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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煎何太急中——by八爷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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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些灾民们居然真的把他的话奉为圭臬。在遭遇了天灾人祸,妻离子散,亲人不断逝去的苦难后,这些灾民们依旧能保有这样的精神和期望,君少优觉得十分不可思议。更多的,却也是由心底油然而生的压力、骄傲和雄心壮志。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报答这些毫无保留相信他的灾民们。虽然于上位者,总是习惯用口舌来安抚流民,稳定百姓,君少优前世也没少做这样的事情。可亲身经历其中,看到那些曾经麻木绝望的人因为自己的鼓动一点一滴的改变,看到他们慢慢坚强乐观起来。君少优只觉得满心欣慰,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君少优觉得,他应该对这些灾民们的期望负责。是他亲手给了这些绝望的人以希望,所以他也有责任帮助这些人实现期望,也算是兑现他的承诺。而不是将他们当做包袱一般甩给林惠将军,更不是将他们当做蠢人一般肆意愚弄。他总该做点儿什么,要对得起那些珍贵且真挚的信任。

半年温饱,一年土豪。

君少优皱了皱眉头,他不知道当初随口而说的话究竟能不能实现。但他总要努力一番才行。

庄麟看着君少优沉默不语,心中大概猜到他想的是什么,不觉了然一笑。开口说道:“灾民们劳累奔波一日,还是让他们早先休息罢。我们站在这里,他们总是不好安置的。”

君少优闻言,颔首称是。又和领头的几位灾民寒暄几句,方才在庄麟的引领下返回西北大帐。

大将军林惠正带着将士们在城外巡视,一时片刻都回不来。君少优在庄麟的引见下同另外几位驻守大营的将领们寒暄厮见。众人对这位新鲜出炉的永安王妃也是颇为好奇。因驻守西北的兵马大多数是镇国将军府麾下,彼此也算是一家人。君少优受到了诸多将领的热忱欢迎。大多数人对于他如何鼓动的灾民如此积极赶到好奇,君少优将自己的手段一一言明,引得几位长于练兵的将领若有所思。众人一见如故,最终还是庄麟以君少优初至西北,一路风尘辛苦为由,将人带回营帐短暂安歇。

庄麟出身皇室,十二岁入伍,积攒军功无数,目下已升至正三品右武侯大将军。是西北军中除正二品骠骑将军林惠外,官职最高之人。且身上又兼着钦差大臣之衔,所住的营帐自然也更为宽敞明亮一些。

庄麟一路默然将人引回大帐。当地而立的巨大火盆燃烧的正旺,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已经习惯了寒风冷冽的君少优下意识眯了眯双眼,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鼻端也觉得痒痒的。一时间,连头脑都有些浑浑噩噩起来。

庄麟走至跟前,将君少优身上披着的大氅退却,又拽着人走至卧榻前坐下,回身递给君少优一杯姜茶,开口说道:“你先喝两口热茶去去寒气。躺下休歇片刻,舅父正带着人马在城外巡视,等会儿他回来了,我叫你起来。”

君少优点了点头。行军数日都是在暴风雪中煎熬,骤然入了这温暖的环境,身边又遇见熟人,心神得以放松的君少优颇有些昏昏欲睡,不自觉便打了两个哈欠,睡眼惺忪。庄麟见状,躬身为君少优铺好床榻,柔声说道:“知道你素性喜洁,我已吩咐下面为你烧好了热汤沐浴。你洗漱过后再安歇罢。”

君少优举手,配合着庄麟的动作褪下身上外衣,简单洗漱过后,穿着白绫中衣躺在床榻上。庄麟也褪去外衣在外面躺下,君少优闭目养神,听着庄麟絮絮叨叨这半个月来的事宜,慢慢睡去。

39

君少优感觉自己这一觉睡的很沉很舒服,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帐内黯淡一片,庄麟半倚在榻上,手里端着一本兵书细细品读,昏黄的烛光摇曳着,被他的身躯遮挡了大半,只留有一圈柔和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渲染的分外温柔。

君少优眨了眨眼睛,慢慢起身坐在榻上。庄麟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身笑道:“你醒了?”

