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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煎何太急中——by八爷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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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少优皱了皱眉头,从旁扯过一张宣纸,将记忆中昏迷那人的配饰细细画在纸上。虽然有些地方被污渍血迹掩盖住了,不过君少优对那图案很熟悉,知道那应该是一只展翅高飞的金鹰。

北匈奴皇室的图徽。

只是这样一群人,怎么会毫无声息的摸到边城对岸。上辈子,好像不曾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君少优暗自纳闷,却忘了上一世君少优也并不曾赶赴西北赈灾,更不可能领着一群灾民在河上捞鱼。彼时西北天寒地冻,边境关系紧张,夜间宵禁森严,不许闲杂人等出城,巡逻将士在晚间也不会轻易跑到河对岸搜索,所以才会错过这么一条大鱼。

君少优皱眉思索,脑海中将后世北匈奴王室有名有姓的全都过了一遍,暗暗揣摩那几个人的身份。正沉吟间,陡然听到帐外一阵响动,庄麟掀帘而入,开口说道:“少优,我记得你身上带了一些——”

话音未落,瞧着案几上一卷地图并几张宣纸,不觉一愣。

君少优闻言,淡然接道:“何事?”

庄麟却未接茬,走至身前,细细看着案几上的东西。沉吟半日,突然说道:“昏迷那人是北匈奴大王子,其余几人是他的贴身近卫。据说是被人追杀,一路追追逃逃方到了我朝边境。”

君少优突然想到前世那一场护国之战。起由便是北匈奴大王子克鲁并一干护卫惨死于大褚边境,引得北匈奴上下同仇敌忾,三年后由二王子忽而扎继任王位,厉兵秣马数年,南下进犯大褚,抢占城池无数,甚至逼近中原,引得大褚朝堂一片仓皇。君少优也是在那一场护国之战中临危受命,北上沙场,最终硬生生从镇国将军府的护翼下挖了一块肉。

思及此事,君少优眨了眨眼睛,挑眉笑道:“兄弟阋墙,祸水东引。”

庄麟但笑不语,一脸深意的看着案几上画了一只金鹰图文的宣纸。

君少优道:“那昏迷的人就是北匈奴大王子罢。”

庄麟点头,开口说道:“此事还得多谢你。要不是你带了那些灾民并五千骠骑营过来,也未必能发现这人。”

庄麟重活一世,自然记得上辈子护国之战的缘由。

君少优闻言,摇头轻笑道:“本想捉几条小鱼打打牙祭,没想到捕了条大鱼。”

顿了顿,开口问道:“林将军何意?”

庄麟摇头,沉声说道:“舅父的意思,还是要上奏天听,请陛下定夺。”

君少优了然。虽然古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语。但自古帝王专权,最忌讳的便是那等自行其是,不听号令之人。且捕捉北匈奴大王子一事,涉及到两邦外交,竟不算单纯的军事了。林惠想要上奏请帝王自专,也是正理。

只是大褚向来以天朝上国自居,永乾帝又是那等爱惜羽毛,好功邀名之人。恐怕最终结论或是纵虎归山彰显仁义,或是不痛不痒训斥一番,顶多借此逼迫北匈奴停战。恐怕连讨要医药费一事都抹不开颜面。

庄麟轻叹一声,大概也想到了君少优思虑之事。

静默片刻,君少优又道:“你才刚进来,想要说什么?”

庄麟回过神来,说道:“我记得你来西北时,带了好些补气养血的药材,可否借我一用?”

君少优展颜笑道:“那是自然。毕竟这条鱼再大,还得活着才有用。死了可就麻烦大了。”

言毕,从箱笼中拿出几只老参、血燕并一些寻常补气健身的药材,开口说道:“我有一个建议,你想不想听?”

