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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煎何太急中——by八爷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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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只要平阳公主肯下嫁匈奴,那么下一届的匈奴单于必定留有大褚皇室的血脉。

此言一出,朝野震惊。无数人对克鲁之钟情专一称赞不已。宗室族老以及朝中官员出于各种各样的考虑,纷纷上表请求永乾帝同意和亲之事。与此同时,皇后严氏并二皇子庄周也吃错了药一般,纷纷以“江山巩固,社稷安稳”为由,劝说平阳公主答应北匈奴单于的求婚。

平阳公主气的直哭。若说永乾帝是为了朝廷安稳而态度暧昧,文武百官宗室功勋是为了大褚运势而一力赞同,她都不会觉得太伤心失望。然而皇后严氏是她的亲生母亲,二皇子庄周是他的哥哥,两者平日里对他疼爱有加,如今却因为这眼前的利益直欲放弃自己。平阳公主觉得实在不敢置信,待得知这一切都是二皇子庄周新纳的侍妾陈悦兮从中作梗,枕边挑唆,恨得一双银牙头快咬碎了。

最终还是整日躲在大公主府养花弄草颐养天年的安乐长公主看不过眼,派人传了句话给永乾帝,顺道打了朝中所有文武大臣的脸面。

她只说了一句话:“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

一言既出,万马齐喑。多少上蹿下跳劝说永乾帝答应和亲的功勋显贵都被说的面红耳赤,下不来台。

局势一时僵持住了。

庄麟与君少优见朝局至此,也施施然的收拾箱笼,准备打道回府。

永安王府的车驾一路慢悠悠从侧门直接进了王府,在耳门外的院子里停下。拉车的小厮男丁蹑手蹑脚鱼贯而出,有身板儿粗壮的不入等婆子抬着小轿直院中。马车帘子一阵轻动,君少优当先下车,转过身将沈青棉小心翼翼地扶下来,开口笑道:“天色不早,姨娘且在王府休息一段时日,过后再回公府不迟。”

沈青棉点了点头,立在当地展颜笑道:“真是老你费心。”

她跟着君少优等人在城外庄子上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功夫,没有护国公府那些糟心事烦扰,果然变得更加疏阔恬然。如今肤色白皙,面目红润,虽年岁易老,但一颦一笑间少时绝代风华依旧隐隐而出。引得周围立着的丫鬟婆子频频看过来,直呼怪不得王妃身为男子却出落的如此绝色,果然是承袭了母亲的好相貌。

对于众丫鬟婆子的频频探视,君少优不以为然,只向沈青棉笑说道:“姨娘何必跟我客气。”

沈青棉微微一笑,并不答言。君少优便道:“我还有事须得往前院儿走一趟,姨娘先跟着承影去后院儿歇息。晚膳的时候咱们再聚。”

沈青棉点了点头,随着君少优的吩咐坐上小轿,一路往后院儿去了。大丫鬟承影一路跟在小轿边上,为沈青棉指点各处精致,叽叽喳喳的清脆声音映衬着明媚光景,沈青棉也不觉得无聊。

君少优安顿好沈姨娘后,自去了前院儿书房。庄麟正跟他麾下向来器重的几位幕僚分析朝中形势,这几个人君少优也十分熟悉,只因众人在上辈子时都打过交道。

众人瞧见君少优缓步而来,俱都诧异的起身见礼。君少优摆手笑道:“你们聊你们的,我只在旁静静听着。”

众人面面相觑,立时明白过来。他们几个身为庄麟最信重的幕僚,自然知晓这位王妃在庄麟心目中的地位。况且北匈奴征战一事,君少优也充分显示出了自己的才学谋算。因此众人对君少优此时旁听举动并不排斥。其中一位名叫沈如山的幕僚主动说道:“之前朝中官员纷纷上奏,认为陛下应该从大局出发,应允平阳公主前往北匈奴和亲一事。但自从安乐长公主发话过后,如今大半官员三缄其口,并不再执意上奏恳请陛下下旨和亲。这倒是非常符合我们的盘算。”

以永安王府目今所掌控的权势局面,自然是不想横生枝节的。所以当初陈悦兮才能这般轻易的在京城之内四起谣言,虽有二皇子一脉防不胜防,却也有永安王府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甚至于关键处浑水摸鱼的缘故。不然的话,区区几个不成气候的前朝余孽,怎么能在短短时间内引起轩然大波。