“什么时辰了。”君少优捂着脖颈摇了摇脑袋,只感觉身上一暖,原来是庄麟随手将榻下的狐皮大氅披到他身上。

“西北严寒,帐子里也发阴。这大氅被我架到火盆儿上烤了许久,你这会子穿来就不会觉得寒浸浸的。”庄麟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为君少优拢了拢身下被子,道:“你身子孱弱,又刚刚睡醒,还是缓一会儿再穿衣洗漱罢。”

君少优有些不自在的拉了拉身上大氅,再次问道:“什么时辰了,大将军回来了吗?”

庄麟展颜笑道:“西北边界广阔,且时下正值北匈奴不断寻衅滋事,因此巡视时间比往日延长了好些。大将军心思缜密,行事严谨更甚于旁人,所以巡视时间更长。你很不必着急。”

君少优点了点头,伸手拽下身上大氅起身下地,穿戴整齐,盥洗已毕。向庄麟说道:“总让灾民们睡在破庙里也不是一回事。你也说了近日来北匈奴不断南下滋事,骚扰我朝边境。那破庙恰在城外,四周无甚遮挡处。倘或北匈奴此时进犯,这些灾民无异于待宰羔羊,毫无反击之力。”

庄麟沉默片刻,对君少优所言深以为然。只是西北现下情况如此,能支撑灾民吃穿已是勉力,倘或再为灾民兴建房屋,当真是力有不逮。

君少优又道:“我刚来之时,打眼儿瞧见南面城墙处多有损坏坍塌,怎地未曾修缮过?”

庄麟叹息一声,还不是钱字所累。大褚建国不过十几载,几乎年年都有征战出兵之事,国库空虚,永乾帝为名声计不肯重加赋税,为难的自然是下面的臣子。纵使能臣干吏无数,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西北边塞本就穷苦困顿,又遭遇雪灾一事。官府衙门只顾着赈济灾民,少死两个人,来年考核之时少受些责难,谁还有精力看顾城墙一事。

且连年征战,朝中早已入不敷出。上头每年给的粮饷有限,但死伤的战士却越来越多。林惠将军为千军主帅,自然看不得麾下将士为国征战一世,死残之后却三餐不继,家属穷困潦倒。唯有拆东墙补西墙,甚至不要脸面为些商贾北入草原行保驾护航之事,方才能保证十万大军吃饱穿暖,死残之将士家属幼有所养,老有所依。再多的,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正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不是毫无道理的。

君少优默默听了半日,开口叹道:“世人皆言盛世康泰,却不知这安乐平和之后,又有多少人耗尽心力。”

庄麟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管怎么说,日子总算是越来越好的。”

君少优颔首,又是一阵沉默。

少顷,有传令兵通报林惠将军携麾下兵马回营,正在帅帐等待钦差大臣。庄麟闻言,遂带着君少优前往帅帐。一路上,迎面遇见几股巡逻的将士,君少优心有所思,目不斜视擦肩而过。并未看到将士们不由自主打量的目光。

这些人都晓得君少优以男儿身嫁入永安王府为妃之事,原本对其人不以为然。更不屑于庄麟为美色所迷惑,行此有悖人伦世礼之事。岂料今日瞧了君少优所带之灾民,各个精神饱满行事有条不紊,俨然一支各司其职的队伍般。不觉对君少优起了好奇之心。

庄麟留意到诸人暗自惊奇叹服的目光,不觉挺了挺胸膛,荣有幸焉。

一路无话行至帅帐,只瞧见四下已铺席设案,案后端坐无数将领,唯有下首右边两张案席空余,当前上首端坐一位年约不惑之中年男子,面色白净,蓄着短须,渊渟岳峙,不怒自威。正是骠骑将军林惠。

庄麟与君少优上前,颔首见礼。林惠暗暗打量君少优一番,颔首笑道:“果然是翩翩少年尓。”

遂开口为君少优引见帐中将领,其中有君少优之前就见过的,也有一些生面孔。君少优与诸人一一厮见过,只听林惠将军笑道:“钦差一路风尘辛苦,本将军已备了酒宴为钦差接风洗尘。还请钦差入席。”