庄麟知道君少优心思狠辣,城府颇深,经常剑走偏锋,想旁人不敢想之事。不觉很期待的问道:“你且说说。”

君少优闻言,勾唇笑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庄麟心中一动,脱口问道:“你的意思是……”

君少优笑的云淡风轻,开口说道:“正所谓师出有名,方才是仁义之师。如今北匈奴单于衰老多病,几位王子忙于争夺大位,西北王庭内斗不已。二王子忽而扎生性阴毒,残害手足,好勇斗狠,若是让他即位,恐怕我大褚永无宁日。而大王子生性醇和,且仰慕我大褚文采风流。若是由我大褚出兵协助大王子即位,并派遣诸多文人于北匈奴弘扬教化,想必若干年后,定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44

君少优一席话给庄麟带来了很多启发,他有些兴奋的搓了搓手,在帐中走了两个来回,扬声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所谓师出有名,倘或我朝不宣而战,自然遭人非议。可若是北匈奴大王子恳请我朝帮他平复匈奴内乱,那便不同了。”

至少,那些酸了吧唧的文人不会多事,不会说大褚皇室穷兵黩武,与民不利。

君少优淡然微笑,并未接话。

庄麟站在原地沉思一回,开口说道:“只是那大王子未必肯顺从我们。”

毕竟大褚对北匈奴之敌意昭然若揭,大王子不是傻子,自然不会引狼入室。

君少优不以为然,开口说道:“事情总是做出来的,他肯不肯同意端看我们如何沟通。纵使兹事体大,总没有他的身家性命来的重要。”

这便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生在世,面对各种岔路口,总要做出各种各样的抉择。是选择与大褚合作,回北匈奴风风光光继任他的大汗,还是任由二皇子忽而扎阴谋陷害,惨死于荒郊野外。在面临性命之忧的时候,人总是更容易做出对自身有益的选择。所以那些不顾自身安危周全大局的人总是光荣且伟大的。只可惜英雄太少,大多数人只顾着自身都勉力。

而大王子克鲁从小成长于北匈奴王庭,见惯了利益倾轧钩缠陷害,纵使本性醇和,又能良善到哪里去。眼睁睁看着旁人毒害自己且抢走原本属于自己的一切,那滋味可不好受。何况大王子的身份从来都不代表他个人,身后支持他的所有部族势力,他的母系亲族,他的妻妾儿女……所有的一切纵横交错织成一张庞大的网,牵一发而动全身,君少优相信这位大王子绝不会意气用事。

想到这里,君少优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我听说北匈奴的风俗世情与大褚大相径庭。纵使一奶同胞,也有高低贵贱之分。更遑论礼义廉耻。听说新任的单于可以接受老单于的一切财产,包括妻妾儿女。且北匈奴缺少教化,不尊礼法,崇拜强权,成王败寇。听说新任的单于将自家兄弟的亲族子嗣贬为奴隶呼喝训斥也是常有的事儿。王爷若想游说大王子,不妨从此处着手。”

据他所知,忽而扎性情阴狠,刚愎自用,且十分憎恨只比他早几日出生却尽享荣华利禄的大王子。前一世靠对外战争消耗了大王子的嫡系势力并收拢兵权之后,忽而扎立刻翻脸,将克鲁的妻妾纳为己用,稍有颜色的便纳入后宫,而年老色衰的则同克鲁的子嗣一起,被当成最下等的奴隶使用。

克鲁同忽而扎争权夺利这许多年,君少优不信克鲁会不清楚忽而扎的为人。

他就不信克鲁一个大男人,能眼睁睁瞧着自己的妻儿被人欺压而无动于衷。他若真是如此,那性情也太过凉薄狠戾。这样的人,纵使肯与大褚合作,大褚也要思量一番才是。

庄麟看着君少优端坐于案前,侃侃而谈,颇有一番谋士风流。心中自喜,脸上倾慕神情也越发浓重。

君少优见状,微微皱眉。

庄麟开口笑道:“少优学识渊博,见识深远。此计甚妙。”

君少优不以为意,淡然说道:“不过旁学杂收罢了,究竟不算正道。”

庄麟莞尔,继续说道:“正道旁道,有用即可,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就如上一世的护国之战,大褚王朝倒是想堂堂正正,结果满腔刚正热血被忽而扎几次三番算计,每每破城之时,都会压着大褚王朝的百姓走于人前,以肉身抵抗刀光箭雨,让大褚将士总不敢放手一击。

投鼠忌器处,最终还是君少优走到台前,以毒攻毒,用了更加匪夷所思阴毒狠辣的法子才破了忽而扎的筹谋。虽最终赢得胜利,却也让他备受那些沽名钓誉开口闭口礼义仁德之人的非议。