不让平阳公主顺利和亲是永安王府的目的,至于能让平阳公主与皇后二皇子一脉横生嫌隙,自相残杀,实可谓意外之喜。只是这些暗中的手段却还不够,永安王府还需要更鲜明果断的立场。

“于私情而言,王爷身为陛下最为器重的大皇子,身为平阳公主的兄长,自然要友爱弟妹,不能让公主受委屈。身为大褚军方将领,王爷手掌军权,更不能为那些禄蠹小人所逼迫。区区匈奴蛮夷,不过是我大褚手下败将,单于克鲁更是唯唯诺诺犹如丧家之犬,如今却敢肖想我大褚最尊贵的嫡系公主,实在是痴心妄想,其行可诛。我大褚热血男儿十万万,岂能容忍尔尔蛮夷以社稷安稳相要挟,逼迫朝廷将公主下嫁。”

房内众人不觉点头称是,庄麟笑眯眯向沈如山说道:“既如此,你便写个折子来,咱们呈上去就完事了。”

闻言,另一位幕僚邬自清抚须说道:“王爷说的正是。安乐长公主乃是巾帼英雄,她之见地自然深远契阔。其实我永安王府一脉也是极不赞同以女子终身之事换取国泰安平。当然,我等也不以为区区女子之身能做到如此。只是咱们永安王府与皇后一脉向来关系微妙,顾忌多多。因此在这件事情就不好表态,如今王爷如今既已回京,又态度坚决的反对公主和亲一事。我等深以为然。但在下以为,该如何上书奏明陛下,还需从长计议。”

既要表示出己方不赞同和亲的态度,又要让人觉察出永安王府一心为公,而不是惧怕二皇子一脉得了北匈奴的势,更不是人云亦云讨好安乐长公主。最好还能趁此机会阴二皇子一把,才不负众人辛辛苦苦将水搅得这般浑浊。

这些东西,也是此前君少优最为谨慎思虑的。

只是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整个下午,诸多谋士幕僚在书房里畅所欲言,侃侃而谈,将原本就周密的计划重复推演数次。直到月明星稀,众人才算是筹划完毕。君少优早已吩咐下人备好了酒席宴请众多幕僚,他自己却回了后院儿陪沈青棉吃晚饭。

沈青棉在护国公府万事不理,隐忍淡漠二十多年,其秉性却并不真的淡漠隐忍。尤其是这一个多月相处下来,没了护国公府和杨黛眉的逼迫压制,君少优发现沈青棉实也是个爱说爱笑的性子。却不知道这二十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令一个人如此强硬的压制了本性,做个不闻不问的木头人。

君少优心中十分好奇,却不敢当面问询,只好于暗中悄悄派了人手各方打探。只是沈青棉自嫁入护国公府二十多年,一直低调平淡,叫人查不出任何事情。而再往前的,则有前朝战乱纷纭,物是人非,更不好寻查。

君少优因想到之前沈青棉看到萧丞相的异状,不免心中一动,遂叫人打探起丞相萧清绝的往事来。毕竟,若同一个足不出户的公府姨娘相比,三甲高中,大起大落,且素有“三绝”之才名的丞相萧清绝更容易查访。

君少优暗中举动沈青棉丝毫不知。只是这一个月的游玩散心,着实让沈青棉回忆起了那些尘封在记忆里的似水流年。她本是书香名门出身,年少之时因族中显赫,也是个锋芒毕露的人物,不然也不能于众多闺阁女眷之中闯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只可惜正应了红颜薄命那句话,但凡太出挑桀骜的女子,终究没有什么好下场。

国破家亡,原本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女一夕间成为四处奔逃,朝不保夕的通缉犯,好不容易得到一个知心人准备厮守终身却被当时还是将军的君瑞清给强行霸占纳回家中。当时沈青棉万念俱灰,几次三番想要寻死都被君瑞清派来对她严加看管的下人发现。后来还是夫人看不过眼,准备瞒着君瑞清将她偷偷放走,岂料在临走的前一天晚上,沈青棉在惯常诊平安脉的时候却被告知她怀了那人的孽种……