君少优含笑道谢,开口说道:“将军叫我少优即可。”

林惠满意笑道:“也好。”

君少优与庄麟二人双双入席,林惠举手轻轻拍了两巴掌,立即有军中杂役端着杯盘自帐外鱼贯而入,将刚刚做好的菜肴并美酒一一端上。君少优细细看过,不过是惯常的蒸羊肉和些混酒罢了。大抵是大锅乱炖的缘故,羊肉蒸的有些老,且不入味,酒水也很浑浊,还带着些酸腐味道,喝下去只觉酸涩。但帐中将领却都推杯换盏,吃的欢快,可见庄麟之前所言西北困顿一事,并不虚妄。

见君少优只顾着打量诸人而向少动筷,林惠举杯遥敬君少优,君少优展颜回笑,将碗中酒水一饮而尽,又夹了两筷子羊肉放入口中。举止随意,形色淡然,并未自诩清贵就流露出鄙夷神色,也未曾套近乎表亲近就刻意学着他们的粗鲁举止。举手投足间不经意带着一股优雅从容、挥洒契阔的味道,分外引人注目。

庄麟知晓君少优向来是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人,今日之酒菜恐怕难以下咽。但见他依旧一脸云淡风轻,品味美酒佳肴之态,不觉眼含笑意。上首默默打量君少优的林惠也暗暗点了点头。

看一个人心性如何,最主要就是观其行,品其事。军中火夫烧菜的手艺如何他清楚。就连庄麟刚到西北的时候都有些难以下咽,而看来就被娇生惯养的君少优竟然能面不改色全部吞食,且与诸多将士喝酒交谈的时候也并未流露出时下文人对武将的轻忽怠慢、鄙夷之色,单只这养气功夫,就让林惠觉得舒坦。

所谓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才思敏捷备受称赞的年轻人他见得多了,大多都有些恃才傲物、不合时宜。更兼眼高手低,夸夸其谈者。虽有庄麟在前不断为其美言,但林惠此前依旧倍感烦忧。一则是怕君少优年少轻狂,恃才傲物,且身上见着皇命钦差不服管教,二来也怕君少优性子桀骜,难与其余官宦将领共事。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林惠满意的点了点头,接下来便以舅父打量侄儿媳妇的目光衡量君少优。只觉得这少年容色雅致,气质高华,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且言谈举止亲切柔和,叫人观之如沐春风。不过杯盏功夫,竟然引得席上诸多将领谈笑呼喝,推心置腹起来,可见其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也怪不得能迷得自家侄儿神魂颠倒的。

林惠这般想着,不觉回头瞧了眼庄麟。只见这人正一脸痴痴的瞧着他媳妇,面前的杯盏几乎空了也不自知。当即好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懒得理会。

酒过三巡,彼此之间推杯换盏交谈熟络,席中一位面色黝黑,胡子拉碴的将领朗声笑道:“少优出身公府,自幼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恐怕不习惯我们这粗糙的膳食罢?”

君少优展颜笑道:“所谓膳食,第一等重要的便是用以果腹,其次方能谈及色香味一事。如今西北雪灾,多少百姓衣不蔽体,易子而食。我等坐于帐内,还有肉食浑酒可以享用,已是幸事。”

那将领哈哈笑道:“少优言下之意,还是觉得这酒菜不好哇。”

帐内其余将领也都嘻嘻笑看过来,他们已用这问题难倒了不少从京中过来的官宦。如今旧事重提,也要难为难为这被庄麟捧到心尖尖上的人。倒无恶意,不过玩笑尓。

只是再玩笑的话,如果应对不当,心中芥蒂隔阂也是免不了的。君少优轻勾唇角,开口说道:“少优笨嘴拙舌,并不太会说话。不妨讲个混笑话与大家听,权作一乐尓。”

一句话引得众人好奇起来,纷纷说道:“少优但说便是。”

君少优道:“两个穷困潦倒的乞丐,一个总是怨天尤人,苦大仇深,另一个则每天笑口常开。一天,俩人于城中讨要米饭之后,回城外破庙休息,这个苦大愁深的就问笑口常开的,这日子都过的这般困顿了,缘何你能这般喜乐?另一个笑口常开的便说,我并不觉得日子过得悲惨,相反的,我觉得世间幸事尤多。”