想到这里,庄麟脸面一沉。

君少优不知道庄麟心下思虑,只以为他还在想着劝说大王子一事。不免开口劝道:“这件事情究竟如何,还得陛下做主才是。陛下开口之前,你也别漏了口风,要是被人猜忌就不好了。”

想了想,君少优又道:“依我看,你不若将此事原原本本禀明陛下。若陛下同意,由他开口行游说之事,成功了便是陛下英明,失败了也不过如此。你虽立不了大功,但也担不了大责。中庸之道,便是如此。”

总好过成功了功高盖主,失败了受万人唾骂。

庄麟自然明了君少优未尽之意。这个男人生性明澈,洞若观火,惯于揣测人心,在涉及不到自身的事情上总是看得很通透。如今又被迫与他捆绑在一起,站在同一条船上,所言所行自然会顾全庄麟的利益。毕竟倾巢之下,安得完卵。

只是某些遮遮掩掩的东西就这般赤、裸裸扒于人前,庄麟猝不及防,心里总是有些难受的。毕竟高高在上那个人,除了是帝王,还是他的父亲。虽然所有人都明里暗里劝他要顾忌前者,可于庄麟自身而言,后者总是更重要一些。

见庄麟默默不语,满脸晦涩。君少优叹息一声。他与庄麟成婚半载,自然知晓庄麟在永乾帝心目中的地位并不像他前世想的那般固若金汤。与皇权天下相比,父子情分再浓也要退一射之地。这也是前世君少优不过略施小计,就能成功离间皇帝与庄麟之缘故。

只是上辈子他欣喜于此事,这辈子亲眼瞧见庄麟落寞无力,黯然神伤,却总有些意兴阑珊。

毕竟人与人相处久了,总会有些感情在里头。这不是日久生情,而是冷眼看着旁人在亲情与利益的漩涡中挣扎,再对比自己上一世的遭遇,总会有些感同身受的情分在里面。

君少优默然片刻,不动声色劝道:“古圣贤有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这世间事桎梏太多,总不会尽如人意。你我行事,只要问心无愧也就罢了。旁人怎么想怎么做,我们也无法左右。”

更无法置喙。

庄麟闻言,忍不住开口笑道:“你这话说的好生刻薄。在你心中,谁你君子,谁是小人?”

君少优莞尔,知道庄麟有心思开玩笑,大抵是没怎么往心里去。遂面瘫着一张颜面耍赖道:“我这人生性鲁钝,却偏爱穿凿附会。一时不当用错了典故也是有的。王爷见识深远,不妨教我一教。”

庄麟见状,脱口说道:“你若穿凿附会,那我岂不成了目不识丁。这般耍赖,有意思么?”

君少优不搭理他,伸手将案几上挑选出来的人参、肉桂、血燕等药材包好,递给庄麟道:“还是快把药材送过去才是。再耽搁一会儿,别人还以为你不是来拿药材,竟准备种药材去了。”

庄麟似笑非笑看了君少优一眼,也不说话,拿起药材转身走了。

待庄麟走后,君少优不免将思绪又拉回到西北王庭一事上。凝神看着案几上铺陈的地图,在大王子克鲁所属势力一脉以及二王子忽而扎所属势力一脉上圈了两个圈,君少优习惯性从旁扯了张宣纸写写算算起来。

按照前世谋定而后动的习惯,君少优想在旁人未动之时先弄出个行动策划,就好比他昔年写作时每每编写的大纲一般。内里需尽量详细的囊括着故事发生时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以及各种明线、暗线、主线、支线。虽然大多数都是纸上谈兵之类的猜想杜撰,可事先做足了准备,总好过事到临头才慌里慌张的随意应对。

经历了前世一番庙堂倾轧,君少优深有体会。其实所谓运筹帷幄,很多时候都是幕后人士自顾自的编了个故事,然后让周围的人信以为真,按着他的大纲不知不觉走下去。成功了,便是一番脍炙人口的奋斗史,收获的是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失败了……自然是成王败寇,身家不保。