于是一夜之间,她成了为富贵安荣就背叛姊妹情意抛弃爱郎贪慕虚荣的贱、人。

对君少优的态度,沈青棉是时而憎恨,时而喜爱,既不能忘怀正是这个孩子的存在让她彻底屈服于现实,沦落成她最为不耻的下贱之人,却又无法因一己之私让本该享受安荣的君少优跟着她受苦。她心内憎恨君瑞清的骨肉,面对君少优时却又不能狠心断了母子缘分。最终拖拖拉拉,犹犹豫豫,便到了今日局面。

沈青棉原本以为,她这辈子也就如枯木般死熬到最后也还罢了。却不想临了临了,反而得了骨肉的意。她虽对君少优之前所说的能将她带出护国公府之语不抱希望,但能得永安王府助力,叫她时而脱离那令人窒息的牢笼松一口气,也是值当的。

因此心神放松之下,沈青棉的身体精神都比从前大好了。对于之前种种耿耿于怀之事,也慢慢看淡了许多。她长于察言观色,自然看出君少优云淡风轻之下的执念和不安,言语之中也时常规劝君少优不要过于计较,顺其自然。君少优对此虽然不以为然,但看着沈青棉能越发轻松惬意,也觉不错。便哼哈答应着,态度顺从,然后置之不理。

沈青棉劝了几次,见君少优实在没放在心上,便也不再多话。其实人生际遇莫过如此,当身在局中时,总会觉得万劫不复。而一旦脱离开来,再回头看时,又觉得当时凄婉不过如此。沈青棉自己也是熬磨了二十几年才了悟的事情,如何能强求君少优立时明白。何况个人又个人的缘法,她的了悟让她轻松惬意,放在君少优的身上却也未必合适。

正如这一年多的际遇来说,若不是君少优耿耿于怀自己男妃的身份和大好前途被拘泥于内院的不满,也不至于大手大脚的闹腾出这么多事情来。如今君少优才名尽显,根底扎实,谁又能说这不是执念的功劳?

自觉想通此事,沈青棉彻底的不再多事,任由君少优百般折腾去了。

另一厢,杨黛眉自得了永安王夫夫回京的消息便有些坐立不安。果然,这都过了三五日了,永安王府丝毫不提将沈青棉送回之事。此举已经有悖常理,无奈之下,杨黛眉只好亲自下帖亲到永安王府登门拜访,准备将沈青棉接回来。而大小姐君柔然听闻杨黛眉之打算,吵着闹着非要跟杨黛眉一同前往永安王府。杨黛眉本不欲同意,无奈君柔然闹得十分厉害,只说想跟君少优亲近亲近,又诅咒发誓的说自己绝不会举止跳脱,让护国公府没脸。旁边跟着的教养嬷嬷也拍着胸脯担保君柔然最近规矩学的很好。杨黛眉见状,只得同意君柔然一同前往。并再三嘱咐君柔然绝不可挑衅生事。

君柔然一一答应。

杨黛眉见君柔然答应的爽快,心中更加不安。思量再三后,遂派人到永安王府打探一遍,得知永安王庄麟并不在府上,这才带着君柔然前去拜访。

路上,君柔然的身形随着马车晃晃荡荡,看着四周缓缓退后的街影,开口笑道:“阿娘实在小心谨慎,难道信不过你的女儿吗?”

杨黛眉面色淡然的说道:“我并不是信不过你,只是兹事体大,还是谨慎些好。”

君柔然轻勾嘴角,随口说道:“放心,我没那么蠢。”

她抬头,看着视野之内高高悬挂的“永安王府”的牌匾,低声说道:“蠢事只做一遍,便当是年少轻狂的代价。不过既然明知是得不偿失,谁还会做第二遍呢。”

73

护国公府的马车在永安王府总管陈陀的吩咐下,直接被引到了二门院儿外,早有行脚的粗使婆子抬着小轿在当院等候,将下了马车的杨黛眉和君柔然送到内堂。

内堂之外的阶矶上,君少优领着沈姨娘并阖家女眷迎接杨黛眉母女。众人说说笑笑的进了内堂厅上,分宾主落座。相互寒暄客套后,杨黛眉言语恭敬且隐晦的表达了想要接沈青棉回府的愿望。

君少优微微一愣,旋即看向最下首低眉敛目,断然跪坐的沈青棉,开口笑道:“我这几日回京,大大小小无数事情堆积到了一起,这么一忙活竟然忘了这件大事儿,还累得夫人亲自前来接人,着实叫我不好意思。”

