管事正是因为贪墨事发,被夫人盛怒之下扭送官府,全家发卖到西北苦寒之地做劳力,一家子都受牵连,更是不寒而栗。连连叩头道:“还请五郎君救我。”

万万不能让夫人知道冯五贪墨了她的收益,并悄悄在晋昌坊开铺子的事情。

君少优将人扶起来,笑眯眯说道:“我与陈妈妈无冤无仇,自然不会多嘴多舌。何况我已然奉旨嫁人,没几个月就要离开护国公府,更犯不着在此时与妈妈过不去。妈妈以为然否?”

陈妈妈目光闪烁,沉吟片刻,开口问道:“敢问郎君可有事情吩咐老奴?”

君少优轻笑,再次欣赏起陈妈妈的识时务来。他也不藏着掖着,索性开口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体弱多病,缠绵病榻,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想必陈妈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别无所求,只希望我走之后,陈妈妈能稍微看顾着沈姨娘,以全我身为人子想要奉养母亲的心意。”

陈妈妈心下一松,君少优的要求虽然有些麻烦,但与她而言却也不是太为难的事情。当即拍着胸脯保证道:“郎君放心,只要府里有奴一日,断然不会让沈姨娘出了差错。”

陈妈妈这话说的有些轻狂,乍听下来,好像她一个奴婢竟然比主子还得力,能夸下如此海口。不过经历过上辈子的君少优却知道陈妈妈没有半点儿虚言。在这个男主人只顾外头不顾家,女主人又十分看重陈妈妈的护国公府,这位积古的老奴仆当真能做到她夸下的海口——只要她愿意,定然能保住沈青棉平安无事。

君少优展颜笑道:“如此,有劳妈妈了。”

稍微沉吟片刻,又含笑补充道:“其实我心中已有成算,只是想劳烦陈妈妈一年而已。陈妈妈只要辛苦这一年时光,之后便无需费心了。”

言下之意,一年之后君少优定然能妥善安排沈青棉。不论是将她接出护国公府还是旁的安排……

陈妈妈眨了眨眼睛,心中再次衡量起来。也许,这个迷得永安王五迷三道执意求娶的五郎君,当真有与夫人分庭抗礼的本钱也未可知。反正自己的把柄已经被人掌握在手中。与其不甘不愿受人辖制,还不如趁此机会表白一番,好叫君少优也领了自己一番心意。

这么想着,陈妈妈立刻说道:“郎君此番嫁到永安王府,虽说王爷此时对您痴心一片,可难保长情。倘或他有朝一日又恋上别的小娘,郎君身为男儿身,无法孕育子嗣,将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陈妈妈所言甚是。”君少优听着陈妈妈一番话,有些闹不清她究竟是何意思。

只听陈妈妈继续说道:“郎君有所不知。这女人跟男人不同,女人嫁到夫家,时日长久后夫君是指望不上的。首要的便是膝下子嗣,其次便是娘家支持,再次便是嫁妆丰厚。郎君身为男子,这第一条自然无法实现。不过这第二条和第三条……奴还是有把握能襄助郎君的。”

言毕,陈妈妈很是自得的挺了挺胸膛,略带矜持的说道:“不是老奴自夸,老奴在夫人跟前还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倘使老奴在夫人耳边多劝几句,夫人为了长远计,定会大力帮扶郎君在永安王府受得重用。届时郎君行事就要方便多了。”

在陈妈妈看来,向人示好与做生意没有不同。双方要明码标价侃在实处。做好事不留名的事情可不是陈妈妈会做的。她但凡做了一分事情,总期望着旁人能领十分情才是。

君少优心中恍然,嗤笑不已。陈妈妈所说这番话,不过是建立在他在永安王府受人看重的基础上。世上从来锦山添花易,陈妈妈这种人,君少优上辈子见多了。你得意的时候便围在你身边做出一副忠心耿耿休戚与共的模样,倒也没少帮你做事。可一旦你失意败落那一天,最先抽身而退的也是这帮人。明哲保身袖手旁观的还算有良心,那些翻脸不认人落井下石的君少优也不是没见过。

世人趋利避害乃是天性,君少优历经一世早已看的通透。因此他并未觉得陈妈妈的心思如何不好。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总得为了自己做打算。能为了别人把自己置于险境的人实在少有。换位思考,君少优也未必能做到如此,所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君少优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要求旁人。

只是,对于这种人也要看的清楚分明一些。别对他们报太大希望。

司马迁曾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大凡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以同利为朋。君少优自认不是君子,此事不妨行小人之径。只把眼前的陈妈妈当做利益同盟者,有吩咐时可以勾结,没吩咐时多防备一二也就是了。

这么想着,君少优弯了弯眼睛,十分恳切的开口笑道:“如此,又要麻烦陈妈妈了。”

陈妈妈见君少优骤然变了颜色,心知自己一番示好终有效果,连连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绝对不麻烦。”

有意把陈妈妈发展为自己的合作者,君少优少不得为陈妈妈的处境考虑一二。她今日过来的时候心忧后事,难免有疏漏之处。而君少优心知陈妈妈于杨黛眉而言就是智囊的角色,一心想着离间杨黛眉和陈妈妈的关系,等着两人狗咬狗一嘴毛,也并没有吩咐下人收敛行事。想必这会儿陈妈妈在院里伏低做小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只怕杨黛眉心中已生隔膜。

君少优心中思量,遂把自己的猜测讲与陈妈妈听。却见陈妈妈一脸矜持,自得说道:“还请郎君放心。老奴在夫人跟前服侍了十来年,最了解夫人的脾性。老奴自信能打消夫人的疑虑,断不会耽搁郎君今后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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