只是这样一个故事,在人设与背景方面的难度要更大一些。因为你所算计之对象,是真正的人,有血有肉有他自我的思想与考量,而不是线上木偶,随意拿捏。要讲好这样一个栩栩如生动人心弦的故事,总要在细节上面更为精密,耐人推敲才是。

君少优在宣纸上写了人设两个大字,然后在下面分别写了克鲁、忽而扎、匈奴老单于以及匈奴各方势力领导者的名字,他甚至将被俘虏的那几位匈奴侍卫的名字都写上了,然后在每一个名字下面都留了一片空白。

闭目沉吟良久,君少优提笔沉腕,将那一片片空白处慢慢填充上字迹。那都是上辈子他替庄周筹谋成立锦衣卫后,派细作于番邦各处搜查信息,综合汇总后得到的珍贵情报。感谢穿越大神赐予他过目不忘的金手指,让他今生算计起来,还是游刃有余。

只是时移世易,有些情况于现在并不合适。唯仰仗庄麟派人手去北匈奴再做一番搜查才是。

想到这里,君少优微有些闹心的撂笔沉吟,伸手捏了捏酸涩的眉间,君少优开始琢磨该如何借助庄麟之势发展自己羽翼。这种但凡做一丁点儿事情都要仰仗旁人协助的滋味可不太好受。

太过被动且卑弱,总让君少优有种不踏实不安全的感觉。

也许……这次算计西北之事便是一个机会。若操纵得当,不但能遵从协议,浑水摸鱼,避开永乾帝的眼线为庄麟壮大势力,兴许自己也能分一杯羹。

看着眼前不断跳动的烛火,君少优如是想到。

45

至次日一早,大将军林惠果然命人将奏本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中。其后几天,西北将士枕戈达旦,加倍操练,来往巡视,门禁森严。而君少优则带着五千骠骑营并所有灾民们夜以继日的修缮冰墙。不过半月间,一只巨大的冰龙盘踞在西北边塞小镇之外,远远看去,晶莹剔透,坚冰彻骨,散发着森森寒气。

为配合这道冰墙,君少优集思广益还想了不少守城的法子。诸如热油泼城之类,因涉及到温度问题,竟不能再有。不过受到灾民启发,这热油换成热水泼下去,也是使得的。相信极热之下极寒,冷热交替应该也别有一番滋味。

更有一些长于手艺的工匠受了房檐上冰溜子的启发,打出四周皆伸出长刺的尖锥模子来,然后用清水浇灌冻出冰锥,其周身尖尖,恍若刀锋犀利,守城时当做滚石扔下去,那尖锐的冰刺便会在滚动时扎入人的肉体,鲜血淋漓处,竟然比滚石还好用一些。

徐怀义巡城之时也曾看过几回,他行伍多年,脑子灵动,自然有的是阴死人不偿命的狠辣招数。勾着一脸令人恶寒的笑容跟君少优耳语几句,另外几样阴人的器具便发明出来。

徐怀义抛砖引玉之下,又有一干闲不住的西北将领或派人或亲自前来阐述自己的法子,君少优一一记下,与工匠们商议着,倒也折腾出不少好东西,此刻不必一一记叙。

而那被俘虏来的北匈奴大王子也在几日后悠悠醒转。庄麟因之前得了君少优的劝说心中警惕,并不曾竭力游说克鲁投诚与之协作,甚至还做了不少动作隐瞒克鲁被西北大营所救一事。灾民那边君少优也刻意下了封口令,虽然聊胜于无,但至今为止边界处并没有北匈奴的动静,大家便乐观的以为北匈奴还不知晓此事。

随着大王子克鲁的日渐清醒,西北大营高层将领不断前往探视,也时不时提及北匈奴此时的境况,二王子忽而扎的气焰滔天,大王子一脉势力的日渐消沉以及大褚的仁义之举。庄麟偶尔也漫不经心的隐晦暗示克鲁两邦交好,一衣带水,若克鲁向大褚求助,大褚应该不会拒绝。面对庄麟的热忱示好,大王子自然也是满口的感恩戴德。双方之间亲亲热热,但是谁也没说到正题上。

半个月后,从京中传来陛下旨意,吩咐林惠派重兵护送北匈奴大王子一行人等进京朝见。林惠自然接旨领命。派了一千将士重重护卫,将克鲁一行人等送往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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