众多将士闻言,纷纷住口不谈,转头看着君少优,一脸的津津有味。

君少优继续笑道:“那怨天尤人的听笑口常开的这般回答,不觉惊诧。开口问道:我们两家都穷的揭不开锅了,你还觉得是幸事?那笑口常开的便道:看和谁比罢。就如此时,你我饿了,能从好心人手里讨要个肉包子,我俩分而食之,不必向旁人一般饿着肚子,便是幸事;你我冷了,能在这破庙离燃一堆柴火垛取暖,而不必风餐露宿于野外,便是幸事;你我想如厕,就一个坑,我抢于你先蹲上去了,便是幸事!”

众多将士正听的入迷,陡然听到君少优最后一段话,一时不防劝愣登住了。过了半日,方才回味过来,不觉哄堂大笑。林惠将军用手点着君少优的方向,开口说道:“怪道世人称赞少优才思敏捷,有机辩之能。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君少优闻言,莞尔笑道:“一个光脚的田舍奴,总是抱怨老天不公,将世人分三六九等,有的人能安享荣华富贵,有的人却连只鞋子都穿不上。直到有一天他遇见一位下肢残缺的人,方才知道能四肢健全已是幸事。”

“少优并无虚言,若与京中美酒佳肴相比,这肉忒难吃,酒也忒难喝,难为你们竟吃了这么多年。可若与城外灾民相比,他们只能吃清粥米糠,我等却能大鱼大肉,岂非幸事?可见这天下事,都是比较出来的。世人际遇,亦都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且在京中时,纵使美酒佳肴琼浆玉液,可宴席之上机锋往来,也有食不下咽处。这里酒菜虽粗糙,但交谈契阔,相互投机,连饭菜也好下咽了。”

顿了顿,又道:“这便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的缘故了。”

林惠闻言,拍手笑道:“好一个酒逢知己千杯少。为这一句话,我等要饮尽此杯方可。”

众人闻言,皆举杯将酒水一饮而尽。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接连与帐中将士喝了三大碗浊酒,君少优开口笑道:“启禀大将军,少优今日入城,四顾之下,但见城墙破损,多有坍塌处,心中忧虑甚矣。遂生出一计,不知当讲不当讲。”

林惠闻言,饶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开口笑道:“少优有何计策,但讲无妨。”

40

君少优道:“我有一计,可使坍塌之城墙一夜间复原但花费不多,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林惠被君少优一句话吊起了胃口,不觉挑眉道:“一夜之间复原城墙,难道少优有移山倒海之术不成?”

君少优浅笑,开口说道:“若说将起来,太过奇思妙想,恐怕将军不会相信。若将军同意,此事交给少优即可。”

林惠沉吟片刻,但觉这事儿成了最好,不成倒也无妨。遂颔首应道:“你既这么说,我便应了你又如何。但只一点,切莫扰民伤财,耽误了将士备战才是。”

君少优颔首应道:“将军请放心,此事绝不会有太大动静。”

林惠又道:“可须本将军调派人手相助?”

君少优沉吟片刻,摇头道:“无需将军调派人手,此事少优会同灾民们商议筹办。不过需要将军从中斡旋,为少优提供所需器具。”

林惠颔首应下。只是瞧着君少优如此故弄玄虚的模样,心下好奇不已。众多将领亦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更有人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君少优但笑不语,闷葫芦似的挺过了接下来的筵席时间。

至一更末,酒宴方散,宾主尽兴而归。

次日一早,照例轮到庄麟带领麾下兵马出城巡视。君少优则洗漱已毕前往城外破庙处探视灾民。彼时灾民业已起身,正三三两两聚拢在一起,烧开热水驱寒充饥。瞧见君少优的身影,众人纷纷起身见礼。不少人开口询问道:“大人,饿的受不了了,我们今儿该干什么?”

君少优在人前站定,开口笑道:“按照咱们的规矩,若无事干者,每日只得一顿清粥。既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拖性命而已。但若此日有活计干,便一日三餐按量供应,大家都知道的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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