杨黛眉是何等精明妥帖的人物,听君少优这般言语,便晓得之前自己猜测的事情并没发生,因而也十分好心情的笑道:“娘娘身处这样的位置,如今又是这样的时节,少不得要繁忙打点一二。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乐得以此为引子来王府拜访走动一二。免得天长日久,咱们都生疏了。”

君少优温颜笑道:“夫人说的很是。”

杨黛眉又陪笑着说了好一番闲话,见君少优对她接沈青棉回府一事果然没有丝毫芥蒂不满,不由得心下一喜,言谈举止也更加契阔疏朗,挥洒自如。

君少优见状,只微微一笑,却也并不点破杨黛眉的心思。

其实在从庄子上回来之前,君少优并没有下定决心,是让沈青棉就此脱离护国公府,还是从长计议,缓缓图之。前者是为了照顾沈青棉的心情,后者是为了照顾沈青棉的名声。至于君少优自己的声誉形象,他倒暂且没考虑太多。

然而君少优自己不做考虑,却并不表示沈青棉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纠结墨迹了一辈子,沈青棉觉得余生快乐也好,寡淡也罢,总不能因一己私心而败坏了儿子的名声前途。所以沈青棉在经过冷静思考后,最终还是决定暂且回到护国公府,慢慢等待可以顺水推舟脱离公府且不会连累到君少优的时机。不过深知君少优骨子里的执拗和桀骜,沈青棉并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和盘托出,她只是欺骗君少优自己在护国公府住了二十多年,骤然离开恐怕不会习惯。希望君少优能多给她一些时间,让她慢慢习惯。

对于沈青棉莫名其妙的解释,君少优立刻便联想到《肖生克救赎》里面那个在监狱里头呆了一辈子的老犯人。他自觉可以理解沈青棉的彷徨不安,那是一个人骤然离开熟悉的环境时所必有的胆怯。这种心理上的疾病是君少优无法干扰的。因此他觉得沈青棉的提议很是合理——总要给她留些适应新生活的时间。

所以君少优这一次倒真的没有让沈姨娘长久的滞留王府从而达成最终脱离护国公府的意思。而之所以回京这么几天都没有将沈青棉送回护国公府,其原因也并不是杨黛眉暗暗猜测的那般复杂——仅仅只是君少优近日忙于公主和亲一事,将沈青棉和护国公府丢到脑后罢了。

简而言之,君少优完全忘了要把沈青棉送回护国公府这回事儿。

如今杨黛眉找上门来,本来就没有心思阻拦的君少优自然应了杨黛眉想要将沈青棉带回去的要求。坐在下首的杨黛眉见君少优的神态中丝毫没有抵触勉强,还神态平和的与她寒暄热络,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如今朝中局势诡异,永安王府在陛下跟前儿也越来越受重用。这样的现实让杨黛眉越发不愿意得罪了君少优。她本就是寒门小户出身,自幼上过山下过河,吃过树皮掏过鸟蛋,也曾给人家浆洗针黹换取口粮喂养孩儿,荒年的时候被逼得没办法了,还不怕丢脸的向人乞讨才一路寻到了带兵打仗的君瑞清。她这一辈子风风雨雨,遭受过太多的苦难和不公,欺骗和背叛。然而那些跟她一样的糟糠之妻,却有更多死在了乱世征战中,或者发达的丈夫嫌弃的只能藏于深宅,更有一些人是死在了那些惯会装巧弄乖哄骗男人的姨娘手上。而她杨黛眉,却熬过了这些苦难最终成为人人艳羡称慕的国公夫人。

一个有过这样经历的人,必然不会是个蠢人。

虽然后来十多年的富贵荣华让她一度变得目光短浅且不可理喻,不过感谢上苍还是让她及时警醒过来。而重新披上战衣的杨黛眉,绝对会步步谨慎,事事筹谋,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抢走她手上的一切。

这样精明清醒的杨黛眉是可怕的,因为她并没有那些世家贵族引以为傲的尊严和骄矜。自然也不会有那可笑的天真愚昧。在她看来,所谓颜面不过是有权有势后的附庸品罢了。如今护国公府明显没有永安王府的威势,情势比人强,杨黛眉这个在人屋檐下立刻就低头的聪明人自然也不会故意犯二与君少优作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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